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墨一樣的天,時值歲末,寒氣侵。
未來得及飄落的雪花在半空中化了雨,被寒風旋卷著敲打在馬車上,打了布簾。
馬車制式規格極高,六角青銅宮燈,四馬并進,極為豪華,兩側排的金鱗侍衛腰掛佩劍,氣勢威嚴。
馬車里的不是旁人,正是被封為翊王的君屹和不離不棄追隨在他邊的司。
街上圍觀了許多人,表各異,有不可置信的,也有惋惜同的,聽到他們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君屹趁司不注意掀開了布簾,探出頭去。
待看到有個兒舉著糖葫蘆食,他怔了怔,之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歪著頭出個癡癡的笑,著角出手去,“糖……”
呼出的氣了白霜,未等他把話說完便被司拉了回去,很張,話音警惕,“殿下聽話,莫要將手出去。”
“不——葫蘆,糖葫蘆……”
“我要糖葫蘆!”
聽到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圍觀百姓皆心痛不已,任誰也想到往日護佑南陵的戰神竟在朝夕之間淪落至如今這幅模樣。
馬車很快便在一巍峨的府門前停下,漆黑的匾額上有‘翊王府’三個鎏金大字,紅墻翠瓦,白玉石階,門口的石獅威赫不凡,一切都是嶄新的模樣,著尊貴。
金鱗衛將整座翊王府團團圍住,到這,已經不見任何百姓的影,隨行之人也出了他們猙獰的面目。
馬車不知被什麼狠狠敲打幾下,暴躁的喊聲接著傳來,“到地方了,快滾下來!”
聞聲,好容易止住哭鬧的君屹臉變得蒼白,抓司的袖口往懷里,模樣像極了驚的小鹿,他著喊,“阿姐……”
司打心底里佩服君屹的演技。
三日前,一醒來他就這般喚,無論怎樣解釋糾正都不肯改口,他眨也不眨的看著,一雙漆黑漂亮的眸子里寫滿了萬千緒,害怕、張、好奇、委屈……可憐的模樣很是能牽起人心底最的緒。
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口的,卻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他要正大明的留在他邊,畢竟他上的蠱還沒解。
馬車外的敲打還在繼續,了君屹的臉頰,司聲道:“殿下莫怕,屬下會保護您。”
說罷,司先君屹一步下了馬車,君屹隨其后,急迫的樣子像是生怕會拋下他。
腳一沾地,司便要回攙扶君屹,卻被一名金鱗衛暴推開,“閃一邊去,磨磨唧唧,當自個還是那皇親國戚呢!”
話音方落,那人又用劍柄敲打馬車,‘嘭嘭嘭’催命一般,獰笑著君屹,“下來!”
君屹嚇得直往回,不敢看他兇神惡煞的臉,那人見狀更囂張,罵罵咧咧,出手便要抓君屹出來。
污言穢語,字里行間將小人得勢的惡心臉展現的淋漓盡致。
司氣得雙目赤紅,雙拳握,直至忍無可忍,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將囂那人踢翻在地。
這一腳換來了十數人的圍攻。
新帝知曉司手不凡,因而此行所派的金鱗衛皆是各種高手,手段殘暴,再加上司上本就重傷未愈,接連兩天水米未進,眼下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很快便落了下風,口吐鮮。
看到這一幕,君屹像是瘋了,從馬車探出頭,抓布簾大喊,“不要打我阿姐!”
君屹一遍遍大聲嘶喊,可癡傻的他到底和往日他威風赫赫時不一樣,像一只徒有其表的雄獅,除了怒吼什麼都做不到。
那人本不怕,更加篤定君屹變了個傻子,輕蔑道:“不打也行,你自己滾下來!”
此話一出,君屹猶豫了,他往回,臉上堆滿了恐懼,眼睛卻又直直著司,呼吸,急紅了眼眶。
許久過去君屹一直沒有作,那人漸漸失去耐心,冷聲道:“你出不出來!不出來我打死!”
此話一出,那群人下手更狠了,司勉力抵抗,上的傷越來越多,心里恨得牙。
君屹這人良心讓狗吃了吧,用的命證明他真傻了?!
前幾天923還跟報喜,說經過這大半年的努力,君屹對的好度終于超過了60,是喜歡上的證明。
司當時也覺得是那麼回事,畢竟這大半年絞盡腦、勞心勞力,乖巧又聽話,完全是他喜歡的樣子,他對心很正常。
可現在這表現又算哪門子的喜歡?
假裝失神,司故意被人捉住,就在那人刀子明晃晃落在脖頸時,君屹終于妥協,“我出來!別殺我阿姐!”
司心中冷笑。
那人早已不耐煩,怒吼,“那你倒是滾出來!”
君屹抖著鉆了出來,臨下地時又被嚇到,一時不察一腳踩空,饒是司盡力去接了,他整個人還是極為不雅的趴在了地上,長發上沾染了泥水,狼狽不堪。
故意嚇他那人不屑地嗤笑,“翊王殿下這麼聽話呢!”
眾人哄笑。
君屹像是沒聽到,抱著司哭了出來,“對不起,阿姐對不起……”
司溫安著,兩人像是一時忘記了自己所的環境,將周圍人忽略的徹底。
拳頭如同砸在了棉花上,不多時,金鱗衛紛紛變了臉。
若君屹還知反抗,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他們必然爽快,可現在……眾人漸覺無趣,冷喝一聲,沒一會便將二人推進了王府。
……
破舊的墻壁發霉皴裂,形的裂紋像蛛網一般,見不到的暗角落凍土不化,其上半人高的枯黃雜草間,橫七豎八著一堆腐爛的木頭,形狀依稀可以看出是幾張板凳。
腥冷氣味刺鼻,目皆是蕭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此刻被用來形容王府外的差距再切不過。
司早便知道府里的形,佯裝驚訝一瞬,面很快便恢復如常,原主曾經做的那些知道,砍柴造,刺繡換糧……現在這些事都落在了頭上。
視線在院子里掃了一圈,窗框上的窗紙大多破損,七零八落的被風吹著,像極了喪禮上的白幡,房門也被腐蝕得厲害,東倒西歪殘缺不全。
只有左手邊那間況稍好一些,建議道:“殿下,外面冷,咱們先到屋里去吧。”
君屹躲在邊,瑟著肩膀,聽到這話連忙點頭,聲道:“冷、冷……”
司握他的手,為他供去手心的余熱,“很快就不冷了。”
“吱呀”一聲,推開木門,冷風吹著一嗆人的塵土直沖二人而來,君屹被吹瞇了眼,他劇烈咳嗽著,沒等緩過氣來就著鼻子對司道:“阿姐,臭的……”
言外之意是他不想進,司同樣有點不了,環視四周,向右指了指,“那我們先去那間好嗎?”
那一間沒有門窗,但位置避風,應當不會太冷。
君屹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聽話點頭。
進去之后,司找了個木頭墩子,用袍角清理干凈,拉著君屹坐下,隨后將隨攜帶的小包裹給他,“殿下先坐下歇一會——”
“你要去哪!”
司話未說完便被君屹打斷,他很急,抓握住的手腕,話音里充斥著張。
司俯下來解釋,“屬下哪也不去,只是想到院子里看一看。”
君屹握著司的手更加用力,驚慌中帶著倔強,待他看到臉上的傷,他面上忽而浮現出愧,小心翼翼試探道:“你是不是生氣了?你不要我了是麼?因為剛才我,我……”
哽咽的話音落到了司耳朵里,嘆了口氣,蹲在他面前,另一只手輕輕覆上他手背,眼中盡是心疼。
“屬下沒有生氣,屬下承認剛才很疼,但屬下這一條命是殿下的,不管殿下怎樣對待屬下,屬下都不會生氣。”
“殿下莫要擔憂,屬下曾經立下誓言,無論發生什麼,此生都不會背叛您、離開您,您只是暫時忘記了一些事,有朝一日您會想起來的。”
君屹早料到會對他說這樣的話,可真等聽到了、著澄澈含淚的雙眼,他心里還是震了一瞬。
在心疼他,為他的遭遇到傷心,這個認知讓他連日來因著頻頻遭遇背叛而變得沉冷的心稍稍回暖。
背地里暗藏禍心的人遠比他預料的多得多,但這里面不包括。
他知道不會輕易離開他,曾經在荒漠,寧愿放犧牲自己也要救他,喜歡他,非常喜歡。
這一點他早已不再懷疑。
可他仍舊想要試探,他想知道究竟可以為他付出到何種地步,他一直不知道緣何喜歡他,是喜歡他的外表、權勢,還是只是單純的喜歡他這個人?
曾經的怕他、敬他,現在他傻了、癡了,失去了往日全部榮了個令人嫌惡的累贅,在一次又一次反復意識到他不會恢復從前模樣之后,還會一如既往的對他好嗎?
還是棄了他、迫他,他做討好的事?
這一點并非不可能,人都有報復心理,尤其是在經歷了非人的迫之后,而他從前對并不好,幾次三番利用,害幾次險些送命,甚至連一直追求、照顧的袁正也因他而死,尸骨無存。
這些都知道。
君屹一直不說話,司沉默一會,換上哄的語氣又道:“殿下,日后很長一段時間咱們都要住在這了,您瞧這里……沒有桌椅,沒有床榻,連門窗也沒有,現在是冬日,沒有這些夜里會很冷,我們會凍死的。”
聽到那個‘冷’字,君屹終于有了反應,他抿了抿,“我要和你一起……”
君屹態度堅決,大有不帶上他就大家一起凍死之意,司無奈嘆了口氣,只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