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一向健朗的定國公夫人突然病倒了，病來勢洶洶，不過才短短幾日的時間，定國公夫人就躺在牀上起不來了，而且神恍惚，狀況一日比一日的差，經常會出現幻覺，這些，蘇心漓程昱凡他們還有伺候雲氏的下人是親眼見過的，外面的百姓不得而知，只知道這次雲氏病的很重，因爲蘇心漓現在一直都在定國公府照顧雲氏，與此同時，一貫大公無私的程鵬主上折請命，請求皇上讓駐守在邊境的程邵廷和程子落回來，說是病榻的雲氏想見見他們，還有遠在外地做生意的程子軒，也被召了回來，至於程鵬，他也告假在家了。

文帝準奏，命人快馬加鞭，將聖旨送到程邵廷和程子落所在的地方。

定國公府，雲氏的臥室，站了滿滿一屋子的人，卻安靜的可以聽到呼吸的聲音。

房間的牀簾是拉下的，蘇心漓就坐在牀邊握著雲氏的手，而程鵬則在牀頭站著，隔著那薄薄的一層紗幔，看向躺在牀上神憔悴枯瘦了許多的雲氏，滿是心疼和憂愁，程鵬的臉也不好，看起來消瘦了許多，牀榻的兩邊，程紹偉，鄭氏，程昱凡，許氏還有程子風等人站著，慕容雨也在，他們垂著腦袋，呼出的氣息，又長又慢，讓人覺得凝重，而事實上，屋子裡的氣氛，也確實如此，他們的臉，還有眉眼間，都著說不出的倦怠。

“漓兒，我知道你孝順，不過你這樣不分日夜的已經守了母親好幾天了，你的本來就不好，再這樣下去，你如何能吃得消？到時候母親好了，看到你這樣子，心裡必定會十分心疼難的。”

說話的是慕容雨，前段時間，的和過去十幾年相比，已經好轉了許多，而自從雲氏病倒後，見好的更快了，蘇心漓這樣寸步不離照顧雲氏差不過已經快十天了，這十天裡面，大部分的時間，慕容雨也是呆在這邊的，與蘇心漓一起照顧雲氏，不過基本都是白天呆在這裡，晚上的話就會回去，鄭氏見慕容雨如此，唯恐落後，天天也往這邊趕，家中的男子，除了沒有回來的程邵廷和程子落，程鵬是全天在家的，而程紹偉等人則是下了早朝就過來，所以這個時辰，屋子裡的人是最多的。

慕容雨的話剛說完，一旁的鄭氏就出聲附和，“是呀，漓兒，你這個樣子，我看著都心疼了，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大嫂你也是，還有父親，這裡有我呢，我會好好照顧母親的。”

已經差不過十天了，蘇心漓吃也沒吃好，睡也沒睡好，臉確實極爲難看，原本就瘦，折騰了這麼幾天，兩邊的臉頰都有些凹進去了，看著就讓人生憐。

“我不累，我就在這裡陪著外婆。”

蘇心漓眼皮都沒擡一下，看都沒看慕容雨和鄭氏一眼，現在，對這兩個人，是丁點的好都沒有，心中還覺得厭煩，而且現在這時候，將雲氏給誰都覺得不放心，想到接下來定國公府可能發生的盪，蘇心漓就覺得頭疼不已。

蘇心漓的模樣冷冷的，懨懨的，不過口氣卻堅定的很，讓人聽著極爲的冷漠，還有一種不容拒絕之，鄭氏討了沒趣，撇了撇，最近雲氏神很不正常，除了說混話，還會手打人，之前慕容雨就被打了一掌，所以鄭氏心中也不是那麼願意照顧的，不過爲兒媳婦，這時候自然是應該在牀前盡孝博得一個好名聲的，想到這裡，鄭氏立馬又覺得生氣惱火，蘇心漓現在名聲已經那麼好了，就不能給別人一個博取名的機會嗎？

蘇心漓說話的口氣生的很，臉也是板著的，慕容雨和鄭氏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下不來臺，蘇心漓自然是不管的，正這個時候，有下人端著給雲氏的藥進來的。

雲氏自生病後，子好轉的慕容雨就將煎熬的事接了過去，當時的態度誠懇又堅決，爲兒媳婦的要給生病的婆婆煎熬，程鵬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只讓好好照顧就同意了，雲氏的藥，一直都是慕容雨的丫鬟春桃煎的。

“公爺，夫人，小姐，藥煎好了。”

春桃走了進來，手上端著托盤，上面用玉碗盛著的藥還冒著熱氣，靜謐的空氣中泛著一苦的味道，慕容雨回頭，看了春桃一眼，目落在托盤端著的藥碗上，眸有一閃而過的不忍，春桃一出聲，慕容雨一轉，一直在牀上垂頭坐著的蘇心漓也擡起了頭，剛好看到慕容雨的背，走到春桃的跟前，端過了藥碗，走到了蘇心漓跟前，將手中的碗朝著的方向遞了遞，然後道：“漓兒。”

蘇心漓沒有說話，就用那雙漂亮的眼兒，諱莫如深的看向了慕容雨，脣也是抿著的，良久，正準備接過藥碗的時候，牀上躺著的雲氏眼皮了，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立雪，立雪，我的立雪啊！”

的聲音一開始是極爲虛弱的，後來一點點慢慢變大，而且緒也越來越激，蘇心漓開簾子，程鵬等其他人也全部都湊了上去，雲氏看向程鵬，那雙原本明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渾濁不清，“我的立雪呢。”

程鵬的脣蠕了蠕，沒有說話，那目滿是不忍，程紹偉也是一臉的憂愁，猶豫了片刻，緩緩道：“母親，妹妹已經不在了。”

程紹偉這話一說完，鄭氏就接話了，“母親，您忘記了嗎？妹妹幾年前就過世了。”

雲氏那樣子看起來癡呆的很，程紹偉就擔心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就這樣去了，他這樣說，是希雲氏清醒過來，哪想到雲氏聽了和鄭氏這話，緒一下就變的激了起來，虛弱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從牀上坐了起來，“胡說，前些天我還見過立雪呢，你們去相府找，就說我要見，還有蘇博然那個混賬，你們把他一起來！”

衆人一聽這話就明白雲氏的記憶發生混了，程鵬等人自是不停的勸，雲氏就是不聽，鬧的極爲厲害，這時候，忽然看到了一旁站著的蘇心漓，一把拉過了的手，“立雪，你沒回去啊，那你怎麼不來見我，是不是生母親的氣了？是母親的錯，母親不該同意你嫁給蘇博然那個混賬的，你要沒嫁給他，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母親對不起你，沒照顧好漓兒！”

之前雲氏還說程立雪還在，現在又說這些話，大家聽的都有些懵，他們也不知道，在雲氏的心中，程立雪是死還是沒死，雲氏才拉著蘇心漓，蘇心漓就坐下了，雲氏話說完，就抱著蘇心漓痛哭，大家見雲氏這樣，越加覺得病嚴重，是神思恍惚，病膏肓了。

雲氏靠在蘇心漓肩上痛哭的時候，蘇心漓就一隻手抱著，另外一隻手輕拍著的背，雲氏說的這些話，在別人聽來可能神混時說的混話，但是蘇心漓心中卻覺得，這是心的話，覺得心裡酸酸的難，這些年，外婆看似鮮亮麗，但是事實上，過的一點也不開心，母親的死，是刻在心中的一道疤痕，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磨滅，對外婆來說，那就是心中的一道坎，一道或許這一輩子都越不過去的坎。

蘇心漓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也想起了那個對關懷微的同胞兄長，還有云氏剛剛提及的蘇博然。從外婆生病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他就來了兩回，而且每一回都有自己的目的，其實蘇心漓一丁點也不想看到他，因爲他每次說的那些話，還有他說話時的臉都讓人覺得厭惡，尤其是他出現在定國公府時，因爲有這樣一個父親而到濃濃的恥和愧，他一開口，就會覺得尷尬無比。

蘇心漓並不認爲雲氏有什麼錯，在當時那樣的狀況下，對於母親堅持嫁給蘇博然一事，爲關兒的母親，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一切一切巧合的後果就是現在這樣必然的結果，無論是誰，只要改變一丁點，都不會是這個樣子的，但是事已經發生，誰都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蘇心漓輕拍著雲氏，一遍遍的哄著，雲氏的緒一點點慢慢的平靜了下來，正這個時候，一旁的慕容雨忽然湊上前，用手肘輕輕的推了推蘇心漓，看了眼手中的藥碗，用眼神示意蘇心漓，這作很小，不過卻功讓緒平靜下來了的雲氏激了起來。

雲氏的雙手先是的環住了蘇心漓，然後出了一隻手，用力的將慕容雨的手推開，慕容雨向後退了幾步，手中的藥熬了幾個小時才端上來沒多久，是很燙的，這一退，重心就不穩了，左手端著的滾燙的藥有不灑在了的手背上，慕容雨驚了一聲，手一鬆，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滾燙的藥有大半濺落在了的上，程昱凡一驚，快步上前，牽起慕容雨的左手，原本白皙的手背，一下被燙的通紅，而且還起了水泡。

雲氏的一隻手還環著蘇心漓的脖子，另外一隻手先是指向了慕容雨，然後指向了鄭氏他們，幾乎屋子裡面的每個人都被指了一遍，雲氏的緒激，兩隻手都抱住了蘇心漓，然後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戒備的盯著其他人，“你們想做什麼？是不是想害死立雪！”

的聲音極爲的尖銳，尖銳的抖，說話的聲音是很大的，急促的氣息讓人覺得是虛弱的，話說完，就摟著蘇心漓，然後用抖的聲音聲哄道：“立雪不要害怕，母親在這裡，不要害怕！”

程子風等人見狀是擔憂不已，程鵬看著雲氏摟著蘇心漓也在發抖的手，還有那張蒼老的臉，發紅的臉，一下就紅了眼眶，和雲氏同牀共枕這麼多年，他比誰都清楚，程立雪的死給的創傷，他的立雪，從小就被大家捧在掌心長大的孩子，死在那個兵荒馬的安城，和歷仁一起，當時一定彷徨無助極了，那個時候，爲父親的他卻不在的邊，沒能護住還有最想要保護的孩子，這件事，一直以來，也是程鵬心頭的一刺。

他的立雪，從小到大，都是無憂無慮的，如果不是先太子——當初，文帝謀朝篡位，他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程立雪，爲父親，他看得比誰都清楚，那個人對他兒造的傷害。

“母親，您怎麼了？”

雲氏還在用戒備警惕的眼神看著慕容雨，而程昱凡還有張氏則走到了慕容雨的邊查看手上的傷勢，滿是心疼，才一會的功夫，慕容雨那紅紅的手背就起水泡了慕容雨疼的是臉蒼白，頭上都冒冷汗了，咬著脣，渾都在發抖，蘇心漓看了眼懷中雲氏，眸閃過異，看了眼已經有些發懵的春桃，厲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去請大夫！”

因爲雲氏在懷中，蘇心漓呵斥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不過凌厲如刀一般的眼神是落在上的，春桃一愣，很快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轉立馬就出去找大夫了，心中卻有些慶幸，如果剛剛拿著藥的是的話，那現在被燙的就是自己了。

“流雲，你去取燙傷的藥！”

流雲是見過場面的，一早就反應過來了，想著該用冷水給慕容雨衝一衝，然後在上藥，不過一想到慕容雨做的那些事，立馬什麼心思都沒有了，一直到蘇心漓開口，纔有所作，屋子裡誰都沒有說話，冷凝的氣氛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雲氏哭了好一會，力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有蘇心漓哄著，漸漸的睡過去了，的臉比起慕容雨來說只差不好，再加上消瘦了許多，閉眼躺在牀上休息的時候，那滿頭的白髮說不出的刺眼，看起來奄奄一息似的。

雲氏睡下後，程鵬揮了揮手，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屋子，慕容雨之前已經被程昱凡抱出去了，蘇心漓出去的時候，流雲正給上藥，差不過已經接近尾聲了，不過就算是上了藥，慕容雨的臉也沒好多，額頭還在冒冷汗，蘇心漓上前問了狀況，又說了些關切的話，慕容雨只是虛弱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就算是有事，此刻也說不得什麼，雲氏是長輩，而且現在在生病，神混，不要說現在只是燙傷了手背，就算是臉，有委屈和怨恨也只能放在心上，而且不論是上次的一掌還是這次被燙傷，慕容雨心中都沒有毫的怨恨，非但沒有怨恨，心裡反而覺得舒坦了一些。

慕容雨在看向蘇心漓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屋子裡面躺著的雲氏，蘇心漓與程立雪真的很像，老夫人神恍惚，將當自己已經過世的最疼的兒並不奇怪，但是一想到雲氏方纔發瘋時的眼神，慕容雨就覺得心驚不已，以致於到現在，的心都還在撲通撲通的跳。那渾濁的眼神，裡面的緒卻複雜無比，怨恨，憤怒，惱火，還有可以察覺到了的失，不過那失的緒轉瞬就消失了，快到慕容雨覺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覺，是不是已經知道些什麼了，這樣的想法在心虛的慕容雨的腦海一閃而過，而後被慕容雨自己否決。

鄭氏看著慕容雨那樣，心中倒是解氣的很，與慕容雨妯娌二十多年了，彼此之間，並沒有所謂的太深的，時間積累下來的只有濃濃的怨恨，因爲慕容雨傷，在生下雙胞胎兒子後不得不將自己的大兒子過繼到的名下，爲什麼？又不是不能生，已經有一個兒子了，憑什麼搶的兒子？但是對於的意見，本就沒人理會，包括的丈夫。這些年，定國公府一直都是打理的，拼死累活的，結果呢，不論是在下人的眼裡還是在兩個老人的眼中，慕容雨還是事事比好，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是可著，鄭氏本就不是大方的人，心中如何能沒氣？

幾個人正說著話的時候，春桃從外面跑回來了，蘇心漓看了眼滿是擔憂之的程昱凡，心中的憂慮又重了一分，又看了眼垂著腦袋閉目養神的慕容雨，心中嘆了口氣，不論是上次那掌還是這次打了湯藥，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自然是外婆想要宣泄自己的憤怒和失，但是更多的，是對慕容雨的警示，那樣疼看重慕容雨，應該比誰都希能趁此收手的吧，就算想要的命，但是外婆對，卻是不能狠下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