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了卻一件心事的緣故,祁汐的心與神俱佳。晚上回家又打開筆記本電腦,將編劇組們今天開會討論的劇順出來。鍵盤一直噼里啪啦地響到零點之后。
倒進枕頭里,睡意即刻襲來。
迷迷糊糊之間,祁汐忽然意識到,自己最近都沒有失眠了。
準確來說,從陳焱在暴雨深夜趕回來陪那晚開始,困擾好幾年的睡眠問題,一下就不治而愈了。
記得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過,說晚安的“安”拼音是an,拆開來,就是“你”的寫。
——的人在,夜晚才安。
如今,的人終于回來了,的夜晚也終得安穩……
一夜無夢,祁汐睡到快十點才醒。
微信里有十好幾條未讀,置頂頭像發來的消息在一小時前。
盛夏炎火:【醒了沒】
【[語音]對方已取消】
盛夏炎火:【[豬]】
祁汐看著那個的小豬表,扁輕哼出一聲。
正要按視頻給男人回撥過去,又想到這個點他應該在訓練,便作罷。
回過幾條消息起床收拾了下,中介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松口愿意降價之后,看房的人比以前多了不。
但想快速完事還是不太可能——談合同,辦手續,貸款過戶等一系列流程,短時間很難走完。
今天來燕南巷看房的人是第三次過來了,一位本地的中年阿姨,想給兒買房當婚前資產。看完祁汐手里的產權證明,這事就定下來了。阿姨和祁汐約定,等過幾天老公從淮州回來就立馬簽合同定金。
房子的事辦好回到榮華里,氣還沒勻,導演又發來消息說要跟編劇們連線。
開會,修劇本寫劇本。等一切忙完,天都黑了。
祁汐剛洗完澡,微信的語音鈴聲又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出小乖的頭像,邊彎了彎,接起來:“喂?”
“干嘛呢?”男人聲音像了一把沙,低沉得很好聽。
“躺著。”祁汐回答,說著一把將他軍綠的豆腐塊被子拆散,笑瞇瞇道,“我今天要睡你的床!”
電流的另一端,陳焱很慢地闔了下眼。
他的人,現在就躺在床上。
他的床上。
別看平時穩重又端莊,睡覺時可一點不矜持,活像個黏糊糊的八爪魚,纏人得。之前半夜他都給熱醒過,睜眼就看見人的肩帶掉了,擺也飛了,胳膊大全掛他腰上。
他當時睡意就沒了……
“你訓練完了?”祁汐躺進軍綠的杯子里,又問。
陳焱淡淡“嗯”了聲:“澡都沒洗就回來翻微信,怕有人收不著消息著急——”
他頓了下,自嘲嗤聲:“看來是我自作多了。”
祁汐:“……”
祁汐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忙到都沒怎麼手機。早上男人發來的消息,也沒回。
“我今天還忙的,從醒來就沒閑著……”有些心虛地小聲道,“對了,你今天怎麼早上給我發消息啊?”
知道晚睡晚起,陳焱很早上聯系。
“今兒訓練滿,沒空手機,想提前跟你說一聲。”男人那邊哐當出一聲,像是在拿洗澡盆。
“哦。”祁汐將背后的枕頭豎起來靠住,目瞥到床邊,頓了下,“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床頭柜上放著卡卡西涂面的托頭盔。那天把它給陳焱之后,男人就擺床頭了。
他不愿意收起來,就要放這兒,說經常能看見。
看著頭盔上
那一頭耀眼的銀發,突然,就很想他。
“我聽劇組說,他們訓到周五。”祁汐又問,“你是不是到時候就能回來了?”
陳焱低低笑了下,混壞又得意:“怎麼。”
“想我了啊?”
祁汐不以為然地“嘁”出聲,角卻不自覺翹起來。
“本來周五就能回。”陳焱說,“但今兒剛下通知,說周六還要演習。”
祁汐臉上的笑意稍滯,心也沉了下。
“哦……”
抿抿,又立刻道:“沒事兒,你先忙你的吧。”
“什麼時候能回來,提前跟我說一聲。”
電話那頭一時沒說話。
片刻,男人很輕聲:“祁汐。”
他很的名字。
但幾乎記得每一次,他這樣認真喚后,說出來的話。
祁汐眼睫了下:“嗯?”
“你不用跟我這麼懂事的。”陳焱說。
祁汐呼吸微窒。
腦中還沒反應過來男人這句話什麼意思,心已然開始悸。
“……什麼?”
“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男朋友。”
陳焱的語氣出一貫的強勢,但一字一句,又都帶著耐心的溫。
“在自個兒男人跟前,你可以提要求,可以發脾氣,還可以不講理,懂?”
心深似乎有什麼被中。
祁汐一下子語塞:“我……”
陳焱氣音笑了下:“我知道你不是不懂事兒的人。”
“你很理智,也很敏,還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錯,怕惹麻煩,也怕麻煩別人。”
——畢竟只能靠自己。
早已習慣無人可依,凡事只能依靠自己,所以每走一步都得謹慎,不敢,也不能行差踏錯。
這麼些年,一個人其實很不容易……
陳焱繼續道:“以后,你不用怕了。”
男人的聲音明明沉穩,但為什麼,為什麼聽起來還如年一樣,那樣熱烈又狂妄。
“將來不管什麼事兒,就算天塌下來,老子也給你頂著。”
祁汐翕,深吸了口氣想說什麼,但還未開口,眼眶就倏地了。
明明沒有開視頻,男人卻像在上裝了攝像頭。
“哭了?”他問。
祁汐輕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噥:“你怎麼知道……”
陳焱嗤:“廢話。”
他怎麼能不知道。
再沒有人可以像一樣,彎一下,皺一下眉,都牽他的心。
“別哭了啊。”男人聲哄,“我心疼了。”
祁汐抬手泛酸的眼:“我又不是難過才哭的……”
“那也不。我就見不得你掉眼淚。”陳焱說。
稍頓,他又混笑:“床上除外。”
那不把弄哭都不算完。
祁汐手扣上被面,努:“你流氓……”
男人還真就認下了:“現在才發現?晚了。”
“要不要流氓都你的了。”
要啊。
怎麼不要。
在男朋友面前可以任。
同樣,他在朋友面前,也可以……不用當君子的。
祁汐扯了下被邊,讓帶著男人氣息的被子更加嚴地裹挾自己。
“那你周六可以回來嗎?”
——開始提要求了。
的男朋友有求必應:“可以。”
“你要回不來就算了,我和時菁正好周末去淮州玩一圈。”
——喲,開始有脾
氣了。
“你敢。”男人重聲威脅道,“乖乖在家給老子等著。”
祁汐得逞,笑彎眼:“那等你回來,我們吃火鍋吧!”
“啊。想吃哪家?”
“不出去吃,我們自己在家做吧。”
陳焱輕嗤:“你之前不嫌家里吃味大麼?”
“我現在又想在家吃了,不行啊?”
——這是開始不講理了。
但男人好像就喜歡這樣不講理,他話里都帶著笑,笑里又都是寵溺。
“行。給你做。”
所有的期待都被滿足,無論合理不合理。
一個名“幸福”的小人就在心里住下了,他還會長大。
祁汐眨了眨睫,又想要掉眼淚了。
“那我等你周六回來。”
陳焱輕嘶了下,突然又改了口:“不行。”
他慢悠悠的:“我周五下午就回去了。”
“周六沒演習,逗你玩兒呢。”
“……”
祁汐氣得拍了把被面,邊的笑容卻更大了。
“你煩——”
“就是想看你想我沒。”男人吊兒郎當的聲調里是調的意味,“你要說想了呢,我周五完事兒立馬回。”
“我可沒說啊……”祁汐捻發梢的指尖頓住,抿,“那,你還回來麼?”
“回。”陳焱立刻道。
“因為,我想你了。”
有了盼頭,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過。
周五早上起來,祁汐去潯安中心的超市買了一堆做火鍋的食材。
陳焱本來說他去買的,但想著男人五點才能離隊,還是直接回家比較好。
拎著大包小包剛進門,中介小杜的電話就來了。
本來約定好明天簽合同的買家臨時有事,托中介轉問今天下午簽合同可不可以。他們一家三點半就能到燕南巷。
算了下時間,三點半簽完合同回去,陳焱應該也差不多正好到家。祁汐就應下了。
中午吃完飯寫了會兒劇本,快三點時,祁汐稍打扮了下,出門往燕南巷走。
今天天不太好,是一個無雨也不晴的天。
這樣的天氣像極八年前剛到燕南巷時。抬頭朝霧蒙蒙的天空看一眼,都覺得悶。
籠在這般天氣里的小巷也灰撲撲的,青石板踩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滲出水來。
停在單元門前,祁汐深深吁出口氣。
要結束了。
終于。
擺破舊的筒子樓,離開仄的窄巷。
終于,和以前那段最為昏暗的時徹底割離……
買家阿姨今天帶來了的兒。孩看起來跟陳端端差不多大,也是潯安大學的學生。
對于父母用心良苦為自己置辦的這套資產,小姑娘并不滿意,一會兒嫌這里的房子不好,一會兒又說這邊住的人太雜。
媽媽好聲好氣地跟兒解釋:不是要住這兒,只是想有個房子傍,以后也算有底氣和保障;中介小杜也在敲邊鼓,一會兒說房子可以做民宿租出去,一會兒又分析這片以后的升值空間……
祁汐一直笑著沒說什麼,頗為寬容地等著孩下決心。
備寵的孩總是小孩子心,被媽媽一句“出租的租金給你當零花錢”打后,轉臉就又笑瞇瞇地催著中介拿合同了。
“不好意思啊,再稍等一下可以嗎?”孩媽媽抱歉地跟祁汐道,“我老公馬上就到,合同他一定要自己看過一遍才放心。”
祁汐瞟了眼手機屏上的時間。
四點過十分。
“行。
不著急。”
“謝謝啊姑娘。”孩媽媽又拿出手機,皺著眉頭給丈夫打電話。
連播了兩通都沒人接,正要再打,門廳里就響起篤篤敲門聲。
“方先生到了吧。”小杜從沙發上起,“我去開門!”
“到了也接電話吭一聲啊。”孩媽媽不滿嘀咕,“讓人干著急——”
還沒抱怨完,就聽到門口中介疑聲:“你哪位啊?”
“哎不是——”他嗓門陡然變大,“你誰啊!你要干什麼!”
“怎麼了怎麼了?”孩媽媽連忙喊道,一邊往外走,“老方啊——”
祁汐心頭一凜,也快步跟了過去。
看見門廳的場景后,好似挨了當頭一棒,完全怔住。
中介小杜正和一個蓬頭垢面的瘦高男人扭打在一起。
祁鈞上的服還是八年前的,從頭到腳都又破又舊。
他模樣變了不,瘦得眼珠和顴骨都突出來,活像一只人形的螳螂。
這麼瘦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條胳膊就猛地勒上小杜的脖子,讓人彈不得。
偏頭看到祁汐,他一愣,臉上的了下:“你這個賤——”
“你放開他。”
祁汐平靜開口,一邊拿起手機:“否則我立刻報警!”
祁鈞瞪了兩秒,手沒,角隨即擰出扭曲的笑。
他空出的手進兜。
銀一閃,祁汐旁的母同時發出尖。
祁鈞手里的水果刀抵上小杜的下。
“除了報警,你他娘的還會干什麼!”
他笑得張狂而挑釁:“繼續報啊——”
“你敢警察我現在就宰了他!”
“祁,祁姐——”小杜被勒著脖子一不敢,面如土,“這怎,怎麼回事啊?!”
祁汐沒有理會他,冷冷看著祁鈞。
“你想干什麼?”
不等他回答,又朝四周示意:“想要這房子,是吧?”
祁鈞瞪著沒吭聲,拿刀的手不聲了下。
祁汐朝客廳偏頭:“房產證我今天正好帶了。”
“你先放了人,我們再說房子的事。”
祁鈞眼睛轉了下,怒視一旁抱作一團的母。
“滾!你們滾!”
驚呆的母倆大氣不敢出,著墻移到大門口,拉開門就往外面跑。
祁鈞也往門口走了一步,對祁汐吼道:“你把房產證拿出來!”
祁汐看了眼梗著脖子的小杜,攥手心,僵地往客廳走。
剛拿起桌上的證件,外面突然哐出一聲巨響。
門被摔上了。
小杜的呼喊聲也被關在門外:“祁姐,祁姐——”
祁汐一驚,意識到什麼,刷地轉過來。
祁鈞已經拿著刀走了進來。
他凸起的眼恨恨看著,目淬著毒,又難掩貪婪和自得。
——像是在打量一只無路可逃的羔羊。
祁汐恍然一瞬,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八年前的那個傍晚一樣。
又重新陷最為黑暗恐怖的夢魘里。
而夢中的惡魔,此時終于真實地站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