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餐桌還有兩三米時,孩忽然停下步子，忌憚什麼似的。

　段凌云朝招手：“端端，來！”

　陳端端立刻笑盈盈應了聲,繼續往過來走。

　一邊還朝一直沉沉凝視自己的消防隊長吐了下舌頭,一副“你能咋地”的嘚瑟小樣。

　祁汐也側眸朝窗邊看。

　陳焱沉著臉。

　但并不怕他。

　腦中自然就跳出“恃寵而驕”這樣的詞……

　小姑娘格很開朗,而且明顯跟消防隊很，一進來就跟這個問好跟那個打招呼。食堂阿姨見也眉開眼笑的。

　走到段凌云旁，抿新奇看祁汐，大眼睛亮亮的。

　“祁老師，給你介紹下——”段凌云抬手拍拍生的肩膀,“這我們隊里的家屬,十打鑼，八有！聽到有劇組來取材,說什麼都非要來見識一下。”

　家屬……

　祁汐有些生地扯了下角,頷首：“你好。”

　“姐姐好！”孩笑瞇瞇揮手道。

　頓了下,又問，“姐姐,你演什麼角啊？哦——不方便說的話就不說了。”

　祁汐搖頭：“我不是演員,是編劇。”

　小姑娘微怔，型無聲“哇”了下，很小聲：“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可以靠臉吃飯偏偏靠才華麼……”

　祁汐但笑不語。

　格真好,率真又單純。

　怪不得他喜歡……

　“我還以為,這種題材的編劇,”小姑娘偏偏腦袋，“會是年紀比較大的專家老師之類的呢。”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做編劇。”祁汐回答說,“以前只寫過小說。”

　“對了祁老師——”段凌云忽而道,“我們還不知道你筆名是什麼呢？”

　“對啊。”另一個年輕隊員接上話,“說不定我就看過你寫的書呢。”

　祁汐搖頭：“應該沒有吧。”

　的讀者大都是孩子。

　想了想，祁汐猶豫著開口：“我寫的第一本小說，名字——”

　目盡頭，窗邊的男人不不慢地端起湯碗。

　不管他們這桌熱鬧什麼樣，他始終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頭都沒有偏一下。

　祁汐吸了口氣，睫尖輕：“，《無盡夏》。”

　話音落下，心臟便不控地狠悸兩下。

　將一個深埋于地，早已面無全非的暴在日之下。

　也將自己最的心跡，袒在能聽懂暗號的人面前。

　信號的另一端，陳焱面無表地放下碗，夾菜的作不停。

　沒有任何反應。

　祁汐的心臟慢慢舒展開。

　又沉重墜落……

　“啊啊啊——”側的陳端端突然起來。

　抬手捂止住聲音，震驚又激：“你是蘭夜大大？！”

　祁汐怔住，意外看。

　段凌云樂了：“看來祁老師是很有名的作家。”

　他朝陳端端偏頭：“這不就有個狂熱。”

　“對對！”陳端端點頭如小啄米，“我特別特別喜歡《無盡夏》，還買了實書呢！”

　了下側的小包，皺眉：“我書在宿舍呢……”

　“姐姐，你下午在這兒呆多久啊？我去學校取個書很快回來，就在潯大——”孩看著祁汐，滿眼懇切，“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祁汐從椅背上拿下自己的包：“我帶了明信片，要不先在明信片上給你簽？”

　“《無盡夏》再版快出了，到時候我再給你寄一本有簽名的。”

　陳端端笑彎眼：“好呀好呀！”

　看著孩喜上眉梢的樣子，祁汐在心里苦笑了下。

　拿出筆記本里夾的明信片，拔開筆帽。

　“你什麼名字啊？”

　“陳端端！耳東陳，端莊的‘端’。”

　筆尖落下，祁汐愣住。

　陳……端端。

　抬頭，重新打量面前的小姑娘。

　這才發現秀的鼻梁形似某人。

　祁汐眨眨眼，看向段凌云，換了種問法：“段指導，這是你……表妹嗎？”

　段凌云哼笑，朝另外一桌瞥了眼：“誰姓陳是誰妹。”

　“我哥在那兒呢！”陳端端主指向沉默進食的男人。

　“……”

　祁汐無聲失笑，只覺得荒唐又慶幸。

　居然是陳焱的妹妹。

　親妹妹。

　腦海中浮現多年之前在巷口看到的一幕：穿子的小姑娘抱著鞋盒跑向年，被拒絕后撇哭唧唧的……

　祁汐的眼眶沒由來有點熱。

　“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陳端端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祁汐朝孩彎了下邊。

　摁下復雜的心緒，刷刷筆：

　to端端

　祝快樂且自由，所想皆所愿

　蘭夜

　陳端端接過簽名的明信片，高興得小臉都紅了。

　“謝謝！”

　拉過一把椅子，親親熱熱地坐到祁汐邊。

　“姐姐，你寫新書沒有啊？”

　“你的小說我都看完了，都好喜歡！我記得《無盡夏》剛出書的時候，我們班生全在看！我攢了好幾天的零花錢才買到一本，結果還沒看完就給老師——”

　孩停住，有些忌憚地瞟了眼旁桌的隊長，聲音變小：“給老師沒收了……”

　祁汐把本子裝回包，沖笑了下。

　“那正好，就當再版書是賠你的吧。”

　陳端端拍手：“那我可賺大了！”

　“對了，姐姐，《夏至》也會再版吧？我最喜歡的還是《夏至》。《無盡夏》特別好看，但結局太難過了，我還是喜歡小甜文……”

　孩遲疑了下：“姐姐。”

　祁汐偏頭：“嗯？”

　陳端端言又止的：“就，網上好多人說，你的小說是有原型的……《夏至》，也有麼？”

　“是你……大學時候的男朋友啊？”

　祁汐一時語塞，視線不自覺偏移。

　——陳焱垂著眼皮，夾菜的筷子滯在半空。

　祁汐還沒來得及說話，過來添菜的食堂阿姨就了一：“什麼男朋友？”

　手點點陳端端的腦門：“你才多大哦，就著急找男朋友啦！”

　“哎呀——”陳端端抓開阿姨的手，難得的不好意思。很快地瞟了眼旁邊的段凌云，“我沒有……”

　扭頭對上祁汐，阿姨又笑瞇瞇的：“作家有沒有男朋友啊？沒有的話，阿姨給你介紹一個！”

　“或者——”阿姨大勺一揮，“我們這兒小伙子多，他們什麼況我也清楚得很。”

　“你看嘛，覺著哪個好，阿姨給你說道說道！”

　祁汐笑笑還沒開口，旁邊桌就有個隊員高聲：“付阿姨付阿姨，我幫你擇菜吧！”

　有人立刻接上：“阿姨以后我天天都幫你做飯！”

　“他們一次都沒幫過你！我可才幫你抹過桌子的啊付阿姨！”

　“你就算了吧小杜，前兩天還哭咧咧想媽媽呢！”阿姨毫不留地穿說話的年輕隊員，“等啥時候你不哭鼻子了，阿姨再幫你討媳婦兒啊！”

　小伙子被燥得滿臉通紅。

　其他男人笑的哄的快把食堂頂掀下來了。

　只有窗邊的男人沒有笑。

　他兀自離桌，將餐盤放進水池，隨后大步走出食堂。

　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祁汐不聲地收回眼，緩慢垂低睫。

　看著男人的背影，陳端端也嘆出口氣：“我哥不讓我來隊里……”

　哭喪起小臉，轉向段凌云：“他現在肯定生氣了，怎麼辦啊凌云哥？”

　段凌云輕嘁：“沒事兒，甭搭理他。”

　“你最近不都在宿舍麼，等過幾天回去，說個好話再耍個賴，你哥氣也就消了。”

　“也是。”陳端端歪歪腦袋，又笑了，“反正我哥又不可能一輩子不搭理我。”

　段凌云笑了下：“說實話，你哥那人，我一直覺著除了他狗兒子，這輩子沒人能和他過到一起。所以當初他把你領回家，我還意外的。”

　陳端端使勁點頭：“別說你，我自己都意外的！”

　一直聽他們說話的祁汐開口：“你現在……是住你哥哥那兒？”

　陳端端“嗯”聲：“我高三時候搬過去的。”

　并不避諱祁汐，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家里況吧……有點復雜。總之就是，我哥很早就不怎麼和家里來往了。”

　祁汐輕“哦”了聲。

　陳端端大概也不會猜到，其實對他們家的況清楚的……

　小姑娘從段凌云盤子里順了個橘子，邊剝邊說：“我高三那年和我爸媽鬧翻了，主要我爸，他非要我出國上大學，但我就不想去嘛……”

　“我爸說我要不出國就從家里滾出去，然后我就滾了。但我也沒地方去啊，只能找我哥去了。”

　“然后，你哥就把你帶回去了？”祁汐問。

　“哪兒啊。”陳端端撇撇，“那之前我和他其實就不，我找他，他理都不帶理我的。”

　段凌云揚眉：“那你最后怎麼著？撒潑打滾，一哭二鬧？”

　“差不多吧。”陳端端聳聳肩，“我告訴他我真的不能一個人呆在國外，我會死的！我當時哭著說的，我說哥哥——”

　“我求你了，救救我吧！”

　祁汐怔住，眼中驟。

　手腕倏地力，水杯哐當掉在桌上。

　桌布上立刻淌出一條蜿蜒水痕。

　段凌云眼疾手快地拿出紙巾。

　“祁老師，小心。”

　陳端端接過紙巾，一手扶起水杯。

　“姐姐沒弄你上吧？”

　祁汐張了張，有些遲鈍地發出聲音：“沒有……不好意思啊。”

　接過餐巾紙，一下一下拭著桌布。

　直到紙巾出屑才停下來。

　的紙巾實，在手心里摁很小一團。

　——宛如依舊不斷蜷的心臟。

　快速沖了個澡，陳焱回到宿舍。

　他們中隊人不算多，隊員宿舍基本都四人一間。

　之前他一直和段凌云住，最近才分到這個單間。

　不大，布置也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單人桌，外加小柜。

　陳焱將臉盆桌上，拿過下的手表。

　離下午訓練還有二十分鐘。

　他看向窗外，朝食堂的方向眺。

　最后幾個隊員吃完飯出來，正一路小跑向宿舍或澡堂。

　他氣音輕嗤了下：“真他媽能聊。”

　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呢。

　將手表戴回腕上，陳焱走出宿舍。

　帶上門轉過的瞬間，他腳下猛地頓住。

　臨近走廊另一端，人的側影在影之中，腰后的發梢是淡淡的金棕。

　卷發，紅，綠。

　漂亮的和周圍一切都格格不。

　也讓人依舊不敢相信信，真的，出現在了這里。

　偏頭看見他，似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邁步走了過來。

　腳下無聲。

　離他還剩不遠不近的距離，祁汐站定。

　一雙眼平靜著他，不說話。

　兩廂對視，陳焱單手抄進兜，神散漫而淡漠。

　他沒有先開口的打算，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有事兒？”

　男人的嗓音如有實質，震得祁汐長睫微，眼中也好似投一粒石子，漾出細微起伏。

　瓣翕了下，聲音落在兩人之間，很輕：“能和你聊聊嗎？”

　“陳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