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在刺客來的時候,正在和楚承允說到葉平戎的下落。

這次，自稱三公子的楚承允并沒有過多瞞，他坦誠地告訴祁昀,葉平戎在孟丞相府上,現在已經接近痊愈，不日就會回來。

現在喊來祁昀，便是提前知會一聲,這次葉平戎回來的時候不單單是自己一個人,怕是還會有人陪同。

只是到底會有誰跟著回來，楚承允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訴祁昀，畢竟那人來頭不小,可就在這時，刺客就已經破窗而

縱然祁昀格比常人淡定些,為人也沉穩，但是他畢竟是平頭百姓,不曾真的見識過刺客死士，突然瞧見了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才往后退去。

可就是這一下，讓對方的刀劃開了他的手臂。

鐵子護著他往角落里去，祁昀用力的捂著胳膊,冷眼旁觀。

那些人顯然是沖著三公子去的,可是三公子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按個一直不顯山不水的劉榮拔劍而起,端的是高手模樣,而外面也沖進來了數名布麻打扮的人,顯然是護衛三公子的，和他們打一團。

最終，那幾名護衛有所死傷，劉榮的上也被砍了一刀，但是最凄慘的當屬三公子。

口對穿，流不止，到時就沒了聲音。

劉榮慌了神，可是祁昀卻死死地拉著鐵子的手對他道“盡快離開這里，不遠就有一廢棄農家，之前我路過那里，是沒有人住的，先去那里。”說完，祁昀就是眼前一黑，而后便是人事不知。

這不是祁昀第一次暈倒，從小到大，他暈倒的次數太多太多。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

之前無論病到何種境地，總能覺到外面的世界，耳邊的聲音也能模模糊糊的聽到，甚至在眼前有亮的時候，哪怕是閉著眼睛，也有所覺。

但是這一次，暈過去了就是暈過去了，他像是被沉了如墨漆黑的深潭當中，看不見，聽不到，呼吸都不順暢。

祁昀朦朦朧朧中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

終究，還是沒能陪著娘。

而在他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房間時，恍惚的覺得自己現在怕是了鬼，不然上怎麼會這麼松快

他可從沒這麼輕松過，居然一點都不痛，一點都不難過，這本就是不可能的。

該是死了吧。

祁昀坐起來，轉了轉頭，就對上了一張悉的臉。

人睜著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眸子里還有淚水，漉漉的，越發顯得眸子水亮通。

而祁昀則有些不忍心，輕聲道“娘，說好我會照顧你的，可如今我不該辜負你，此生我沒了機會，只恨我們不能生生世世，若有來生，我寧可做了魚蟲鳥，化石頭，也要陪著你”

不等祁昀說完，葉就傾過去，輕輕地親在了男人的角。

祁昀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張開回應，腦袋里想著的卻是

了鬼，還能被親到

等葉松開他時，祁昀聽到了人帶著幾分執拗的聲音“你沒事的，好著呢，我不許你有事。什麼來生不來生，這一生我還沒過夠呢。”

祁昀看著葉拉著自己的手，又看向了葉的臉，張了張“我我在哪兒”

難得看到自家相公這般懵懂的模樣，葉也不由得笑起來，坐在床邊輕輕地攏住了他的子，小心翼翼的躲開了他的傷，而后輕聲道“這里是祁家藥鋪，方掌柜和春蘭都在外面忙著，周圍還有慧娘帶來的人守著，放心，安全得很。”

葉又了他的臉，心想著自家相公確實是苦了。

白虹果能救命，也能滋補，只是滋補的效果效一般，但是一整個吃下去，祁昀現在已經沒事兒了，還能補補氣。

即使心里知道，楚承允稍微吃了點細碎果都能撿回一條命，祁昀吃了整個果子該是大好了，但是在祁昀睜開眼睛前，葉還是擔憂的。

在小人參心里，被喂了果渣的楚承允流了多，不知道，也管不著，可是自家相公但凡破了點皮那就是招人心疼的事兒，半分耽擱不得。

葉不由得道“相公，好好歇著，莫要彈了。”

祁昀聽完這段話微微回神，意識到自己現在還在活生生的人世間，而不會自己一個人奔赴曹地府，莫名的有些劫后余生的。

顧不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反手攏住了葉，低頭，將自己的臉埋在的頸窩，聞著淡淡的蘭花香氣，他輕聲道“真好，娘，真好。”

從沒想過活著是件這麼好的事，祁昀覺得若是能每天這麼抱著自家娘子，他這輩子是過不夠了。

葉則是小聲對他道“之前那話，你可別再說了。”

“什麼話”

“就是，莫說變魚蟲鳥，就算你了石頭，到時候天地間那麼多石頭，我知道哪塊兒是你啊”

祁昀聞言便知道還記著自己剛才說的胡話，又把抱了些，這才道“放心吧，我舍不得死，有你，有旭寶，死了也太不值。”

葉臉上一笑，用力點點頭。

而正準備進來看看況的劉榮頓住了腳步，仰天長嘆。

這般要的關頭，居然還要圍觀人家夫婦二人恩無間他這也是命。

誰讓他這個沒娶親的見天見著的都是娶了親的，就算羨慕也沒轍。

不過劉榮并沒有進去，只是瞧了瞧，確定祁昀沒事便收了眼神。

劉榮知道祁昀其實是被牽扯進來的無妄之災，而葉又是關鍵時刻用一把土救了自家主子的恩人，這會兒他自然不會去打擾，輕輕地把門重新關上后，劉榮便走到了隔壁的廂房里。

一進門，就看到了半靠在榻上的楚承允，和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孟氏。

孟慧上穿著的還是便服，一件素凈的長，配了個暗花長，看著并不像是尋常孟氏會穿出門的裳。

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行走坐臥都有規矩，哪怕現在姓埋名，也依然不會妨礙孟氏對自己的要求。

之所以沒有收拾就出門，是因為擔心楚承允，生怕他有一點點的偏差，連頭發都沒有仔細梳好。

而在接了信兒去祁家藥鋪的路上，孟氏在心里盤算的好好的。

自家相公是個慈善人，往常不能說的話，如今必須說清楚了。

要告訴他當今皇后的蛇蝎心腸，要告訴他那幾個兄弟都是狼子野心，要告訴他如今不爭就是個死局。

孟氏慣是能把話說得燦如蓮花的，以前是契機不到，不敢說，不能說，終究自家相公顧忌著皇后的育之，顧忌著兄弟的手足之親，也只能忍著。

如今對方下了死手，相公也該清楚的才是。

等真的瞧見了去了半條命的端王爺，孟氏突然沒了聲音。

剛剛就坐在楚承允邊，幫他汗，幫他端茶遞水，輕輕的給他著微酸的手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楚承允則是安靜的坐在那里，尋常總是說笑逗趣的端王爺現在卻平靜的像個木偶。

這時候，劉榮推門進來，便瞧見的是這副景。

孟氏安靜的起，輕聲道“我去換盆熱水。”便離開了。

劉榮瞧著王妃離開，自己總不能再跑了，便著頭皮過去行禮道“王爺。”

楚承允點點頭，臉上有了些鮮活勁兒，問道“二郎如何了”

“回王爺，剛剛李郎中給您和祁二公子都看過了，祁二公子傷勢不重，現在已經可以下地走，傷不水就好了。反倒是王爺您，必須要靜養躺著，這次是傷了心肺，縱然命無虞，可還是要謹慎小心，免得落了病。”

楚承允手，輕輕地捂住了被白布條捆得的口，輕聲道“我以為，我必死無疑了。”

劉榮是葉平戎的手下，平時也承著葉平戎的恩惠，對他家的人自然是親近一些。

如今聽了楚承允的話，劉榮立刻道“當時死生一線的時候，是祁公子的夫人出手幫忙，這才讓王爺回了氣。”

楚承允愣了一下，而后并沒有細問，只是點頭道“二郎是個好的，他的夫人也是好的。這次是我平白的把他們牽扯進來，是我對他們不住，平戎的妹妹還愿意救我一命，這番恩，我會記在心里的。”

劉榮低了低頭，心里慶幸楚承允沒有細問。

不然他也沒法解釋為什麼往楚承允的里喂喂土就能救人命

楚承允深吸一口氣，眼睛看向了劉榮，開口問道“何人來刺殺我，你可知道”

劉榮老實的搖搖頭“是誰并不知，他們是死士，招招致命，口中藏有劇毒，無論不他們事后都會服毒的，上沒有任何府邸的標識，也就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楚承允閉了閉眼睛，低聲問道“他們在刀上淬毒了，對否”

劉榮沒有瞞“刀上無毒，但是他們隨帶的匕首是有毒的，幸而王爺和祁二公子并沒有被有毒的匕首刺傷，并未中毒，也是萬幸。屬下把刀帶了來，已經給了李郎中辨別。”

“何毒”

“馬錢子。”

這種毒不算常見，只是楚承允卻知道這種藥的另一個名字“你該他牽機。”

劉榮有些茫然，可是楚承允卻有了一抹笑。

他輕輕的捂著自己的口，聲音緩緩“牽機，便是馬錢子做的毒。先是脖頸僵，而后便是全痙攣，腹中劇痛，痛到子蜷，頭足相，狀似牽機。”

楚承允說的每個字，都很平靜，很和，可是聽在劉榮的耳朵里卻覺得背脊發寒。

不僅僅是因為此毒邪祟狠，殺人還要折磨人，還因為楚承允說話的時候，神冷淡，語氣冰涼，這是劉榮從沒瞧見過的。

尋常，楚承允都是最和善的那個，對劉榮而言，這個主子不像是個王爺，甚至不像是個貴胄，好說話，格溫和，也開玩笑，似乎天大的事到他這里都算不得事。

可現在這般冷淡的語氣，是劉榮從沒聽過的。

楚承允則是依然笑著，彎起角，深吸一口氣“他們這是想我死，想極了，想我死啊。”

這一刻，楚承允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是那麼可笑，可笑至極。

牽機之毒，只有宮中才有，世代相傳，從未外流，正因如此，他們才沒有淬毒在刀上，省的暴，只是淬在匕首上。

而皇宮，是他的家。

楚承允自問，他小心守護著的不過是母后的養育之恩，他苦心經營的不過是兄弟之間的手足親，從未對不起任何人。

他不是不知道皇家無，可他總想著，若我躲開了，若我離開了，我無心爭位，我只做自己的閑散之事，可不就能躲避開來

誰當皇帝左右礙不到他，不就了

可現在，楚承允才明白，他的賢名，朝中文臣的支持，還有他一步退步步退的忍讓，終究了那些人眼中的刺，不僅要拔掉，還要燒毀，否則本不會如意

楚承允突然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大聲，笑的口前的傷口裂開也不自知。

他真是個傻的，真是傻的。

劉榮手足無措，只能跪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孟氏原本在門口站著，久久不曾進去，知道，只有讓楚承允這次想清楚想明白，才能走好以后的路。

可終究，忍不住心疼，到底是扔了水盆，推門而，小跑過去抱住了楚承允，的擁著楚承允的頭，把他攏在懷里，一遍遍的說“相公，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世道如此，世道如此啊”

楚承允的笑聲漸漸歇了，他靠著孟氏，神漸漸淡下來，雙拳握得死。

而在隔壁房間，葉也聽到了楚承允的笑聲，不由得疑道“那位三公子真是個爽利人，活過來竟然這麼值得高興這般笑，怕是要傷了自己個兒的。”

祁昀比想得遠些，而且他聽的出這笑聲里的蕭索，心里便明白楚承允這可不是高興，怕是在心里下了狠心。

至于是什麼狠心，對祁昀來說并沒什麼關系，他也不想探聽，更不會把葉牽扯其中。

自己不過是普通人家，小門小戶的，那些神仙打架的事礙不著他們過日子。

只是有些話該和三公子談談了，起碼要問問葉平戎到底會何時回來，帶何人回來，總要有個章程。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兒了，至于現在，還是離那位心俱損的三公子遠些的好。

打定了主意，祁昀輕聲道“娘，我出事，娘知道嗎”

葉搖搖頭“我沒敢讓娘知道，怕擔心，剛剛也沒有把你們送去山里院子而是回來便是因為這個。”

祁昀點點頭，笑著了葉的發“娘做的對，是該瞞著娘的。”

正說著話，葉突然皺了皺眉。

祁昀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葉抿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口，輕聲道“這里漲。”

尋常這時候都該是旭寶吃的時候，今兒個離了旭寶，葉便覺得漲得慌。

祁昀耳尖微紅，忙道“左右我現在也無大事了，手上的傷稍微遮蓋一下便瞧不出，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回去吧。”

葉卻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拉了拉他的袖子“那，相公幫幫我。”

幫幫什麼

口漲他能怎麼幫

突然想到了個法子的祁昀耳朵紅的嚇人，里卻平靜的問道“娘只管說，我都聽你的。”

“你去幫我跟春蘭說一聲，把李郎中帶走，不然我不放心的。”

哦，這事兒啊。

祁昀輕咳一聲，點點頭，便去了鐵子讓他傳話。

葉則是有些莫名的偏了偏頭，怎麼覺得相公一臉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