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不開心。
有那麼一點點生溫老師的氣了。
事實上, 夏皎從來沒有考慮過“衰老”這件事。
平時看小說也好,看電視劇也好,堅決不去看男主人公衰老死去的部分。很多人覺著一直牽手到衰老死亡才是一生, 但夏皎并不覺著這樣算圓滿, 更像悲傷的結局。
就像之前看《雕英雄傳》,看到黃蓉重傷, 說允許郭靖在自己死后娶華箏, 不過不允許對方來自己墳前祭拜之類的話。
夏皎看到這里的時候差點把電視砸掉。
、不、允、許。
就算突然意外去世,溫崇月也不可以繼續遇到其他的“真”, 繼續尋找伴, 繼續給另外一個人做飯, 一日三餐。
人都有獨占, 夏皎承認死后的事無法掌控, 但的態度就是不可以。
溫老師怎麼可以這樣說?
他怎麼會覺著他會早一步過世?他怎麼可以這樣坦然地分析利弊呢?
不開心的夏皎在晚餐時和溫崇月通, 表現的很堅決:“你要繼續鍛煉,爭取和我一塊死掉。”
溫崇月微怔。
說這話的時候, 兩人吃的仍舊是地道無錫菜,太湖一鍋鮮, 河蝦、螃蟹、黃鱔、鯽魚等等等等煮一鍋, 蒸汽升騰, 氤氳著開, 溫崇月將桂花糖芋艿放到夏皎面前的白瓷碗中,笑著說:“那看來我應當徹底戒煙了。”
店員端上冒著熱氣的太湖湯螺和香味兒濃濃的圓盅蹄膀,還有一份藕片,素菜不多, 溫崇月特意要一份水煮菜, 只加了鹽稍微調味, 讓吃不了太多的夏皎清清口,一口一口菜葉子,又額外要了份生菜。
夏皎啃著菜葉子,聽見溫崇月說:“同時,夏皎同學,你也需要鍛煉了。”
夏皎嘀咕:“我健康著呢。”
夏皎真的健康了很多,已經遠離了外賣和速食,不用每天都在通勤上花三小時,如果沒有意外,花店的上班時間是八點半,乘公只需要兩站。中午有溫崇月做的午餐便當,幾乎不會重樣,對方心地準備著每一樣餐點的搭配。晚上五點半打卡下班,夏皎喜歡步行回家,順帶著在附近的小店里挑一些水果,或者去書店里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漫畫或者書籍。
盡管網購已經十分便捷,但夏皎仍舊喜歡在線下書店里“偶遇”一些興趣的書,或許因為裝幀,也可能因為書店陳列的擺放語。
順著遙遙回,夏皎真覺之前的生活過于擁。以前自己穿著鮮亮麗的服,卻只有一個疲憊不堪的軀殼。
九月,“頭米賽蚌珠圓”。
太湖畔蘆葦搖,桂花正攢著勁兒等著開,“水八仙”依次上市,此時的頭米已然為飯桌上的新寵。
鮮品的頭米味道最佳,一斤頂多剝出來兩三兩。夏皎遇到有老人販賣,瞧著新鮮,買了一些回家,溫崇月和慢慢地剝了許久,小蝦米和溫泉在打架,電視機中放著舊電影,是《夜半歌聲》,臺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空調開到25度,烤箱里面,青口貽貝和歐芹、檸檬的香味慢悠悠散出來,放著夏皎在溫崇月指導下做的黃油歐芹烤青口。
蘇州話里講的頭米就是芡實,長得像頭,有殼,刺手。這東西難采難剝,剝了幾粒,夏皎的手就不了了,溫崇月指揮去泡茶,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將東西剝出來。
這時候的頭米最鮮,生嚼彈可口。溫崇月做菜追求本味,做的簡單,沒有加復雜調料,就用頭米和百合搭配著煮粥,又做了頭米炒蝦仁。
夏皎也終于了一手,展示自己的廚藝——螃蟹炒年糕。
這一道其實是江蘇的家常菜,不過江蘇著名的“散裝省份”,同樣的一道菜,不同地區也有著不同的做法。很多人是先把年糕煮,再和螃蟹一塊兒炒。夏皎不,先把螃蟹煮出,用去煮年糕,味深,年糕吸足了,又鮮。
暑熱漸漸散去,蘇州的游客漸,景依舊怡人。
晚飯后,洗完澡的夏皎哼著歌兒,半躺在沙發上,研究著溫崇月拿過來的一張地圖,認真鉆研該去哪里玩。周末的時間有限,注定只能在附近兜兜轉轉,杭州,上海,兩個暫定的目的地,夏皎暫時還衡量不出。
心里覺著應該去上海,不過杭州的話……似乎也不錯。
都說立秋過后,一場秋雨一場寒。夜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客廳里的兩只小貓咪頭抵著頭,親親熱熱地窩在一起睡覺覺。相隔一扇門,夏皎和溫崇月兩人各蓋各的被子,只有小蘑菇夜燈在亮著暖暖的。
夏皎兩只手抓著被子,認真地注視著黑暗,小聲說:“溫老師。”
溫崇月:“嗯?”
夏皎說:“我忽然覺有點冷。”
溫崇月明白了,他將自己的被子往夏皎上蓋了蓋,手,隔著夏皎的小被子擁抱住,問:“現在呢?”
夏皎沉默了兩秒,說:“有點重。”
溫崇月作勢要開燈:“我把空調溫度調高些。”
夏皎從被窩里出手,飛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的手不涼,有著微微的暖度。
說:“……萬一又熱了呢?”
溫崇月停頓一秒,他從安靜的夜中判斷出一些蔽的、沒有出口的東西。
夏皎拉著他的手,掌心出了一些汗,慢慢地拽著他,往自己的邊靠。
溫崇月重新躺下,他側著,打開蓋在夏皎上的被子,只穿了一件淡淡淺綠的真子,晚上看不太清,曬不到的雪白,像是春日里柳條的芽。溫崇月沒有睡前喝水的習慣,此刻嚨有一些干,夏皎手心的薄汗,他記得對方新換的有淺淺的椰香味,混合著新鮮碾碎的無花果葉……
他問:“如果抱著我,會不會好點?”
夏皎聲音干:“我沒試過,大概會?”
溫崇月:“那我們試一下?”
夏皎:“好。”
溫崇月躺在椰和無花果葉香味的溫暖中,夏皎靠過來,張開雙手,摟住他。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沒有太多經驗,調整了好久姿勢,夏皎一直在抖,想要控制一下,但心跳不聽話,總是蹦蹦噠噠到想要從口跳出來。溫崇月也有些傷腦筋,不是硌到的就是不小心到胳膊,還有住頭發的風險。
對于孩子來說,頭發是很珍貴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兩個人都能接的睡姿,溫崇月一手摟過的脖頸、讓脖子正好枕在自己胳膊上,另外一只手由著抱住。
夏皎終于可以舒服地閉上眼睛,說:“不冷了。”
溫崇月輕輕地唔一聲。
“我想,”他說,“從節約的方面考量,或許以后我們只需要一個被子。”
夏皎說:“真好,那曬被子的時候只要放一個曬被架就可以啦。”
額頭抵在溫崇月膛上,夏皎慢慢地閉上眼睛,能聞到對方上的味道,清新干凈,像雨后的松林。
臥室安靜,外面小雨滴滴答答恰恰恰,藏在角落里的苔蘚悄悄生長,夏皎在溫崇月膛中,慢慢睡著。
夏皎和上海的第一次接,其實來源于初中補習,溫老師給班上學生發的進步獎品。
輔導班的時間并不長,只有一個暑假,十分短暫。
一周一次測驗考試,溫崇月從第一場測驗結束后就告訴他們,今后看學生的名次進步況,每次測驗中進步最大的學生將會得到一份獎勵。
夏皎在第四次的測驗中才拿到獎勵,是一個漂亮的筆記本,中間夾了一張上海某地的明信片,蓋著店里的路標印章。在此之前,上海只存在于夏皎看過的影視劇中,但那個時候,夏皎描摹著明信片背后的印章,忽然想要過去看一看。
可惜初中的夏皎不可能說服爸媽、讓一個人出去玩。
而現在的夏皎和溫崇月,也沒有去上海。
在準備訂票的前兩天,溫崇月接到北京的電話,他的父親在浴室中不小心摔傷了,左手輕微骨裂。
夏皎立刻請了假,跟隨溫崇月趕回北京。
抵達的時候,手已經做完了,溫父還在休息。請來的護工三十多歲,十分自責:“我不知道溫教授摔倒了,當時也沒聽到聲音……”
“沒事,慶姐,”溫崇月安,“聽醫生說,你也一晚上沒休息了,先去睡覺吧。這邊有我和皎皎。”
慶姐點點頭,等走了后,溫崇月才讓夏皎去暫時休息一會兒,夏皎不肯:“你守著爸爸吧,我去買些早餐回來。”
看得出來溫崇月有些神思不寧。
人上了年紀,最忌諱的就是摔倒,傷筋骨,更何況溫父心臟本就出了些問題,不得太大的刺激。
溫崇月不勉強,囑托夏皎早去早回。
夏皎吃不得豆,就打包了豆漿,炒肝兒、醬包,買了些焦圈兒和燒餅,蔬菜水果沙拉,一塊兒帶過來,剛好湊早餐。
溫父睡到中午十點才醒來,他沒想到溫崇月會過來,連連嘆氣:“哪里用得這樣麻煩,就是暫時不了胳膊——”
溫崇月不說話,倒了熱水。溫父現在不太好,得忌口,有了囑托,夏皎特意點了一份病人套餐,其中有碗蔬菜面,和又暖。
溫父很在意夏皎,微笑著和聊了很多,工作近況,生活況。知道夏皎喜歡花,也和多聊了些植方面的東西,等到中午,溫父困倦了,吃飯后又繼續睡午覺。
觀察時間夠了,才接回家中。
下午,溫崇月接了電話,委婉地謝絕了幾個前來探病的學生,溫父的不太適合見客;不過有倆老教授拒絕不了,就住在這幾棟樓里,拎著東西就過來了。
一直到晚上,溫父休息后,護工守著,溫崇月才有時間和夏皎出去散步。
溫父的心臟病讓溫崇月很是在意,夏皎理解他在擔憂什麼,也講不出什麼鼓勵的話,就牽著他的手,陪他去附近的公園里轉了一圈。
月亮皎潔,夏末的夜晚中,來散步的教授有很多。住在這里的基本都是溫父同事,他們大多都認識溫崇月,親切地他名字,停下來寒暄幾句,夸夏皎漂亮溫。
等到人漸漸了,夏皎才問:“你從小就住在這里嗎?”
溫崇月說:“不是,中學才搬過來。”
頓了頓,他又問:“我之前是不是沒有和你說過,我父母的事?”
夏皎搖頭。
很好奇,但溫崇月不說,也不會主問。
只等對方說。
比如現在。
夜如水,溫崇月慢慢走著,難得向夏皎提起他和父親之前的生活。
以及白若瑯,他的親生母親。
在溫崇月出生之前,他的父親尚不備父親這個份,而是溫啟銘。
溫啟銘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家中雖沒有太多的錢,但對他讀書上學這件事是鼎力支持的。8、90年代里,能考中專、大專已經很不容易,畢業后有國家分配,溫啟銘選擇的是數理方面,照理說,他大學畢業后,將前途無量——
溫啟銘遇到了白若瑯,一個生慣養長大的富家千金。
白若瑯被好友拉著來看大學生之間的籃球友誼賽,一眼被溫啟銘迷倒,就此單方面墜河。
在眼睛里,溫啟銘灌的不是籃,是怦然而的一顆心。
白若瑯當然要拉他一同下水,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在溫啟銘在食堂買四兩米飯一份素炒青菜的時候,白若瑯熱地打開自己的飯盒,里面碼著厚厚的、香噴噴的紅燒牛。
溫啟銘自知天壤有別,婉言謝絕,勸珍重,只是仍舊抵不過一腔熱。
白若瑯捧了大束的玫瑰花去他宿舍門口堵他,愿意委屈自己和他一塊兒吃食堂,在溫啟銘打籃球的時候熱切地大聲喊、為他加油,全然不顧旁人側目。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單純、不顧一切的熱,溫啟銘也一樣。
在白若瑯因為他的冷淡掉眼淚的時候,溫啟銘終于忍不住,遞過去手帕:“我們試試。”
并不只是說“試試”這樣簡單,為此,溫啟銘沒遭來自白若瑯“竹馬”、家人的“勸告”、毆打甚至于警告。
最狠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雨天,天還沒亮,溫啟銘早早排隊,去買白若瑯喜歡的一份郵票。那時候流行集郵,白若瑯也不例外,喜歡去月壇公園的郵市,每個月定期去東區、西區,排隊買套票和小型張兒。
溫啟銘囊中,能為白若瑯做的事并不多,也只有這些。他終于買到郵票,揣進口袋中。快到學校的時候被人套了麻袋,四五個人聚一起,不由分說地對他掄起棒。
雙拳不敵眾手,更何況他起得早,也沒有吃早餐。
這一次挨打是瞞不住的,溫啟銘上臉上都掛了傷。他起初避著白若瑯,但對方永遠有自己的一套倔脾氣,不信他的借口,直接闖進宿舍。
事就這麼餡了。
溫啟銘慶幸的是沒有弄壞白若瑯收集的郵票,挨打的時候他把包護在里,雨水也沒浸。他笑著將完整無缺的郵票遞給白若瑯,后者卻紅著眼睛發了。
白若瑯回家后和家人大鬧一場,簡單收拾了幾件服,拎著行李箱就來投奔溫啟銘。
富家小姐和父母決裂了。
哪里吃過這樣的苦,貴,就連收拾行李箱也都是傻乎乎只放一些現在穿的服,都沒有考慮即將到來的秋天和冬天,鞋子甚至帶的都不是同一雙。
溫啟銘沒有辜負白若瑯,他自己利用課余時間接了幾份工,租了間小房子,讓白若瑯住——他們倆人睡同一張床,中間放一個碗,碗里滿滿盛著米,都不約雷池一步。
發乎止于禮。
畢業后,溫啟銘和老師通,放棄公派出國深造的機會。
他選擇直接進工作,單位分配的新房子要稍微大一些,一室一廳,有個單獨的小廚房,晴天的時候,每日都有溫暖的,缺點是洗澡和廁所都是公用的,洗服也只能在外面。
白若瑯沒有經濟來源,不想讀書,也是溫啟銘,用自己的工資給學費,住宿費,勸繼續回去上課。每日下班后,溫啟銘都會去接回家,順帶著買最吃的豌豆黃,牛舌餅,棗花……白若瑯喜歡瓊瑤,溫啟銘就去各大書店找來瓊瑤的書買給。晚上,白若瑯著迷地坐在板凳上看書,溫啟銘用厚厚的巾仔細拭漉漉的發。
第一次被奪,又代妹出嫁,她惹上了陰晴不定的他。說好是病怏怏的瘸子,怎麼是一頭兇猛的狼?他纏她纏得要命,她卻隻想趕緊結束契約關係,逃離這場虛假的婚姻。“厲先生,您要娶的人是我妹妹,放過我吧!”“不,我要娶的人,一直是你。”他圈住她,耳鬢廝磨:“再逃,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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