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楫坐著馬車出發，幾個宮廷侍衛跟隨，一路來到紫城西邊的某宅邸。他是來找同學的,兩人都喜歡養狗。3

同學的家人熱相迎,可背著這位皇子，他們又有些不高興。10“繼之兄,一起到狗場耍子。”趙匡楫跑進院就喊。1

詹紹垂頭喪氣從書房走出:“殿下自己去吧，我還要在家里溫書。”6

趙匡楫笑道:“你那績，肯定能拿畢業證，公費生卻想都別想。反正你家里有錢，拿到了畢業證，自費去讀大學便是。”10

“唉!”

詹紹嘆息:“我那三只犬，都被父親殺了。還燉狗湯，眶我是羊湯，我足足喝了兩大碗，狗也吃了好幾塊。當晚我得知實,惡心犯吐,把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28

“這這這……怎能如此?”趙匡楫難以置信。2

詹紹說道:“還有三個月，便是中學畢業考。父親讓我好生學習，不得再耽誤，一切都等讀大學以后再說。今后的節假日,殿下莫要再來尋我。”1

趙匡楫搖頭道:“難怪剛才見到令尊令堂，他們雖然笑臉迎接，卻總是讓我有些不自在。罷了罷了，你安心備考，待到畢業之后再找你玩耍。” 1

“抱歉!”

詹紹拱手作拉,把皇子禮送出門。

趙匡標來到大街上，也懶得坐車了，牽著自己的癩皮狗溜達。1

梅子洲那邊他不想去，今天的蹴鞠比賽，沒有自己喜歡的球隊。素瓦舍的表演，他也早就看膩了，葷瓦舍則不敢去，否則隨行侍衛肯定告狀。11

左思右想,他折道前往翰林院。

別看趙匡楫貪玩好耍，卻在讀中學之后，經常往翰林院、欽天院跑。只要是興趣的東西，他就會苦心鉆研一陣，等沒興趣了再去做別的。十二歲時迷天文，甚至跑去紫金山住下，半夜到天文臺學習觀星之。

翰林、欽天兩院的學者,很多人都做過趙匡楫的老師。

皇子跑來求教，誰敢不悉心教導?

大多數學者，對此還暗暗得意，皇子師說出去好聽啊。只要趙匡楫來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專心致志傳授知識。可惜他們注定失,趙匡標的學習熱,從來不會超過三個月。1

這貨學東西飛快，別人學一年的知識，他兩三偃月便能掌握。然后就不思進取，東搞搞，西搞搞，哪天突然想起來，又跑去鉆研幾天。 2

最初,趙匡楫讓學者們到驚艷,如今只讓人到無語和嘆息。

到得翰林院,直奔書畫館,趙匡楫今天打算研習畫藝。

卻見書畫館的小院里人頭攢，似乎今天有什麼大事發生。趙匡楫頓時神一震，把癩皮狗給侍衛，興往里跑，逮到前方之人問道:“今日有甚熱鬧可看?”1

那人明顯認識皇子，連忙拱手作揖:“殿下可知,畫院有一場約斗?”“約斗多得很,你們經常斗畫。”趙匡楫說。2

那人詳細說道:“書畫館設立之初，陛下就讓研究中西結合畫法。這種畫法，又分為兩派。一派以前朝宗室朱謀堊為主，一派以泰西學者李致誠為主。他們誰都不服誰，便在五年前約斗，讓彼此的得意弟子各畫一幅。”’ 4

“什麼畫需要斗五年?”趙匡楫愈發好奇。

那人解釋說:“用中西結合的畫技，畫出南京市井圖。一人畫長干里，另一人畫樓江里。畫幅也有約定，寬三尺，長十五尺。”5

長干里這個名字很古老，唐詩當中經常出現，“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典故便來源于此。位置在南京南城墻外，雖然位于城外,卻是南京最繁華的街市。i5

至于樓江里，卻是大同新朝才有的名字。地址同樣在城外，卻是挨著西北城墻和北城墻，那一帶全是長江碼頭區，大型商鋪沒有,小攤小販卻遍地都是。1

“來了，來了!”

卻見畫院里走出數人，以前明宗室朱謀堊、西方傳教士李致誠為首，涇分明的分兩撥。、1他們沒有親自斗畫,而是由徒出手:一個朱查，一個湯符

朱謀堊已經七十多歲，捋胡子站臺階上，繼而拱手道:“閣下先請。”“恭敬不如從命!”李致誠除了長相是老外,口音和作都跟中國人無異。

李致誠的徒湯符拿出作品，讓弟子舉著畫軸，自己緩緩把畫拉開。寬一米、長五米、耗時五年的巨幅畫作，一點一點出現在眾人面前。

南城墻、眾善寺、琉璃寶塔、酒樓、炭市、羊市、牛市、豬市、戲臺、眼鏡鋪、皮貨店、布行、錢莊、船只、馬車、轎子……還有畫有無數人，船工、轎夫、士子、信眾、番使、商賈、伙計、戲子、觀眾…… 9

一時間，也數不清有多人，也數不清有多建筑。

但無不畫得惟妙惟肖,湊近了觀看,甚至能看到人神態各異。

趙匡楫一直往前，別人也不敢爭。這貨居然近畫紙，從懷里掏出放大鏡，嘖嘖稱贊道:“細致微，端的好畫技!”

聽到皇子贊賞,李致誠和湯符師徒倆,都不由面得意笑容。

李致誠拱手說:“八桂先生，請吧。”

朱謀堊微微一笑,朱查也開始展示自己的畫作。

朱查這幅畫，同樣畫得細致微，但表現形式又略有不同。他更側重于人，臉部畫得并不細致，但寥寥幾筆就表生，而且作也栩栩如生,有些人的作甚至略顯夸張。

各場景，皆格外彩。

一是碼頭上的起重機，突然繩子斷裂一，貨箱倒翻掛在搬空，周圍的工頭和苦力都驚慌起來。有人正在喊，似乎是讓趕放下貨箱;有人抱頭避讓，害怕箱子砸到自己;有人沖向起重機絞盤，試圖穩住貨箱不令其下墜……f6

一是北城墻外靠東邊， 也就是晉王吃壞肚子的地方。那里的大排檔熱鬧非凡，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都在吃飯。還有人排隊等候，一邊等一邊回頭說笑。還有食客在拍肚子，出五指跟同伴說話，似乎在炫耀自己吃了五碗飯。還有人一手托著飯碗，一手拿著半截破報紙，朝旁邊靠去，似在請教自己不認識的字。 3

一是有大船抵京，行至江心，即將靠岸。甲板上站著一群趕考士子，他們有的昂首、高談闊論，有的指向碼頭興呼喊，有的手里還拿著書卷似在詩。一是定淮門前，數十個番邦使者，著高聳云的城樓發愣。有幾個外國人，當場跪下朝拜，旁邊的國人則對他們一臉鄙視。4

兩副畫作,除了手法不同,作畫材料也不同。

朱查用絹本作畫,沉穩，樸實，厚重，彩偏暗。

湯符用紙本作畫,優雅,貴氣,明快，彩艷麗。

趙匡楫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也分不出孰優孰劣，只能說各有千秋。這兩幅畫，既不屬于中國傳統畫法，也跟歐洲繪畫有巨大差異,算是中西結合的兩種又迥異的不同流派。

書畫館的藝家們，此刻全都到現場，隔壁其他館的學者也聞風而來。小院得滿滿當當，嚶嚶嗡嗡評論著，有說朱查畫得更好,有說湯符畫技更佳。 即便是對西洋畫技看不慣的書畫家,也都被這兩幅畫給震撼到。

趙匡楫早就學過書畫，普普通通，剛剛門。此刻他朝著兩位畫家作揖，也不管別人是否同意，直接就執弟子禮:“在下欽慕兩位先生高深技藝,請不吝賜教。”

朱查哭笑不得，他以前教過五皇子兩個月，教著教著就找不見人了。此刻只得拱手回禮，不敢拒絕，但心無波。

湯符則有些興，回禮道:“不敢當殿下之師，互相切磋，互相切磋。”

趙匡楫樂呵呵笑起來，也不跟兩位老師說話了，繼續去欣賞兩副畫作。先是用放大鏡看個仔細，接著又退后看整效果，不論遠近都找不到任何瑕疵。這更堅定了他的學畫之心，只不過能否堅持三個月，連趙匡楫自己都不敢保證。

翰林院熱鬧了整整一天,翌日兩將兩副畫作送進皇宮。趙瀚看了非常高興，把朱查和湯符升為博士，又賜了一些金銀。然后，讓翰林院書畫館把畫拿回去，想臨摹的盡管去臨摹，—年之后再送進宮里懸掛。

消息傳得很快,大呈讀書人,跑來翰林院請求欣賞。

已經確定今年退休的錢謙益，覺得自己臉上有。決定每月初一、十五，將這兩幅畫拿來展出，但必須名氣極大的文人，才有資格獲準,而且只能集遠觀，想靠近了看得一個一個來。

數有幸欣賞到畫作的民間文人，離開翰林院之后，都把兩幅畫吹到天上，說吳道子復生也就能畫這樣。文人吹捧,自然傳播迅速,僅僅過了半年，廣東和北京甚至都有相關消息。

這兩種中西結合的新式畫風，一下子站穩腳跟，學習者是越來越多，他們被統稱為“金陵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