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午餐吃掉四千塊, 是唐亦寧一個月的工資，看著霍云舟買單，對服務員報出手機號, 餐費會從他的充值卡里扣。

　兩人離開餐廳, 霍云舟手臂上搭著外套，和唐亦寧并肩走去停車場, 頗為惆悵地說：“吃過兩頓我已經有點膩了, 卡里還有兩萬多, 怎麼辦呢？”

　唐亦寧心道那你還充那麼多錢？真是完詮釋人傻錢多。

　霍云舟像是突然有了主意：“這樣吧, 小唐，以后你帶你朋友來這兒吃, 報我手機號就行。”

　唐亦寧腦袋搖撥浪鼓：“不用不用, 總監，我不和你客氣，這飯我吃得不踏實，太貴了。”

　霍云舟說：“你不來，我充的錢很有可能會浪費, 我不習慣在一家餐廳吃太多頓飯。”

　唐亦寧認真地給出自己的建議：“你可以讓你的員工來團建嘛，來一次就全部用完了。他們肯定很高興, 還會覺得你是個好老板，一舉兩得。”

　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霍云舟難以反駁。

　他開車帶唐亦寧回城北，吃過一頓飯后, 車里的氣氛不像來時那麼凝重, 唐亦寧放松許多, 抱著的大包, 只想快點回到婭仕玫把章蓋了完事。

　霍云舟開著車, 和聊天：“上次吃喜酒到你，我除了想和你道歉，其實還想問問你有沒有找到工作，要是沒找到，可以到我這兒來上班。”

　唐亦寧說：“謝謝總監，不過就算沒找到，我也沒法去你那兒，離我家太遠了。”

　霍云舟：“你家住哪兒？”

　唐亦寧：“云遙。”

　“哦……那是遠了點。”霍云舟又說，“云遙那邊，我也有幾個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公司很大，你要是想跳槽，我可以幫你介紹，收應該比你現在在拉鏈廠要來得高。”

　唐亦寧說：“不用了總監，我剛職，沒想要跳槽。而且我領導人特別好，我很喜歡，覺跟著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霍云舟：“莫惠清？”

　“對啊。”唐亦寧笑著說，“是我跟過的最好的一個上司，一會兒我還要回公司去見，在等我的合同。”

　是在變相地告訴霍云舟，回到廠里后別再耽擱的正事，霍云舟卻注意到話里的另一個點：“你跟過的最好的上司？你不是才畢業兩年嗎？之前跟的彭玉，現在跟的莫惠清，一共才兩個老板。”

　“彭經理對我也很好。”唐亦寧怕他誤會，解釋道，“但和莫經理風格不太一樣，莫經理……更溫些。”

　霍云舟：“我的意思是，你一共才跟過兩個老板，說什麼最好的老板，是不是早了點？”

　唐亦寧眨眨眼：“不止的，我上大學時四年都在打工，跟過好多老板和主管，有些很不好，不僅會罵人，還會拖欠工資呢。”

　霍云舟來興趣了：“你上學時還打工啊？都做的什麼工作？”

　唐亦寧說：“做過很多啊，像是營業員，在茶店、服裝店、玩店都干過，還做過平面模特。”

　霍云舟驚訝：“平面模特？哪塊業務？”

　唐亦寧：“就服裝網店啊，那時候認識了一個模特經紀人，會介紹一些工作，工資都是日結，那些店沒什麼品牌，賣什麼的都有。”

　霍云舟：“比如？”

　唐亦寧：“比如保暖、裝、睡，還有一些就是普通的裝，年輕孩穿的三四十的T恤、七八十的連，差不多就是那種檔次。”

　霍云舟：“……”

　霍公子又理解不了了，婭仕玫旗下的低端品牌即使打折清倉，也不會賣到這個價。

　三四十塊的T恤？能穿嗎？

　他問：“做模特收應該還可以啊，你后來為什麼不做了？”

　唐亦寧沒有馬上回答，回想了一下，說：“我其實差一點就要和那家模特經紀公司簽約了。如果簽約，我畢業后就會專職做這個，應該會賺得比較多，可能到現在都還在做模特。”

　霍云舟問：“那你后來簽約了嗎？”

　唐亦寧笑了一下，搖頭道：“沒有，就還是接點零活，大四以后再也沒干過。”

　“可惜了。”霍云舟說，“你要是簽了約，搞不好都能和我這邊的網上旗艦店合作。”

　唐亦寧淡淡地說：“不可惜，是我自己的決定。”

　不會對霍云舟說到江刻，大學時能攢錢幫媽媽還清家里的債，模特工作功不可沒。而那些工作，都是通過江刻得到的。

　那位模特經紀人齊昆，三十多歲，自詡為星探，在香咔咔排店見到才上大一的江刻，覺得撿到了寶，兩人陸陸續續開始合作，一年后，齊昆通過江刻認識了唐亦寧。

　婚紗照只是一個開始，后來，齊昆給江刻介紹了一些男模特合作的網店拍攝工作，因為覺得江刻和唐亦寧很有CP。

　這對小年輕要價不高，工作卻特別賣力，可以從早上五、六點一直拍到晚上十一、二點，從不苦累。

　兩人每次都一起來一起走，說是學校挨得很近，齊昆問過江刻好幾次，他和唐亦寧是不是，江刻每次都否認得很干脆，唐亦寧也聽到過，在邊上不敢。

　最喜歡和江刻一起拍外景裝，那些服好可呀！的年齡穿起來很合適，又甜又俏皮，江刻穿著就有些搞笑，尤其是那些彩的、還印著卡通圖案的服，配上江刻酷酷的臉，唐亦寧看著都要笑場。

　親的姿勢對他們來說已不在話下，比較尷尬的是在攝影棚拍保暖。唐亦寧小，工作人員給穿上一只加厚罩，那是莫代爾面料，特別薄，還，和江刻穿在上，你看我，我看你，唐亦寧看到江刻被包裹住的敏部位，還是頭一次看得那麼分明，耳子都變得滾燙。

　江刻也在尷尬中，因為看到唐亦寧的“”。

　保暖領很低，為了突出效果，工作人員在給唐亦寧戴罩時幫了，人工搞出一條“事業線”。鏡頭下，江刻與唐亦寧面對著面，唐亦寧的妝容化得比較，不像一個，江刻摟著纖細的腰，的手則在他寬厚的膛上，鼓風機在一邊狂吹，吹起的長發，抬眸看向江刻，眼波曼妙，那一瞬，江刻雙頰飛速變紅，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那年七月初，剛放暑假，齊昆請江刻和唐亦寧吃飯，又一次說到模特經紀約的事。

　江刻即將念大三，說自己暑假要去一家IT公司實習，不可能簽約，齊昆就把目標轉向唐亦寧，覺得年輕漂亮的大學生本擋不住能為網紅、甚至明星的。

　唐亦寧果然心，因為跟著江刻做了幾個月的模特，真的賺了不錢，都想辭掉茶店的工作專心干這個了，還是被江刻給勸阻下來。

　齊昆離開后，江刻和唐亦寧并肩坐在室外的樹蔭底下，唐亦寧糾結地問：“你覺得我要不要簽約？”

　江刻瞇著眼煙，說：“如果你是想賺錢，我不建議你簽約，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做模特，那可以考慮。”

　那個時候的唐亦寧對江刻特別依賴，嚅囁著說：“我就是想多賺點錢，你為什麼不建議呀？給我說說嘛。”

　江刻彈掉煙灰，轉頭看：“我們現在算兼職，就是野模，齊昆給我介紹的活兒我都篩選過，有些不合適的我寧可不接，比如拍和罩，你愿意拍嗎？可你要是簽了他的公司，就沒有選擇權了，他給你安排什麼工作你都得做。錢的確會比現在賺得多，但五年八年十年一簽，你就賣給他了，你哪天不想干這行了，怎麼辦？”

　唐亦寧問：“五年也不行嗎？五年后我才二十四，解約了也可以去干別的。”

　“我怕過完這五年，你會把什麼都忘了。”江刻說，“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簽約嗎？首先我不喜歡做模特，干這個只為賺錢，其次我學計算機就是為了以后進IT行業，我上這麼多年學不是為了去賣臉的。最后一點你也知道，我畢業后不會待在錢塘，會去北京或深圳，到時候我不在，你簽了約，我都怕你會被那公司騙。”

　唐亦寧瘦弱的肩膀往下一垮，腦袋也垂下來，有點要哭的樣子。

　江刻頭疼，手頭發：“干嗎哭喪著臉？就一個合同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回去再和爸媽商量一下，真要簽，最多簽五年，別去信齊昆的。”

　唐亦寧仰臉看他，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你畢業后真的要去北京或深圳嗎？”

　江刻：“嗯。”

　唐亦寧噘起：“那我以后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江刻失笑：“我有什麼好見的？咱倆很嗎？”

　唐亦寧說：“你幫了我很多。”

　江刻說：“你救過我的命。”

　“那哪能算救命。”唐亦寧嘆口氣，想到那是兩年后的事，決定先不自尋煩惱，說，“我回去再想想，我真的……想多賺點錢，好幫媽媽還債。我媽媽給人家單位打掃衛生，每天從早忙到晚，回家還要照顧爸爸，太辛苦了。我畢業后上班的工資可能都沒做模特來得高，如果能簽五年，我真的想試試。”

　江刻沒有再勸，垂下眼睛沉默不語。

　那時候，他們認識剛滿一年，唐亦寧暑假還是在大學城的茶店打工，江刻辭掉了香咔咔排店的工作，準備去IT公司實習。他說升上大三后專業課會更多、更難，他要把重心放到學業上，到時候就繼續接點模特的活，別的兼職可能就不做了。

　唐亦寧想了好多天，下定決心和那家模特公司簽經紀約，把這個決定告訴給江刻，江刻沒說什麼，幫聯系齊昆，讓齊昆準備合同。七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唐亦寧跟著江刻去見齊昆，準備簽約。

　可是后來，這事兒還是黃了。

　唐亦寧坐在霍云舟的跑車副駕上，想到這些陳年舊事。

　人的一生總會面臨各種選擇，那些選擇也許會改變往后的人生。唐亦寧和江刻都面臨過分岔路口，往左還是往右，一念之差，命運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

　跑車開回婭仕玫，霍云舟沒再作妖，神抖擻地去開會了，唐亦寧順利地蓋完章，拿著合同告別盧經理，坐地鐵回到科創城的辦事。

　莫惠清的辦公室關著門，高婷告訴唐亦寧，孟楊在里面，唐亦寧就回到自己的工位，默默等待。

　辦公室里，孟楊臉很差，找莫惠清要說法，他手底下的人辛辛苦苦跑了半年婭仕玫，結果業務到了唐亦寧手上，孟楊難以對下屬代。

　莫惠清當然不會告訴他唐亦寧與霍云舟的“恩怨”，只說這是的決定。

　“三個原因。”莫惠清端坐在辦公桌后，看著孟楊，“第一，你的人并沒有和婭仕玫談任何生意，不存在搶客戶的況；第二，我很看好唐亦寧，想要鍛煉；第三點最重要，孟楊你聽好，這次能順利地拿下霍云舟，唐亦寧是出了力的，讓去接洽業務也是霍云舟的意愿。以我的判斷，這個業務給唐亦寧，后續和婭仕玫的合作會更加順利，生意會越做越大。”

　孟楊聽呆了：“霍云舟看上唐亦寧了？”

　莫惠清神微慍：“你說話前先過過腦子，不知道隔墻有耳嗎？以后不許再胡說八道，尤其是對著你手底下的人，明不明白？”

　孟楊懨懨的：“明白。”

　莫惠清：“你手底下的人要是不服，你自己去搞定，他難道不該反省一下嗎？半年了，一個一百的小訂單都簽不下來，但凡他簽過合同，這個客戶我都會給他。”

　孟楊灰溜溜地離開辦公室，看到唐亦寧，也不知該用什麼表對，啥都沒說就走了。

　唐亦寧去找莫惠清，莫惠清問：“簽好了？合同給我看看。”

　唐亦寧把文件都遞給，莫惠清邊看邊說：“我以為你上午會回來的，怎麼搞到這麼晚？”

　“那個……”唐亦寧坦白代，“霍總監中午請我吃飯，去了城南，一來一回耽誤了點時間。”

　莫惠清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問：“就你們倆吃飯？”

　唐亦寧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嗯。”

　莫惠清吃了一驚，之前，一直以為霍云舟對唐亦寧的態度是“愧疚”，現在看來，風流倜儻的霍公子似乎已經不滿足于“愧疚”了，還有了點別的小心思。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莫惠清起去關辦公室門，坐回椅子問唐亦寧：“小唐，我不和你拐彎抹角，你和我說實話，你和霍云舟私底下有沒有別的什麼關系？”

　唐亦寧瞪大眼：“當然沒有！”

　莫惠清看著的眼睛：“你喜歡他嗎？”

　“？”唐亦寧驚呆了，“不喜歡啊！我怎麼會喜歡他？”

　“不喜歡就好。”莫惠清微微放心，“我不怕他喜歡你，就怕你喜歡上他。”

　唐亦寧一頭霧水：“莫姐你在說什麼呀？他怎麼會喜歡我？”

　莫惠清見那樣子不像作假，說：“小唐，我必須要提醒你，婭仕玫是我們的新客戶，潛力巨大，霍云舟明面上是婭仕玫的設計總監，實際上可以算婭仕玫的一把手，實權比那幾個老總都大。你必須好好把控與他的距離，三個原則，穩住生意，保護自己，不要惹怒他。”

　唐亦寧：“……？”

　“有過拒絕男生的經驗嗎？”莫惠清問，“你長得這麼漂亮，不可能沒男生追你吧？”

　唐亦寧說：“有過。”

　莫惠清點頭：“那就好，你就把霍云舟當普通的追求者，他雖然有錢，倒也算是個君子，男關系這方面風評不差，只要你不松口，他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

　唐亦寧終于搞明白了，莫惠清的意思是霍云舟喜歡，要追？

　怎麼可能啊？！

　想打斷，莫惠清卻沒給機會：“有錢人家的小爺就是比較任，你以后跑那種家族企業跑多了就會知道，富二代大同小異，霍云舟算人品好的了。但是小唐，即使你是單，我也不建議你接他的追求，于公于私都不建議。現在只能隨機應變，你要學聰明點，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靜音。”

　唐亦寧聽得要崩潰：“莫、莫姐！我、我不是……”

　莫惠清語聲溫，語氣卻很堅定：“小唐，你別怕，我絕對不會為了生意而犧牲業務員。你記住我的話，你出去，不管是去婭仕玫還是別的公司，你代表的都是兩個形象，第一是金拉鏈，第二就是你自己。你是唐亦寧，不要讓我們的品牌被人看不起，更不要讓你自己，被人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