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榮早就想要回來找石氏的,但是他卻不敢早早暴行蹤。

趕赴平叛之前,楚承允就給他下了詔,代了劉榮此去還有另外的事在。

其實那些叛黨孽不過是零散匪類,不足為懼,完全夠不上讓朝廷派出大軍平叛,偏偏楚承允就要大張旗鼓,所為的并不是那區區匪徒，而是楚承允要徹徹底底的將軍權拿在手中。

縱然朝中大權在握的是郭家,華寧長公主的外祖父便是一品大將軍，按理說楚承允該是能把兵符牢牢把持在手里的，可是實際上,事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其中的形，盤錯節,縱然郭家站在楚承允那邊,可是為了平衡權利，在軍中除了郭家一家勢大，先帝還培養了其他幾戶勛貴人家作為牽制。

大約每個帝王都格外懂得制衡，哪怕先帝知道郭家的本事,也知道他們的忠誠，卻依然在心里防備忌憚。

瞧上去郭將軍鎮守邊關，功勞極大,但是實際上掌握在郭家手中的軍權便是明面上的那些,而私下里分散開來的幾戶人家從來都不會聽從國家調配。

若是這些人家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偏偏郭家過于有能耐,他們只要跟在后面喝湯就能升發財，久而久之也就不做什麼事，卻要白白占著職，時時刻刻都要和郭家板，借此來抬高自己的地位。

一開始楚承允覺得他們不足為懼，一直到邊關出現險，他手下能調的除了葉平戎就只有郭家人，旁的要不然是酒囊飯袋，要不然就是后利益眾多不值得信任，楚承允這才開始正視這樁事。

可是就在他下手想要整肅時，卻發現那些人沒有本事，卻很有心眼，其中居然還有私通敵國借此牟利的。

臥榻之側，不容他人安睡，更何況是手里拿著刀劍之人。

與其讓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家尸位素餐，倒不如扶正葉平戎和聽從自己調遣的新將領，與郭家相輔相，既是牽制，也是倚仗。

故而楚承允這才借著平叛的由頭想要挑選一些對自己忠心也有本事的，再加上劉榮主請纓，楚承允便下了詔。

叛要平，也要抓，尤其是何人私通敵國，何人尸位素餐，這些都要劉榮一樁樁一件件的記下來才好。

而這些事都要進行，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不然劉榮遠在千里之遙，假使走風聲，怕是壞人沒找到，劉榮的命卻要先代出去。

劉榮原本的打算是按部就班，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就在大捷之時，他用來記錄的本冊被。

上面都是他一點點記下來的資料，用上了語，可是難免會被人破解。

為保萬無一失，劉榮這才設計了一出帶著銳部隊被敵深后失蹤的戲碼。

而長久的蔽，偵查，終于在昨天夜里在城郊大營將叛國者一舉殲滅，劉榮這才敢顯于人前。

劉榮恢復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進來見見石氏，告訴，自己沒死。

之前石氏威脅他的話劉榮可是一直記著的，說過，自己敢死就敢另嫁旁人，哪怕劉榮知道那是石氏一時氣惱說出來嚇唬他的，但是劉榮卻是越想越怕。

畢竟是心里牽掛，當局者迷，劉榮不樂意冒險。

他幾乎是抓耳撓腮的計算日子，天天盼著那些叛黨藏不住馬腳，結果終于事，他當然要來先告訴自家未來娘子，他活著呢，活得好好的，活蹦跳等著娶呢！

剛剛劉榮就去果園里轉了一圈，沒找到石氏，聽說石氏到了祁家府上，劉榮就格外心疼，覺得是石氏聞聽自己的“死訊”，難自已，這才去找好友得以寬。

只是讓劉榮沒想到的是，他本以為石氏該是以淚洗面，他也想好了一肚子安的話。

誰知道，這一見面，石氏臉白，眼睛黝黑，毫瞧不出難過，反倒笑起來，從窗子里探出頭來對著他道：“榮郎，你何時回來的？”

原本劉榮還想問問石氏怎麼不難過，結果就被這麼一聲“榮郎”的了半邊子。

要不是他立刻反應過來，又的抓住了窗框，只怕就要手一松的掉進水里去了。

只是剛剛這麼一晃把石氏也給嚇了一跳，趕忙手拉了劉榮的手一把，往上抓了拽。

而劉榮則是盯著兩個人握的手看了好一陣，這才出了笑容，卻舍不得讓石氏費勁兒，只管用另一只手微微一撐，腳尖墊在墻壁外面，幾下就翻進了窗子。

等他站定，就覺到手里一空，抬頭瞧見的便是笑著瞧著他的石氏。

的臉上盡是驚喜神，大約是從沒聽說過劉榮有危險的事，故而石氏這會兒只有驚喜卻沒有震驚，聲音都不似平常的鎮靜，而是帶著愉悅的尾音：“你還沒回答我呢，何時回來的，可進宮見過皇上了？”

劉榮平常在帶兵打仗的時候，風格很像葉平戎，布局周，作風凌厲，刀砍手落一點不猶豫。

偏偏就是在石氏面前，笑起來就像是個傻的：“我剛回來不久，還沒見過陛下呢，這不是擔心你麼，就先來找你報個平安。”

石氏聞言，先是笑，而后就突然斂去了笑容。

這般變化讓劉榮也有些沒想到，不過劉榮大約是在心里對面前的人張極了，瞧著石氏不笑了，他立刻站得筆直，一不，整個人都是繃繃的，生怕再說錯了做錯了惹生氣。

石氏則是快步走到窗前，將窗子關好，用銷子好，這才回過頭來對著他道：“你是正經回來的，還是逃回來的？”

劉榮一聽就知道石氏誤會了，趕忙道：“正經回來的，我剛才還立了功呢，等……等明天一早我就帶著人進宮面圣，秀兒你放心，我不會干那些讓你沒臉面的事。”

見劉榮這麼說，石氏松了口氣，只是眼睛還是有些氣的橫了他一眼：“你也太冒失了，有門不走非要走窗戶，現在是天晚了，娘給我選的地方幽靜些，沒有外人，若是真的讓人瞧見了，我以后還要不要做人？”

劉榮聽得出石氏這話里并沒有太多埋怨，哪怕被瞪了一眼，劉榮都覺得通舒泰。

有些憨直的笑容重新回到了男人臉上，他往前挪了一步，里回道：“秀兒你放心吧，我都偵查過了，有樹擋著，而且這里是一片影，旁人是瞧不見我進來的。”

石氏自然相信這人的功夫還有本事，卻還是嘟囔了句：“有這些本事，卻要用在翻窗戶上，浪費。”

劉榮則是笑呵呵的回道：“翻秀兒的窗，不浪費，值得的很，我覺得我學那麼久拳腳功夫就是為了今天。”

石氏不由得耳朵一紅，拿著帕子丟他：“出去一圈兒，臉皮倒是厚了。”

劉榮接了帕子，老實回答：“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就因為是實話，才更加人。

石氏抿抿角，輕哼一聲沒再說什麼，只管拉著劉榮到桌前坐下。

原本剛剛把腦袋藏翅膀里的鸚鵡這會兒見風平浪靜，就的把腦袋出來，左右瞧瞧，覺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就又自得其樂的晃悠著子，卻不開口，只管用爪子抓著瓜子磕。

石氏則是沒再瞧他，只管看著劉榮問道：“傷了沒有？”

劉榮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皮外傷，不過都好了。”

石氏有些心疼，卻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傷痛在所難免，自己要是追著這事兒問難免矯，真掉了眼淚，反倒要惹得這人著急來哄，也就摁住了心思，盡量平和道：“那這次回來，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劉榮笑著看著石氏，聲音中氣十足：“明日去找完陛下我就回家，我聽人說了，能找陛下請誥命，回頭我就求陛下賞你個誥命。”

石氏又氣又笑：“你我現在連婚約都沒有，給我請什麼誥命？”

“那就先親，回頭我就去找你哥哥下聘，等我們親了我再去給你請誥命。”

若是以前，石氏定然要他謹言慎行，莫要隨便說這些話有礙兩人名聲。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石氏已經把他們的關系盡數告訴了石天瑞，石大人哪怕不樂意妹妹嫁給武將擔驚怕，卻還是尊重了石氏的意愿點了頭。

既然過了明路，劉榮這會兒說的所有話對石氏來說，就只剩下未來的甜，而不再有擔憂。

劉榮見笑，就知道石氏同意了，也跟著笑起來。

而后劉榮就和石氏說起了未來他的規劃。

戰場上的事，劉榮不會告訴人，怕嚇到，而劉榮的過去算不得多輝煌，他爹娘早逝，家族中也沒什麼人，簡單的很。

對劉榮來說，他既然想要娶石氏，那麼對他們的未來就要有所想法。

無論是房屋車馬，還是田產地產，劉榮在決定要娶石氏的那一刻開始，就在默默地準備著，哪怕那時候石氏對他避之不及，劉榮也在一點點的攢。

以前領了月俸不知道做什麼，不是隨便花了就是買酒喝，可從見到石氏那天起，劉榮就節儉了很多。

這會兒他也算是給自己積攢了不家底，一樣樣的給石氏說出來，格外仔細。

其實石氏有的田產鋪面比他多得多，可是石氏依然聽得很專心。

不僅僅是為了知道劉榮的家，以后也好幫他謀劃，也因為這個男人說起兩個人的未來時，眼睛都放著，瞧著格外好看。

末了，劉榮道：“陛下跟我說了，只要辦差事得力，以后一定會升我的，到時候我就有地方娶你了。”

石氏單手托腮笑著看他，緩聲道：“這話可不要拿出去外面說，雷霆雨解釋君恩，你可不能挑剔。”聲音微頓，石氏接著道，“我知道你這次是有功之臣，但是無論皇上以前許過你什麼，你都不要提，忘干凈了才好，一定不能催著陛下給你兌現諾言，知道嗎？”

劉榮立刻點頭道：“我記下了。”

石氏便放了心，笑著看他，而后就見劉榮張張吧，又閉上，復又張開，磕磕的說道：“那個，秀兒，我，我這些日子想你想得，就……”

石氏有些好奇：“就什麼？”

“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相思……”

石氏一聽就知道劉榮想給背詩，只是劉榮到底是帶兵打仗之人，中墨水不多，尋常文人客能把優詩詞化用的無比妙，劉榮就只會找到一些對意思的記下來，背給聽。

只是這私下里背的好了，當面說起來時就磕磕的，說不利索。

劉榮不由得有些著急，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準備的，這次又要付諸東流。

石氏則是笑著看他，心里知道這人不善此道，卻為了哄自己開心還能背下來一些，已經是記下了他的心意，并不為難劉榮，只管輕聲接道：“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劉榮聞言一愣：“秀兒你會啊。”而后就笑起來，“可不是會麼，秀兒的哥哥是狀元，是文曲星，秀兒也應該是文曲星。”

這般直白的吹捧讓石氏臉上通紅，忙道：“可別說，這話聽著七八糟的。”

劉榮燦爛一笑，那表分明是他的所有話都發自真心，半點不摻假的。

這時候，石氏聽到了外面的梆子響。

三更天了。

石氏站起來，對著劉榮道：“你快快回去吧，這里到底是娘的府邸，總不好讓你在這里留著，你也早些回去睡，養好神，不是說明日還要宮面圣嗎？”

劉榮立刻乖乖站起來，可是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盯著石氏瞧。

這看的石氏有些臉頰微紅，抿著，瞥了他一眼：“瞧什麼呢？”

劉榮撓了撓頭，道：“秀兒，你剛剛喊我的，能再喊一遍嗎？”

石氏一愣：“什麼？”

“就是剛剛我掛在外面的時候，你喊我的，我還想聽聽。”

石氏聽他說“掛外頭”，便笑了笑，不過聽完，石氏就耳尖通紅，見劉榮不達目的就不走的模樣，便張了張，輕聲喊了句：“榮郎。”

這一聲，喊得劉榮心花怒放，清脆的“誒”了一聲，笑呵呵的打開窗戶，竟然是直接跳了出去！

這可把石氏嚇壞了，住的是二樓，這麼跳出窗戶若是摔出個好歹可怎麼能行？

石氏趕忙跑去窗邊趴著看，便瞧見劉榮并不是直接跳到地上，而是先用手抓住了樹杈，而后利落的爬下了樹，這才遛著墻邊快步離開。

這弄得石氏心驚跳的，手捂了捂心口，待心跳平復了些，這才抿而笑，嘟囔了句“呆子”后關好窗子，吹滅蠟燭，上床睡覺。

卻不知鐵子在劉榮離開后，便悄悄地回到了祁昀的院子里，在窗外輕輕地扣了扣。

祁二郎一般夜里都睡得安穩，但是對于敲窗戶的聲音格外警醒。

因著之前照顧旭寶的時候，祁家還沒有那般富貴，大兒子晚上若是想要起夜，就會趴在小床里敲打，聲音像極了叩窗欞，久而久之祁昀也就習慣了。

聽到聲音，祁昀睜開眼睛，攏了攏懷里依然安睡的葉，祁二郎低聲問道：“何事？”

“二爺，我瞧見劉榮劉大人潛進府，就沒有聲張，只是遠遠跟著。”

祁昀一愣，心里萬般猜測一閃而過，里卻是平緩問道：“他去了何？”

“只去石夫人的屋子里坐了坐，不到半個時辰就離開了，我瞧著他出府這才回來稟告。”

祁昀“嗯”了一聲，覺到葉在他懷里了，便更低聲音道：“你做得對，沒聲張起來，不過這事兒記得管住，不要讓旁的人知道便是，護院那邊也讓他們閉。”

“我知道了。”

“了，去睡吧。”

“是。”

待鐵子的腳步聲遠去，祁昀便瞇起眼睛，本想要細細考量一下劉榮來的目的，以及這人為何死而復生，可是又想著其中定然牽扯朝廷大事，自己一個富貴閑人管那麼多做什麼，便放寬了心，擁著葉沉沉睡去。

等到了第二天，石氏醒來第一件事卻是坐在那里，神恍惚，不知道昨天到底是發了夢還是真的。

畢竟一切都太想戲文里才有的事了。

翻窗，許終，還念了詩……

其他事石氏都能理解，偏偏就是這念詩，和印象里除了兵法什麼都不看的劉榮大老的形象太不相符。

這就顯得一切有些像是夢境了。

偏偏石氏還不能找旁人問，畢竟大半夜的有個男人翻窗戶不是什麼好事，瞞著還來不及，哪里敢說出去？故而石氏就只能自己的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