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夢里,還是從前的,對孕都是一等一的執著,以至于得知胡氏有孕的那一瞬間,周旖錦覺自己的心不自主地了。
可是昨夜面對魏景,難忍的恐懼依然歷歷在目。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周旖錦抿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煩悶。
蘇新腳步有些躊躇,仔細地觀察著周旖錦的神,生怕想不開做出什麼沖行徑。
棲宮的下人們都說,娘娘對子嗣一事極為看重,是誰也不許妄議的,如今剛宮不久的胡人有了孕,只怕周旖錦心里覺得難過。
“娘娘若心里不愉快,可以同奴婢說說。”蘇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勸。
不愉快嗎……
周旖錦抿著,思緒沉沉。
嫁給魏景這些年,如今對他其實說不上怨恨,只是惋惜從前自己太過糊涂。
曾經那年心的覺全失,冷靜下來仔細審視他,不過也只是一個每日坐在龍椅上殫竭慮,短命的可憐人罷了。
有什麼可惋惜的呢?
怕蘇新擔心,周旖錦只好笑了笑,說道:“棲宮這些日事多,不勞煩你了,去鄭婕妤來陪本宮說說話吧。”
見心尚可,蘇新果然高興起來,三兩步便退到門口沒了蹤影。
周旖錦緩緩放下筆,看著門外湛藍的天空。能覺到,蘇新這孩子是真心實意對好的。
從前做的許多事,確實是因為未卜先知,想要先行一步攔住白若煙的左膀右臂,可接了才發現,蘇新心思純良,又敢做敢當。
忽然有些不忍,猶豫起來。
蘇新畢竟實際上是公主之,這些時日派去將的世已經探查了七七八八。
即便蘇新仍然對白若煙懷有舊,往后與站到了對立面上,也不能這樣耽誤著蘇新,日復一日懷有目的地辜負了一片真。
正想著,忽然門口一聲嘹亮清脆的聲傳來:“姐姐,我能進去嗎?”
鄭晚洇手里端著一碗糕點:“我給姐姐帶了我宮里新作的糕點,姐姐嘗嘗?”
鄭晚洇這些時日已經習慣了在宮里的生活,既沒有皇帝寵幸,又有淑貴妃這顆大樹傍,不用苦心宮斗,每日便使勁鉆研廚房里那些學問,將自己一張小臉養的。
看見那糕點歪瓜裂棗的樣子,周旖錦出去的手頓在空中,不笑了起來。
“這糕點是你親手做的吧?”戲謔問道。
“姐姐怎麼知道?”鄭晚洇眉耷拉下來,委屈地嘟著:“我宮里那些下人都說,我做的和膳房里那些廚子的手藝差不多呢!”
周旖錦笑著拍了拍的手:“是,你做的好看!本宮眼拙了。”
二人嬉鬧一會兒,周旖錦終于想起忙正事:“你在那塌上歇一會兒,本宮還要看除夕夜宴的賬。”
周旖錦唉聲嘆氣地走回桌邊,隨手翻起一本賬簿來。
魏景當著面時倒是極力裝出心疼寵,可背地里的作卻毫不手。
除夕夜宴除了皇室眾人,幾乎百都要參加,聲勢浩大,彰顯國威。
然而這樣一場盛大的宴席,務府里撥來的開支卻只有寥寥一丁點兒銀子,甚至都不夠往屆酒水開銷。
務府主管闕清是周旖錦親自提上去的,貴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居務府十二監之首。
他雖為人不夠了些,但勝在做事嚴謹公正,治下嚴格,從不攀附權貴。
更何況——有了曾經崔公公貪污被打死一事在先,務府眾人都戰戰兢兢,不敢逾矩。
有權力決定這筆銀子數目的,只有皇帝本人。
搶了瑤妃邀功的好差事,哥哥的奏折又讓四皇子在朝野上下失了臉面,恐怕魏景已經打定主意要給自己點看看。
想到這,周旖錦不心有些沉重,各巨大的虧空,讓翻賬簿的手指停了又停。
鄭晚洇也耐不住子,索搬了張椅子,在周旖錦邊坐下:“這是三百零七兩,這兒是五百二十八兩。”
靠在周旖錦邊,指著賬簿上的兩個空缺輕聲說道。
“你怎麼算的這樣快?”這兩數目不小,鄭晚洇幾乎是看了一眼就說出了答案,將周旖錦驚了一跳。
“那可不嘛!我小時候在府里閑著無聊,總玩一些算數的游戲,每次都是我贏!”鄭晚洇像是討寵的孩子,臉上帶了些小小的得意,撒道:“姐姐若是做的累了,妹妹愿替姐姐分憂。”
“那也好。”周旖錦笑起來了的臉,頰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在宮中能心的人太,經歷文婕妤一事后,亦是更小心謹慎,六宮的大小事務太過繁忙,若鄭晚洇能幫著搭把手再好不過。
周旖錦順手將兩本賬簿遞給鄭晚洇,吩咐道:“酒等,一應不用算,一會兒讓宮人們清點數量,去我庫房里拿便好。”
鄭晚洇大驚:“姐姐為何這樣?”眼往下看瞟,看見務府撥的款項,氣憤道:“這……務府簡直是欺人太甚!”
看見周旖錦猶豫的眼神,不過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小聲抱怨道:“外面人都說皇上對姐姐過于寵幸,可誰知道他是個表里不一的家伙,這樣小氣!”
“妹妹慎言,”周旖錦打斷口無遮攔的話:“錢財不過是外之,本宮是不在意的。今年戰事不斷,國庫空虛,本宮若是幫扶一把,或許也能落下個好名聲。”
“可這實在是太……”鄭晚洇使勁兒把“”字咽進肚子里,悶悶地吃著糕點算賬。
庫房里的那些財寶,周旖錦是真的不太在乎。
若是會過夢里那白綾扼的痛楚,冷宮里戚惶終日的幾年,這些所謂的珍稀財寶,甚至為周家的催命符,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二人呆呆地坐了會兒,忽然鄭晚洇似乎想起什麼,說道:“胡人有孕,娘娘可知道?”
周旖錦手指翻著賬簿,輕輕點點頭。
“們都說,子嗣是娘娘的心病,從前有妃嬪請安時冒犯了娘娘,被留下來打死,可真有此事?”鄭晚洇大著膽子問道。
與周旖錦相這些天,清楚的脾氣,治下遵循宮規,絕不是這樣意氣用事之人,因此不免疑。
周旖錦愣了一下,忽的一皺眉:“誰跟你這麼說的?”
似乎努力回想著從前之事,又道:“那人不識尊卑,口出狂言,按宮規本該在棲宮罰跪了兩個時辰,但日頭太盛,只跪了一會兒便昏過去,本宮便將送回宮了。”
鄭晚洇搖搖頭,苦著臉說道:“我一次聽見我宮里的宮閑言議論所說,那妃嬪回宮后便重傷難愈,沒幾天便在葬崗看到了的尸首,聽說上有杖責的痕跡——不過我已經下了令,不許傳娘娘的謠言。”
二人都是驚愕,各自無言,周旖錦的目落在賬簿那一大塊空缺的銀兩上,似乎過紙背看見魏景愁云布的臉。
又想起了落水那時,原住在翠微宮的那位昭儀被魏景下了詔獄,不過幾日便殞命,隨即此事便草草了結。
那時沉浸在夢境之事的余悸中,并未注意滿宮中對殘忍惡毒一說的謠言,如今想來,得罪過的低位妃嬪可疑的死去,顯然是有跡可循。
天漸晚,宮掛起了火紅的燈籠,宮人們腳步聲都刻意收斂著,偌大的棲宮格外寂靜。
掌印太監闕清一暗紅宮裝,金線繡的蟒袍張牙舞爪,他腰板直,低著頭跪在正殿門前,四周空曠,沒有宮人敢從他邊走。
蘇新繞過門廊,一抬頭,看見那一抹耀眼的紅輝,疑問一邊的小宮:“那是司禮監掌印?”
“是,聽說務府克扣了除夕夜宴的銀錢,桃紅姑姑方才罰他跪在這里。”那小宮有些害怕,拉著蘇新便要繞路。
“這怎麼能行?”蘇新眉頭一皺。
掌印是正二品的級,乃宮所有太監之首,且不說娘娘還未因那銀錢生氣,如此公然折辱他,好像是棲宮仗勢欺人一般,屆時傳出去,定有人說娘娘的壞話。
蘇新不顧一旁宮的勸阻,徑自走向闕清,朗聲道:“掌印,你起來吧。”
闕清抬眼一,是個白皙的小姑娘,二十來歲的模樣,嘟嘟的,兩個丸子頭間戴一朵淡珠花,容,臉倒是義憤填膺。
他搖搖頭:“桃紅姑姑吩咐咱家在這兒跪滿兩個時辰,以此賠罪。”
闕清宮比一般的太監晚些,如今不到三十的年紀卻已經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是有些真本事在的。
閹人的命向來不值錢,皇上不許他批銀兩,若這一跪能讓貴妃娘娘消氣,別說是棲宮正殿了,就算拉到午門示眾也無妨。
可那小宮卻不依不饒,“你先起來,此事我會向娘娘稟報的。”
聽這樣語氣,他又仔細打量了下,頓時明白眼前此人便是宮里人人羨慕,從浣局奴婢一躍為棲宮掌事宮的蘇新。
只是想不到,竟然這樣小,看上去還是一副熱心善良的模樣。
除了與主子有打小的奴婢,在宮中能坐到這個位置的,誰沒點防備心在上?可他看著蘇新單純又堅定的眼神,卻不敢下定論。
他站起來,聲音不如平常太監那般尖銳,反而有幾分低沉:“蘇姑姑今日之恩,闕清定當涌泉相報。”
除夕之夜,便是在這樣一番喜慶又沉悶的氛圍下,緩緩拉開序幕。
周旖錦來的早些,嬪妃們也都各自落座。
瑤妃穿了一火紅的織錦繡襖,帶著一眾侍從風風火火走來,可任憑架子再大,眼下仍有遮不住的青黑痕跡。
“不愧是淑貴妃經手的宴席,好生氣派啊!”瑤妃顯然是知道魏景那些小作,見周旖錦這次定要大出,特來噎一噎。
周旖錦沒理會他的挑釁,說道:“既知道本宮有本事,便學著些,免得到你手上,又要出丑。”
瑤妃的臉霎時青了。最聽不得別人說出低微,做事小家子氣,再加上前些日子白若煙給的驚嚇,更是令郁悶。
說起那白若煙,更是令費解,那日走運遇上魏景撿了一條小命便罷了,之后幾次在浣局想要對白若煙手,都是被各種各樣的突發況攔了下來。
怎麼運氣這樣好?
瑤妃眉頭擰,不敢細想。
白若煙愈是這樣,瑤妃越覺得是姐姐的冤魂來索命,接連幾日嚇得魂不守舍,半夜三更毫無睡意,甚至連四皇子被罰的大事都顧不上。
“本宮與你各走各的路,用不著你教我。”瑤妃地回懟,正等著與周旖錦拌兩句,卻突然看見已經轉回去,將自己如空氣般晾在此,不由得一陣惱火。
“賠錢貴妃,囂張什麼?”瑤妃著手帕,不滿地嘟囔道。
文武百落座,周宴和父親也坐在不遠,舉杯對飲。
周旖錦心中一暖,下意識向他們笑了笑,視線卻忽然落在一旁的魏璇上。
他坐在張人側,穿一青鶴麾,子坐的很直。
邊疆之行仿佛將他周冷冽的氣質都磨礪出來,棱角分明的下顎能看見淡淡的胡茬。
只是不知為何,他看起來心似乎有些不悅,只是獨自坐著,如修竹,仿佛與周圍的喧鬧隔絕。
周旖錦收回目,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瑤妃正胡掃視著,不慎與周旖錦對視上,下意識眼神一瞥,正巧看到周旖錦旁邊空著的位置:“這坐的是誰?”
話音未落,大殿鐘鼓齊鳴,飛閣流丹之下,魏景和胡懷瀠,并太后一眾人走進殿。
百行禮聲音浩大,四面流溢彩,恍若在盛世華都。
胡懷瀠宮這些日子,整個人仿佛胎換骨,穿著西域新貢的錦緞,頭戴金釵銀飾,整個人珠寶氣,帶著宮徐徐走來,目不斜視地坐在了周旖錦旁。
仿佛為了擺昔日的不堪似的,這打扮幾乎有些刻意,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懷了孕寵一樣。
胡懷瀠一落座,瑤妃那頓時坐不住了,滿臉寫著煩,眼前的珍稀佳肴也都索然無味。
斜眼看著胡懷瀠,不滿道:“不過是姿同我姐姐有幾分像罷了,真以為得了皇上的寵就飛上枝頭當凰了?”
瑤妃聲音不小,胡懷瀠顯然聽到了的話,本有些笨,臉憋的通紅。
見胡懷瀠不回,瑤妃更是來勁:“有的人懷了孕就無法無天的,到時候別生出了個公主來,眾人看笑話。”
瑤妃一邊說著,一邊留心看周旖錦的臉。雖然沖囂張,但并非蠢笨,深知宮三年沒有懷上子嗣,一直是周旖錦心中的痛。
不知是誰給胡懷瀠搭的首飾,活生生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當真是生門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來。
瑤妃不有些發笑,想看落得凄慘的境地。可等了好一會兒,周旖錦卻遲遲沒有說話。
又鬧什麼幺蛾子?
自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以周旖錦的子,總該然大怒,要胡懷瀠好看。
記得曾經有一名不識眼的宮妃在請安時當眾辱周旖錦是只下不出蛋的,結果據說在棲宮挨了幾十個板子,豎著進來,橫著出去,震懾滿宮。
可瑤妃等了好一會兒,周旖錦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素手纖纖,挽起袖子不不慢地斟著茶,似乎這事與無關。
瑤妃按耐不住,直言問道:“淑貴妃娘娘,您怎麼看?”
原以為周旖錦再怎麼識大也得懟胡懷瀠幾句,卻看到轉過頭,牽起胡懷瀠的手,忽然笑了笑。
“無論是男是,這都是齊國的皇嗣,疏忽不得。胡人只需安心養胎,翠微宮其余一應繁雜事務,給本宮便好,你不必勞心。”
瑤妃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的喧鬧被底下眾人進去不,雖不敢大聲喧嘩,但瑤妃還是覺到眾人對指責紛紜,如芒在背。
好你個淑貴妃,你清高,你真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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