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惠清觀察著唐亦寧的表, 發現小姑娘還沉得住氣,并未表現出諸如驚訝、懊惱、意外等緒。
作為一名管業務的負責人,莫惠清很理解食中毒事件后鎧勛的理方式。唐亦寧的辭職沒有問題, 彭玉對老下屬的維護也很合理, 唐亦寧說辭職是因為搬家,這兩個理由到底哪一個才是主導, 莫惠清暫時沒有定論。
揣測著唐亦寧的心理, 至從明面上看, 小考拉就是因為霍云舟的任才丟了工作, 小考拉脾氣再好,估計也會對對方心存怨氣。
這怨氣可不能帶到餐桌上, 莫惠清決定先給唐亦寧打一劑預防針。
“我們要見的那位總監姓霍, 今年二十九歲,非常年輕。我打聽過他的履歷,他從小在上海讀國際學校,高中畢業就去意大利學服裝設計,畢業后進了Gucci做設計師, 四年后辭職,自己弄了個小品牌搗鼓著玩。玩了兩年吧, 去年初,他回國進婭仕玫任職設計總監, 把品牌影響力提升了不,外界對他的評價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 還有人說他是新浪漫主義風格的擁躉。”
唐亦寧聽得很認真, 一邊聽一邊在心里吐槽:
這人居然二十九了?確定不是九歲嗎?
居然在Gucci干過?開后門進的吧?
還能自己創業?是不是賠本啦?
才華橫溢沒看到, 風流倜儻和浪漫主義是什麼鬼?
為什麼回國后就能做設計總監?婭仕玫又不是什麼小公司……
陸蕭也在聽, 問出唐亦寧的同款疑問:“莫姐, 為啥他這樣的履歷回國就能空降婭仕玫做總監?他不應該先在婭仕玫或是別的公司干幾年設計師嗎?”
“好問題。”莫惠清哈哈笑,“因為他姓霍,是家里的老幺,他爸是婭仕玫服飾上一級集團公司的總裁,他們家不搞服裝,還搞酒店和餐飲,前兩年甚至跟風弄了個網約車品牌,把‘吃穿住行’一網打盡了。”
陸蕭和唐亦寧同時沉默,唐亦寧想起霍云舟那輛五、六百萬的小天使,還有前天開著的那輛紅跑車,突然就很無力。
怪不得,當一個人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做的所有奇葩事好像都說得通了。就像古時候的太子爺,他指東別人不敢往西,他要上房揭瓦別人得彎腰給他做梯。在他眼里,唐亦寧算什麼?他逗就像在逗一只小貓小狗,的確沒有惡意,純粹是閑得慌,尋開心。
莫惠清把午餐定在景區深的一家私房菜館,唐亦寧從小在錢塘長大,竟從未到過這里。
跟著莫惠清一路行去,發現那餐廳周圍綠樹環繞,人煙稀,進餐廳后,目之所及的服務員個個男帥靚,材高挑,臉上著妥帖的微笑。
餐廳沒有大廳,一樓像個小館,陳列著各種藝品,二樓是一間間包廂,每個包廂都寬敞明亮、風格高雅,還能臨湖賞景。
莫惠清定的是一張八人桌,霍云舟還沒到,唐亦寧滿心焦慮地坐在包廂里,用手機查詢大眾點評,還真的搜到了這家餐廳,一看人均消費,1240/人,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潘蕾的喜宴人均也才1000出頭,那是唐亦寧這輩子吃過最貴的一頓飯,難道這個記錄兩天后就要被刷新了?這種社會餐廳消費怎麼會這麼高?誰會來吃啊?菜是用金子做的嗎?
唐亦寧沒有跟隨彭玉去外面宴請過客戶,不知道鎧勛的老業務員平時都請客戶吃什麼,只去工廠附近的鎮上參與過宴請陪同,人均兩三百的餐標在看來已經相當高檔。
又想起幾個月前請霍云舟去吃飯時的那一幕,霍云舟說定的那家餐廳“很難吃”,他的助理Becka說自家老板是位食家,唐亦寧當時難以理解,現在……懂了。
莫惠清翻著菜單在點菜,唐亦寧和陸蕭一左一右地坐在邊,唐亦寧湊過腦袋看菜單,所有的菜都是三位數起步,打頭的數字還是5往上的那種。
“莫姐。”小聲說,“別點龍蝦,行嗎?”
莫惠清一愣:“龍蝦?哦,不會點,要吃龍蝦不會來這兒吃,這兒做的都是一些創意私房菜,食材特別優質,擺盤比較有趣。”
唐亦寧的心放下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尷尬,想起兩天前怒氣沖沖對霍云舟說的那句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OK?”
啊!老天爺啊,這臉打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十一點半剛過,服務員敲開了包廂門,霍云舟到了。
莫惠清領著唐亦寧和陸蕭起迎接,門一開,進來三個人——霍云舟、Becka、盧經理。
唐亦寧:“……”
很好,尷尬×3。
霍云舟再是神通廣大,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唐亦寧,一咧,差點笑場。跟在他后的盧經理和Becka也很驚訝,場面一時間變得詭異,莫惠清一副狀況外的樣子,霍云舟很快鎮定下來,客氣地與握手,把帶著的下屬介紹了一下。
莫惠清也介紹了唐亦寧和陸蕭,按道理,他倆的級別還沒資格去和霍云舟握手,霍云舟卻對唐亦寧出手來,眼神很誠懇:“你好,唐小姐,我是霍云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唐亦寧著頭皮和他握手:“您好,霍總監,以后請多多關照。”
六人座,盧經理和Becka都是人,老板都說“初次見面”了,他們當然裝不認識唐亦寧的樣子,坐在那兒優雅地喝茶。
菜還未上桌,莫惠清不會那麼快切工作話題,和霍云舟天南海北地瞎聊起來。
霍云舟對這家餐廳很興趣,說從沒來過,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好地方,莫惠清說環境是不錯,至于菜好不好吃,要吃過才知道。
唐亦寧一句話都沒說,坐得端端正正,手機都不敢。悄悄觀察霍云舟,這一天他穿得很正常,藏青襯衫配黑西,襯衫的質地看著就很好,沒有logo,但唐亦寧知道那應該是大牌。
因為知道了他的年齡,唐亦寧再也不會把他當一個頭小伙來對待,霍云舟比蟋蟀、鐘賢和江刻都要年長,只是那張臉看不太出來,皮又白又,五致銳利,從某種角度來說,的確擔得起風流倜儻的名。
他談吐也很正常,不像前兩次見面時那樣跳,大概因為和莫惠清不,甚至還有點兒端著,總算是展現出總監該有的氣場。
唐亦寧等待時喝多了茶,和莫惠清說了一聲后去上衛生間,霍云舟看著離開的背影,沒一會兒,拿出一只打火機,對莫惠清說:“抱歉,我出去煙。”
莫惠清微笑:“隨意。”
——
唐亦寧干手走出衛生間,一眼就看到霍云舟等在門外。
他背脊倚著墻,站姿很隨意,手里拿著那只銀打火機,“吧嗒吧嗒”打著玩,看到出來,眼皮子一,人就站正了。
這家餐廳的衛生間在二樓拐角,邊上就是一個小臺,供客人煙用。站在臺能看到一大片綠樹,幾乎看不到建筑,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如果霍云舟不在,唐亦寧會覺得這地方真是又又小資,讓在臺待一下午都愿意。
而現在,張得額頭冒汗,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磨蹭到霍云舟面前兩米遠,突然小小地鞠了一躬,說:“霍總監,對不起!”
霍云舟:“???”
唐亦寧站直后抬頭看他,鼓足勇氣說:“前天是我不對,請您原諒我,我剛找到工作,您可不可以不要為難我?”
霍云舟:“……”
氣氛相當古怪,唐亦寧打定主意要把賣慘進行到底,面子算什麼?骨氣算什麼?只要能保住工作,讓哭一場都沒關系。
看著面前孩愁眉苦臉的樣子,霍云舟開口了:“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唐亦寧一驚:“啊?”
霍云舟說:“上次害你辭職,還害大家生病,我真的很抱歉,前天就想找個機會和你說,結果又惹你生氣了。我本來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你,沒想到這麼快就見了面,說明咱倆還有緣。你放心,今天我不會再說話,對不起,唐小姐,請你原諒我。”
“呃……”唐亦寧搖著手,“不不不不不,不用這樣,真的不用,我沒怪您。那件事其實主要責任在那家餐廳,早就翻篇了,翻篇了。我職,我領導不知道那事,霍總監,請您不要在面前提起,可以嗎?”
是真的很害怕,霍云舟要是把這件事告訴給莫惠清,莫惠清該怎麼想?
霍云舟點點頭:“我答應你,不會提。”
唐亦寧長舒一口氣,雙手合十道:“謝謝。”
兩人算是冰釋前嫌,一起往包廂走,霍云舟問:“你現在做什麼工作?莫惠清的助理?”
“不是。”唐亦寧說,“我現在是業務崗。”
“業務崗?”
“對,以前賣面料,現在賣拉鏈。”唐亦寧笑笑,“我今天才第一天職,對拉鏈還不太懂。”
霍云舟皺眉:“第一天職,莫惠清為什麼要帶你出來應酬?”
唐亦寧:“我不知道,不過的確是我的直系領導。”
霍云舟心里有了揣測,只是方向有點偏,他覺得,莫惠清之所以會帶唐亦寧出來,大概是因為年輕又漂亮,想要打一張牌。
可霍云舟什麼沒見過?各種、發,有些明艷大方,有些清冷疏離,有些優雅端莊,有些恬淡如,還有些俏可、活潑開朗……霍云舟覺得好笑,唐亦寧的確是個小人,但也沒到能人心扉的地步,莫惠清是不是有點小瞧他了?當他是那種談生意必須要作陪的暴發戶土老板嗎?
這麼想著,霍云舟就問了個問題:“唐小姐,我冒昧地問一下,你是單嗎?”
唐亦寧心里警鈴大作,這是的另一個雷點,不知道霍云舟問這個問題的用意,還是冷靜作答:“是,我是單。”
霍云舟:“連男朋友都沒有?”
“對。”唐亦寧掠掠耳邊的長發,低著頭不敢看他,“沒有男朋友。”
在霍云舟眼里,的心虛,變了實打實的害。
唐亦寧和霍云舟一前一后回到包廂,沒多久,熱菜上桌了,唐亦寧終于知道什麼“擺盤比較有趣”,這家餐廳的每一道大菜,上桌后都需要廚師作,跟變魔似的:要麼淋一道熱湯,那菜就變了;要麼用金屬錘子一敲,“大明珠”瞬間散碎片,出里頭花枝造型的一份佳肴;要麼用火點燃,菜會在桌上燃燒,火焰舞,格外吸睛;要麼當場切片——比如那道烤豬。
盧經理和陸蕭“哇哇哇”個不停,Becka覺得有意思,拿手機拍下廚師各種作的視頻,連霍云舟都看得嘆為觀止,夸贊著有創意。
他頻頻用眼神示意唐亦寧,就是不敢開口提,唐亦寧知道他的意思,卻坐得四平八穩,只用眼看,兒沒去手機。
霍云舟笑著搖頭,自己拿起手機拍廚師給那金黃噴香的小豬切片,說“莫經理真有心,這家餐廳太有意思了,我以后一定要帶朋友來二刷。”
莫惠清與他杯:“總監客氣,就是吃個熱鬧罷了。”
唐亦寧吃到了近兩千塊一只的烤豬,還有那什麼聽著音樂長大的牛上最的一塊、從北歐空運來的十分稀的深海魚、用一把青菜最里頭的幾片菜心炒出來的一盤菜……
據說為了炒這盤菜,要用到好幾把青菜,剩下的菜葉子統統被廢棄。
好浪費哦,唐亦寧吃著那菜心,也沒覺得和平時吃的青菜有什麼不同,但別人都在夸,說真的很鮮,還有點甜味,是吃過的最好吃的青菜!
唐亦寧:“……”
飯局過半,大家盡顧著看廚師表演,正事兒一直都沒說,最后還是霍云舟主開始這個話題。
莫惠清很淡定,一點兒也不急迫,告訴霍云舟,在外克待過八年,外克拉鏈的確好,大品牌,質量穩定,款式多樣又新穎,售后也周全……
從頭到尾沒說外克的壞話,反而一個勁地夸,意思就是用外克的服裝品牌都是實力雄厚、品味不凡,聊著聊著,莫惠清總算來了個“但是”。
“但是,我們國產品牌也不是沒有優點。”莫惠清又吃又聊,出了點汗,摘下眼鏡后溫和地看著霍云舟,“我們作更靈活,不管是期、回款周期、還是翻單,我們都可以協商著來。我知道外克的付款賬期比較嚴,很多事只能客戶配合著他們來,而我們可以配合客戶。總監,我給你打個比方。”
莫惠清笑著說,“春夏裝款式多,大多用形拉鏈,假設你某一款子量不多,你可以先從我們這兒拿一千條,用不完,剩下一兩百條你退給我,我讓你抵貨款,這樣你庫存的力會很多,外克不會有這樣的作。”
霍云舟手指敲著臺面,說:“那我也打個比方,量不大,外克說期十天,沒得商量,如果我要求你們四五天就貨,你們做得到嗎?”
莫惠清說:“對于特別優質的客戶,趕一趕當然是可以的,別說四五天了,兩三天我們都能給你發出來。”
霍云舟笑了笑,和盧經理對視一眼,莫惠清說:“還有回款周期,我們是很彈的,大家的廠都在錢塘,凡事都能商量著來。我們金拉鏈的質量您盡管放心,總監,有空可以來廠里考察,我一定全程作陪。”
“可以啊。”霍云舟說,“我安排一下時間,過陣子就去貴廠參觀一下。”
這話一說,莫惠清就知道有戲了,連唐亦寧和陸蕭心中都一陣竊喜。
本來嘛,婭仕玫這樣大的服裝企業,底下好幾個子品牌,每個子品牌每季度都會推出數不清的新款,拉鏈規格也跟著變多,外克不見得能全部吃下,很多拉鏈其實也會外包去做。
既然如此,婭仕玫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同在錢塘的金拉鏈呢?從一些低端的子品牌、數量較的新款服裝手,一千條、兩千條地采購,當他們發現金可以期更快、價格更便宜、質量同樣穩定、回款周期更長……還愁沒有更多的生意做嗎?
唐亦寧一直在聽兩位老板聊天,只覺益匪淺。
莫惠清談事的風格和彭玉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倆職位就不是一個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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