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那些年, 唐亦寧偶爾會回想起那一夜荒唐。

　汗水織著淚水、年輕男人強健的、手忙腳的糾纏、窗外的雨聲夾著雷鳴、耳邊重重的息聲……還有那些令人臉紅耳熱的話語。

　他吻掉眼角的淚，說：“你別哭，別哭, 我會輕一點。”

　他問：“很疼嗎？”

　他說：“你別哭了, 別害怕。”

　張得渾哆嗦，而他已拉弓上箭, 沒法再停下。

　那是他們唯一一次沒做措施, 萬幸的是, 唐亦寧沒有中招。

　……

　十九歲的天真無邪, 認定了江刻是在醉酒狀態，畢竟第二天醒來時, 他都嚇懵了。

　而現在, 二十四歲的唐亦寧對此持保留意見。看吧，真喝醉了的江刻睡得跟個豬一樣，踹他都不會醒，五年前他要是真醉得不省人事，還能那麼勇猛？

　呵, 男人。

　——

　周一早上七點多，兩個打工人同時起床, 江刻著膀子去洗漱，唐亦寧倚在門口問他：“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江刻有一丟丟斷片, 里含著泡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唐亦寧又問：“還記得我爸媽什麼時候走的嗎？”

　江刻：“……”

　他刷完牙, 拿著刮胡刀刮胡子, 用自我檢討般的語氣說：“昨晚我喝多了。”

　“我也真是服了你, 在自己家都能喝這樣。”唐亦寧搖頭嘆氣, “你還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嗎？”

　“做了什麼？”江刻疑地問，“我酒品還可以的，不會發酒瘋。”

　唐亦寧說：“你追著那個掃地機人跑，說要監督它掃地，還說它很笨，找不著門，一腳把它踢出來。”

　江刻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不可能。”

　“騙你是小狗，你還說你要去考廚師證，要去米其林餐廳做大廚。”唐亦寧說得自己都想笑，“不肯自己洗澡，非要我幫你洗，那麼大個人啊！在浴室著子唱歌，我都要瞎了，真想錄下來以后給你小孩看。”

　“不可能！”江刻接不了：“我唱的什麼呀？”

　唐亦寧唱給他聽：“一杯敬朝，一杯敬月，喚醒我的向往，溫了寒窗……”

　江刻翻了個白眼：“這歌最近小南老唱，我被他洗腦了。”

　拾掇干凈后的江先生穿著襯衫長，儀態端莊，在廚房裝盒飯。

　唐亦寧看著他裝，昨晚剩菜很多，江刻說靠他晚上下班回來當夜宵吃肯定吃不完，菜都好，不能浪費，干脆裝飯盒里帶到公司當午飯、晚飯吃。

　把飯盒放進環保袋后，江刻問：“你周三晚上就能回來了吧？”

　“嗯。”唐亦寧說，“后面就能天天在家住了。”

　江刻笑了一下：“那周三我早點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飯。”

　唐亦寧走過去抱住他的腰，仰起臉來：“好。”

　江刻順勢就親了親的：“走吧，八點了，我送你去廠里。”

　——

　唐亦寧還需在廠里培訓三天，只是這三天，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任務——盯著婭仕玫的那批貨。

　霍云舟和莫惠清聊天時說的小量采購，什麼一千條、兩千條，真正簽合同時，數量其實達到了九千多條拉鏈，包括四種款式、六種、十幾種規格，訂單金額兩萬多。

　莫惠清給了霍云舟很好的期承諾，上周四簽的合同，這周二之前就要貨。

　唐亦寧和跟單員郭曉潔見了面，郭曉潔告訴，廠里的生產線一天其實能生產幾十萬條拉鏈，九千多條就是雨，如果真的要加快做，半天就能做完，期定下四、五天已經非常寬裕。

　唐亦寧跟著郭曉潔去噴機房和拉頭生產車間跑了一圈，知道這種小量訂單，碼帶染要一天，拉頭生產再一天，周二前絕對可以發貨。

　管生產的一位男主管看唐亦寧張兮兮的樣子，笑著說：“放心吧，莫經理都打過招呼啦，我們都知道那是個大客戶，現在就是試試水，保證給你們做好。”

　唐亦寧很甜：“謝謝余哥！余哥辛苦啦！”

　郭曉潔說：“小唐，我可等著你幾十萬的訂單砸給我咯！”

　唐亦寧握拳：“我會努力的！”

　周二上午，倉庫給了唐亦寧出貨單，發給盧經理，讓盧經理第二天注意收貨。

　很快，收到霍云舟發來的微信，心里一個咯噔。

　自從上周和莫惠清聊過后，唐亦寧已經不敢直視這位總監大人。

　【霍總監】：小唐，我聽老盧說，已經發貨了？

　【唐亦寧】：是的，總監，明天你們應該就能收到。

　【霍總監】：好，辛苦，下次再有需求，我讓老盧和你聯系。

　【唐亦寧】：好的，總監。

　【霍總監】：我這幾天在北京參加中國時裝周，要下月初才回去，到時候和你聯系，請你吃飯。

　【唐亦寧】：總監你客氣了，不用的，這都是我的分事。

　【霍總監】：我可以幫你介紹客戶，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個梁總你還記得嗎？他做羽絨服的，羽絨服哦！每一件都有好多拉鏈，好多好多拉鏈！

　唐亦寧：“……”

　霍總監打蛇打七寸，都要給他跪了。

　周三下午，唐亦寧結束了在廠里兩周多的培訓，并且順利通過考核。脾氣好，和幾個外地來的生同住同吃半個月，收獲了友誼。即將分別，大家都很不舍，生們紛紛邀請唐亦寧有空去們那兒游玩。

　來自廣東的麥嘉晨說：“你來廣州，我請你去飲早茶。”

　唐亦寧說：“好呀，有機會我一定去。”

　只是，等真有機會去廣州玩，麥嘉晨搞不好都不在金工作了，那邊的工廠一鍋粥，任穎說能不能撐到過年都不一定。

　新員工們第二天要去坐飛機或高鐵，晚上自發組織聚餐，唐亦寧惦記江刻，就沒參加，高高興興地帶著行李回到星云坊。

　江先生也惦記著，七點多就回了家，兩人一起做飯、吃飯、洗碗。江刻有工作帶回來，但沒急著做，洗完澡后就纏著唐亦寧不放，說之前又是培訓，又是來大姨媽，有些事好久沒做了。

　唐亦寧瞪他：“以前我倆最多一禮拜見一回，的時候一個多月才見一回，你都能忍，現在這才幾天？也就一個多禮拜，你怎麼跟野貓發/似的？”

　江刻說：“以前我們沒結婚，現在我們結婚了。”

　“你的生理/又不會因為是否結婚而有所改變。”唐亦寧眼睛往他那兒瞄，“以前咱倆不見面的時候你怎麼解決的？用手嗎？”

　江刻嚴正聲明：“你別胡說，我是正經人！”

　唐亦寧手指敲著下：“正經人都用手，不正經的會用道。我以前看過一個電影，有個男的還用披薩……”

　江刻驚呆：“你怎麼還看這種東西？！”

　唐亦寧：“是正經電影。”

　江刻不再和廢話，一把將打橫抱起，邁開大步跑進主臥，把唐亦寧丟到大床上，一邊下自己的睡一邊惡狠狠地說：“行，我也正經很多年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咱倆就不正經一回。”

　唐亦寧：“？”

　禍從口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

　周四早上，主臥的空氣里似乎還飄著曖昧氣息，唐亦寧揪著江刻的耳朵把他弄醒，又是撒又是撓，江刻崩潰，拉過被子蓋住頭，背過去裝死。

　唐亦寧撲到他上拍他：“昨晚你答應過的，今天送我去單位！”

　江刻：“呼嚕嚕，呼嚕嚕，呼嚕嚕……”

　“你別裝睡！”唐亦寧像只八爪章魚似的住他，隔著被子拍他屁，“誰你昨晚弄那麼長時間？你個變態！不是時間越長就越厲害！現在起不來了吧？喂！你是不是腎虛啊？”

　江刻：“……”

　昨晚醬醬釀釀的過程中，唐亦寧套他的話，讓他答應今天送去單位。那種況下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讓他去摘星星可能都會想想辦法。

　他沒考慮到的況是，他特別，持續得久了點，結束后還去書房工作到半夜，結果就導致睡眠嚴重不足，爬不起來了。

　鬧了半天，江刻還是認命地起床，洗漱、穿、做早飯，八點都沒到，兩人一起出了門。

　江刻把唐亦寧送到科創城的辦事，再掉頭去公司。兩棟大樓離得不遠，等他走進杋勝科技的玻璃門時，偌大的辦公區域空空，只有幾位保潔阿姨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其中一個問：“小江，你這麼早就來上班啊？”

　“嗯，起早了。”江刻搪塞了幾句，去茶水間給自己沖上一杯濃咖啡，用來提神醒腦，想到家里那位祖宗，也是一腦門的無奈。

　再也不是那個純潔懵懂的小崽了，很多東西，好像比他還懂，都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

　——

　唐亦寧對拉鏈不再是一無所知。在廠里，搞明白了拉鏈的幾大種類、每個種類的優缺點及生產流程、各個國家針對拉鏈產品制定的不同標準、拉鏈使用注意事項等等。

　不是搞技的，現在最需要學習的是金拉鏈的價格系，作為一個業務員，首先得能獨立地給客戶報價。

　莫惠清來了辦事，給唐亦寧一個任務，讓把之前在鎧勛上班時接過的服裝企業都整理一遍，寫明他們做銷還是外銷，主做男裝、裝還是裝，通過面料進貨量推斷他們的生產規模和品牌風格，著重要標明回款信譽。習慣欠錢不給的客戶，生意做得再大，供應商也要敬而遠之。

　莫惠清說，表格整理好后會篩一遍，刨掉已經和金有合作的那幾家，讓唐亦寧和剩下的那些單位都聯系一下，問問對方有沒有新增拉鏈供應商的需求，如果有，可以帶著樣品和資料畫冊上門拜訪。

　“很多年前，我們還會去掃樓。”莫惠清對唐亦寧說，“就是去那些服裝公司、外貿公司比較集的寫字樓，帶著資料、名片一家家去拜訪。現在不太有這種形式了，網絡很發達，人家有需求網上都能找到供應商。但你和那些采購之前有過聯系，況又不一樣，效果會比掃樓好很多，聯系十家能一家，也是好的。”

　唐亦寧聽明白了，充滿斗志地回到工位。

　手上有彭玉所有客戶的聯系方式，整理表格前，唐亦寧先去走廊上給彭玉打了個電話，向說明這件事，并詢問的意見。

　彭玉大方地表態：“行的呀，你去聯系吧，我賣面料，你賣拉鏈，又沒有競爭關系，那幾個采購你都聯系過，哪些好說話，哪些比較難搞，你應該都知道，先從好說話的去下手吧。”

　唐亦寧很開心：“我知道了，謝謝彭姐！”

　當天就整理出一份表格，麻麻幾十家服裝企業，莫惠清幫篩了一遍，最后挑出二十多家，大多數在錢塘或周邊，作為第一撥去聯系的客戶。

　唐亦寧在電腦前做了個深呼吸，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喂，您好，請問是蘇姐嗎？”

　“蘇姐您好，我是唐亦寧，我們以前聯系過，我是鎧勛面料彭玉彭經理的助理，對對，就是小唐。”

　“是這樣的蘇姐，我現在跳槽了，在錢塘金拉鏈廠上班，做業務，打電話給您是想問問，您這邊應該有拉鏈采購的需求，我想發一份公司的PPT給您看，您要是興趣，我還可以上門拜訪。”

　……

　整個周四、周五，唐亦寧除了跟程娟出去跑過兩家客戶，回到辦公室就是排著隊地打電話。

　那些服裝企業的面輔料采購人員，大多都聯系過，不算陌生人，有些人還去過鎧勛考察，雙方見過面。這些電話效果不一，有些被一口拒絕，有些采購很客氣，讓唐亦寧整理金拉鏈的資料發郵件過去。

　服裝廠在采購面輔料時，不會只盯著一家供應商，通常會有三四五家同時合作，因為供應商的價格、期、優勢產品各有不同，客戶在采購時都會比較。

　金拉鏈在省也算領頭羊，服裝企業大多都知道，之前沒合作可能有各種原因，也許是因為報價貴過小工廠，也許是因為路途太遠、運輸不便。總之，收個PPT看不費什麼時間，上門跑的也是唐亦寧，大多數采購都持歡迎態度：你來吧。

　意向最清晰的是一家位于臺城的服裝企業，對方主做男裝，包括夾克和長，拉鏈用量很大。那位采購是位姓蔣的大姐，之前就和唐亦寧關系不錯，告訴，他們廠最近的確有新增拉鏈供應商的需求，熱地邀請去臺城的服裝廠聊聊。

　臺城在A省南面，坐高鐵要兩個多小時，開車要四個多小時，唐亦寧不覺得自己有長途出差的資格，又不想放棄，便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莫惠清。

　莫惠清看了下自己的日程，說：“下周三我剛好要去溫市見客戶，你跟我的車走吧，我順便陪你去臺城跑一趟。你自己去，估計也不知道要和人家聊什麼。”

　唐亦寧又驚又喜，莫惠清又說：“帶點換洗服，我要請客戶吃飯，會在溫市住一晚，到時候我就說你是我的助理，你能學點東西，我也有排面，好。”

　“陸蕭不去嗎？”唐亦寧略微忐忑，“他才是你的助理。”

　莫惠清說：“他是男的，和我一起出差還要訂兩個房間，沒必要。你和我去，咱倆住個標間就行，我不講究，你講究嗎？”

　唐亦寧趕搖頭：“不講究，我都可以的。”

　莫惠清對笑：“那你去答復對方吧，這一趟無論結果如何都沒關系，我也就是順路帶你跑。”

　唐亦寧心里極了：“好的，謝謝莫姐。”

　——

　這一周的工作結束，十月也結束了，唐亦寧周六休息，又一次長途跋涉回文興橋去看父母，只是不敢再騎小電驢。

　晚上回到星云坊，帶回媽媽做的兩盒菜——餅蒸蛋和香腸炒西芹，給江刻當宵夜吃。

　江先生沒再把工作帶回家，一直忙到十一點才下班回來。

　他很疲倦，只有在走進家門、看到唐亦寧時，面上才出微微的笑意。

　唐亦寧把菜用微波爐加熱，陪著江刻吃宵夜。

　看著他冒出胡茬的下，指指自己的眼睛：“你都有黑眼圈了。”

　“最近很忙。”江刻抬手了把臉，“老大在融資，開始接一些投資人，最近有幾撥人來公司考察，都是金主，我還被抓過去談話過，作為員工代表之一。”

　唐亦寧：“為什麼要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