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牲畜數以萬計,浩浩,各種聲疊在一起,場面堪稱壯觀。鄴縣的百姓們都跑過來圍觀,在后頭撿著糞便。
運送牲畜來的親兵喜氣洋洋道“聞公,這是將軍令我們給您送來的戰利品”元里心中喜悅,笑容滿面,"你們將軍贏了"
親兵點點頭,又搖搖頭,將草原上的事告訴了元里。
楚賀帶著騎兵深草原數百里,擊殺了一路所能遇見的匈奴散部,殲敵已有一萬人,收獲了足足五萬頭牲畜。楚賀派人將這些牲畜送到了后方,分別送到了北疆、幽州、并州和冀州。
"后面還有人繼續送牲畜和匈奴俘虜回來,"親兵道,"將軍此時應該已經攻到匈奴王庭了。"
元里眉目舒展,雖然楚賀沒有回來,但這也是一個好消息。
他又細細詢問楚賀可有傷、前方傷病況如何、糧草可夠,親兵——答了。
送完了牲畜之后,楚賀的親兵還要再回去。回去之前,他猶豫地道∶“聞公,將軍大人令我問您要一件東西。”
元里道“什麼東西”
"您的,"親兵黝黑的臉紅了,"將軍想要您一件服,以解相思之。"
元里"……"
楚賀這絕對是在故意在調笑他。
他面無表片刻,忽然出了笑,吩咐林田去拿了一個包裹遞給了親兵。親兵連忙接住,道謝后便匆匆離去。
之后的一個月,果然如親兵所說的那樣,不斷有牛羊馬送到冀州,數目足有七八萬頭。元里將羊馬給了手下放牧,牛則被他分給了自愿屯田的百姓。
在后方忙著春耕之時,楚賀已經與匈奴王庭打了起來。
呼延渾屠猝不及防,他的心神本就被草原上四方蠻族的紛爭分走了一部分,沒有料到楚賀竟然知曉王庭之所在,還會在初春之時便深草原。
此時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兵力分散,馬匹虛弱。匈奴倉促組織起來的抵抗楚賀的兵力幾乎沒有與其一戰的力量,被楚賀一再擊敗。
匈奴王庭七萬人,皆被殲滅。
匈奴大將、大都尉、當戶和相國、小王均被俘虜,沒有了戰馬,這些匈奴人好像陡然被破了兇猛的外殼,就連他們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這樣被追著打的局面。
他們竟然……這麼弱小嗎
中原人竟然能這麼強嗎
匈奴人侵略中原時殘暴無人,燒殺搶掠無所不作,但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慘劇會有一天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他們被中原人打得狼狽逃竄,斷臂殘肢、慘咒罵,地位徹底顛倒。
匈奴人終于會到了被他們無辜殺死的中原人的恐懼。
馬匹得跑不路,哪怕是逃也逃不過楚賀的軍隊。
渾沾的楚賀揮了揮大刀,刀上的水順著鐵面流下,滴滴答答落在青草上。他平靜的目掃過一地的尸、殘破的營帳,最后看向逃跑的匈奴人,“吩咐下去,包圍起匈奴人的后方,追擊戰可不好打。”
袁叢云立即應是。
楚賀扯笑了,手指抹掉臉上的,“讓兄弟們報一報先前的仇吧。”
鮮染紅了草皮,混春雨匯聚的河流之中。
呼延渾屠在親兵保護下突圍出了包圍圈,逃出王庭后便立即向左右賢王部發出了派兵支援的命令。
在逃跑的馬匹上,他怒斥道
“為什麼楚賀到了王庭還沒有人告訴我他的行蹤”部下驚慌失措,像每一個被匈奴侵犯時逃跑的中原人一樣恐懼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楚賀!一定是楚賀殺了一路遇到的所有匈奴人,才沒有活著的匈奴人前來稟報消息!"
但這個可能只會讓匈奴人更加膽寒。
此時在他們的眼里,楚賀無疑跟煞神一般可怖。
后方的軍隊還在追不放,大聲嘲笑著匈奴單于,“快來看啊,匈奴單于也有被中原人殺得抱頭逃竄的這一天嗎”
呼延渾屠只當沒有聽見,帶領著部下往右賢王部逃。
左賢王雖也是他的兒子,但有個擔任右將軍的外祖父。他從來不會小看自己的兄弟和兒們,從父親呼延烏珠的上,他也學到了絕不能對兄弟子抱有希。
如今王庭被破在即,他如果去找左賢王,也有被野心的兒子殺死奪取單于之位的可能。但擔任右賢王的長子老實愚笨,右賢王部的兵力可由他掌控。
但呼延渾屠沒有想到,等他到達右賢王部時,竟然發現右賢王部也到了襲擊。
襲擊他們的還是早已跟匈奴暗中聯手的烏丸人!
“可恨的烏丸人!”呼延渾屠大怒,他的雙目翻滾著駭人的怒火和冷靜,“他們竟然背叛了我……”
從去年到現在,一件件事都離了呼延渾屠的掌控。
明明是他占據了優勢,但忽然之間臣服于他的四方蠻族卻有了紛爭,在他理四方蠻族之時,烏丸人卻又背叛了他。
部下著急問道“單于,我們該怎麼辦”
呼延渾屠拋下腦中殘酷的想法,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還能怎麼辦逃,往北方逃。”
但逃之前,他也要帶走右賢王部落的兵力和牲畜。
呼延渾屠沉思片刻,道“你派人去找烏丸人的首領,就說我呼延渾屠求他一見。”
為殘暴的、強悍的匈奴單于,征服整個草原四方蠻族的王,呼延渾屠知道,尊嚴和臉面都可以拋棄。
只要活著,他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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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延見到了呼延渾屠派來找他的人,得知呼延渾屠想見他一面后,璞延猶豫許久還是來了。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隨帶著親兵,又讓三千士卒埋伏在后,準備一舉捉拿呼延渾屠討好楚賀。
但讓璞延沒有想到的是,一見到他,呼延渾屠便極其謙卑地請求璞延饒他一命。
想當初,匈奴人擊破了東胡,令東胡部眾分散,其中一支便了烏丸人。烏丸人還在草原上活時,匈奴單于每年都要向烏丸征收牲畜、皮,要是不就要把他們的妻子兒搶走為奴婢。
烏丸人重視妻子,此舉引起他們的不滿,多次和匈奴發生沖突。他們兩個部族之間的仇恨早已而來,只是在利益之下暫時聯手而已。
看到呼延渾屠這麼伏低做小,璞延不由得意自滿非常,他也愿意多跟呼延渾屠說兩句話了,“不是我不想放過你,呼延渾屠。但你要知道,我們烏丸人上一任的首領骨力赤就是因為不聽楚賀的話才會被他給殺了。”
骨力赤死了
呼延渾屠恍然大悟,他更加卑微地道,“璞延大人如果愿意放過我,我愿將右賢王部庫中的金銀財寶、皮革帳篷都送給大人。”
璞延哈哈大笑,“只要我能抓了你,再拿下右賢王部,我照樣能有這些東西。”
眼見他目兇,呼延渾屠冷不丁說道∶“如果匈奴當真被徹底殲滅,你
以為烏丸人就能安太平了嗎"
璞延不善地看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你們烏丸人遷長城久了,已經不把自己當做蠻族了,"呼延渾屠平靜地道,"骨力赤還有幾分戒心,可你已經被中原人馴化了。"
璞延大怒,拔刀就要砍他,“你————”
呼延渾屠大聲喝道"璞延,你聽我說完!"
在璞延被他呵斥所停手的一瞬間,呼延渾屠立刻道∶“烏丸人即便在長城待得再久,也是東胡人,與我們一樣都被看作是草原上的蠻族。你以為楚賀殺了我們之后,還會留你們在幽州活著嗎"
璞延皺起眉,緩緩放下了刀,“你這話是想要挑撥我們”
”我只是告訴你,如果匈奴人死了,下一個就要到你們烏丸人了,“呼延渾屠雙目一閃,低聲道,“中原有一個語亡齒寒。羊吃完了草也要被放牧人宰了賣人,天底下沒有了違之人,自然就要衙門無用。你們烏丸人被北周收為臣子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們來討伐我們匈奴,你忘了嗎如果我們匈奴死了,你覺得北周、覺得楚賀還會放過你嗎”
璞延一瞬間冷汗浮起,全一個激靈。他知道,呼延渾屠說的是對的。
只有外界還有匈奴這個威脅,他們烏丸人才能在北周吃香的喝辣的。
呼延渾屠看出了璞延的搖,他后退一步,竟然跪在了地上,聲淚泣下地磕頭請璞延饒他一命,“只要你放我一馬,讓我帶走右賢王部的兵力和一部分的牲畜,我就會逃往漠北封狼胥山,在漠北建立新的匈奴王庭,而你璞延就是我們匈奴人的救命恩人。我呼延渾屠發誓,一旦緩過來有了余力,便為你所用,任憑你吩咐。”
呼延渾屠后的部下們雙眼充,也一同恥辱地跪了下來。
璞延原地站了片刻,腳步終究移開,給呼延渾屠讓開了一條路,“我給你一晚的時間,帶著你的兵馬和你能帶的所有東西離開。但其他的匈奴人你要給我留下,我得給楚賀一個代。等楚賀追來之后,我會做做樣子追殺你們,能不能逃走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呼延渾屠額頭在青草上,出一個無人看見的細微的冷笑,“多謝璞延大人。”
當天晚上,璞延糊弄住了達旦的兒子,讓呼延渾屠進了右賢王部。
楚賀在后窮追不舍,呼延渾屠不敢多待。他用最快的速度整合了右賢王的兵力,將牲畜綁起帶走。但即使如此,次日天還未亮,楚賀就趕來了。
呼延渾屠當即放棄剩下的東西,下令道∶“走!”
他的兒子右賢王在親兵的保護下上了馬,心驚膽戰地跟著呼延渾屠逃往。
璞延果然像是之前說好的那樣,裝模作樣地同楚賀請示去追殺匈奴。
楚賀看著遠的匈奴軍隊,收回眼睛放在了璞延的上。他雙眼微瞇,幽深至極,"呼延渾屠怎麼會帶走右賢王部如此多的兵力"
璞延在他的注視下心臟怦怦跳,他手腳發麻,只覺得楚賀的雙眼像是豺狼虎豹一般嚇人,下意識地低下雙眼道“呼延渾屠與右賢王里應外合,我們兩萬騎兵終究沒有防住,才中了呼延渾屠的謀。”
楚賀沒有說話。
明明只過去了幾瞬而已,璞延卻覺得猶如了一年。他額頭的冷汗冒出,余往旁邊一瞥,達旦的兒子也被嚇得臉煞白。
空氣靜默,無人敢說話。楚賀帶著皮手套的
修長手指輕敲了兩下馬鞭,再次往遠方看去,終于開口道“準你們去追殺呼延渾屠,戴罪立功。”
璞延同達旦的兒子同時松了一口氣,兩人一起謝恩,連忙帶兵前去追擊呼延渾屠。
楚賀耐心地等待著,等著烏丸人全部起來后,他才輕踢了踢馬腹,“走。”大軍跟而去。
璞延也聽到了后方傳來的聲響,往后一看,楚賀親自帶人追上來了。他表猙獰一瞬,知道自己不能太過輕易就放走呼延渾屠了。
就匈奴人這馬的速度,他們不追上去都不好說
至要和呼延渾屠個手,再殺死一部分的匈奴人,這樣才能應付過去楚賀。
璞延給邊人使了一個眼。
楚賀放慢了速度。
璞延雙目一亮,趁機放緩了攻勢,讓匈奴人趁離開。
達旦的兒子不明所以,呵斥道“璞延大人,你干什麼!”
璞延冷哼一聲,低聲道“你要是不想讓咱們烏丸人跟匈奴人一樣,那就閉聽我的話”說罷,他便三言兩語將呼延渾屠所說的要害告知了達旦兒子。
達旦兒子一驚,也不敢多說,聽從璞延的命令放緩了對匈奴人的攻勢。
呼延渾屠等跑遠了后,隔著兵馬回頭看了璞延一眼,點頭致意。又目抬起,看向了烏丸人后的楚賀。
早晚有一日,他會重新回來……
但等看清楚賀軍隊的作之后,呼延渾屠的想法驟然停下。他瞳孔一震,呼吸變得急促,隨后立刻轉過,厲聲道“拋下牲畜,快走,快”
右賢王從來沒見過他的父親如此驚慌的樣子,哪怕是被趕出王庭,呼延渾屠都能在夜里在狼搏斗。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出如此膽寒的一面
右賢王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他也往后方看了一眼。這一眼,他就愣住了。
璞延和達旦兒子兩人眼看匈奴跑遠了之后,皆松了一口氣。兩人轉就去跟楚賀請罪,借此給匈奴拖延逃離時間。但快要靠近楚賀時,楚賀軍隊中的士卒忽然上前一步,訓練有素地掏出了弓箭。
千百支弓箭拉滿,弓箭端反著森冷寒,對準的卻不是匈奴,而是騎馬靠近的烏丸人。
璞延二人全僵,瞪大眼睛,呼吸幾乎停了。
楚賀騎馬立于弓兵之后,他淡淡地看著璞延等人,揮手道“放箭。”凌厲的破空聲好似炸起的竹,萬箭齊發,直沖烏丸人而去。
這弓箭麻麻,竟像是一片云一般越來越近。璞延眼中的弓箭影子離他越來越近,耳邊就能聽到破空而來的聲音。
他張張,想質問楚賀一句"為什麼",但話還沒說出口,那弓箭已經中了他。璞延眼前一片發昏,他嚨中發出"嗬嗬"的聲音,不甘又絕地摔倒在地。
楚賀……
楚賀看著大一團的烏丸人,側頭跟袁叢云道∶“給你立功的機會,去吧,把呼延渾屠的尸首給我帶來。”
袁叢云神抖擻地道“是”他立刻帶兵前去追殺呼延渾屠。
扔掉了牲畜和多余的輜重后,呼延渾屠逃亡的速度快了很多。但再快也逃不過用糧喂養了一個冬季的馬匹,一個時辰之后,他們就被袁叢云帶兵追上。
呼延渾屠狠心舍棄了一部分兵力,令他們以死敵,拖延袁叢云追殺的腳步。
就這樣一路逃,一路追,匈奴人損耗了三萬的兵力,他們足足行進了一千里,周圍的草原
已經黃沙,呼延渾屠軍隊中的馬匹再也跑不,一個接一個摔倒在地口吐白沫。
呼延渾屠膀下的馬匹倒下的時候,他疲憊不堪,沒有反應過來。還好他及時往前一滾,才避免了被摔斷脖子的悲劇。
殘西下,黃昏籠罩。呼延渾屠滿臉都是沙子,他倒在地上著天際,升起英雄末路的悲壯。
這一生里,呼延渾屠面對過許多敵人。父親,兄弟,屬下,男人,人…他在黃沙之中忍挨,在繁星滿天的草原上征服過四方蠻族,看過了群馬奔騰、鷹擊長空,也看過烈火漫天牲畜逃亡…
他不甘心死在這里。
呼延渾屠深呼吸一口氣,在親兵攙扶之下起,回頭看向后方與袁叢云戰的士兵。他這輩子面對許多次生死之危,這不是第一次,但也不應該是最后一次。
呼延渾屠緩緩道∶“將余下兵力三分,等黑夜一來,就往東、北、西三方而去,迷中原人的眼睛,讓他們無法分清我往哪逃往。"
說罷,他看向右賢王,沉默片刻,道∶“你要與我分開逃亡,若是我不幸被中原人追上,你定要想盡辦法逃走,往漠北逃,去漠北建立新的王庭,好好帶著殘兵休養生息,等百年后再讓你的子孫為我報仇。”
右賢王雙目含淚,“父親……”
呼延渾屠抬起手制止道“事不遲疑,趕按我的命令做。將跑不的馬匹盡數屠戮,還能跑的讓其休息片刻,決不能給中原人留一只馬匹!"
部下沉聲道“是”
天很快暗了下去。
抵袁叢云的兵馬也死傷殆盡。
呼延渾屠的馬匹不夠了,許多士兵都被拋下拖延袁叢云,但沒有戰馬的匈奴人抵不了鐵騎,袁叢云很快便繼續追上。
一路追,袁叢云也看到了一路被砍死的馬匹,他心疼地嘆了口氣。
等與呼延渾屠越來越近之時,他便看到呼延渾屠的部隊分為三支,各往一個方向逃了。
袁叢云搖搖頭,"垂死掙扎而已。"
說完,他也下令將軍隊三分,各往一個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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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賀殺完了烏丸騎兵兩萬人,沒留一個俘虜。
右賢王部的匈奴百姓他倒是沒殺,而是將其俘虜了起來,隨后便駐扎在右賢王部中靜候袁叢云消息。
五日后,袁叢云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面雖有些長途奔襲的疲憊,但卻神采奕奕,好似喝多了酒一樣。袁叢云一手提著呼延渾屠的頭顱,一手將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右賢王推到了楚賀面前跪下,響亮地道“將軍,屬下幸不辱命"
楚賀接過頭顱看了一眼,確定了此人確實就是呼延渾屠,他終于扯大笑道∶“好!記你一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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