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刻沒打算把所思所想說給唐亦寧聽, 覺得沒有必要。他們的未來還很長，以前是他不對，差點兒把唐亦寧弄丟, 好在他死皮賴臉地把給找回來了, 以后，他得好好對。

　他邊也就只剩一個, 要是再把弄丟, 他大概就要孤家寡人地過一輩子。

　——

　度過悠閑的周日, 新的周一, 唐亦寧恤江刻，沒讓他早起送去單位, 開開心心地穿上新風和新皮鞋, 自己坐公車去科創城上班。

　金拉鏈和大多數生產型企業一樣，業務部每周一早上會開例會，分部經理要做工作匯報，講講前一周的簽單和回款況。唐亦寧之前因為培訓，錯過了三次例會, 這天還是第一次參加。

　上午九點，和任穎、杜春強一起去到大會議室, 除了個別出差的業務員，其他人都到了, 近二十人圍坐在會議桌旁。

　會議由莫惠清主持，陸蕭對著電腦放PPT, 這時是十一月初, 陸蕭做好了十月的各種銷售排名, 先放部門銷量。

　拉鏈廠的銷量匯總很有意思, 不是以金額計, 而是用拉鏈的條數，莫惠清之前給唐亦寧講過，這里頭其實也有講究。

　拉鏈是一種非常小的商品，長長短短，款式多樣，稍微有一丁點的變化，價格就會不一樣。

　而且，拉鏈也要用到原材料，比如單、銅線、鋅合金等，這些原材料價格會浮，拉鏈的價格自然也就跟著浮。

　再分業務員，哪怕是一模一樣的拉鏈，不同的業務員報給不同的客戶，價格也不一樣。

　最后分貨量，同一家單位這次要兩千條，下次要兩萬條，即使是同一個業務員接單，價格也會不同，肯定是量大更優惠。

　所以，為了防止業務員之間因為看到銷售額而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金在進行銷量排名時，統統用條數來做單位，也就是每個人都不知道別人到底簽了多錢的單，看條數本算不出來。

　唐亦寧看著幕布，發現二部銷量第一，310多萬條，一部第二，290多萬條，三部第三，240多萬條，接下來是青島辦事和大連辦事。

　小聲問邊的任穎：“廈門和上海怎麼沒有？”

　任穎也小聲回答：“你不知道麼？廈門和上海歸谷總管。”

　唐亦寧：“哦……”

　心算了一下三個部門加兩個外地辦事的十月銷售條數總和，一共有近一千萬條拉鏈，不知道單價真的很難估出總金額，算一下，應該超過了三千萬人民幣。

　乘以十二，年銷售額大概會是……四個億？

　唐亦寧覺得還不錯，莫惠清卻非常不滿意。

　沉著臉開口：“每個組都沒達指標，為什麼？孟楊，你先說。”

　孟楊說：“國慶放假啊，放七天呢，有些老總和采購還休假出去旅游，很多單子月中才開始搞。九月銷量好就是支了十月的量，姐，沒事的，十一月能補上來。”

　莫惠清看著他：“快年底了，還有最后兩個月，別忘了我們的年目標。”

　孟楊一拍桌子：“放心吧，忘不了，干死谷俊豪！”

　莫惠清扶額：“你還是忘了吧。”

　陸蕭把PPT切到下一張，唐亦寧一個激靈，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所有業務員的十月銷量排行，分種類和匯總，種類是：形、尼龍、塑鋼、金屬。別的新人都還在跟隨老業務員學習的階段，沒開張，自然沒上榜，只有唐亦寧，因為簽了婭仕玫的訂單，名字掛在了尾上。

　著脖子，看到自己那可憐的9000多條拉鏈，和倒數第二名都相距甚遠，再去看榜首，是二部一個薛明的男人，銷量107萬條，占了二部總銷量的三分之一。

　9000：1070000=0.8%

　唐亦寧：“……”

　莫惠清作為一部代管經理，先進行一周匯報，接著是孟楊和高瓊，唐亦寧認真地聽著，莫惠清還點到了的名，說十月份終于簽到了婭仕玫的訂單，希唐亦寧再接再厲，拿下他家更多的訂單。

　大家都在朝唐亦寧看，包括孟楊和薛明，唐亦寧發現薛明的臉不太好看，猜測當初大概是他跑了半年婭仕玫。

　不可避免地心生愧疚，很怕自己德不配位，心想，還是要好好去做婭仕玫，莫姐說過好多次，婭仕玫是潛力巨大的新客戶，不能因為霍云舟而有所逃避，要是做得不好，不僅自己丟臉，把業務給的莫姐也會很難做。

　會議結束后，唐亦寧回到工位，看了下自己的工作計劃，周三周四要跟著莫惠清出差，周一周二暫時沒安排。上周五聯系下來的那些服裝企業，很多就在錢塘，可以趁這兩天跑起來，就算講不明白東西，去混個臉也好。

　唐亦寧與程娟通了一下，程娟第二天要去跑一個大客戶，讓唐亦寧跟一起去，唐亦寧就決定今天去城北拜訪兩家新客戶。如果時間允許，再順路去婭仕玫見一下盧經理，問問他第一批貨有沒有問題。

　莫惠清說過，新客戶要跑得勤，讓對方覺到重視，而不是生意一做，業務員就過河拆橋般把他們給忘了。唐亦寧準備了一大堆樣品和畫冊，去找莫惠清匯報，莫惠清笑著問：“已經敢一個人去跑客戶啦？”

　唐亦寧說：“這有啥不敢的？總比傻乎乎地待在辦公室好。”

　莫惠清點頭：“沒錯，那你下午去吧，現在這個月份，服裝廠明年的春夏大貨都已經下了，正要進行秋冬裝的開發。你盡量往新產品開發上面去聊，問問他們秋冬裝對拉鏈種類的大概需求，說我們可以準備樣品，他們也不止找一家的，先去靈靈市面吧。”

　唐亦寧把莫惠清的話寫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午飯后也沒午休，坐地鐵去城北。

　白天的地鐵車廂還算空，唐亦寧想，過完十一月就要問江刻把車要來開，用公共通跑客戶也太費時間了。

　唐亦寧去了兩家相距不遠的服裝廠，見到了聯系過的采購，一家只聊了十分鐘，對方就到要事，唐亦寧只能留下一些樣品和資料冊，灰溜溜地走人。

　第二家好一點，采購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特別熱，拉著唐亦寧去參觀他們的展廳和車間，嘰里呱啦講了一大通。

　唐亦寧穿著新皮鞋，之前還好，走久了腳后跟漸漸疼起來。服裝廠車間還特別大，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唐亦寧快瘸了。

　那位中年男采購還在滔滔不絕地說，唐亦寧聽著聽著，覺得不太對勁，這人的意思似乎是說，生意可以做，但是……得給他好？

　唐亦寧說改日請他吃飯，那人笑笑，說再聯系吧。

　他倒也沒什麼不規矩的行為，但唐亦寧還是咂到一奇怪的意味，什麼好？是要回扣嗎？

　要回扣還能理解，要是有別的想法，唐亦寧就只想問問他：您的年紀都能做我爸了！就為了幾條拉鏈，還真是敢想呢！

　離開第二家工廠時剛過下午三點，唐亦寧站在街邊下皮鞋看腳后跟。穿著很薄的，兩只腳都磨破了皮，包里也沒帶創可，這工業區也看不到藥店、便利店，唐亦寧嘆口氣，忍著疼穿上鞋，想了想，給盧經理打電話，問對方這會兒方不方便，要是方便，就在婭仕玫附近，可以上門去拜訪一下。

　盧經理讓過去，說正好也有事找。

　唐亦寧重振神，一瘸一拐地走了一段路，坐上公車去了婭仕玫。

　盧經理在辦公室等，給泡了一杯熱茶，見唐亦寧帶著一堆樣品和畫冊，笑著問：“小唐，你這是已經在獨立跑客戶了？”

　“沒有沒有，帶我的師父今天太忙，我明天還要跟跑呢。”唐亦寧把拉鏈樣品給盧經理看，讓他選一些留下，如果廠里新品開發有什麼需求，可以和聯系，會讓工廠打樣。

　兩人聊了一會兒，盧經理說第一批貨沒有問題，以后就那樣合作，唐亦寧一杯熱茶才喝到一半，正想問問盧經理找有什麼事，手機響了，是霍云舟打來的。

　忐忑地接起電話：“你好，總監？”

　“老盧說你過來了。”霍云舟說，“我在辦公室等你半天，你怎麼沒來找我？”

　唐亦寧：“？”

　“我、我在盧經理這兒呀。”唐亦寧說，“給他看樣品呢。”

　霍云舟說：“你拿過來，我來看。”

　唐亦寧：“啊？”

　“你拿過來。”霍云舟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你啊什麼啊？咱倆都那麼了，你怎麼還一副老鼠見到貓的樣子？趕上來，難道還要我去接你？”

　唐亦寧：“不用不用，我現在上去。”

　訕訕地掛掉電話，不解地問：“盧經理，我就是來見見你，你怎麼還去和總監匯報啊？”

　盧經理搖著手解釋：“這可不是我自作主張，總監吩咐過，哪天你過來必須和他說一聲，那我就說了唄。”

　唐亦寧真希自己是自作多，如果不是，這事兒可咋辦啊！

　把樣品裝好，向盧經理告辭，耷拉著腦袋坐電梯去找霍云舟。

　因為是工作時間，頂樓的設計部比上次見到要熱鬧許多，唐亦寧路過那些大辦公室，又一次見到Becka，Becka幫開門，唐亦寧走進霍云舟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工作間工作。

　模特架子上掛著一件式長袖襯衫，半品，湖綠，真面料，走的是Office Lady風格。

　襯衫沒有拉鏈，唐亦寧也就沒多看，視線又落到霍云舟上，他穿著一件白襯衫，袖子挽到小臂一半的位置，那雙手修長白皙，拿著畫圖用的彩筆，一看就是一雙從來不干家務的手。

　霍云舟看到，推開桌上的設計圖紙站起，第一句話是：“你昨天怎麼不回我消息？”

　唐亦寧：“什麼？”

　“牛排。”霍云舟走到面前，抱起雙臂，有點兒興師問罪的意思，“你昨天中午不是在吃牛排嗎？我給你發消息，你都沒回我。怎麼？休息天屏蔽工作聯系人嗎？”

　唐亦寧張了：“……對不起。”

　霍云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和計較，看到的大袋子，說：“你帶樣品來了？拿出來我看看。”

　唐亦寧趕把樣品掏出來，鋪在設計臺上給他看，霍云舟一條一條看得仔細，最后說：“我手下有個組最近在開發明年的秋裝，有十幾款要用到拉鏈，有幾款我想做款，樣需要拉鏈的樣品，你們打樣需要幾天？”

　打樣數量都只要一、兩條，唐亦寧回想起業務部的培訓容，說：“兩到三天。”

　“最多兩天。”霍云舟給比出一個“V”，“周三下午要送過來，外克也在打樣，今天剛發給他們明細，誰快，我樣上就用誰家的。”

　唐亦寧整個人都繃了：“那你趕把明細給我！我立刻安排下去！”

　霍云舟也不含糊，給Becka打線電話：“Becka，把秋韻系列要用到的拉鏈打樣明細發給我，再打印一張拿進來。”

　Becka很快就把文件拿進來了，薄薄的兩張紙，霍云舟也在微信上把打樣明細發給唐亦寧。

　一切發生得特別快，唐亦寧本沒工夫和霍云舟閑聊，站到一旁去給莫惠清打電話。莫惠清很重視這件事，讓唐亦寧把明細發給，去安排，等到唐亦寧后再教，以后遇到這種況要怎麼理。

　一通忙活，莫惠清告訴唐亦寧，工廠那邊承諾第二天就把樣品做好，唐亦寧才算松了口氣，回頭去看霍云舟，發現他在笑。

　有什麼好笑的？工作嘛，他自己要得那麼急，自然就跟著急起來。

　霍云舟從樣品堆里挑出幾條拉鏈留下，把剩下的幫唐亦寧裝回大袋子，說：“周三你過來送樣品嗎？你要是來，晚上我請你吃飯。”

　唐亦寧心里想歡呼，面上卻很鎮定：“抱歉，總監，周三我要跟我領導出差呢，要在溫市住一晚，到時候樣品我會讓跟單從廠里同城快遞送過來。”

　“這樣啊……那就下次。”霍云舟笑笑，“你還忙。”

　唐亦寧：“呵呵。”

　提出告辭，霍云舟說：“你等一下。”

　唐亦寧站著不，霍云舟去里間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時裝周上我一個朋友發布了一款限量版圍巾，還有意思，式的，馬上就冬天了，你拿去用。”

　唐亦寧怎麼敢拿？都是空手來的婭仕玫，莫惠清說水果都不用買，拿著禮拜訪可能會讓對方采購為難。作為一個乙方，實在沒道理三番兩次地去拿甲方的禮、吃甲方請的飯。

　“總監，我真的不能收，你就饒了我吧。”唐亦寧急壞了，恨不得大聲告訴霍云舟，已經結婚啦！老公是個超可的人！又奇葩又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

　霍云舟打開盒蓋，把那條圍巾拿出來給看，圍巾是米，羊絨材質，兩頭有幾個小兔子圖案，的確很有意思。

　霍云舟說：“不是買的，是人家給我的，我也用不上，你微信名不是小白兔嗎？我拿到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

　唐亦寧愁眉苦臉：“總監……”

　“拿去。”霍云舟沒再好好裝盒，就把圍巾隨意地往盒子里一丟，蓋上蓋子，往唐亦寧面前一送，“你要是不喜歡，送給小姐妹也行。”

　唐亦寧心里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這可咋辦呢？咋辦呢咋辦呢咋辦呢？

　三個原則：穩住生意，保護自己，不要惹怒霍云舟。

　這本就是矛盾的呀！

　唐亦寧想了半天，咬咬牙接過了盒子：“那我就收下了，謝謝總監。不過總監，這是我最后一次收禮，我們公司是不允許的，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很難做。”

　霍云舟心里冒出一萬個問號，他已經釋放出這麼明顯的信號了，唐亦寧還get不到嗎？

　難道是他魅力不夠？不至于吧？還是說覺得他太老了？也不應該啊，那是……他表現得還不夠主？

　飯請過了，禮送過了，約飯也約過了，還要怎麼主？總不能在現在這個階段，直接問對方要不要和他談吧？

　霍云舟越發覺得這事兒有意思起來，心想，慢慢來吧，他要做一只大灰狼，去抓住這只小白兔。

　唐亦寧再次告辭，霍云舟沒再留，把送到辦公室門口后，說：“剛才忘了夸你，你今天穿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