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最后一次思考自己如何被求婚, 還是在讀大學的時候。
畢業季,穿著學士服拍照的學長向同級的學姐求婚,那一天,學校廣播站播放的歌曲都是甜快樂的歌。
在那天, 夏皎也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未來的求婚儀式。當然, 不需要高空上的熱氣球, 也不需要漫天遍野的花朵, 比起來求婚時候的浪漫場景, 更想知道是誰會對求婚, 一定要是一個很喜歡的人, 最好有燦爛的,有驚喜。
后來夏皎不去想了。
每天的工作都好累,完完全全占據了的浪漫心思。且不要說求婚,就連“”這件事, 夏皎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偶爾看到網絡上、邊人的甜甜,夏皎第一反應是開心,偶爾也會羨慕,想要談場,但邊男同事或者其他男表現出示好的舉止, 夏皎立刻又會回避得嚴嚴實實,敬謝不敏。
夏皎給它下定論, 這做“薛定諤的想談”。
嗯,的確如此。
甚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回避依,再或者親關系恐懼癥……不,其實都不是。
只是因為的的確確對那些人沒有心而已。
就像現在, 溫崇月單膝跪在面前, 他的領帶是夏皎親手打上去的, 目和。
夏皎聽不到周圍除他之外的聲音了。
的眼睛,耳朵,手指,呼吸。
好像只能到他了。
“我最近一直在反思,當初和你的求婚是否有些過于倉促,”溫崇月說,“坦白說,我之前的舉有些過分。包括以公式化的態度來面對我們的婚姻,和你結婚,相,我很抱歉,當時我對你不夠用心。”
夏皎說:“其實都沒事的,我明白你當時的境,而且我的目的也不算單純。”
溫崇月說:“你很懂事,我知道。但是,皎皎,有時候我們不需要這樣懂事——追求,,求婚,結婚,這是正常的過程,我希你也有。”
夏皎臉頰有點發燙,輕輕地吸了口氣,是馥郁的花香,是懷著祝福的心態挑選的那些花朵。現在,就于滿滿的祝福中央。
夏皎笑了:“可是我們已經有婚戒啦,那你打算用什麼來求婚?”
溫崇月低頭,他取出一個紅絨的盒子,盒子看起來很大,像是能裝下三個戒指盒。
他打開,里面安靜地躺著一柄巧的小圓筒。
純銀的,圓筒柄上鐫刻著夏皎和溫崇月的名字,雕刻著致的花朵,盛開著大朵大朵的玫瑰,明的水晶鏡片在下熠熠生輝。
夏皎呆住了:“這個是……”
溫崇月說:“萬花筒。”
夏皎喃喃:“萬花筒?”
“皎皎,”溫崇月說,“我希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我將會是你堅實的后盾,你的保護傘。”
夏皎抬手,指尖到絨,握住銀質萬花筒。
輕輕轉流沙軸,萬花筒中填充的芯材是一些天然高的寶石,白水晶,瑪瑙,翡翠……看到了璀璨漂亮的芒,淡淡如初開薰草的淺紫、柳樹梢上芽的綠、爛漫一樹杏花的白、如大片大片的雪花盛開。
聽見溫崇月說:“以后你不用按眼睛,也能看到萬花筒了。”
夏皎的眼睛有一點點的酸,像是被花香熏住了,又像切開檸檬的時候被水濺了一下。
容易淚失,并不是難過,而是閾值低,緒一激,就容易噼里啪啦地掉眼淚,現在控制不住地落著眼淚,用力吸了一口氣,眨眨眼睛,竭力放松。
夏皎小聲說:“我想和你一塊兒看。”
溫崇月親吻著手背:“我的榮幸。”
這樣的良辰景,夏皎卻眨眨眼睛,問:“那這麼多的花怎麼辦呀……不要丟在這里,好貴的,好浪費。”
溫崇月失笑:“你想怎麼解決?”
夏皎有些苦惱:“我們家放不開這麼多,而且有的花……貓不可以接。嗯……送人?”
這個主意很好,溫崇月很贊同。
讓夏皎將自己喜歡的花朵帶走,剩下的花,則是由溫崇月聯系一個在附近鄉鎮小學工作的朋友,將花朵送過去,妝點小學生們的教室。
希這些鎮上的孩子也能分這些麗。
不單單是這些花朵,這些求婚,夏皎忽然發現,自從新年過后,溫崇月給發消息的次數也變多了。
偶爾會拍照片,給看一下辦公室玻璃窗外的如洗碧空;有時候是辦公室中的小綠植——在夏皎得知溫崇月一直在給塑料仙人球澆水后,忍著笑,從花店里給他買了一盆真正的仙人球。
夏皎囑托:“一個月澆一次水,澆,放太下面多曬。”
頗會養人、在照料植方面卻是絕命毒師的溫崇月頷首,將這盆仙人球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嚴格地在日歷上訂好時間,按照夏皎說的時間,定時定量澆水。
在這樣小心翼翼的照料下,三月初,仙人球健健康康,絨,漂亮到像一個絨絨的胖球球。
幾乎是每個工作日,夏皎都會收到溫崇月發來的仙人球照片。這盆絨絨在下生長得格外旺盛,說是獨占也不為過。
不過……
夏皎問:“你為什麼每天都給我發仙人球的照片啊?”
溫崇月原本正在切菜,聞言,稍稍一頓,略帶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沒有追求人的經驗。追求的時候,不更應該多和找話題流嗎?”
夏皎:“……哇,哪里有你這樣的!溫老師,你這是要先結婚后求婚再追求嗎?”
溫崇月滿懷歉意:“是遲到的追求。”
的確是遲到的追求。
溫崇月從未察到曾經的年心思,如今又憐又——他想給皎皎一個圓滿。
皎皎的懂事并沒有給帶來多大的好,反倒讓承了許多不公。但事實又怎會如此,懂事、不會哭鬧的孩子沒有糖吃,這件事原本就是不對的,溫崇月想要給一顆糖。
只是他來的晚了些。
燈下,溫崇月瞧見自己妻子眼睛閃閃,抿了抿,撲過來,頭在他膛上:“好吧,那今天晚上我可以獎勵你上喔。”
溫崇月只是笑,他沒有講藏在深的緣由,而是拍了拍的背:“好了,小饞貓,過去喂一下溫泉和小蝦米,等會兒我們吃飯。吃飯后去睡午覺,等醒來后,我們再去姑姑家,好嗎?”
夏皎用力點頭。
今天是農歷二月二,按照慣例,二月二,龍抬頭,蘇州人要吃撐腰糕。
詩上講,“二月二日春正饒,撐腰相勸啖花糕”。這撐腰糕,其實就是用油來煎的年糕,有一說法是寓意著年已經過去,還有一個傳說,說吃了撐腰糕,會有神仙幫忙撐腰。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民間節日。于曇從新年、人節過后就開始休假,的小男友張抱林又時常在學校中,一個人悶著無聊,也邀請夏皎和溫崇月過去一同吃飯。
夏皎喜歡聽于曇講一些花藝的案例,也喜歡于曇的小花園和滿滿當當的藏書,也很樂意過去,舒舒服服地泡在姑姑家中看書喝茶。
既然是來做客,那飯菜自然不需要溫崇月準備,于曇早早地訂好了飯菜,春天要吃加了紅曲米做的櫻桃,切小細條,筷子夾起來的時候,醬會順著往下地落;糖醋松柳菜用的是口最溫的米醋,用細細的雪花白糖調得酸甜適口;蹄筋海參燉得極味,湯收得,用湯和火、冬筍引出鮮味。還有香炸小小魚、糟爪、鴿湯、咖喱椰漿燉鎖骨……
只有一道撐腰糕,是姑姑親自用熱油煎的,兩面金黃,盤子里撒了些去年張抱林收來的干桂花做裝飾點綴。
余暉穿玻璃窗戶,三人剛開始吃沒多久,就聽門鈴響,有客至。
是張云和,還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笑瞇瞇的,先和溫崇月打招呼。
溫崇月介紹:“這是我小學同學,曾晨。”
曾晨朝著夏皎笑,出滿口大白牙:“嫂子好。”
于曇坐著沒有,張云和遞了東西過去:“我帶了玉蘭餅過來,您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
于曇不冷不熱,淡淡地說:“先放著吧。”
不吃。
人人都知道于曇和張云和師徒關系并不算好。
不過這點氣氛并沒有影響到今日的晚餐,雖是不請自來,但曾晨也是有事來找于曇的。他在蘇州買房,準備結婚了。妻子想要戶外草坪婚禮,又嫌棄專業婚禮公司弄出來的花朵太俗氣,曾晨聯系上張云和,而張云和主要在北京那邊工作,蘇州的花藝工作,還是給于曇來安排。
這事并不麻煩,也就是幾句話的事,于曇自己忙,不能親自刀,就讓店里的其他人來。
曾晨也沒說什麼,他笑著和人聊自己的趣事:“小學時候,我和溫崇月一塊兒上學,老師嚇唬人說什麼呢?說,你啊,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是要去挑大糞的!我一聽,這可得了,我就拼命地學啊學,讀了本科又考研,研究生上完了又去讀博,讀完博我去工作,專業是腸科……喲嚯!不是挑大糞,我了掏糞的了……”
夏皎忍著不笑,肩膀憋得一聳一聳。溫崇月嘆氣:“曾晨啊曾晨,我們能不在吃飯的時候聊你的輝專業嗎?”
曾晨舉手,笑著說:“是我的錯。這樣吧,以功折罪,我教你們看面相怎麼樣?”
夏皎對這個話題很興趣,手撐著下,認真聽。
于曇吃得了,心不在焉,張云和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系上圍下廚,去重新做新的。
巧就巧在,這個時候,張抱林來了。
他顯然沒想到今天家里面多了這麼多人,還是笑著一一打招呼,不過,在進廚房看到系圍的張云和時,張抱林頗為驚訝。半晌,他又紅著眼睛出來,看于曇:“你把我的圍給他用了?”
于曇說:“一個圍而已,上次買啤酒不是送了很多嗎?你再去拿個。”
張抱林搖頭:“不一樣,那個圍是我們一塊兒買的。”
張云和也聽到這聲音,探出頭,不冷不熱地說:“一個大男人,在乎個圍做什麼?”
張抱林說:“你不在乎,行,那你下來給我?”
張云和哼了聲:“稚。”
這樣說著,他重新回廚房做飯。于曇有些頭痛,按著太:“行了,小林,廚房里有他一個人就行,你怎麼從學校回來了?坐下來吃飯。”
張抱林不肯,他最終還是拿了新圍進廚房,悶聲不吭地開始做菜。
夏皎覺著這倆人真好玩,但一個是長輩的男友,另外一個是老師,還是規規矩矩地吃眼前的菜,繼續聽曾晨的“據面相看病人”之。
倆男人重新做了四菜兩湯端上來,于曇煎的撐腰糕數量不多,他們倆也就一人分了一塊吃。也算和睦,只是等到告辭走的時候,夏皎剛出了門,約聽張抱林對于曇說:“姐姐,你不能這樣對我……”
旁側的張云和似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和曾晨原本是走在夏皎前面的,現在略停了停,落在夏皎后面。
因此夏皎聽得也格外清晰。
那語調,夏皎冷不丁地想到華妃娘娘的經典臺詞。
“賤人就是矯”。
張云和的這一聲,和這句還真的有些相像。
晚上春風吹,人飽飽。夏皎裹著大,和溫崇月牽著手往家里的方向去,仰臉能見到月亮。
此刻月亮并不圓滿,一小月尖尖。
夏皎慨:“小時候我有項特殊能力哎。”
溫崇月問:“什麼特殊能力?會翻跟頭?還是會爬樹?”
“才不是,”夏皎仰臉看月,“月亮會跟我走。”
說得鄭重其事:“無論我是跑,還是走,抬頭看,月亮永遠都是跟著我走的。我走,它也走;我跑,它也追。”
溫崇月握的手,掌心出了些汗,熱熱的:“或許月亮也你。”
夏皎若有所思:“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失去了這個能力。”
好像越長越大,年后,月亮不再跟著走,而是高高懸掛在天,溫和地看著。月亮照,也照著其他人。夏皎也明白,月亮在均勻地著每一個人。
溫崇月嗓音清淡:“大概月亮也知道,溫崇月會一直陪著著你。”
夏皎噗呲一聲笑,說:“是的!”
十幾歲時候喜歡的好多東西,現在開始失去興趣;十幾歲時候的能力,也慢慢地喪失。
但是,但是。
夏皎悄悄地靠著溫崇月,額頭輕輕蹭著他的胳膊。
十幾歲時候喜歡的人,現在在邊。
牽著的手。
無論是夜間散步,還是床間,溫崇月極與手指握的姿態,夏皎也。隔著生理的淚水著對方,仿佛靈二合一都被填滿。多好,夏皎想,地著溫崇月,而他不知道。
悄悄地保留著時代的尊嚴和小,并得到了時代一直想要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不再跟著夏皎走,可人間的溫崇月會繼續陪。
江南的春天到來速度似乎要比北方更快一些,北京的春脖子短,蘇州的春天卻是一點一點上了。芽發,春花漸,夏皎本以為這個春天可以一直這樣沿著順利平穩地下去,可惜天不遂人愿,還是出了一樁意外。
和郁青真關系頗好的紅,又和人打群架,這次比較嚴重,腦震,一站起來就嘔吐,不得已,進了醫院。
還是在一便利店里,砸壞了店主的貨架,店主報了警。
郁青真氣急敗壞,咬牙發狠:“要不是看在老鄉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他。一個不學好的家伙,我說過多次,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偏偏就是不聽……”
自己有弟弟,而于國大部分落后思想的限制,有弟弟的姐姐大多比較。
郁青真上說著不管,最終還是管了,和夏皎一塊兒去醫院看紅。
“……畢竟還在上學,他家里人都不管他,一個人在這里怪可憐的,”郁青真嘆氣,“好歹聽他過姐姐,又是一個地方的。”
夏皎說:“你啊,刀子豆腐心。”
郁青真橫一眼:“多。”
夏皎說得一點兒也不假,郁青真的確是刀子豆腐心。碎,但其實真沒干過什麼壞事,這樣也不好,容易得罪一些人——但和悉起來后,就明白,這人真沒什麼壞心眼,就是有點壞。
夏皎本來不想和溫崇月說這件事,但想了想上次他說過的話,還是給溫崇月打了電話。
這個醫院離溫崇月公司不遠,下班后,他就開車過來,在醫院里見了夏皎。
時間還早,郁青真去繳費,夏皎和溫崇月在醫院的池塘邊散步,天漸晚,兩個人聊起來上次曾晨說的“依靠面相來判斷部疾病”這件事。
夏皎興致地和溫崇月分析:“曾晨說了,中醫上有理論,’耳朵澤偏灰黑之氣者,腎虧’,還有個理論,說’淚堂發黑者,縱谷欠過度’。”
說到這里,夏皎輕輕咦一聲,抬手,雙手捧溫崇月的臉,仔細端詳:“你的眼下一點兒也不黑。”
溫崇月平平淡淡:“因為某只小蝦餃完全不給我過度的機會。”
再談下去就危險了。
夏皎松開手,轉移話題:“他還說了其他的面相——呀。”
夏皎抓著溫崇月的手,看著前方的一個人,小聲說:“溫崇月,你看他臉異常發黑,是肝不好的表現吧?”
“皎皎,面異常這的確是肝不好的表現之一,”溫崇月斟酌著,“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這個人臉異常發黑,是因為他是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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