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登門

十二月初六，晴。萬里無雲，碧空如洗，難得的一個暖天。這日是劉大人家的兒子滿月，伏秋蓮夫妻兩用過早飯，在家裡略作收拾，巳時中，夫妻兩人帶了禮出了家門。

仍舊是沒有帶辰哥兒。

一則是怕冷，二來吧，伏秋蓮覺得去劉家是赴宴席的，肯定人多的很，劉大人爲了熱鬧和充門面，顯份，不得是要請戲班子的。

那戲臺子一唱起來，敲鑼打鼓的。

嚇到了辰哥兒可就不好了。

小孩子本就心智不曾長全，若是這一驚嚇，得好些天才能緩過那個勁來的，可不想讓自家辰哥兒苦。

夫妻兩人自然是同樣的心思，天下父母心裡，總是想讓自家的孩子永遠健康，平安的，伏秋蓮一提，連清自然也同意，他之前也沒多想把辰哥兒帶過去的心思，只是劉大人提了句，說把孩子一塊抱過去，如今提了伏秋蓮的話，果斷的點頭，“，咱們不帶了，只是得勞煩劉媽媽辛苦。”

“姑爺您說這什麼話，老奴可是樂意的。”都這麼一把年紀了，又是獨自一人的，沒兒沒，可不打心眼裡把伏秋蓮當了自家的孩子？

抱著辰哥兒，就覺得很安心。

是真心的想帶辰哥兒的。

如今聽連清一說，劉媽媽麻利利的接了話，只笑道，“姑爺和姑娘你們儘管去，老奴保準把辰哥兒看的好好的。”頓了下，劉媽媽在心裡想了幾回，還是出聲道，“姑爺，那王家今個兒可是也要去人？您，多看著點姑娘，姑娘脾氣一點就著的——”

是擔心伏秋蓮。

那樣的場合下，伏秋蓮若是真的和王家開戰，那自然是落了下乘——不管是不是王家挑釁在前，只要自家姑娘和們對上，在外人眼裡，姑娘也是錯。

可爲鎮上最年輕舉人的娘子，若是姑娘由著們王家那些人嘀嘀咕咕，甚至欺到頭上還忍著，那在外人眼裡就是一個弱可欺，甚至是蠢笨。

所以，劉媽媽很擔心。

更不知道如何去勸伏秋蓮，臨出門，想了又想，終是沒能忍住，和連清多說了兩句——希姑爺多留點心。

“媽媽你放心吧，我會照看好娘子的。”連清笑著讓劉媽媽放心，又回頭看向不甚在意的伏秋蓮，微微一笑，“娘子，咱們走吧。”

馬車緩緩駛起來，不過兩刻鐘便到了劉家，門前已經有不的車子停下，門前有守著待客的婆子，自是認得連清，看到他扶了伏秋蓮下車，趕上前屈膝行禮，“連老爺，連太太，我家太太命老婆子在這裡侯著，迎您二位進去呢。”

“有勞媽媽您。”

一行人走進去，在二門前分開，連清被小廝帶去前廳那邊，那裡自然有劉大人親自招待的一些男客，伏秋蓮則被那婆子帶去院——

那是劉太太親自招待的客地方。

男大防，便是赴宴也是要分開的。這就是規矩，是禮教，誰也違不得的。伏秋蓮後隨著的是冬雪，小丫頭低眉斂眼的隨在後，很是規矩。

旁邊，那婆子暗自點頭。

果然不愧是舉人老爺家出來的呢。

比起別家的太太，以及丫頭，再看看人家連太太，以及連家的丫頭，這才規矩呢，人連太太還是自家太太和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可看看人家這態度，多低調？

婆子心裡這麼轉著念頭，面上的恭敬便愈發多了幾分，這樣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啊，轉過兩道走廊，穿過月亮形拱門，婆子笑指著前頭的院子，“前頭就是我們家太太今個兒宴客的地兒了，連太太您請。”

才進院子，就聽到清脆的笑聲響起，伏秋蓮抿了抿脣，眉眼微彎，角含一抹恰到好的笑，小丫頭的打起厚重的綿簾，“太太，連家太太來了呢。”

“哎呀，快請。”

劉太太這人吧，你說倨傲，眼高於頂，這都是真的，這人就是看不起一般的人，可若是真的喜歡你，或是覺得和你合緣，把你放進了心裡，自是會爲你著想，覺得你是最好的朋友。

一如伏秋蓮，連著救了們母子好幾次，經過這麼些天的相和上，劉太太是真的把伏秋蓮當了好朋友，聽到丫頭的話，直接把手裡的兒子遞給旁邊的孃，自己就起了，“伏家妹子，快來這裡，坐我邊。”

“……”

伏秋蓮很不想過去，這屋子裡哪個人不以好劉太太爲大事？自己雖然救過幾回，可不想出這個風頭啊。

只是劉太太的手了出來。

要是不接？

估計以後和劉太太也就到此爲止了。

笑著點頭，“多謝劉太太。”

即然是躲不過，索就大大方方的落坐，手接過小丫頭手裡的茶，看向劉太太，“還不曾恭喜劉太太呢。”

“你還用和我客套麼？若不是你，”劉太太頓了下，想起什麼般扭頭，招手喚孃，“你把哥兒抱過來，給伏家妹子仔細看看。”

小傢伙已經長開，虎頭虎腦的，本來還在睡呢，被孃這麼一抱著往前遞，不知怎的就醒了，憋了下，烏溜溜的大眼轉了下，好像是看到伏秋蓮似的，竟然把手放到裡啃起了拳頭玩。

孃很是驚奇，“哎呀，今個兒哥兒被吵醒竟然沒哭。太太您瞧瞧，哥兒真的沒哭哦。”

“可不是來著，難道說，他知道是伏妹妹救的他，所以，看到伏妹妹心裡歡喜，便不哭了？”劉太太自己搖頭笑著，擡頭看到伏秋蓮，笑著道，“妹妹你有所不知，這小子簡直就是個魔頭，若是自己醒還好，若是被人吵醒，那得哭的把屋頂都給掀翻了。”

雖然劉太太裡抱怨著，可眉梢眼底那有半點嫌棄或是惱怒的樣子？伏秋蓮也是當孃的，自是理解劉太太的心思，只笑道，“劉太太有所不知，這孩子能哭啊，也是說明他健康的一種的。”

“啊，這話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伏秋蓮笑著彎彎眉眼，看向正被孃抱在懷裡的嬰兒，“劉太太您看，若是哥兒不舒服，哪裡有那麼大的力去哭？若是哭聲宏亮，那可不就說明他沒事，只是想哭，所以便哭了？”

“明明是歪理，被你這麼一說，倒好像是真的了。”劉太太笑著搖搖頭，想起前兩次的兇險，是真的對伏秋蓮服了氣，只連聲道，“李媽，你快抱著哥兒給伏家妹子磕個頭，就當是哥兒謝過伏妹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眼前這子，哪有現在的形？

“可使不得，劉太太不的。”

“有什麼使不得的，伏妹子你坐好。”劉太太手按下伏秋蓮，眼底盡是激——可以說，和兒子這兩條命都是人家救回來的，磕個頭算什麼？

孃已經抱著孩子跪下去。

伏秋蓮哪裡能真的這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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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就避開了去，“劉太太，我也是剛好知道些醫，您可不能折我的壽啊。再說，這也是您和小公子的運氣不是？”

這話劉太太吃，不過，還是笑著咪了眼，“伏家妹子快坐，別客氣。”又指著側的一位中年婦人笑道，“這是我孃家嫂子，嫂子，這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伏家妹子，怕是我和哥兒哪還有這會？”

“可不是這樣，我家姑遇到了貴人呢，連三太太人好，心也好。不愧是舉人太太呢。”王家大太太長的很是福氣，胖乎乎的圓臉，明明人到了中年，一笑卻是臉邊兩側有兩酒窩窩，配著溫和的笑，倒是極容易的生出好來。

伏秋蓮出個靦腆的笑，沒出聲。

不知道王家人的態度之前，何必和們多說什麼話？便是沒有聽到伏秋蓮的迴應，王大太太也是面不變，極是自然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把眸轉向了側的劉太太，“你今個兒雖說是滿月，但你子骨卻是傷了元氣，又不比那些十七八的，可不許逞強，好好歇上一段時間，多養養，記下沒？”

“嫂子你放心吧，我會的。”

一屋子的恭喜聲中，伏秋蓮低眉喝茶，耳邊，不時聽著王大太太和劉太太兩人的低聲嘀咕，多是王大太太叮囑，劉太太點頭應著，偶爾擡頭，對上伏秋蓮的眸子，也回以一笑，“伏家妹子別客氣，若是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找我這丫頭。”

“劉太太不用擔心我。”

午時初，宴席開始。伏秋蓮作爲舉人太太，又是劉家母子的恩人，更得了劉太太的眼，自是被安排在了和劉太太一桌。

餘下的另外幾位不是劉太太的友，不是劉太太的孃家人，這倒是讓伏秋蓮很是不適應，甚至很想換張臺。

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多好？

可惜劉太太拉著不放。

席上，劉太太更是拉了伏秋蓮的手，“伏家妹子，我一看你便覺得投緣，你又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我看不如這樣，就讓我們家哥兒當你的義子如何？”

劉太太這話一出來，便是側，一直以淡然，安靜神，偶爾有人招呼，便微微一笑的賢淑樣出現的王家大太太都不自的蹙了下眉——

姑竟然要讓兒子認這個人爲義母？這裡心裡轉著念頭，面不變，端起茶輕呷一口，看到周圍人臉上不一的表，垂下了眸子。

伏秋蓮瞬間就覺得自己了觀賞，各種眼神都有啊，欣賞的羨慕的，不屑的鄙視的，看的覺得自己都要被這些眼神給燒溶了。

可卻不敢多想，更不敢耽擱。

旁邊劉太太還等著回話吶。

不管樂不樂意，這件事即然劉太太開了口，就不能駁了的面子，最起碼，這事還在那麼多人的面前？

試圖下心頭的異樣，臉上揚起明的笑，“太太這可是擡我了，我何德德能，能當您家小公子的義母？再說，小公子有您和劉大人疼，哪裡還用得到別人呢？”

劉太太怔了下，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說詞，本來也是一時想到，隨口就說了出來，事實上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但話說都說了，這麼多人面前，哪能反悔？只是，真的要兒子認個義母？

可沒想到伏秋蓮卻是拒絕。

這讓心裡多涌起幾分不悅。

如同天下所有的母親，都覺得自家的孩子是最好的，再說，劉太太再怎麼看中伏秋蓮，素來倨傲，矜持慣了的。

只有挑人家，哪有別人拒絕？

再或者，人素來就是有種劣，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伏秋蓮這麼一反對，倒是真的有幾分想讓自己的兒子認下這個義母了——連清是年輕的舉人，又開著學館，明年開春就要去科考，不管上榜與否連清可都是能得個的人。

那麼，伏氏就是太太了。

甚至可能比還要高一級的太太。

這麼一想，劉太太便笑了，“伏妹子你可別客氣，這小子是你救下的，他認你爲義母，孝順你可不也是應該的麼？”越說越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不錯，最後，索笑著做了結論，“伏妹子就別推辭了，這事咱們就這樣定了，等到晚會宴席結束，我便去和我們家老爺說，想來，他也一定會同意的。”

旁邊，王家大太太便笑，“那我可是要恭喜小姑，還有連三太太了。”旁邊紛紛有人舉杯對著劉太太和伏秋蓮道賀。

宴席進行了一個時辰。

未時初，客人便陸陸續續的告辭，在伏秋蓮卻被劉太太留了下來，當然，留下的還有幾名太太，但除了王家大太太之外，很明顯的，伏秋蓮是最得劉太太看重的一位。

三個人一臺戲，伏秋蓮覺得屋子裡很悶，又很吵，不過都是些瑣碎的家長裡短，東家婆媳不和，西家小姑嫂子不對付等等，可看看那些人，說的竟然是津津有味的很。

伏秋蓮又不好開口要走，只能坐在那裡喝茶，面微笑，偶爾朝著和打招呼的人笑著應和兩句……

又說了會子話，王家大太太起，“外頭戲班子不知道演到了哪，要不，咱們去看看？”

劉家是請了戲班子的。

宴席散後，有些客人告辭，有些人則被劉家的丫頭引到了後頭搭好的戲臺前去看戲，王家太太是個戲迷，在屋子裡待了會，這會終是有些坐不住了。

“好啊，那嫂子你和周太太們過去吧，我得去喂安哥兒呢。”劉太太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時辰沒看到自己的兒子，真的有點想的。

這個兒子是盼了多年才盼到。

是恨不得當眼珠子來疼。

別說讓媽子抱著了。

就是劉大人抱一下，都不放心。

伏秋蓮也要起，去前頭看戲總比坐在這裡聽那些人唧唧喳喳的強，只是才起，卻被劉太太一把按下，“伏妹妹別走，我這兩天子骨還是有些不舒服，正想著問問你呢。”

伏秋蓮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劉太太，怎的和自己較上了勁？

真想丟給劉太太前世的一句話，‘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我改，我都改，只求你能放過我，嗎？’可惜，這話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幾位太太都走出付出，屋子裡只餘下伏秋蓮和劉太太兩人，親自給伏秋蓮續了茶，劉太太嘆口氣，“學館裡頭的事，讓你委屈了，我大嫂都不好意見和您說，所以，只能請我幫著道歉，我大嫂還說，慶哥兒被寵壞了，素來口無遮攔的，今個兒一定會狠狠的罰慶哥兒，改日定會登門親自道歉，只願你別再生氣。”

“太太嚴重了，我沒生氣。”

“那些話你可不能真往心裡去，他還只是個孩子呢，再說，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子，和個孩子計較，怎麼可能呢。”劉太太笑著看向伏秋蓮，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吧，過幾日我大嫂會帶著慶哥兒登門，讓那孩子親自給你道歉。”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伏秋蓮搖搖頭，語氣輕，神真摯，可心裡卻是曬然一笑——把個孩子推出來，拿個言無忌來說話，也愧們王家使的出來！

“你這樣，可是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