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說完這句, 他也沒有下文。
且聲音過於低弱,不仔細聽,幾乎像是錯覺。
賀蘭瓷臉頰紅悶著腦袋, 不知道該不該搭腔, 在糾結與睏倦中不知不覺竟就這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 才發現還有別的事等著去料理。
青葉十分慚道:“昨晚和幾個教……來的朋友喝多了, 沒太注意……不過人我們都審問過了, 放心,沒,就是翻了翻們帶來的東西, 並且嚇唬嚇唬讓們都老實代了。”
兩位姑娘昨天還花枝招展,今天看著就已經乖如鵪鶉, 頭都不敢擡。
賀蘭瓷看了一眼們帶來的東西, 琳瑯滿目——除了服首飾, 像是昨晚的香盒香丸,還有些瓶瓶罐罐。
“分查過了, 除了子用的脂,裡頭可能還有些低劣的助興藥。”
青葉說一句,那倆姑娘抖一下,一時間竟都看著差不多,讓賀蘭瓷忘了哪個是哪位。
“夫人您看怎麼置?”
確實頭疼的, 這倆姑娘看著肩不能挑, 手不能提, 比看著還弱——賀蘭瓷還比劃了一下, 反正腰肯定是扭不那樣的。
賀蘭瓷在沉, 那倆姑娘先了。
一個兩個噎噎起來,其中一個先哭道:“昨晚是我膽大包天, 但是二殿下說,只要能功使大人,便助我們奴籍,我也不想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另一個則哭得梨花帶雨:“夫人,我對大人半點非分之想都沒有,求您別送我們回二殿下那裡。”說話間,又抖了一下,似乎很是畏懼。
賀蘭瓷從小就怕聽孩子哭,一下彷彿又想起當初在青州的小堂妹,哭不止,還要人好聲好氣地哄才肯罷休,沒法子只好頭疼著去哄。
好在,現下應該用不著。
又略沉了一會,道:“你們會些什麼?”
那倆姑娘面面相覷,支支吾吾道:“琴棋書畫……”
賀蘭瓷瞬間眉目舒展,道:“會寫會畫就行,認識多字?”
那倆姑娘更加迷茫,但還是老實回答道:“讀過《學瓊林》、《千字文》,四書五經只讀了幾本,還有些詩文之類的。”
賀蘭瓷的表更加舒展道:“那就行,府中不養閒人,也找不到合適你們的活計,但你們可以抄書換錢以自立。”
這還是賀蘭瓷以前幹過的,讀書識字的人到底不是大多數,文人又多自矜,這種枯燥的活幹的人便了,但書鋪裡總是要找人抄抄孤本之類。
還憾過自己不是男子,不然可以支個攤子在外面賣賣字,替人寫寫信。
那倆姑娘呆若木地“啊”了一聲。
賀蘭瓷又道:“你們要是覺得自己的畫可以換錢,也可以來找我。府中書目有造冊,待會給你們一份,想要看什麼書可以借。不過筆墨紙硯不會白給你們,價錢會從中折算。”似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你們會寫話本的話也可以……”
那倆姑娘可能真沒見過這個場面。
大凡家中主母,估都容不下們,但留在這裡,怎麼也比留在二皇子府裡強,夜半看見被拖下去的下人,都讓人心驚跳,擔心什麼時候惹惱了二皇子。
更何況二皇子只看臉,府裡又不缺人,至於飛上枝頭更是癡心妄想。
眼下兩人都做好了被刁難責罰的準備,沒想到等待著們的是這麼——清奇的置,難道說長得行事也會非同凡響一點嗎?
賀蘭瓷道:“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沒有……”
想了想,還異想天開道:“你們若是寫了什麼詩文,也可以人拿來給我看。不過若再夜半擅闖,就只能送你們走了。”
“好、好的……”
兩人被安排在了離主屋最遠的倒座房,一般是供西席、僕役,或是上門不大的親戚外人所住,再人好好看守,應該一時半刻不用擔心了。
賀蘭瓷理完,一輕鬆地回去。
等到陸無憂回來時,還多糾結了一會,不太能面對,陸無憂似乎也有點,但得知了新鮮消息急於分的心衝破了尷尬。
陸無憂坐下,垂眸道:“我先前著人打聽許皇后和衛國公,有了點眉目,因爲是從他們府上舊人那裡探聽的,多費了點功夫。”
賀蘭瓷一下想起這事,不由也正襟危坐道:“然後呢?”
陸無憂道:“他倆婚後應該沒什麼往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不假,應也算不錯,不過許皇后那會心高氣傲,覺得當時的衛國公沒出息,只知道鬥走狗,和狐朋狗友鬼混,還爲此吵過幾架。恰逢聖上殷勤示好,便打算——一開始可能是這樣——用聖上刺激一下對方,結果衛國公一氣之下去戍邊打北狄了,許皇后也就這麼負氣嫁給了聖上。”
賀蘭瓷彷彿在聽姚千雪說八卦,不由湊近了一些道:“繼續說。”
陸無憂微微擡眸看了一眼,又垂著眼道:“許皇后那邊的事應該都知道了,衛國公好歹出武將世家,打北狄時還是頗爲英勇,等立了戰功回來,發現佳人已嫁,迫於無奈也娶了位夫人,就是已經早亡的衛國公夫人,據傳……嗯,長得和許皇后有幾分相似。再續前緣是夠嗆,但估計這信是想彌補憾。送是能送,我準備找藉口親自去一趟,順便……”
說話間,陸無憂在低下來的視線裡,看見了搭在桌上的一截玉臂,和細白修長的手指。
……算了他還是看臉吧。
然而待陸無憂擡起頭時,發現看臉也沒好到哪裡去。
也不知道昨晚他最後說的話,賀蘭瓷到底聽見了沒有,微妙地希沒聽見,又希聽見了。
賀蘭瓷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唏噓了一會。
沉的時間過長,陸無憂忍不住又開始胡言語起來:“在想什麼?你又不是負氣嫁給我的……”出於一種本能的領地意識,他道,“……你應該不至於還在惦記著林章吧?你對他倒一直都好。”
賀蘭瓷回神,覺得他甚是離譜:“我和林公子清不清白,你不清楚?”
陸無憂開始翻舊賬,微微挑眉道:“不說我還差點忘了,賀蘭小姐是不是還爲了他,跟我發過火來著。還爲了讓他日子好過點,親自費心費力劃船。”
賀蘭瓷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開始怪氣了。
“因爲他是個好人,還……很倒黴。”
陸無憂一頓,道:“……我不好嗎?”
賀蘭瓷默默道:“那要不你先從好好說話開始?”
陸無憂確實也覺得自己這段話來得毫無必要,賀蘭瓷要是對林章過心,見到他和康寧侯二小姐應該不會是上次那種反應,但面對賀蘭瓷他確實一直以來都……想什麼說什麼,雙方什麼怪氣的話沒說過,本不用在意形象問題。
他定了定神,隨即莞爾道:“不過我剛聽到消息,林章和康寧侯二小姐的婚期也定了,那位魏二小姐好像確實對我死心了。”
賀蘭瓷既鬆了口氣,又覺得林章還是慘。
“說完他了,接下來到我們了……”陸無憂似隨口道,“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們待會出門吃個飯。”
賀蘭瓷疑:“嗯?怎麼突然?”
陸無憂道:“這不覺你又有陣子沒出門了。”
……他們去城外也沒過去幾天啊。
但賀蘭瓷還是點頭道:“我去未靈。”
陸無憂道:“天天出門,幹嘛。我馬車都備好了,你快點。”
不是上次新婚夜那家門口有清泉石潭、竹筒擊石的清幽飯館,陸無憂帶著又換了一家同樣看起來十分緻的館子。
菜饌自然也一樣味。
賀蘭瓷吃著吃著,發現陸無憂很快吃完,便端起酒杯邊飲邊看。
也迅速吃完,才拭淨脣,道:“你看我幹什麼?”
陸無憂放下酒杯,脣畔還沾著微醺的溼意,道:“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對你好點?”
賀蘭瓷很誠懇道:“已經好了。”
陸無憂道:“先前只是出於盡責罷了。”
賀蘭瓷思忖道:“那現在有區別嗎?”
陸無憂頓了一頓,道:“這不想著我們現在都這麼親了,自然要有點不同……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想做的?能做到的我儘量滿足。”
“你是哪個寺廟的菩薩嗎?”賀蘭瓷一時竟然有些啼笑皆非,“別說了,覺月寺我都不敢去上香了,生怕再從供桌下面鑽出來個人……哦對,就是你到上京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陸無憂咳嗽了一聲道:“我當時只聽見隻言片語,有所誤解,口氣不太好。”
賀蘭瓷微覺驚奇:“我口氣也不好,而且當時你不是還幫了我……陸大人,你今天怎麼回事?”
陸無憂脣瓣了半天,最終幽幽吐出一句話來:“……這不是被你玩弄過了嗎?”
賀蘭瓷:“……”
陸無憂又道:“……還玩嗎?”
賀蘭瓷頓時覺得手腕發酸,臉頰也有點著,緩緩吐了口氣,含糊道:“陸大人,你這麼……求不滿嗎?”
陸無憂在這方面倒並不很恥:“我畢竟是個沒有疾的男人。”
“……”
賀蘭瓷突然覺得這人記太好,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他怎麼說過做過每一句都記得這麼清楚,不止記得,還要拿出來提。
糾結了一下,道:“回去晚上再說吧……話說你,就不能快點嗎?”
手臂真的很酸。
陸無憂微覺有被冒犯到,但他依然道:“那可能是賀蘭小姐技藝不夠湛,你不是很勤學好問的嗎?”
賀蘭瓷也微覺被冒犯到:“我又沒打算在這種地方也……算了,這也能學的嗎?”
陸無憂道:“大抵是沒有夫子教的,估計得自學才,但只要勤學苦練,我相信以賀蘭小姐的聰明才智,應該……不問題。”
這對話乍一聽看不出什麼,仔細一想全是問題。
賀蘭瓷連看一旁的筷籤筒都覺得有些微妙,垂著頭,手指也有些不自在。
不尷不尬的氣氛持續到出了門,陸無憂似乎還打算去帶逛街買點東西,被賀蘭瓷趕拉住,服首飾被兄妹倆添完,到現在都還有很多沒來得及用上。
賀蘭瓷這纔想起問:“你之前寫得那份……請求清丈勳戚田地的奏章呢。”
陸無憂也回神道:“準備得差不多,應該這兩天同僚就遞上去了。”
確實如陸無憂所言,那奏章兩天後,便由戶部給事中遞到了聖上的桌前,裡頭更增添了許多詳實的罪證,樁樁件件時間地點人都寫得清清楚楚。
不僅如此,這篇被稱爲“侵田論”的文章,也一時間傳遍了士林,甚至大街小巷。
因爲先前這位陸六元罵人罵得太過出名——那本《陸霽安奏駁大全》是真的出了,言辭犀利詼諧,罵人字字準,了大家茶餘飯後消遣娛樂的讀。
聽說是陸六元所作,這次亦有許多人前來拜讀,而且因爲文字平實樸素,只要稍稍識字便可讀懂,很多人第一時間看完,都忍不住暗自垂淚,隨後生出憤慨,一時衆人都羣激。
聖上得知亦是然大怒。
他就算知道權貴侵佔良田,且瞞下不報,也不會知道的數字能有這麼離譜。
不過與此同時的是,所有聯名上奏章的人,也被一併捉拿調查了。
陸無憂還在書房,賀蘭瓷就見兵進來,客客氣氣道:“還請陸大人配合。”
他神還很淡定,甚至拍了拍賀蘭瓷的肩膀,從旁過,道:“沒什麼事,你在府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賀蘭瓷忍不住問了句:“請問你們是哪的?”
那兵有些赧道:“都察院的。”
賀蘭瓷:“……”
這還巧。
陸無憂這一走就是兩天,和陸無憂對某些事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人就被捉走了。
不過爹當年也時常如此,賀蘭瓷還算淡定。
倒是花未靈不由擔憂道:“我哥不會被捉走,冤枉,下獄,打板子,用刑,然後屈打招,下死牢,最後我們得去劫獄什麼的吧。”
賀蘭瓷安道:“都察院裡沒這套流程,你說得那估計是詔獄……你最近在看什麼話本?”
花未靈道:“哦,《洗冤記》,特別彩。”
賀蘭瓷學著陸無憂一樣,了下的腦袋,道:“別擔心,應該沒什麼事,你繼續看話本吧。”
但是陸無憂不在,賀蘭瓷自己多也有些擔心,去找爹也是不可能的,爹是出了名的絕不徇。
賀蘭瓷收拾了下東西,踏上馬車,徑直去了都察院大門口。
都察院衙在皇城外面,守衛不算森嚴。天牢尚且允許探監,更何況這些員只是被來調查,故而門口已經停了不員家眷的車轎。
賀蘭瓷沒用帷帽,幾乎一臉,守門的便已認出,呆怔怔地放進去。
當然,賀蘭瓷死活也沒想到,陸無憂正被幾個人圍著看手相。
“來,霽安兄,反正閒來無事,不如也幫我看看。”
“我這隻也看看……”
賀蘭瓷走過去時,倒是周圍一下噤了聲,這幫被看押的員大都年輕,這會還有人不由自主紅了臉。
陸無憂緩緩朝來,眼神中卻頗含著一,難以言喻的,哀怨。
賀蘭瓷把手裡準備的換洗和特地帶的食盒一腦塞到陸無憂手裡,道:“……你沒事吧?”
陸無憂接過,放到一旁,道:“有事。”
賀蘭瓷張道:“……用刑了???”
“那倒沒有,好吃好喝照看著,就是……”陸無憂語氣淡淡道,“你怎麼纔來?”
賀蘭瓷這才發現,周圍其他員旁早已有了家眷送的東西。
開始約有些猜測,不由道:“……是我來晚了?”
陸無憂微微靠近,道:“夫人,這樣顯得你很不關心我,我們比金堅的傳言,便很容易被穿。”
“呃……我是對你比較有信心。”賀蘭瓷岔開話題道,“你還會看手相?”
陸無憂靠得更近,聲音得更低:“不會,隨口編的,他們都信了。畢竟我們在這也沒什麼事,除了前半日有審問,後面都在這裡,大概是爲了平息權貴的怒火,還不知要待到什麼時候。”他頓了頓,道,“沒人找你麻煩吧。”
賀蘭瓷道:“這才幾天,我還不至於這麼扛不住。”
雖然確實,最近幾日在府門外探頭探腦的人變多了,要是真的權衡利弊,將這幫員也同時落罪,那他們的境確實會被一些。
陸無憂道:“……你會怪我嗎?”
賀蘭瓷一愣道:“我怪你什麼?”
陸無憂語氣輕緩道:“本來不去管這事,我還可以安安穩穩當我的日講,現在卻不好說了。”
賀蘭瓷卻忽然一笑道:“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因爲這種事怪你沒有明哲保?至這件事,我覺得你沒有半點過錯,如果真要責罰下來……”
他們倆本已靠得很近,賀蘭瓷再拉近距離,脣瓣幾乎上陸無憂的耳朵:“……是聖人不明。”
音本就輕,這一句更像是飄進了陸無憂耳朵裡。
像種奇怪的蠱。
陸無憂瞬間手掌便握住了賀蘭瓷的肩頭,然後在四周灼灼視線下,想起了,這是在衆目睽睽下,才把這個念頭下去,只是微微側過頭,任由脣在耳邊廝磨,道:“……你好像被我帶壞了。”
賀蘭瓷道:“我……也一直不很規矩。”
陸無憂低笑出聲:“本來也不是沒有在擔心,我要真出事了,你是不是轉頭就後悔了,這會沒來,是不是在琢磨另攀高枝了。”
賀蘭瓷知道他又在胡言語,當即語氣不善道:“胡說,我勸你最好對我的人品也稍微有點信心,而且……”後半句下來,“我知道在大雍當沉沉浮浮都屬正常,早有心理準備,你安心在這呆著吧,還有什麼想要的跟我說,我再送來……就算你真落罪了,我也不會如此作想。”
斟酌著,賀蘭瓷擡起眼眸,拉開一點距離,看他道:“你那份奏章我看了,我……若是你,也一定會把它遞上去,我覺得你……”有些不自在道,“你好的。”
賀蘭瓷很真實地想安一下陸無憂,卻不料他在聽完的話後,突兀道:“……怎麼辦,我突然想親你了。”
“……?”
賀蘭瓷怔了怔,也看見周圍好事者的熱烈眼神,勸他:“你冷靜點。”
陸無憂嘆了口氣,語氣似比初見時還要哀怨一點:“要不讓他們都退避三舍一下,我三天沒親你了呢。”
賀蘭瓷紅著耳尖道:“先欠著吧,回去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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