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崇月嘆氣:“真不錯, 可惜我沒有車來讓你開。”
夏皎想說什麼,但鼻子一, 重重地打了個噴嚏,立刻扯了巾,用力著鼻尖,不想在溫崇月面前失態,即使對方見過很多次失態失控甚至失。
淚失。
溫崇月順手了的手腕:“瘦了。”
夏皎沉默兩秒,告訴溫崇月:“你知道嗎?你剛才我的覺,和挑豬似乎差不了太多。”
溫崇月否決:“不可能。”
他說:“賣豬的可不讓隨便。”
夏皎:“……”
難得的好天氣, 卻不能出行。
玻璃窗外樹蔭濃, 溫崇月購置的房子在三樓,背面可以看到漂亮的樹冠,以及棲息在上的鳥雀。向面視野開闊,尤其是櫻花開的時候, 遙遙看,一團海, 之下, 若燦燦錦緞。
貓咪貪玩, 總是眼地守著看窗外偶爾停駐的鳥雀,不過如今一大一小兩只寶貝都在夏皎懷抱中, 蟬鳴還未始, 夏皎看著溫崇月在嘗試尋找楓鎮大面的配方。
季節替, 一般會講究食療滋補。更何況,蘇州地理位置優越, 太湖三萬六千碧頃, 三分之二歸蘇州。
溫崇月喜好吃, 春天做醬, 紅曲米和醬調和出櫻桃的,濃香馥郁。夏皎之前不吃魚,但溫崇月做得細致,不會被刺誤傷,也忍不住破了戒。
就像太湖上歌謠唱的那樣,正月捕細頭塘鱧,二月桃花流水鱖魚,三月補菜花甲魚,四月昂刺鮮掉舌頭,五月吃太湖銀魚細炒蛋,六月有白魚。
魚之外,還有滋補湯,流水一般地補著夏皎的。
冬末春初,溫崇月用棗和藕煲章魚,燉花膠更是必不可,不過花膠不易消化,吃多了容易脹滯,就改木瓜湯,往里面放一些墨魚提鮮,天氣漸漸熱,夏皎偏好一些素淡點的湯水,溫崇月改燉玉米紅蘿卜馬蹄湯,加了瑤柱慢慢煲……如今夏,溫崇月剛好買了鱔魚,原本想做紫蘇黃瓜鱔魚,現在看來,可以更改一下做法。
豬骨、鱔骨剔出來煲湯,溫崇月在廚房中有條不紊地理著,沙發上,夏皎裹著毯,悶出來一些汗,開始發熱,知道不能晾著,再悶一悶就會好。兩只貓咪從毯下面拱出來,跳跳蹦蹦地去臺上爬通天柱,在劍麻柱上磨爪子。廚房門開著,夏皎能夠聞到淡淡的香味,電影還在播放,但已經看不下去了,慢慢地躺在沙發上,蜷著,睡覺。
就瞇一會。
夏皎想,就瞇一會,然后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
人的大腦總是違背心意,夏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夏季悶熱的北京,坐在并不悉的人車中,車放著一首節奏緩慢的歌曲,能讓這個英文差生也能清楚地聽到歌詞。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是《Moon River》。
開著車在下雨的北京中穿梭,隔著了的玻璃窗看出去,霓虹燈,閃耀如織,仿佛能牽扯出通往月亮的道路。夏皎低著頭,穿著普通的服,懊惱今天怎麼穿了舊鞋,出門時還不小心踩了水坑,運鞋的邊緣將老師車子里鋪的地毯踩臟了。
夏皎小聲說了抱歉,老師笑了:“你為什麼總是小心翼翼的?”
夏皎說:“我不太會說話。”
“是害怕說錯?”
“嗯。”
他笑:“人都會犯錯。”
夏皎抿,抱了書包。
“后面有個水果禮盒,”老師說,“拿著,是你英語進步的獎勵。”
一份奇特的水果,是夏皎來北京后收到的第一份禮,來自他人偶然的一份善意。
Moon river。
車子在月亮河中穿梭,月亮在空,雨水河。
皎皎月明,明月何皎皎。
“皎皎。”
月亮河戛然而止,從雨天的夢境回到晴朗的現實。
夏皎睜開眼睛,出了一的汗,大口大口著氣,越戶,將地板和室一切都映照得亮燦燦。
夏皎瞇了瞇眼睛,看不太清。
溫崇月說:“吃飯了。”
夏天適合吃白湯面,豬骨和鱔骨熬得久,一團脂香骨全融到湯中,溫崇月嘗試往里加了酒釀吊香,用螺來配,帶著淡淡的清香氣,毫不膩。
鱔魚也沒有浪費,單獨剔出來做一份紫蘇黃瓜炒鱔,蔬菜鱔三二分,更顯清香。
吃蘇式面的人,澆頭得來上好幾碟,家中材料有限,溫崇月只做了兩份,一份鹵鴨碟,一份三蝦碟——蝦腦、蝦籽和蝦仁,如今梅雨季已經結束,再往后的蝦就不若此刻鮮了。
好菜都得趕時令吃,過了時令,味要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溫崇月還做了其他小菜,一碟清灼菜心,一碟蔥油香菇、一碟糖醋藕片,一碟細細生姜——
“生姜?”夏皎愣了,難以置信,“直接吃嗎?”
溫崇月泰然自若,他夾了一筷,放在自己的面上:“試試?”
夏皎猛烈搖頭。
看著溫崇月面不改地將姜和面一起吃掉,仿佛自己的舌頭也跟著辣起來。哆嗦一下,夏皎選擇暫時不嘗試,先吃面。
溫崇月擅長做,夏皎沒有吃過正宗的楓鎮大面,但現在的這份也不錯,選的而不膩,爛且不柴,筷子夾起來的時候都要小心,一不留神就夾斷了。燜得味道也好,口即化,香味像是乘著梯,嗖地一下穩穩落胃中。
湯底也鮮,清湯中有酒釀米粒,清爽可口。難得夏天吃熱湯面不熱不急,舒適宜人。
趁著溫崇月不注意,夏皎地夾了一條姜——看溫崇月吃得鎮定,總覺這平平無奇的姜似乎也備著奇妙的鮮味兒,畢竟這可是溫崇月做的飯菜耶!
懷著這樣好的期,夏皎咬了一口。
的確很鮮,是的鮮姜,一口咬破整個春天的,像是強勁的東風在口腔中刮起一陣青青草木林。
但再鮮也掩蓋不了這是姜的事實,夏皎的眼淚唰地一下辣出來,忍著吞下去,才開始吃面。
聽見溫崇月悶聲笑了一下,他站起來,離開,過了一會兒又端了杯檸檬水過來,里面加了鮮切的檸檬片和冰塊,杯子邊緣點綴薄荷小苗。
夏皎咕咕咕地灌水。
嘗試挽回自己的面:“看上去很清爽。”
溫崇月沒有坐下,確認:“想要清爽?”
“嗯。”
清爽的小菜很容易,溫崇月之前做了檸檬風味泡蔬菜,原本是預備放在夏皎的便當盒中做配菜,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在鮮檸檬和香醋、鹽、砂糖、月桂皮、黑胡椒粒和小紅椒的浸泡下,細細的芹菜梗和黃瓜仍舊有著味的,更不要說紅紅的甜椒。
倒在白底繪著小草莓的瓷碟上,干凈又整潔。
泡蔬菜放在冷藏箱中儲存,夏皎夾了一塊小黃瓜,被腌泡的脆生生,黃瓜特有的清香在檸檬催化下到達奇妙的巔峰,涼涼的口讓味蕾都要跳起來,滿足極了:“好吃。”
夏皎夸贊溫崇月:“太厲害了,我覺你好像什麼都會。”
溫崇月說:“你做的菜味道也不錯。”
“不一樣的,”夏皎搖頭,坦誠告訴溫崇月,“其實我覺自己有點笨,什麼都想學,但學好的東西很很,我好像要比同齡人晚一步。”
溫崇月不吃了,他沉靜地聽夏皎講話。
“舉個例子,”夏皎說,“上高中的時候吧,覺邊的朋友都是,剛讀高一就有了目標,要去哪個學校,要選哪個專業。我沒有,我只想著,考到北京一個學校就好,什麼都行,我想去北京。”
“讀大學也是,大家好像從剛學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麼,考研呀,或者考編,出國申請……”夏皎說,“我沒有目標,就順著安排來,上學,實習,就業,完全在走前人的老路,我沒有自己的目的。”
溫崇月說:“隨遇而安也是一種能力。”
夏皎不認同:“我覺著自己只是隨波逐流——你能明白嗎?就是,好像是將人生本末倒置了,就像結婚,應該是到了濃,兩個人確定要互相扶持后才選擇結婚,它應該是上升后的一個臺階,而不是為了結婚而結婚。”
溫崇月沒有說話,他看著夏皎。
夏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繼續說:“之前,我就覺自己似乎是為了上學而上學,為了工作而工作……一直到前不久,我才有了目標。然后我發現,我的朋友,比如橘子,早就有了。再比如你,你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兼職賺錢了,但我到了大四才得到人生中第一份工作薪水。”
桌子上,擺放著一束漂亮的洋桔梗,這種花朵便宜,也漂亮,隨便拍拍就有油畫的質,夏皎喜歡,買了很多回來。
溫崇月說:“每個人的花期不同。”
夏皎:“嗯?”
“桃花在春天開,茉莉在夏天開,但它們都很,”溫崇月說,“不要有年齡焦慮,你也有很多我不備的優點。”
夏皎眼睛亮亮:“我什麼優點?”
溫崇月如數家珍:“你很擅長照顧植,唱歌好聽,善良,很容易共、諒別人,寬容……”
“以及,溫。”
溫崇月說:“你很溫。”
溫?
夏皎從來沒有想過溫崇月會用這個詞語來形容。
只是一個患得患失,不太擅長和人際的家伙罷了。
溫的人不是,應該是溫崇月本,所以他看什麼都很溫。
就像月亮照在白沙地上,明明是白沙借了月的輝,月亮卻會夸贊沙子潔凈。
夏皎老老實實地吃冒藥,多喝熱水,多去廁所,終于在上班前恢復力,功踹跑了冒。
藍姐這兩天不在,店里高嬋和郁青真倆人不太對付,聊著聊著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地拌起。
夏皎全當沒聽到,還沉浸在為客人選擇花材中。
加上了客人的微信號,對方留下的名字是“檸檬”,說想要在男生生日的時候送給他。還給夏皎發來生日預訂的餐廳名稱,夏皎看了看,是一家裝飾著許多花和植的餐廳。
也正因為對方花,檸檬才想送給對方花朵。
夏皎保存了餐廳的地址,離這里并不遠,步行過去也就1千多米,夏皎預備著下班后過去看一看。
送花需要和場景契合,這是夏皎接到的第一筆訂單,想要認真對待,務必做到完。
思考著,夏皎腦海中約出現了花材的搭配思路,垂首,用筆在紙張上簡單畫一些線條,聽見后高嬋驚呼一聲。
夏皎轉,看到郁青真的子和鞋子都了,臉很不好地站在原地。
原來高嬋在小心翼翼挪裝睡蓮的醒花桶時不小心撞了郁青真,到慣,水濺出來,弄了郁青真一。高嬋連忙道歉,郁青真邦邦地說了句“沒事”,走開到一旁,扯出紙巾上的水。
恰在此刻,店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每日一朵玫瑰的老人進來。
高嬋在收拾睡蓮,夏皎在用抹布地上的水,郁青真離得最近。
老人對郁青真說:“我要一朵黃玫瑰。”
郁青真了服,心煩意,將紙巾拋進垃圾桶中,隨手取了朵黃玫瑰,草草剪了,遞給他:“10塊錢,謝謝。”
老人不接:“不包裝嗎?”
“10塊錢哎爺爺,”郁青真說,“爺爺,只夠買一朵花不提供包裝服務喔。”
老人提高聲音,問:“誰說的?”
夏皎已經干凈地面上的東西,洗干凈手,出來時剛好聽到這句。
走到郁青真面前,夏皎對老人解釋:“我們店里只對100元金額以上的花朵提供可選的復雜包裝服務,如果您購買的金額不足的話,我們只能提供簡易包裝。”
老人臉稍微緩和一些,他說:“我也不要多復雜,和之前一樣就行。”
夏皎笑瞇瞇:“好的。”
今天老人選的黃玫瑰,夏皎就剪了一份印刷著英文小詩的手工紙,認真將黃玫瑰重新包裹好之后,仔細地用棕細緞帶包扎,系一朵雙耳蝴蝶結。
老人付了錢,也沒說謝謝,轉就走。
郁青真說:“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做事也仔細,顯得我們多落后。”
高嬋笑著說:“別加’們’啊,我可不落后。”
夏皎笑了笑,解釋:“品牌形象。”
郁青真說:“又不是慈善機構,要是每個客人都只買一朵花,估計店早就倒閉了。”
夏皎說:“花藝師不都是從一朵花開始練習的嗎?”
郁青真不說話了,扯了紙巾,繼續上被水弄的地方。
傍晚時候,給朋友打電話,抱怨,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真的,結了婚真的就不一樣,太可怕了,一想到結婚后我也變那樣,我就恐婚……”
高嬋小聲地嘆著氣,整理著玻璃紙,嘩嘩啦啦地響起,郁青真講電話的聲音降低了一些。
夏皎低頭,將手繪稿最后一筆添上。
離開前,夏皎照例買一捧花朵。
下午溫崇月發了短信給,說有兩個老朋友過來蘇州,他們聚一聚,今晚不能回家做飯,大概會在九點鐘到家。
夏皎決定自力更生。
前往餐廳的路上經過一個商業街,晚霞如織,鋪金陳錦,不大學生、年輕的出來約會,逛街。也有街頭歌手,找個不妨礙通的地方,捧著吉他,對著架好的話筒自彈自唱。
夏皎駐足聽了一會兒,對方唱了一整首《忽然之間》,聲音低啞,歌人。
離開前,夏皎從懷中的花中了幾朵薔薇,靜悄悄放在那人的書包上。
歌手看著,笑著說了聲“謝謝”。
不習慣被人注視的夏皎頓時漲紅了臉,捧著花,頭一低,匆匆就走。
不遠,溫崇月坐在車中,看著夏皎彎腰給歌手悄悄送花,看著驟然紅臉,看著懷中捧花急急忙忙地走。
主駕駛座上的陳晝仁看過來:“你老婆?”
溫崇月:“嗯。”
陳晝仁說:“沒想到喜歡聽人唱歌。”
溫崇月:“嗯。”
陳晝仁:“可惜你五音不全,我記得你上次唱歌,橘子一聽就吐——”
溫崇月轉臉。
他糾正:“上次吐是因為你親,并不是因為我唱歌。”
陳晝仁并不在意:“但你唱歌走調是事實吧?”
溫崇月了眉心,車開著冷風,仍舊沒由來覺有些不適,焦焦燥燥的熱。
他換了話題:“先過去,別讓老秦等太久。”
老友相聚,自然不了喝酒。
即使三個人都不是酒鬼,也沒有灌酒的陋習,但溫崇月今天仍舊喝到微醺。
也找了代駕,代駕還很年輕,還是大學生,健談,路上和溫崇月聊天聊地,侃大山,他應當不是本地人,說話一口京片子。
溫崇月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半闔著眼。
停好車后,代駕還笑著問溫崇月能不能給個好評,溫崇月應下,聽見代駕手機又響起來。
他急急忙忙接了,問清楚地址,顯然在附近還有一單。
溫崇月問:“怎麼這麼晚了還接單?晚上能趕上門嗎?”
代駕笑了,出潔白的牙齒,還有倆小酒窩,毫不掩飾:“過幾天我生日呢,我想攢點錢,給暗的生買東西。”
溫崇月也笑了,看著代駕拿出折疊小電車,溫崇月順手將車上一瓶未開封的水遞過去,囑托夜間別太著急。
暗。
青春期的暗。
聽起來的確就很有趣。
不曾有過這種青驗的溫崇月沒有走電梯,他獨自上了樓梯,習慣地要輸碼,才想起家中不再只是他一人。
溫崇月按響門鈴。
不到一分鐘,只穿著家居服的夏皎打開門,有點不好意思地探出個小腦袋:“……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呀?”
的確是提前。
溫崇月看了眼時間,八點四十。
夏皎一臉的心虛,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溫崇月沒有說話,他邁步進房間,敏銳地嗅到空氣中的味道。
溫崇月走進廚房,這里干干凈凈,并非事故現場。
他的視線落在烤箱中。
溫崇月問:“里面是什麼?”
夏皎說:“蘋果派。”
“喔,”溫崇月若有所思,“里面還放了麻將桌?”
夏皎迷:“什麼麻將?”
溫崇月:“我聽見里面蘋果派在尖’胡了’,’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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