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的桌前，王賢仍然愣愣出神。人生真是悲喜無常啊，早晨他還在為終於了家人而沾沾自喜，兩個時辰後，卻開始為rì後的悲慘rì子發愁了……

從李司戶的房間出來，一個白役領他到隔壁一間房裏，房裏滿滿當當，堆滿了賬冊。在賬冊的空隙裏，擺著幾張桌子，每張桌後都坐著個伏案忙碌的白衫書辦。

那白役跟裏麵人代一聲便出去了，幾個書辦抬起頭來，或是冷漠、或是同、或是幸災樂禍的著王賢，還是圓臉的胖子站起來，幫他收拾了張桌子出來，朝他呲牙笑道：“你歇會兒，我先忙一陣。”

王賢朝他激的笑笑，便在桌前坐下，聽著耳邊劈裏啪啦的算盤聲，自己卻不知該幹什麽，想去幫別人忙，又不上手，隻好給每人的茶碗裏續了水，然後坐在那裏發呆。

好在沒發呆多久，聽到外麵一聲梆子響，眾書吏齊齊鬆了口氣，收拾好桌麵，便快步出門去了。

王賢正不知所措時，那胖子又走到他邊道：“飯點到了，我帶你吃飯去。”

“多謝兄臺，”王賢激的笑道：“你怎麽不避著我？”

“我吳為，人送外號‘無所謂’。”胖子笑道：“開玩笑的，我爹給你瞧過病的。”

“你是吳大夫的兒子？”王賢恍然道：“我怎麽麵善。”

“嘿嘿，快走吧，晚了就沒飯吃了。”胖子領著王賢，趕往食堂奔去。

不錯，就‘食堂’，後世不過是沿用了這個法罷了。這還是唐太宗時定下的規矩，李世民命令從zhōngyāng到地方各衙門，都興辦食堂，讓吏們坐在一起吃飯，借此通信息，和睦，也是延長議政辦公的一種手段。

後世朝代將食堂繼承下來，但議政辦公的功能已經消失了，剩下的就是吃了，所以吃食堂。對收不的吏來，這也是一份很心的福利了，是以百姓羨慕的稱其為‘吃家飯’的。

到了明朝，食堂也分等級了，尤其是地方州縣。比如富縣就有三個食堂，在縣衙左側的是員食堂，右側的是吏員食堂，前院還有個胥隸食堂，三個食堂一個比一個大，當然檔次是反比的。

王賢和吳為兩個，進了怎麽數都算中不溜的吏員食堂。這食堂竟也分兩個檔，裏頭一間為經製吏準備的，外頭才是他們這樣非經製吏吃飯的地方。可見在大明朝，等級觀念是何等的無不在。

王賢一進屋，就見滿眼的白黑帽，圍坐在一張張方桌邊，一邊嘻嘻哈哈聊打屁，一邊不耽誤下筷如風。吳為帶他到自己那一桌，看了看沒有王賢的飯碗，便笑道：“你今來晚了，廚房已經統計過人數了，吃我這碗吧。”

王賢連忙推辭，吳為卻把他往條凳上一按，道：“吃就是了，我再去盛一碗。”

王賢不再什麽，點頭坐下，待吳為端著碗米飯回來，他還沒筷子。

吳為趕夾一筷子片，努道：“手快有手慢無啊！”

“嗯。”王賢點點頭，其實他早看著桌上的飯菜眼饞了。雖然隻是四菜一湯，有有魚，但對一個整吃糙米飯、青菜湯的人來，已經是無上的了。

‘想不到吏員的夥食這麽好……’王賢暗暗道，卻聽耳邊罵聲不絕，不人在抱怨，自從司馬旦管夥食以來，飯菜是越來越差了……司馬旦是司馬求的弟弟。

盡管罵聲一片，但一個個吃得賊快，王賢統共沒幾筷子，麵前便碗碟，最後吃了碗米飯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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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王賢主提出，要幫吳為幹點活，但吳為哪敢讓他幫忙，“算了吧，出一點錯，我就得從頭算，你先悉悉況吧。”

王賢無奈，隻好隨便找了本戶房章程，然後攤開紙，練起了筆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四十多歲的青衫吏員進來，眾書辦抬頭一看，作勢要起：“令史來了。”令史是漢朝縣令屬吏的稱呼，如今則是對吏員的尊稱。

那令史未曾開口先帶笑，擺擺手道：“都忙，我來看看新來的子。”著王賢桌邊，見他方才在抄章程，笑道：“還真轉ìng了啊。”著一拍他膀子道：“出來吧。”

“令史……”王賢跟著他離開了公房，出來之後，見他笑瞇瞇著自己。

“什麽令史，叔就行了。”令史是戶房典吏，張華，原先是王賢老爹的手下，後來才轉到戶房。前陣子王興業回來，他還到王家去探過，對他自然要親切一些，“我上午出去了，要不早就看你來了。”

“還是令史吧。”王賢苦笑道：“司戶聽到就不好了。”

“嗨，他順風耳啊……”張典吏撇撇道：“他給你sè看了？”

“那是司戶大人的護。”

“護個屁，心眼比針鼻還！”張典吏罵道：“不就是當初沒娶著你娘麽？在你爹那裏占不到便宜，來欺負個輩，算什麽本事！”

王賢聽得目瞪口呆，他還想回去問問老爹，難道跟李司戶有殺父之長，奪妻之恨？鬧了半還真讓自己蒙對了。

不過看張典吏這樣子，也對李司戶很有意見。

但是王賢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一路隻是聽著而已。

跟張典吏來到戶房後麵，過了個虛掩的門，便見三排朝西的房，每一排有十八間屋，麻麻，十分仄。

張典吏帶他到第二排裏頭一間，打開門道：“這是吏舍，按規定，吏員平時應該住在這裏，節假rì才能回家。這些年雖然管的鬆了，但你新來的，上頭又有人盯著，還是老實在這兒住一段！”

“嗯。”王賢點點頭，跟他進去一看，裏麵是個一丈寬兩丈長的房間，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有床有桌椅，還有個臉盆架……

“你打掃一下。”張典吏道：“然後從家拿個鋪蓋來，衙門管穿吃飯，但鋪蓋用度不管……至不管你這樣的。”

“嗯。”王賢除了點頭，還能啥。

“行了，你在這兒收拾吧。”張典吏道：“忙完了就回家吧，不用再去戶房了。”

“好。”王賢點點頭，送張典吏出去，看了看屋裏，掉嶄新的帽。赤著腳，打著短，出去找井打了桶水，把地板家什洗了一遍。

待屋裏徹底幹淨了，已經rì頭偏西，王賢汗，便穿好裳離開了衙門。

來到大街上，他長長鬆了口氣，衙門裏那種森嚴的等級，真讓人抑，尤其是還有個恨屋及烏的上司時……

同的看一眼還在那裏枷號的倆糧商，王賢快步往家走，離家越近，和他打招呼的就越多：“二郎，今散堂這麽早？”“二郎，稱斤橘子回去吃吧，算你便宜點……”

當然最多的問題還是，‘二郎，分到哪房了？’

當聽到‘戶房’的答案後，眾人看他的眼神變了……

王賢一陣陣心裏發，我這又得罪誰了？

“哎呀，二郎快拿一簍橘子回去給你妹妹吃，什麽，沒錢？這不是打大叔的臉麽，這麽多年街坊，給你兩個橘子還要錢……”買橘子的六叔突然熱加倍，非要送他一簍橘子。

“二郎，這是剛打上來白鰱魚，正要送去給你補補子呢，快拿著拿著……”賣魚的七哥也拎起兩尾魚，湊了上來。

“老七就是傻，哪有吃魚補子的。”賣的朱大昌手起刀落，啪啪啪啪，剁下四個豬蹄，用荷葉一包，遞給王賢：“喏，黃豆燉豬蹄，保你滿地跑！”

一時間，街上眾人竟全了慈的父兄，不僅送他東西，還沒口子的誇讚道：

“我一早就過，二郎是有大出息的，你看怎樣，應驗了吧！”

“二郎，晚上劉家酒館，我請你吃羊鍋，秋膘！”

“二郎這夥子，一看就是當的料，將來肯定不得了……”

“……”

無事獻殷勤，準沒好事兒，王賢啥也沒要，幾乎是奪路而逃，誰知街坊們竟追到家裏。他不管了，躲進房裏練字，外頭給老娘應付。

外麵人來人往，諛辭如há，竟一直不斷，讓王賢目瞪口呆，這也太誇張了吧……

一直到晚飯後好一陣子，才沒有客人上門。王賢從西廂房出來，見老娘愉快的哼著曲，在東廂房裏收拾方才街坊送來的東西。打眼一看，吃的用的，琳瑯滿目，好一陣子不用再花錢了。

“兒子好樣的。”見王賢進來，老娘笑瞇了眼道：“托你的福，老娘終於又有機會收禮了。”

“娘，街坊怎麽會白白送東西給咱們……”王賢一點也不清高，但見老娘來者不拒，不得不好心提醒道：“他們必有所求。”

“我知道，不就是府要重新登記黃冊麽？”老娘笑道：“街裏街坊的，就是不送東西來，你還不得想辦法，放他們一馬？”

“唉……”王賢心，你們可真瞧得起我，殊不知，俺是泥菩薩過江——自難保呢！但他不想出來害老娘煩心，便問道：“我爹呢？”

“你爹最jiān詐了，昨還跟人隨便去哪，今又去杭州活了。”老娘撇撇道：“活活也好，他要是給分到雲南去，老娘可不跟著去。”著看看王賢，狀若不介意道：“對了，林姑娘今來過。”

“哦？”王賢裝作不經意，卻支楞起耳朵。

“家明就要搬到蘇州了……”

“哦……”王賢吃驚道：“去蘇州幹啥？”

“林姑娘姥姥家在那裏……”

“哦……”王賢雙目一黯。

老娘看他一眼，幽幽道：“林姑娘也已經訂婚了……”

“哦？”王賢一驚，一下蹦起來，倏地竄了出去。

“你幹啥去？”老娘探頭問道。

“出去……”王賢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