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是君屹一人定下的,他并未詢問司的意見,卻每一道菜都依著慣的口味,雖說他平素不怎麼把放在心上,可有些事在一起久了便也記住了。
待侍者離去,雅間里氣氛有些低迷。
兩人沉默間,司看見了桌上的茶,將要起為君屹斟茶,卻被他制止,“我來。”
司一怔,沒和他爭搶,乖乖退到一邊。
君屹其人姿容絕佳,今日的他破天荒一改往日玄黑暗沉的打扮,換了飄逸素白,分茶煮水作流暢,霧氣蒸騰,涼薄的眉眼掩去狠戾沉,如同溫潤謫仙,卻也多了些難消的郁。
君屹這人有帝王的深沉,說是喜怒不形于,可有些事到底還是藏不住。
待司毫不避推接下斟好的茶水,君屹看著的目中多了抹探究。
兩人都是見微知著之人,尤其在朝夕相了那麼久之后,對方稍有變化便能知到。
從方才侍者進來,亦或者他拿回菜單的那一刻,又或許更早,從今晨他親自侍候穿挽發開始,便意識到了他的不尋常。
君屹看著司飲下茶水,面上緒不顯,一言不發。
眸中探究微斂,在某些特質上,是他最為欣賞的一類人,臨危不懼、事不驚,而作為他的人,他恰恰也最討厭這一點。
此時此刻,已知曉了替嫁的事,他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也不知是否猜到了他的意圖。
可不論怎樣,替嫁這事都不可能再更改。
那日從寶明寺回來,他做了個夢。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近來總想著同時留下清漪和十九,便是夢中也都是們。
夢里約莫是幾年后的景,他登上了帝位,海晏河清,他也如愿將們同時納了后宮。
在他周妥善的安排下,朝野外無人膽敢置喙他與清漪的結合,而清漪也在他日復一日的化下忘卻懷讓,上了他。
夢中發生的一切太過好,好的讓人難以置信,而那好也確實都是假的。
隨著清漪的心漸漸轉移到他上,問題也盡數顯現了出來。
夢里清漪又一次說恨他,恨他多善變,恨他招惹了卻又要拋棄。
斗轉星移,變了的人又豈止清漪一人?
從前中不爭不搶的十九,在夢中漸漸變了猙獰善妒之人。
他原以為二人和平相的景象變了爾虞我詐、爭搶算計的戰場,清漪在宮中養長大,哪里是自小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十九的對手?
的每一次反擊設計都以失敗告終,來找他訴苦,可他卻敷衍、無于衷。
是的,夢里的他也變了,他變得不再專一深著清漪,他心里有了旁人。
他從夢中驚醒,夢變了噩夢。
夢中最后,他的清漪在十九的算計下,在一凄冷的寒夜墜了結冰的湖水中,那夜與那一刻他窗外一模一樣。
他滿冷汗,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眼前是清漪最后不甘含怨的眼眸,不斷下沉,沒了氣息,死不瞑目,熱度自流失,冰冷麻木得卻是他的心。
恐懼、后悔、心痛、坐立難安……世界宛若坍塌,他無法冷靜,無法接是自己害死了。
這件事到底是他想得太簡單了,同時擁有兩個人,如何能做到不偏不頗一碗水端平?總要有一人份量更重。
夢中他的心偏向了十九,而現實同樣如此。
一切早有端倪。
明明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暗衛,他卻在和清漪之間猶豫不決。
他原想除掉,卻因著一句算不上哀求的話改變了主意。
他想要留在邊。
甚至在得知簽文容的那一刻,他幾乎立刻便想到了,他不想讓死。
他在意著的,緒也因著的言行到影響。
他整日整夜想著……
這些是不是意味著,在他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了?
大抵是吧,這一點便連清漪也看出來了。
也許終有一日,會如夢中那般超過清漪在他心中的分量。
也許夢中的一切都會變現實,他的清漪會因他含恨而亡,這讓他恐慌。
君屹不知道那夢背后是否預示著什麼,但人在有了執念之后,不論好事壞事,總會不自覺將其與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聯系在一起。
他又想起了那簽文的告誡,那需要他三思而后行的事,或許并非是和親替嫁之事,而是要他在清漪和十九之間做出正確的選擇。
那一句‘永失所’,是否意味著他將要失去清漪?
夢里的一切太過荒誕,清漪如何會他瘋魔?十九亦不是那般心狠之人。
可是,沒有人會大方到和旁人共心之人,這一點他最有會,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頂著被清漪憎恨的風險鏟除懷讓。
他最想要清漪他,若清漪他,又如何容得下旁人?
同時留下們二人,和平共,這從一開始就是悖論。
十九也終有一日會變,他是事實,而并不知道他緣何與在一起,若知曉是另一人的替,會不怨不恨麼?
君屹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清漪去死,除了是他此生最想要的人,還是他無法拋開的責任,他答應了俞妃要護周全。
他承了俞妃教養的恩,早些年為了他,清漪了太多委屈。
清漪剛滿一歲那年,尚在俞妃宮中寄居的他,遭了朝中異黨暗算,寒冬臘月被人追殺,為了他,年的清漪落了單,寒冬臘月被丟盡進了雪地里,險些死在寒風中。
而他欠下的早已不只是救命之恩,經年累月,他將俞妃當作了自己的母親,他不僅僅是清漪的慕者,更是兄長,他必須保護好。
他對清漪生出那般心思已是對不起俞妃,他不能再因著一己之私害死唯一的孩子。
為了避免夢中的事變現實,杜絕一切患,未等天亮,他便將替嫁的人換了十九。
僅憑一個夢便決定一人生死未免太過荒謬,可那人是他的清漪,是他發誓要守護好的人,和十九之間,從不備做出選擇的必要。
此番十九的死亡,已經不僅僅是為了迷眾人,更因為不能繼續活在這世上。
他的心在向偏移,只要還活著,他便會變得不像他,他會因為辜負傷害他的清漪。
迎面,司不知何時放下了茶盞,走到了窗邊。
分神一瞬,酒菜尚未上桌,可外面已經吹吹打打變得熱鬧起來。
那是城東新上任戶部侍郎娶妻的隊伍,簫鼓奏樂喜氣洋洋,人聲鼎沸。
君屹悄無聲息步至司旁,與一并看著車馬喜轎從會仙樓下經過,在一片慶賀聲中,一襲紅意氣風發的新郎坐在馬上拱手回禮,面上的喜悅令人艷羨。
到深,君屹也曾想過他與十九的這天,他想過待日后事迎宮,他想過要娶過門,給想要的一切。
可現在,這些俱都無法實現了。
他們之間僅剩下最后不到三天時間。
想到這,君屹呼吸霎時變得吃力,嚨里宛若含著一片無形的刀片,無切割著,痛意蔓延至心口。
他無意識攥窗棱,指尖因著太過用力泛起了死白,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那會搖他送替嫁的心。
君屹克制著心底哀痛刻意不去看司,可卻仍在車馬離去、轉的瞬間看到了眼底的羨慕。
想活著,在期待著未來。
至此,君屹口猶如被撕裂般,卻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心中升盤旋起了算計。
人在求生時做出的事往往有反常態,他不知道究竟知不知道替嫁那日會發生什麼,更不確定會不會甘愿赴死。
便當作不知道、不愿吧。
今次接了生死令的人是十一,他做事一向穩妥,知曉十九弱點的他不會讓承太多痛苦。
可在那之前,他必須確保能乖乖乘著轎輦到達那斷崖。
而若要做到這一點,除了他的任務命令,更需要其他的支撐,比如一場令甘心沉淪的夢。
“清兒,這次任務回來,我們婚吧。”
迎親的隊伍漸行漸遠,熱鬧繁華過后,空寂不斷膨脹。
他又喚了清兒,并非是有特殊的含義,僅僅因為喜歡。
司怔住,好似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可君屹卻知道聽清了,只是難以置信,又或者已經開始思索他這話背后的深意。
張的緒瞬間蔓延至全,他盯著,心生出一抹焦灼,他迫切地想要看穿的想法,可卻事與愿違。
“你可愿嫁給我?”
他又重復問了一遍,話音未落,他心中多了堅定,上前輕握住的手,“清兒,你能到麼?我著你的心。”
“我知道此刻我說這些對你來說太過突然,可不知從何時起,我竟不能從你上移開視線,我總不自覺地想著你,想你在做什麼,想你今日吃了什麼,是否有在想我……”
“我知道過去我態度惡劣,我也知道我脾氣不好,日后我會收斂,我會改!”
“經此一劫,我想明白了許多事,也看清了許多人,但我喜歡你并非是你對我最好,也并非因為你為我的犧牲付出,我只是單純地喜歡與你在一起,我亦想對你好,想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此時此刻,君屹分不清他究竟是在騙還是在騙自己,亦不知道他自己如今是何模樣表。
他的眼眸不再是涼薄無的黑,仿若引人深陷的漩渦,里面倒映著司的影,眉眼和,盛滿意。
他一瞬不瞬注視著,看著的表從一開始的震驚慢慢變喜悅。
他說了許多,那些聽的話出乎他的預料,卻又好似真切映照出了他的心,長久的沉默之后,他聽到了略帶泣音的回答。
張開雙臂環上他的腰,埋頭在他心口,“好,待此行回來,我們便婚。”
答應了。
那一刻,他的心跳得飛快,那份喜悅不知是因為的應承,還是自己計謀得了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