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多年的被破后,高夫人已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半蜷在裝飾雅致的車,目略過掀開的車簾,著面前的深秋之景,不言不語。
普通的修士夫妻,興許會被當年漁江城江家那番喝點靈藥調養子,便能生出特定靈孩子的說辭所騙。
但高夫人和高長老,份不凡,高長老更是風衍宗掌門的親弟,焉能不知九州本沒有這樣的靈藥。
齊婉背后所藏的骯臟真相,他們夫婦倆都心中清楚。
可他們不甘心吶!
同是一母所出,一樣的爹娘,憑什麼為哥哥的高掌門就是天資卓越的單靈,弟弟高長老卻是次一等的雙靈。
從小到大,高長老修為都低兄長一等,差距隨著歲月流逝,愈發明顯,仿佛隔著天塹,難以逾越。
高夫人比誰都清楚,的夫君這一路有多努力,多拼命。
但無用,無用!
有些事,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高夫人著空中被秋風席卷,不由己的枯黃落葉,角勾起個自嘲的笑。
十年前,高長老自請來守九州寶殿,離開了天衍宗。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掌門哥哥風頭正盛,而在此地的高長老,人愈發暴戾消沉,心魔漸生,像一棵病樹。嫉妒和不得志的蛀蟲,日日夜夜啃咬著他,令他面目全非。
高夫人看在眼里,便提議,生一個孩子。
生一個單靈的孩子,來完他們夫婦未完的夙愿。
但最終,被玉清派攪和,江府被抄,什麼也沒,反而淪落到如此地步。
夫君生了心魔的事,再也瞞不下去,之后估著會被送到南塵仙島關起來,當一個試藥的藥人。
而呢?瞞不報,助紂為,興許會在鎮司的牢獄里待個一年半載,盡昔日同門恥笑。
當年嫁給掌門親弟,是那般的風,清清楚楚在他們眼里看到艷羨之。
今日過后,散落九州各地的他們得知的事后,會是何種表?譏笑?幸災樂禍?
他們會怎麼說?怎麼看?
高夫人咬著牙,指甲深深陷掌心,殷紅的珠涌了出來。
.......
“的話能不能信?”楊野將滿地瘋跑的豬抱起來,走到簡歡溫九尹遇聲的包圍圈中,遠遠看了眼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高夫人,問,“高家真和菩提塔一事無關?”
尹遇聲在楓樹下來回踱步,白弟子袍拂過地面的落葉,發出輕響,他停下,向簡歡:“師妹覺得呢?”
“啊?”猝不及防被點名,剛掏出玄天鏡的簡歡抬起頭來,仔細想了想,“不好說。”
原書中,此事就是高家做的。
但如今,還真不好肯定。
書中,漁江城的劇未曾發生過。
未發生,那兩年多前,高長老和高夫人定然功了,說不定就是這個時間點,夫妻倆和魔族搭上了線,才會去對他們無用的菩提塔。
可現下,劇被攪得一團糟。
沈寂之三年前未跟著江巧巧景赤他們去歷練,而是和一起,為了賞金,橫沖直撞闖了漁江城。
會不會因此,高長老和高夫人并未和魔族搭上線,如今是另一伙人的菩提塔?
“尹師兄,但我覺得,高家還是最有可能的。”一位簡歡不太的師兄跳了出來,“高家當年便知道漁江城之事,說不定他們這些年一直和魔族有聯絡,是魔族安在我九州大陸的臥底!高夫人極有可能是魔族的調虎離山之計,菩提塔怕是已被其他人帶離了九州城!”
尹遇聲蹙著眉,仰著前方群山,思索片刻,道:“師弟你說得也有道理。”
“這樣,我們還是繼續把高家之事往下查查。”尹遇聲道,“但其他幾位長老,也不能不查,我安排一下人手。”
大家都沒有異議。
溫九小聲問:“那、那高夫人怎麼安排?”
高夫人和當年齊婉之事有所牽扯,按律是應該送到鎮司去的。
但若真是高家拿走了菩提塔,將高夫人送到鎮司,無異于把菩提塔的消息也一并給了鎮司。
若鎮司先他們一步找回菩提塔,那一百萬靈石可就泡湯了。
這一百萬的賞金,可是從鎮司的靈庫里出的,關系著鎮司人的俸祿。他們可不會愿意拱手讓人。
眾人看向尹遇聲。
尹遇聲苦笑著搖頭,了眉心,最終道:“還是送到鎮司去罷,別因小失大。若耽擱了剿魔的大事,那便是我們的罪過。”
事就此定下,簡歡低頭看著玄天鏡,若有所思地回了個‘好’字,對同伴道:“師兄師姐,那勞煩你們跑一趟鎮司,我就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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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盛,正午的灑在河面,烙下一片波粼粼。
波晃眼,窗邊呆呆坐了好一會兒的年輕男子閉了閉眼圈烏黑的雙目,回過神來。
他眼睛,抬頭看了看太,慢半拍地了肚子,心想好像到了午膳的點。
年輕男子起,步伐虛浮地離開了茶樓。
店小二忙躬,喜笑開地跑過來:“傅公子,您慢走!”
傅璃頓了頓,看了店小二一眼,從懷里出一個裝了靈石的荷包,遞給店小二,如幽魂般飄走了。
店小二角都快要咧到腦后了。
傅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呀!他走過去,貓著腰收拾桌子。
看看!這上好的茶和茶點幾乎就沒過!
店小二四看了看,飛快將糕點藏進懷里。
若人人都如傅公子這樣,而不是像先頭那個花了一個靈石,還用了他玄天鏡的公子便好了。
傅璃。
傅長老的獨子,在出生時難產,據說生出來時人都快紫了,還好用上好的靈丹妙藥救了過來。
可惜靈丹妙藥能使人恢復康健,卻無法讓腦子變得聰慧。
傅璃從小反應就慢,看在外人眼里便呆呆的。
但幸運的是,他爹娘有錢,也寵他,家里靈石多到花不完。
九州城的各大商家,這些年最的主顧榜首,毫無意外便是傅璃。
街角對面,簡歡一面聽沈寂之說,一面探出個頭,著被幾個侍衛簇擁著從茶樓里出來的公子哥,納悶:“既如此,他這般反應不是很正常?是哪里有問題,需要你喊我來?”
沈寂之看一眼,吐出幾個字:“傀魅之。”
“傀魅之?”穿書多年,簡歡如今也不是什麼都不懂,需要沈寂之給科普的人了,一聽便訝異道,“這不是合歡宗弟子最……”
兩人四目相對,沈寂之輕輕頷首,簡歡便沒再往下說了。
傀魅之,以魅住對方,讓對方形同傀儡,按照施之人的意思行事,向來是合歡宗的拿手絕活。
沈寂之著路上走著的年輕男子,道:“你閉關時,我在外接任務見過旁人中了傀魅之的樣子。此有后之癥,大概有半月時日,人都會有些恍惚,反應極慢,眼下有烏黑。”
簡歡手指輕敲石墻:“你的意思是,這傅璃中了傀儡之?”
哪想,沈寂之卻搖了下頭:“我不確定。”
簡歡:“??”
沈寂之看向:“我只是懷疑。”
懷疑有人借傅璃本的病,掩蓋些什麼。
最干脆利落的法子,自然是把傅璃抓了,嚴刑問這些日子發生在他上的事。
但傅璃這人,還是不要輕舉妄為好,萬一傅璃背后真藏著什麼,了他,不就驚了背后之人?
沈寂之只擅長抓人供之事,但如何在不對方的況下,忽悠對方說出他們想得到的消息,這事他就不行。
簡歡行。
……
和有些慌的高長老家不同,傅長老家和往常沒什麼差別。
這種有竹的氣質,很好地現在了傅家侍衛上。
傅長老是守門長老中修為最高的化神期大能,他心的夫人是九州城富商家的千金,兩人婚后便生活在九州城,日子過得平淡幸福。
傅長老一個化神期大能,天樂呵呵地守著個寶殿,每天開開心心過日子,有個有些傻的兒子也并不在意。
因菩提塔丟失一事,傅長老人如今還關押在鎮司,但傅夫人也不擔心。
早晚有一天會被放出來的咯,天見面,分開些日子也好,清凈!
有夫人的態度擺在那,下人們心便安。
傅家侍衛昂首闊步地護著他們的小爺,像護小仔一樣,行走在繁華的街道上。
忽然間,前方的巷道里,一名梳著雙髻的小丫頭,攙扶著一位男子竄了出來。
“哎呀,抱歉抱歉!”在侍衛發難前,小丫頭便先開口道歉了,笑容明,令人心生好,“我家先生眼睛看不見,我顧著照看他,沒注意到你們……”
侍衛皺著濃眉朝那男人看去。
男子一青道袍,姿清雋,眼睛用黑紗帶綁著,蓄著半白的黑長須,是個看起來儒雅的中年道士。
傅家一向與人為善,侍衛也不為難,點點頭就護著半呆的傅璃往前方的酒樓走。
小丫頭和男子避讓在一側,男子彎腰,在小丫頭耳邊裝模作樣地輕語了幾句。
小丫頭點點頭,雙手微提著碧襦,就往傅家一伙人追去:“哎,幾位等等,等等!”
簡歡長手臂,擋在眾人面前,目落在傅璃上,笑著道:“公子,我家先生雖眼不能視,但能看見常人不能看見的。先生剛剛與我說,公子您心中似有煩憂之事?公子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家先生為您算上一卦,替您排憂解?公子放心,我們不收錢。今日恰巧遇見諸位,我家先生就當結個善緣……”
“行了行了!”侍衛抱著劍,一副見多了的模樣,這些年他跟著公子,啥樣的騙子沒見過啊,“不收錢最后不還是會收錢,快走快走!不走就別怪我們傷人!”
“我們真不是騙子!”簡歡惱得一跺腳,“你們自己看看,你家公子這樣子,心中定有煩心事,魂魄指不定被哪家妖邪勾走了……”
侍衛冷哼,并不信,擁著傅璃就往前邊去。
傅璃卻停下了腳步,目遲疑地落在簡歡上,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有些結:“那,那就,麻煩,你,你家,先生了。”
侍衛們言又止,但到底沒再說什麼。
爺有錢,就當破財消災了罷。
……
三樓寬敞的雅間,窗半闔著。
嘈雜聲從樓下傳來,明明有聲,卻愈發顯得雅間里靜謐安寧。
護衛們守在門外。
門,致的佳肴已擺滿了一桌,菜香味縈繞在鼻尖,但沒人筷。
簡歡雙手半捧釉鮮亮的酒盞,輕聲細語地對傅璃道:“公子,還告知您的生辰八字,我家先生才好為您算卦。”
傅璃確實不太聰明,但其實他是能思考的,只是有些慢,思考得也不全面。
聽著簡歡的話,他想了有一會兒,才搖頭拒絕:“不、不用,算,算生辰八字,我,我已經算了,十幾回了……”
簡歡眨眨眼睛,反應也快:“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傅璃看向沈寂之,這位先生坐著,看起來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他慢慢說:“我,我,想讓先生,為我算上,一卦。”
簡歡覷了沈寂之一眼,代為回答:“公子想算什麼?”
傅璃低下腦袋,了自己的額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一個,人。”
簡歡繃著臉,落在桌下的手,略微激地扯了下沈寂之的擺,聲線卻很穩,笑容也很到位:“那可巧了,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先生的卦,用來找人尋最好不過!”
見年的眼睛亮了起來,簡歡話頭一轉,“不過,公子得詳細說一下,您要找何人,對方是男是,年齡幾何,你最后一次見對方是在哪里?”
傅璃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他呆了呆,搖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合格的騙子要懂得主顧在想什麼,簡歡十分善解人意的問:“公子可是不方便吐?”
傅璃點頭如搗蒜。
他答應過對方,不能說。他雖然不聰明,但答應人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簡歡了然。
抿抿,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視線掃到沈寂之系著的黑紗帶上時,忽而一計浮上心頭。
這不巧了。
之所以讓沈寂之裝瞎,是因為不綁著他的眼睛,他怎麼喬裝都不像中年道士。
他那雙琉璃眼,太過出眾了。
現下,真真是瞌睡了就有準備好的枕頭啊。
簡歡一笑,先問了句:“公子可會畫畫?”
傅璃愣了下,誠實地點點頭。
富家子弟,琴棋書畫從小都會跟著先生學,傅璃還是跟著他娘親學的。
他雖然畫得不出眾,但確是會畫的。
“那便好了!”簡化雙手一合,發出清脆一聲,走到旁邊,拿了雅間里本就有的筆墨紙硯,擺在傅璃面前,“公子把要找之人畫下來也行。”
傅璃啊了聲。
他是不聰明,他知道。
但畫出來,和說出來,不是差不多嗎?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簡歡笑瞇瞇地指了下沈寂之:“我家先生眼睛看不見,你畫好后給他一畫像,他就能給你算卦了。我呢,就出去等著,可好?”
……
沈寂之綁在眼前的是黑紗,眼上看著堆疊得嚴實,但眼瞼下方,卻只有薄薄一層。
他垂下視線,隔著淡淡一層紗,清清楚楚地看見傅璃畫上的人。
人。
他不認識。
沈寂之收回視線,閉上雙眸,出雙手先裝模作樣地了畫像。
傅璃屏住呼吸,忙道:“先生……”
沈寂之淡淡出聲:“噓。”
傅璃便捂著,不敢說話了。
沈寂之將手肘置于桌面,修長的五指微屈,拇指在其他四指間輕按片刻,放下手,將畫折好還回去,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能。”
傅璃那雙帶著幾分呆的眼睛,一下子就灰了。
他不敢置信地著沈寂之,人仿佛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他果真,見不到了嗎?
沈寂之提高音量,對門外的人道:“好了。”
簡歡眉梢帶笑的推門而,關門,走過來,看了看那張折著的畫,很心地對傅璃道:“公子,我幫您把畫燒了罷。”
也沒看,大大方方地點了火折子,讓畫了小小一堆灰紙屑。
傅璃魂不守舍地道了聲:“多、多謝。”
沈寂之朝簡歡出一只手臂,簡歡覷他一眼,將他扶了起來。
兩人就打算告辭。
等簡歡都攙著沈寂之快走到門口了,傅璃才回過神來,忙道:“等,等。”
簡歡奇怪地回頭:“公子還有何事?”
傅璃下心里頭的難,激道:“多,多謝,兩位,為,我,解。”
他其實知道他見不到那個人了,但到底還是會想。
現下好了,知道再也見不到,反而能放下了。
先生果然是先生,和以前他遇見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他們只會和他說好話,且走前都會向他要錢。
這兩位,卻連錢都沒要。
傅璃走過去,將懷里剩下的靈石全都掏給了簡歡:“我,我上就,這麼些了……”
他仰著頭,算了蠻久,低下頭道,“大概就五千多、靈石,還請兩位,不要,嫌棄。”
簡歡捧著一堆裝著靈石的荷包,被突然間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
不是罷,這人都快要被他們賣了,還給他們錢啊?
原先目不斜視,直視前方的道士先生,也微不可察地低了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