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的晚餐非常盛, 又出現了錢塘人民鐘的大閘蟹,還有蔥油鱸魚、紅燒爪、蒜香排骨和幾個蔬菜小炒,爪和蟹適合下酒, 三個人剝著蟹聊著天, 尤達吃得十分滿足。
他可太羨慕江刻了,來到新房后先參觀了一番, 眼淚差點掉下來, 不停地問江刻這房子首付要多錢、稅費中介費多錢、每個月還款多錢、裝修花了多錢……得知前期投要七、八十萬, 每個月還得還一萬, 尤達只能忍住淚,又默默地咽下口水。
七、八十萬對兩個錢塘土著家庭出的年輕人來說, 其實不算多, 六個荷包多年積蓄,怎麼的也能湊出來。可對尤達來說,這就是個天文數字,也明白這是沒有家庭支持的江刻傾盡全力的果。
在唐亦寧回家前,尤達對江刻說:“你老婆真幸福, 我咋就不是個的呢?我要是的,咱倆肯定好上了, 這房子就是我的了。”
江刻無了個大語:“你要是的,小學時我能去你家和你睡一個被窩嗎?”
尤達嘿嘿笑:“怎麼不能呢?那青梅竹馬, 你長這麼好看,我記得小學初中多的是同學喜歡你, 哎, 你咋就一個都沒看上呢?”
江刻生氣:“你以為我是你啊!”
尤達小學時就在研究哪個同學長得比較漂亮了, 上初中后涉足早, 小手都沒牽上就被老師發現, 生家長沖到學校把尤達罵得痛哭流涕,對方嚷嚷著讓他爸媽來道歉,尤達喊不來爸媽,哭得越發傷心。
江刻和尤達不一樣,十歲以前江刻是個德智勞全面發展的優質小孩,盡管天不際,因為長得俊俏績又好,在學校人緣也還可以。
可十歲以后,因為家庭變故,他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冷漠郁,大隊委不當了,班干部、課代表也辭了,不參加任何學校活,一門心思埋頭苦學。
有那麼幾年時間,他特別討厭人,尤其是那種看起來溫溫、像媽媽一樣的人。他忘不掉自己被沈瑩真拋棄的事實,忘不掉他哭得撕心裂肺喊“媽媽你別不要我”時,那扇在面前重重關上的門。
初中、高中時的江刻白皙英俊,放到校園言小說里就是最典型的高冷學霸男主,只是他沒在那個階段遇見某個主,孩子們只敢看他,偶爾有人大膽表白,也被江刻無拒絕。久而久之,學校里甚至傳言江刻和尤達才是真。
江刻聽到過那些傳聞,有時候去觀察尤達,尋思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向與眾不同。尤達被他看得骨悚然,心里都開始計較他倆要真了到底誰攻誰。
好在,考上大學后,尤達很快就認識了王小燦,男怦然心,猶如干柴撞烈火,雙雙陷河。
而江刻則開始瘋狂地打工掙錢,并且在一年后的六月意外地認識了唐亦寧。
唐亦寧比尤達順眼多了,是一只乖巧可、惹人憐惜的小崽。
寂寞的江刻遵從本心,默許唐亦寧跟隨在他邊,有了的陪伴,他的大學生活似乎也開始有了點別樣滋味。
這一晚,唐亦寧給足了江刻面子,在尤達面前一點兒也沒表現出異樣。和兩個男人有說有笑,不停地招呼尤達吃菜。
尤達喝多后就變得話嘮,唐亦寧見識過,聽他絮絮叨叨地講江刻有多好多仗義,說唐亦寧嫁給江刻就是有福氣。唐亦寧笑得合不攏,靠在江刻上說:“對啊,我也覺得他很好呢!”
江刻:“……”
唉,百般滋味涌上心頭,江刻只覺得人生無常,全靠演技。
一頓飯吃完,唐亦寧去洗碗,之后小夫妻去主衛洗澡,尤達去客衛洗,全都洗得香噴噴后,三人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年夜的衛視演唱會。
中央空調打得很熱,茶幾下已經鋪上了一塊長地毯,江刻和尤達坐在沙發上,唐亦寧盤坐在地毯上,手里抱著個大碗,撈著里頭的小番茄吃,茶幾上則是給兩個男人備著的啤酒和各種下酒小食。
尤達和唐亦寧對當紅明星比較了解,唐亦寧翻著手機上的節目單,揮舞著遙控,在幾個大衛視間來回切換,就為了聽喜歡的明星唱歌,和尤達熱烈地討論著。
江刻戴著眼鏡看表演,對這些明星幾乎一無所知。在他眼里,男的的長得都差不多,尤其是那些男豆,妝化得那麼濃,居然還有煙熏眼影!江刻看得眉都擰起來,剛想發表高見,就聽唐亦寧激地:“啊啊啊啊弟弟好帥!”
江刻:“……”
年演唱會都在室外,這個季節,能吃得消穿著清涼、狀態優異地在室外登臺表演,只能在南方,所以衛視選擇的表演地大多在廣東、海南和港澳。
尤達說:“南方好像真的不冷,你看觀眾穿得也不厚。”
唐亦寧說:“我看新聞說,三亞那邊北方人特別多,很多退休老人會去過冬,十一月去,來年三月回,想想就很爽。”
尤達:“這麼久,他們住哪兒?”
唐亦寧:“有人住酒店,有人在那兒買了房,有人住那種專門的過冬養老院,看自己經濟條件吧,一般能過去的條件應該都還行。”
尤達心酸:“有錢人可真多,咋就不能多我一個呢?”
唐亦寧仰起臉看江刻,拍拍他的:“江刻,等咱倆有錢了,也去海南買個小房子吧,讓我爸媽冬天去住三、四個月,咱倆老了以后也能去住,怎麼樣?”
江刻聽呆了,沒吭聲。
尤達舉手:“能買個二室或三室嗎?給我留個屋!儲藏室都行!”
唐亦寧大喊:“那你也得出錢!咱仨合伙買!”
尤達大笑:“你說的哈,我可真記下了!”
這時候,江刻幽幽開口:“可那邊夏天很熱。”
唐亦寧白了他一眼:“咱們這兒不熱嗎?夏天都是40度。”
尤達:“就是!我夏天上門去取快遞,爬七樓!哎呦我的天,爬樓時我都想跳樓。”
唐亦寧咯咯笑:“那沒辦法,誰你那驛站開在老小區呢。”
在明星們的唱唱跳跳中,時間到了十一點五十多分。
唐亦寧的生鐘讓困得不行,還是坐在地上,歪著子將腦袋靠在江刻上,江刻手著的頭發,偶爾把發繞在指間玩。
平時的這個點,唐亦寧早就睡了,江刻之前問過要不要先去休息,他陪著尤達就行。唐亦寧說不要,想和他一起年。
吵架歸吵架,這是和江刻第一次一起年。他們的生活向來缺乏儀式,因為儀式大多要花錢,還是不必要的錢。唐亦寧就不想錯過這種免費的紀念日,想和江刻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鐺,鐺,鐺……演唱會上,倒計時結束,全場沸騰,觀眾們與臺上明星共同歡呼:新年來了!
星云坊小區外也響起幾聲零星的煙花竹聲。
客廳里,唐亦寧活過來,與尤達一起舉起雙手,大喊大:“Happy New Year!”
江刻像是游離在這熱鬧外,眼里只有唐亦寧。要不是有尤達這個電燈泡在,江刻想在新年來臨的這一刻把唐亦寧抱起來,深深地親吻,對說“新年快樂”,再告訴,往后的每一個年夜,他都想與共同度過。
——
此時,遠在海南三亞的霍云舟正著夜空,漫天煙花絢爛,給這年夜帶來了一份節日喜氣。
氣溫舒適,他站在別墅院子里,上穿著單薄的外套,雙手兜看那煙花綻放。
鐘賢走到他后,手里甩著車鑰匙,他:“Enrico,要不要出去喝一杯?我知道有個Pub還不錯。”
霍云舟回頭看他:“不了,你是小年輕,我是老年人,想早點睡。”
鐘賢樂得大笑,給了他一拳。
霍云舟的老爹和鐘賢的老爹是多年老友,幾年前一塊兒在三亞海棠灣買下兩套相鄰的獨棟別墅,偶爾會攜家帶口過來度假。
這一次,兩位老爹約著一起來玩幾天,把家里的老人和小輩都帶上了。霍云舟早年生活在意大利,和鐘賢不算,可到了三亞,也只有他倆年齡相仿,這幾天不得不廝混在一起。
鐘賢見霍云舟不打算出門,也無所謂,決定自己去找樂子。霍云舟卻住他,漫不經心地問:“阿賢,你不是有朋友嗎?”
“朋友?”鐘賢反應了一下,“哦,你說那個小廠妹嗎?分了。”
霍云舟一愣:“分了?”
鐘賢說:“前陣子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突然問我會不會和結婚,你要我怎麼回答?我從來沒承諾過要和誰結婚。然后就發瘋了,又是哭又是鬧,我煩得要死,只能說我媽不同意,就分了。”
霍云舟猶豫地問:“分得……呃,干脆嗎?”
“干脆啊。”鐘賢說,“我給了十萬,接了。”
霍云舟:“……”
“要是不發瘋,我是想陪到人節的。”鐘賢聳聳肩,“很聽話,我其實還蠻喜歡,和約會一直很開心,不過孩真的是……什麼腦子?我和才談了幾個月,怎麼會說到結婚?”
霍云舟想了想,說:“你以后,還是別去招惹這樣的孩了。”
“什麼我招惹?”鐘賢一臉的匪夷所思,“是我一個發小的老婆介紹給我的!哦,你也見過,就是國慶那場婚禮里的新娘,我看那孩很清純,又是我喜歡的類型,那介紹給我我就談了唄。”
霍云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起那孩是唐亦寧的朋友,就覺得鐘賢這事兒做得不地道,思來想去還是開了口:“你至,別腳踏兩條船吧?”
鐘賢像是很驚訝:“誰腳踏兩條船了?”
霍云舟說:“前陣子在會所,你不是還抱著一個孩麼?我看見了,那會兒你沒分手吧?”
“臥槽!那個是會所里上班的孩哎!”鐘賢都要氣笑了,“霍云舟,會所里那些孩掙的就是這個錢,我們不顧,們就要失業了!我也沒帶出去啊,就一起喝了會酒,聊聊天,抱一下都不行啊?你管得也太寬了吧?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我的天!Enrico!我簡直無法相信這話是從你里說出來的,你是圣父嗎?”
鐘賢邊說邊笑邊搖頭,轉往別墅外走去。
沒一會兒,霍云舟就聽到跑車巨大的引擎聲在深夜炸響,鐘賢離開了。
霍云舟又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煙花早就放完了,他抬頭看天,這里沒有霧霾,海風帶著咸味,夜空中繁星布,空氣里飄著煙花散去后的淡淡火藥味。
霍云舟突然很想念唐亦寧。
自從那次會所分別,他再也沒去聯系過,更加不會聯系他。
他記起問的那句話:你也是這樣的人嗎?
霍云舟發現自己難以回答。
因為,他意識到,他似乎,真的就是這樣的人。
——
年結束,唐亦寧準備回房睡覺。已經給尤達換好了干凈的枕頭被子,洗漱后困意上涌,一骨碌爬上了大床。
江刻躺在邊,燈黑了,他側向著唐亦寧,就算看不清,還是瞪大眼睛努力去看。
他們分房兩天了,他一個人睡不好,半夜還去次臥看,幫蓋被子。
江刻在被子里找到唐亦寧的手,不敢做別的,只是與十指相扣。
這一次,沒拒絕。
剛剛過去的夜晚其實過得很幸福,江刻覺得唐亦寧又變回了他悉的樣子,溫可,笑容甜,與他親無間,完全騙過了尤達的眼睛。
或者說,不是騙,唐亦寧還是他的?
可是,既然他,怎麼舍得離開他呢?
江刻在黑暗中小聲:“老婆,你睡著了嗎?”
唐亦寧沒睡著,正在醞釀睡意,聽到他的問話其實可以裝睡,但沒裝,說:“沒有。”
江刻問:“咱倆能聊聊嗎?”
唐亦寧:“聊什麼?要是吵架就免了。”
江刻:“不吵架。”
唐亦寧:“那聊吧。”
聊什麼呢?江刻想了半天,問:“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不開心嗎?”
唐亦寧:“沒有,開心的。”
江刻:“那你為什麼要去廣州?我對你不好嗎?”
唐亦寧:“這是兩碼事,我會回來的。”
江刻的手:“兩地分居真的會影響,三年不短,我們有家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唐亦寧:“江刻,我給你算一個時間,你愿意聽嗎?”
江刻沒懂:“什麼意思?”
唐亦寧:“你要是愿意聽,我就給你算,我說完了你再講,行嗎?”
江刻:“好。”
短暫的沉默后,唐亦寧的聲音在江刻面前響起:“今年、不,應該是去年,去年就不說了,咱們說前年。前年一整年,十二個月,我和你見得最多的月份是七月,那個月你剛好在上一個項目和下一個項目的銜接期,工作沒那麼忙,所以我們一共見了五次,因為那個月有五個周日。”
“我周日晚上去你那兒,每次都是七點多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多走,每一次待不夠十二小時,咱們就按十二小時算。”
“五個十二小時,加起來,一共是兩天半。”
“兩天半,中間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那是我們全年見面次數最多的一個月。”
“即使我們每個月都見五次,全年加起來也就三十天。”
“事實是,有些月份,我們一次都沒見面。”
“平時,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不會給我發微信,你完全就是一個失聯的狀態。”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三年整。”
“我上大學時,有很多人追我。其中有個男生是你的A大校友,學理,長得帥,個子高,格溫,家里條件也不錯。他是所有追求者中最有誠意的一個,我能覺到他是真的喜歡我,但我還是沒有答應他的表白。”
“因為我心里已經有了一個人。”
“上班以后,我在廠里也有很多追求者,你知道他們管我什麼嗎?他們我‘廠花’,唐亦寧是鎧勛面料廠的廠花。”
“你別以為那些追求者都是車間里的打工仔,不是的。我們廠里有很多技崗,比如研發部、IT部、機修部、質檢部,都是正兒八經的本科生、碩士生,薪資就算比不上你,一年十幾、二十萬還是有的。”
“可我沒答應過任何人的追求,沒和任何人約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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