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寧多是有點兒阿Q神的, 在和江刻不清不楚的那幾年,靠的是自我洗腦才能堅持下來。
告訴自己暗就是這麼苦,而江刻就是這麼個人, 一個人就要他的全部, 他也沒劈沒家暴,摳是摳了點, 還冷心冷肺, 但那也是因為他非同尋常的經歷造的, 沒辦法去改變。
只能去回想他偶爾的好, 靠著那麼一點夾里的溫過完一年又一年。
現在也一樣,拿到一千七百多塊錢, 唐亦寧又發揮起阿Q神, 心想,十月份因為工作吃了好幾頓大餐,一頓私房菜人均一千五,一頓日料個人就吃了兩千三,外加辦事和廠里的迎新宴, 七七八八加起來,吃飯就吃掉了五千多。
霍云舟還送給一盒高檔護品, 查過了,那份套裝要賣兩千六, 還有圍巾,那個牌子普通的羊絨圍巾就要賣兩千多, 霍云舟送的限量版圍巾網上本沒得賣, 唐亦寧懷疑它能賣過三千。
這麼一來, 就也不算太拉, 唐亦寧只能這樣安自己。
午休時, 江刻給發來微信。
【江狗狗】:工資發了嗎?
江刻最惦記錢,不僅惦記自己的,還惦記的,唐亦寧覺得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很不想告訴他發了多,他知道后肯定要笑話。
【唐亦寧】:發了。
【江狗狗】:是不是只有一千多?
哎?唐亦寧對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回答:
【唐亦寧】:你怎麼知道?
【江狗狗】:不是讓你去和HR說補九月社保麼,人家要是同意,你就只有這麼點。
【唐亦寧】:[大哭][大哭][大哭]
【江狗狗】:微信轉賬2000.00
江刻打來兩千塊錢,唐亦寧接收了。
【唐亦寧】:這是什麼?
【江狗狗】:買菜錢
唐亦寧之前腦補過江刻給生活費,就是每月兩千,樂得笑出聲來,又怕同事聽見,及時捂住了。
【唐亦寧】:不夠吧?
【江狗狗】:水電費我會繳,這個就是買菜用,夠了。
唐亦寧想象著江刻嚴肅的表,更想笑了。
【唐亦寧】:平均一天七十都不到!
【江狗狗】:周末我買,要是下班早也是我買,70一天還不夠?你想天天吃海鮮啊?
【唐亦寧】:那我中午還要吃工作餐呢,樓下快餐店吃一頓都得20幾,個外賣也要20幾!
【江狗狗】:你們不是有每天15塊的餐費補麼?
【唐亦寧】:還沒發呢,我頓頓超標的呀!
【江狗狗】:別討價還價,肯定夠了,不夠你再問我要。
聊天結束,唐亦寧哭笑不得,下班比江刻早,跑來跑去時間上更為機靈活,以后肯定是買菜居多。不是真的要問江刻多拿點買菜錢,純粹就是想和他斗斗,但江刻好像當真了。
唐亦寧知道他有經濟力,想都沒想過讓他工資卡上這種事,他們家一定是江刻當家,由江刻管錢,畢竟那些錢都是他熬夜加班掙來的。
唐亦寧心里很不是滋味,江刻是說過家用由他來承擔,可作為家里的一份子,唐亦寧也想為小家庭做點貢獻,比如房貸、水電、養車由江刻來,買米買菜由來,這樣才更像一對夫妻。
只是現實太殘酷,目前的工資連江刻一個零頭都趕不上,非要打腫臉充胖子也很沒意思。
——
周三早上,唐亦寧背著一個雙肩包,很早就趕到辦事所在的大樓等待,沒多久,莫惠清的車來了,唐亦寧坐上副駕,兩人一起出城往南。
上路后,莫惠清先和唐亦寧說了說婭仕玫拉鏈樣品的事,告訴,以后再到客戶要做拉鏈打樣,唐亦寧要先看過明細,如果有疑問就立刻和客戶通,通完畢后把單子發給跟單郭曉潔,告知樣時間,由郭曉潔去安排打樣、發貨。
“今早就能送到婭仕玫。”莫惠清開著車,自信地說,“可能現在已經寄到了,絕對比外克快。”
外克的工廠在上海和廣州,周一拿到的明細,最快也要周二做出來,再發個快遞,怎麼的也不會比與婭仕玫同城的金來得快。
好記不如爛筆頭,唐亦寧把這些事都寫在小本本上,心里明白,做業務會到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第一次到不懂的事找人幫忙很正常,下次再到,就得自己去理,不能次次都找莫姐救火。
唐亦寧問:“莫姐,婭仕玫要是真用了我們的樣品,那大批量的找我們簽單的概率是不是會更大?”
莫惠清說:“會大一點,也要看外克打樣的拉鏈品質上是不是和我們沒什麼差別,如果差異很大,那就難說。”
唐亦寧:“那你覺得品質會有差異嗎?”
莫惠清笑笑:“微乎其微吧,這一單現在是我們占著主權。”
其實唐亦寧的存在也是砝碼之一,莫惠清沒明說,唐亦寧自己心里也有數。
車子開出錢塘,行駛在去往溫市的高速公路上,單程要開五個多小時,臺城的行程安排在第二天。
兩人獨,唐亦寧并不張,莫惠清順便給講一些工作上的事,說到這次去溫市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討債。
莫惠清說:“小陶的單子,五六月簽的,貨早就走完了,按道理應該是八、九月回款,結果到現在一錢都沒收回來,三十多萬呢。”
小陶是一部的一個男生,和陸蕭差不多年紀。
莫惠清繼續說:“小陶跑了兩趟溫市,實在是沒辦法了,錢回不來他也拿不到提,我就說我去幫他跑一趟。”
莫惠清給唐亦寧講流程,做銷的服裝廠家回款周期都比較長,通常是一個季度對一次賬,貨走完后三個月要回款,如果沒回款,業務員就得開始做工作,五個月不回款,就得準備打司討債了。
莫惠清:“服裝廠放假都很早,年前二三十天就會放假,一月份基本上要不到錢,只能趁這兩個月去討債。十一月很關鍵,爭取清掉一半,剩下另一半讓對方十二月給,那這事就能解決。十一月要是要不到,廠家基本不可能在十二月給全款,因為他們年底要發工資,更加沒錢。”
唐亦寧說:“以前在鎧勛也差不多,不過因為有些訂單金額很大,鎧勛為了減小風險,都是做現金生意,不欠賬的,欠賬的金額倒也不大。”
莫惠清說:“那是肯定,面料廠隨便一個訂單就是上百萬,欠不起啊。”
兩人正聊得起勁時,掛在支架上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孫金——金拉鏈的創始人、二十多年來唯一的老總。
莫惠清沒戴無線耳機,也不好拿手機接電話,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電話并按下免提,唐亦寧自然是乖乖地閉上了。
“孫總。”莫惠清語聲溫和,“這麼早找我啊?”
孫金年紀剛過半百,聲音竟是有些蒼老:“小莫啊,我昨晚一晚上沒睡著。”
莫惠清:“怎麼了?”
孫金說:“我昨天又見了個人,一家拉鏈廠管業務的副總,唉……還是不行。對方一點把握都沒有,我看他也沒啥本事,吃了個飯就打發了。”
莫惠清說:“你別急,再好好找找,我也幫你去問問。”
“你在開車啊?”孫金說,“先別去辦事了,到廠里來,我想和你聊聊。”
莫惠清說:“我出差呢,在去溫市的高速公路上。”
孫金沉默了一會兒,唐亦寧聽到他用打火機點煙的聲音,“啪嗒”一聲,說:“小莫,廣州那邊不是我的心,也是你的心,你打下來的江山眼看著就要不行了,你不著急啊?”
莫惠清失笑:“孫總,你這也太夸張了,那是你的心沒錯,真金白銀投下去的,可我就是在給你打工,這些年我也沒辜負你啊。”
“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考慮嗎?”孫金說,“去廣州,年薪我給你翻一倍,一百二十萬!提另算!外加住房補、探親補、餐費補、通補,什麼都給你包了,班子由你組,待遇你來開!等你回來,錢塘的業務部全部給你,包括廠里那些人!我要是有一句話騙你,天打雷劈!就這些條件,你都不答應嗎?”
莫惠清:“……”
這話一說,車里的氣氛變得極其尷尬。莫惠清的年薪在辦事肯定是,估計連陸蕭都不知道,唐亦寧卻差錯地聽到了,心想,原來莫姐底薪是六十萬一年啊?加上提,肯定年百萬了吧?
莫惠清這時候也不好提醒孫金,說自己車里有人,輕輕嘆氣后,說:“孫總,我有家庭,有老公有孩子,我孩子明年小升初,我想讓去考民辦初中,是很關鍵的一年。”
孫金說:“這些年你們家不一直是你老公在管兒嗎?他管得很好呀,你兒績也優秀,肯定考得上!”
“話不是這麼說的,孫總。”莫惠清想到唐亦寧在邊,這簍子真是越捅越大,心里著急,語速還是不疾不徐,“這些年我們家的確是我主外,我老公主,但至我在錢塘,我兒能看得到我。如果我真去了廣州,和我家里人就是兩地分居,一個月才回來探親一回。一年也就算了,你說要三年,上次,我老公已經等過我三年半,這次再讓他等三年嗎?”
孫金在電話里重重嘆氣:“唉……可是小莫,我真的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了,如果你不去,換誰去都一樣,你看孟楊去了也不行,那廠子估計是救不回來了。”
孫金掛斷了電話,車廂里,莫惠清和唐亦寧默契地沒人開口,因為這一通意外的電話,兩人心里都在想事兒。
最后還是莫惠清打破沉默:“是不是嚇一跳?”
“啊……”唐亦寧不傻,當然聽得懂這通電話說了些什麼,問,“莫姐,你以前在廣州工廠干過呀?”
莫惠清說:“對,在廣州待過三年半,那時候孫總剛收購那邊的工廠不久。”
唐亦寧想起程娟給講過的事,十年前孫金收購了廣州工廠,提供技和設備,派去管理層,把那小廠子漸漸做大。幾年后,管理人員陸續回到錢塘,那邊的廠子就開始走下坡路。
原來,莫姐就是派過去的管理人員之一,十年前,才三十出頭!
莫惠清說:“小唐,現在剛好有空,我給你講講我的工作經歷吧,年輕時我其實特別折騰,南北不停地跑,你想聽嗎?”
唐亦寧好奇:“想聽。”
于是,莫惠清就緩緩地講了起來。
是錢塘本地人,二十年前大學畢業,專業是市場營銷,大四時就在日本外克錢塘辦事實習,畢業后簽下勞合同,被派去外克廣州工廠,為一名跟單員。
莫惠清在廣州待了兩年,二十四歲時回到錢塘,進外克錢塘辦事做業務員,次年結婚,先生是的大學同學,兩人六年,克服了兩年異地,終于喜結連理。
莫惠清一邊回憶一邊說:“我在外克前前后后待了八年,從跟單做到業務員,再從業務員做到組長。在外克工作時很忙很忙,因為它是大品牌,影響力廣,業務員都不用去找客戶,全國各地、甚至全世界的客戶會自己排著隊找上門來,就認準了這個牌子。”
“做到組長時,我手下有五個業務員,我自己也要做業務。最忙的時候,我一個人一年能做五千萬生意,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打電話,本顧不到家里,連孩子都沒時間生。”
“可是你知道麼?那麼忙,我一年的收只有十萬。為什麼?因為日本人小氣啊,他覺得那些客戶也不是你找來的,都是自己上門的,給的薪資獎金真的非常低。我們錢塘辦事的所長,啊,日本人所長,其實就是辦事負責人,一年撐死了也就二十萬,真的很心酸。”
“當時我就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
“三十歲那年,我從外克辭職了,因為競業協議,兩年不能跳槽去拉鏈廠,我干脆就回家去生孩子。”
“三十一歲時,我兒出生,帶到九個月大,兩年期滿,我開始找工作。找工作很順利,以我的履歷,有的是拉鏈廠要我。”
“我和孫總之前就認識,他一直在等我,給我開的薪資最厚,要求也最苛刻。他要求我去廣州,一是因為我在廣州待過,有那邊的客戶資源,二是因為廣州工廠剛收購,他需要把生意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當時我兒還沒滿一歲,我老公自然不同意,我就和他聊,講我們家的經濟力。我老公大學畢業后考進社區做社工,有編制,工作很穩定,收卻不高,當時一年才六七萬,現在升到了主任,一年也才十萬出頭。我辭職在家兩年,家里的開銷已經很吃力,我想多賺點錢,最后就說服了我老公,答應孫總去廣州。”
“當時我們一個團隊去廣州,一共六個人,有人去管技,有人去管設計,我就是去做業務。第一年,我只做了八百萬,到第二年,我一個人就做了三千萬,人民幣。”
“就是在那一年我開始做管理,在廣州招了孟楊,當時他二十三四歲,大學畢業一年半,就是你現在的年紀。我帶了孟楊一年多,孟楊那一年就做了一千多萬的生意。”
“當時,廣州分廠已經步上正軌,從錢塘過去的幾個小伙伴開始陸續往回撤,我也要走了。”
“我讓孟楊留下,他不肯,說要跟我去錢塘,我就把他帶了回來。回到錢塘后,我在辦事做一部經理,孟楊就在我手底下。他的格很強勢,理事十分果斷,非常適合做業務,業績一直遙遙領先。兩年前他在錢塘安了家,老婆也是在錢塘找的,去年剛給他生了個兒子。”
“我回到錢塘時快三十六歲,做了兩年多的一部經理,四年前,孫總提拔我,把我升為辦事負責人,管理三個組外加青島、大連辦事。”
“那一年我招了陸蕭,很巧,當時的他也是你現在的年紀,二十三四歲。陸蕭跟了我四年,說是助理,其實很多業務上的事,我都讓他自己去決定。”
“去年廣州那邊打司,孫總想讓我去救火,我舍不得我家里人,就讓孟楊去,他二話不說就去了。”
“但他還是太,畢竟才三十出頭,做業務沒問題,做管理經驗遠遠不夠。今年年中我讓他回來了,讓孫總另外找人去管業務,他找了好幾個人選,幾個月了都沒搞定,還是想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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