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後天時早,拂曉時天就青濛濛的亮了起來,發白的半月浮在天際,靜寂的看著昏暝天地間的無邊殺戮。
兵戈肅殺之氣,充盈於四野。
那一座座掘土爲壕、編木爲柵的營盤,熊熊燃燒著大火,映照著流趟不盡的泊,舉目所,皆弓刀相加,傾耳所聞,皆人嘶馬鳴,似乎無一不是殺戮,似乎無一沒有伏。
陳漬執指揮刀站在土坡上,細鱗甲在昏濛的曦裡閃耀著湖水一般的澤,襯甲散發出汗臭跟腥氣——陳漬將戰旗移到這邊,這邊戰場還沒有清理乾淨,失去戰馬的敵騎還有十數人在頑固,陳漬拔刀而上,濺了一沸,抹不乾淨。
後一棵中間給鐵彈削出一大塊的老桑樹,翠綠的葉子震落了一起,樹下的十數死這時候已經給清走,還留下凝固的泊。
陳漬虎目皆是殺氣,注視著山坡前的戰場。
淮東軍有圍殲河西岸殘敵之意,然而敵帥那赫烏孤執意不退,反而有意妄圖利用其騎兵優勢,要將分進合擊的數路淮東軍分割開來,專殺一路。
那赫烏孤在張家灣所率的殘部步騎就有一萬五千餘人,他好差不差,迎頭所擊的恰是登城虎陳漬所親率的登海鎮師第一、第四、第五旅及一個新編旅、一個後備旅。
一萬五千銳步旅,收在一起,未必定能抗住相當數量的敵騎衝擊,而淮東軍在馬步軍戰裡,則強調縱深跟梯隊的概念。陳漬當即使第五旅及新編旅、後備旅滯後收陣型,他則親率第一、第四旅六千銳,迎著敵騎進擊的方向,以兩個錐形陣列突進。
接戰之初,雖說編陣列之中的火炮無法及時的發揮作用,但登海鎮師的將卒,也不全是以傳統、戰械,以與的搏殺,去扛住敵騎的衝鋒……
軍械監的開花彈由於技不,炸膛的概率過高,此次沒有用於實戰,但與開花彈道理相通的伏火雷,則給了敵軍不的“驚喜”。
外殼用薄鐵所鑄,填以鉛丸與火藥,用旋塞封閉,有藥捻子引出,即爲淮東軍械監所造的伏火雷,可以說是手榴彈的雛形。只是軍械監謂之“伏火雷”,林縛也由得他們去。
雖說可以用蠍子弩,但接戰時,將藥捻子引燃的伏火雷,以人手在陣前擲敵陣,使之炸噴鉛丸及碎殼片殺敵卒。
伏火雷的威力雖說要比近距離發散彈要差多,但投擲方便,特別是在倉促接敵以及複雜地形作戰時,實有著火炮所遠不及的便利。
只是這種伏火雷,軍械監也是新造,數量極爲有限,甚至軍部並沒有在北伐戰事裡有使用伏火雷的計劃。即使優先使用火的登海鎮師,在戰前也只有一哨人馬進行過訓練,一直到拿下津海城之後,兩千枚火雷才隨補給船運來津海,第一批裝備到登海鎮師。
面臨敵銳騎兵,步旅在突進時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如何住己方的陣腳。
伏火雷對衝鋒而來的騎兵陣列之殺傷,平心而論,談不上有多強,一是騎兵衝鋒時的陣列相對分散,二是形龐大的戰馬彈面要比馬背上的騎兵大得多,三是伏火雷著地炸,鉛丸十之七八會中馬腹,而較會直接的中敵卒。
但是,伏火雷在敵陣中炸,聲響驚天地,彈丸四,硝煙瀰漫,只驚得那些個平時訓練有素的戰馬驚惶不安,駭然四逃,頓時間敵騎衝鋒的前陣作一團。
敵陣則己陣安。
以步卒爲主的第一、第四旅更抓住機會,殺敵陣,橫衝直撞,殺得燕胡人抑馬翻、哭爹喊娘,打得他們直往駐營回,而一時間不敢再仗著人高馬疾的優勢,來侵凌在夜突進的淮東步旅……
在拂曉之時,陳漬率第一、第四旅搶佔張家灣西翼的無名矮山,消滅此營盤駐敵之後,則以步旅欺凌騎旅之勢,在從側後翼而來的第五旅的配合下,強攻虜兵在張家灣的駐營。
虜兵營盤可以說是冷兵進代的騎營典範,以張家灣居大道之側的一座大寨爲主,營盤環環相接,掘土爲壕、編木爲柵,但由於是騎兵爲主的營地,在整個營地的外圍倒沒有挖深壕;大概也是虜倉促間從衛河以西調來,沒有時間挖掘長壕。
這樣的營寨,在淮東軍銳步旅面前,只能說是簡陋了。
無數淮東甲卒進寨前,限制住敵騎的衝鋒,數以十計的輕型火炮從北側及東北側兩翼給集中拖到陣前來,正對敵營,進行瘋狂的轟擊,將柵牆、將下馬而戰的敵卒防陣無的撕碎……
站在張家灣前山頭眺戰場的佟化,此時只能無力的看著兩名親信給一枚實心彈同時穿膛而死去。
熱濺得他一臉,佟化站在張家灣最高的山丘之上,能看到三墩橋、駱河店等營壘燃起點火,知道大勢已失,已非人力能挽回,而夜前偵察到進白河北岸的淮東騎兵此時還沒有進戰場,他們這時候想往西逃,也必將遭到無的攔截……
淮東軍在佔領津海之後,先期從兩翼展開的兵鋒,看似較弱,但實際是要將大燕主力吸引到中路來進行決戰;而在十六日夜間淮東軍渡河作戰的也談不上特別的強勢,甚至那赫烏孤看到有一擊潰淮東軍的可能,說到底淮東軍是想將他們像賭徒一樣牢牢的吸引在河西岸的戰場,兩翼兵馬有展開圍殲他們的機會。
不然在渡河戰中,淮東軍就使用那擲來就炸得驚天手的伏火雷,也許在十六日夜過後,他們就會果斷西撤,而不會拖一日、拖到局事徹底的糜爛!
“佟將軍,佟將軍……”
佟化抹去臉上的熱,回頭見是濟郡王葉濟羅榮之子、那赫烏孤帳前左參領葉濟左麟渾浴的策馬而來。
“小王爺!”
葉濟左麟雖然自習武,弓馬嫺,但如此殘酷的戰事還是首次參與,但見茸須初生的脣上不知道是驚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微著,到佟化跟前,帶著哭腔斥道:“佟將軍,老公爺給鐵彈擊中,喚你過去領兵……”
淮東炮擊即使不死,也難長命,聽得主帥那赫烏孤不幸中彈,佟化也是驚得手足打,驚問道:“烏圖額慶呢?”
佟化是客將,雖督掌西寺監也是權高位重,那赫烏孤若是有什麼不測,也應是他的副將代替指揮戰事——
“烏圖將軍已經戰亡了……”葉濟左麟哀嚎道。
佟化翻上馬,隨葉濟左麟馳到土山東山腳,在院牆給打一片塌的大院裡看看到左肩膀給打爛的那赫烏孤。
那赫烏孤只來得及看佟化一眼,就一命烏呼,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諸將只是絕的看著佟化——院中范文瀾披頭散髮的闖進來,看到這種形,而耳畔已能聽到兩三百步外淮東軍戰卒衝鋒及火炮轟鳴的聲音,一屁坐到地上,哀嚎道:“西撤晚矣,唯降爾……”
“胡扯!”佟化撥出佩刀,惡狠狠的朝范文瀾砍去,見他驚懼的往牆角爬去,心裡百味陳雜,垂下刀來:兩萬東胡年皆戰死此地,他有何面目投降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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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化臨危危,戰局已經殆壞到非人力能挽救的地方,只能下令殘部往西突圍,寄希淮東軍在西面封堵缺口的速度不會那麼快,希能多逃出去一些人,爲大燕多保留一些元氣,希燕京諸王公大臣這時候已經清醒過來,做好棄都逃往大同或太原的準備……
太躍出地平線之時,佟化率殘部擺淮東軍從東面而來的追擊,他使殘部繼續前進,他勒住馬停在大樹之下,希能聚攏更多的殘騎。
在夜之前,在張家灣、在駱河店,在三墩橋,大燕還有四萬多馬步兵銳,多爲東胡本族子弟,對大燕、對東胡,忠心耿耿,然而在這一刻,佟化實在懷疑有沒有三分之一的人馬逃出來。
勇之氣有時候是要不得的,要是那赫烏孤能早一刻放下絕死相戰的心思,四萬騎兵不說全部,七八人馬撤出來是沒有問題。
而淮東軍要推進到燕京城下,也需要兩天的時間,兩天的時間也足夠他們護送王族急從燕京撤去,逃往大同或大連——只可恨那赫烏孤遲疑了半夜,使兩三萬東胡男兒的命白白的葬送於在腥的戰場之上。
只是形容不得佟化多想,這時候北翼警哨大作,接著的馬蹄聲如驟雨馳來……佟化絕的閉上眼睛,這一刻他也有所預料,趁夜往西迂迴、一直都沒有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淮東騎兵,總是要發揮出些作用,也許候在這裡有些時間了,只等著他們經過撲出凌厲的必殺一擊……
佟化看著周遭皆陷絕的將卒,他們從最初的無知武勇,變這時奪路西逃的驚弓之鳥,已經喪失與淮東軍正面相戰的勇氣。
佟化拔出佩刀,往北側揮刀,也無言語,只是緩緩催起馬速,然而僅有十數騎追隨他向淮東騎兵陣列發起絕死的衝鋒,其他人則喪膽的往西南方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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