魚姐兒和慈姑打這天起, 就比往日親許多。魚姐兒從前只當隔壁小顧只是個單純的麗蘿卜頭，對他的喜那是出于天然的心態，真要說起什麼革命友誼, 那是一點兒也沒有。

　認為自己志不在小孩群，說也得跟十六七歲上的年作堆耍才算符合份。

　慈姑倒是喜歡跟魚姐兒耍, 倘若巷子里有一個能玩得來的男孩子，他估計自己也許可能或許也會馬不停蹄地奔向新的快活林。

　但從那一道落日起, 從夏姐兒被李氏提起來揍得直喊爹起, 這些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最終形了一句話共同藏在兩人心底的話兒——我們有了共同的，從此就是彼此可以付后背的朋友了。

　話兒說起來梆梆響，但張知魚和顧慈依然還是不喜歡讀律書的, 兩人得了閑見天捧著竹簡讓夏姐兒打前鋒，召集一批孩子在張家前院兒挨個教他們念書, 看看能不能發掘出一位律法天才推他上位——敗家子慈姑拍著脯保證過他家有的是錢, 供兩個孩子念書不問題。

　當然這話兒是兩人私下悄悄說的，不然整個巷子的孩子都得被家里送到張家來排隊試機緣。

　找了一圈兒后，巷子里的小孩遠遠的看著他們就躲開了，死活不再上門去——這種認字游戲太無聊了，還沒有掏螞蟻窩好玩。

　這樣魚姐兒和慈姑就不得不承認恐怕整個竹枝巷子的希還得落在自個兒上，這得多恐怖？兩人趕又打了主意預備著盡快去外邊個厲害的朋友。

　當然他們也很知道，要朋友得自己有本事才行，所以都越加努力地學習起來。

　顧慈在家已經纏著娘親請了夫子, 每日來家里教書，老頭子胡子白花花的, 外頭人也不會說什麼閑言碎語。

　魚姐兒也更加用心地醫治自己唯一的病人——桂花, 隔三差五就帶著針袋去萬家。

　如此日子一晃便到了三月初, 南水縣已經一片溶溶春，竹枝巷子里被孩子們拔得禿禿的花草又已經含苞待放，在這片春中，張家小魚穿了娘新給做的黃春衫，背著阿公買的小藥箱往萬家走。

　桂花已經跟冬天時大不一樣了，又瘦又小的黃丫頭，也沒好酒好菜地養著，子骨兒卻眼見著跟初春的筍似的一天一個樣兒。如今跟只比尋常十歲的孩子矮一點兒。

　張知魚練地在背上給桂花下了針，“這不怎麼要，現在我扎針你都不困了，說明已經養得很好，這套針對你已經沒什麼用，從明兒起我就不來了。”

　桂花高興得都快哭了，合了裳看魚姐兒道：“那我以后還能長高嗎？”

　“當然了，你現在不是還在長嗎？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多出門一，還能長得高些。”

　張知魚見著如今的模樣也很開心，這可是頭一個病人呢，而且是治好了的。

　回家路上不免就哼著歌兒，顯得跟夏姐兒一樣不著調。坐在巷子里剝春筍，打算中午做油悶醬筍的街坊們看見小小一個孩子已經開始走街串巷地給人扎針，就笑著打招呼：“魚姐兒又去給誰家孩子看病？是桂花吧？”

　張知魚微微一笑，并不搭話，這會兒子回了話，那就有數不清的疑問等著了。但若一開始就不回話兒，大人就只會當孩子靦腆，不肯多為難了。

　果然幾個婦人見如此，也不再追問，只覺著自個兒也把著了脈，等魚姐兒走遠了，互相使了個眼又嘰嘰呱呱聊起來。

　“桂花這些日子躥高了一大截，子骨看著也好了很多。”

　“誰說不是，我還當這孩子活不長了，哪知道被魚姐兒還給扎好了。”

　其中一個婦人拍干凈手上的筍悄聲兒道：“豈止是桂花，就咱們巷子里的孩子，都有人帶到張家去讓魚姐兒扎過，聽說效果還不錯。”

　這說的是小娘，大家都知道這事兒。

　小娘也在里頭，這是專點開腔吶，前些天小臭換了子，晚上就有些起熱，帶著孩子連夜拍開張家的門后就是魚姐兒治的。

　張阿公有心讓孫的手藝揚點兒小名，便讓去扎針，孩子老吃藥其實對也不好。

　不想三文錢的針，就跟張阿公收的問診費一樣兒，但張老大夫還得開藥呢，那花的錢就多了，魚姐兒扎了一套針下來，小卻只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就好了起來。

　小娘也愿意跟人說這事兒，都是一起做活聊天的鄰居，真有省錢的法子大家也不會互相瞞著：“我家小前兒就是魚姐兒扎好的，才三文錢，倒比找張大夫劃算些。”

　這話兒就漸漸在竹枝巷子里傳了來，雖也有許多人家不信，但由不得他們不信，桂花這個活招牌如今日日都在巷子里到蹦跶吶。

　不是跳繩就是踢毽子，往日這孩子哪有這樣的力，哪天不是病病歪歪靠在家里做活兒？如今臉也紅了，子也條了，人神得跟萬家嫂子還在似的。

　誰不知道萬家這小閨自從被純氏磋磨得病了就沒去過張家，都是魚姐兒背著藥箱來的！

　逐漸便有周圍的人家攜了孩子來試一試。

　春日換季孩子們多多都有些小病，三文錢能治好的，也不去買那十幾二十文的苦藥回來熬，省下的錢給孩子買個麻團甜也是好的。

　扎針也是件辛苦活兒，張知魚只有一套針，所以一個病人得花去一刻鐘功夫，這個診費對于的付出實際上并不正比。

　但三文錢的扎針費是張阿公定的。

　桂花子漸好，還是張阿公是頭一個發現的，那日他從保和堂回來，路上遇見桂花在貨郎攤子上買油，險些沒認出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桂花。

　他心里當然知道老胡大夫留下的方子能做到什麼樣兒。上限如此，再好的手上功夫那也沒用。

　回了家便又喚了魚姐兒細問。

　如今桂花子都好了，張知魚已經不擔心阿公不讓給桂花扎自己的針了，甚至有顧家做掩護，連自己會的另一個針方也不打算瞞著阿公，只是還沒有好時機能說而已。

　張阿公讓指著小木人重新點了點位，發現這孩子悄不聲兒地就學了這麼些東西，樂得晚上多吃了大半碗飯，鬧得最后起夜去吃保胃丸，好懸又差點兒挨老婆子一頓罵。

　即便如此，張阿公在保和堂一連幾天那都是喜上眉梢，滿面紅，趙掌柜見了了個沒人的空兒問：“可是你家大郎又有喜了？”

　張阿公一下兒就苦了臉，著胡子擺擺手：“有什麼喜？魚姐兒如今學了些針，我正愁怎麼給定價呢？”

　趙掌柜很知人事，便隨口一夸：“這麼點大的孩子都開始賣錢了？”看來天資不淺，說不得往后也能跟王嬸子一樣兒做個絕好的繡娘。

　只后半句還沒說出來，張阿公就接了話：“哪敢說什麼天份，只要能把竹枝巷子的小孩兒調理得好一點兒就算藥祖保佑了。”

　趙掌柜赫然反應過來魚姐兒的是什麼針，默默地看著一臉愁苦之的張阿公，想起還在河里釣蝦的兒子就氣不打一來。

　張阿公依然沒空注意老東家的神，他心里還有不完的心吶！

　五文太貴，三文會不會好些？

　經過張阿公縝地思考，如今魚姐兒給小孩扎一套針只收三文錢。

　張阿公道：“咱們是街坊，不能收貴了，貴了以后咱們家不好做人，其他巷子的人窮人家不要超過五文錢。”

　張知魚雖立志今生都為老百姓看病，但還想著治個大兒，張口就道：“那大兒來了怎麼辦？”

　張阿公還在擔心就這五文錢也不知這孩子多時日才能賺了來，下意識就說了老胡大夫當年跟他說的話兒：“看著有錢的你往上加兩個零，再有錢再加，你要了人家不能信你。”

　張知魚又一次被阿公深深震住了，這塊老姜和慈姑這截小辣椒簡直可以并稱竹枝巷雙煞——專煞有錢兒。

　也是從那天起，魚姐兒逐漸賺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本來想過許多主意怎麼賺錢，賣關東煮，賣油面包、繡花兒……但這些不是以技不如人失敗，就是以兒沒有實現的條件告終。

　但到今天為止，已經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三十文錢，捧著手上這三十文，張知魚幾乎笑得要栽到桌子底下去了，這是憑借自己的本事治好了病人換來的。

　張阿公在旁邊看得也樂呵呵的，現在他專在小藥房隔了道屏風讓魚姐兒給人扎針，本來他還打算讓魚姐兒試著寫方子，街坊們也由得魚姐兒去去問，末了即使張阿公點頭，大家也得讓他重開了方子。

　他們還不是很相信魚姐兒能開藥。聽說學醫得十年，魚姐兒才學了多時候？但扎針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南水縣！一般有天分的孩子學個一年半載針線上也能很好看了，隔行如隔山，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針嘛，男人就是沒有人會做，再老的歲數也很有可能打不過七八歲的小娃，所以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即使還只能給子不太舒服，還用不著吃藥的孩子扎針，魚姐兒也已經很滿足了，整個人都不知疲倦似的，每日早出晚歸，興高采烈地四串門給人脈。

　等從這份喜悅里冷靜下來，才發現已經是三月底，顧慈生辰將近，梅姐兒也已經相看了好幾戶人家，甚至家里已經有了人選。

　市井門戶，都是早定晚嫁，十三四歲開始說親，待得三四年，十六七才發嫁。再疼孩子的人家也不會把孩子留過十八，那就老姑娘了。

　所以滿打滿算梅姐兒能待在家里的時間也不過只剩三年，魚姐兒格外喜歡這個溫的大姑，故此收了些心神，把目放回家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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