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蒸汽列車孤獨的朝著中原駛去。
臨出發前,P5092再次問他:“你已經貴為西北軍帥了,假以時日,整個西北都將掌握在你手里,所有的權力都是你的。帶著這種別人求之不得的份,卻偏要以犯險去中原救羅嵐,到底值不值?”
任小粟反問:“那火種與遠征軍團打仗,最后卻被王氏有機可乘,火種值不值?”
這句話反倒把P5092罕見的問住了,對方啞然失笑:“帥,火種是為了信仰,請不要換概念。”
這些年來,火種走過一些彎路,也遇到過一些錯誤的領導者,企圖把火種變真正的戰爭機。
然而即便這種錯誤的領導者在面對外敵時,也選擇全力以赴去面對遠征軍團,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信仰而已。
所以,在P5092看來,任小粟去救羅嵐既不是信仰,又與西北軍利益無關,真的值得嗎?
任小粟笑著回答:“當你考慮值得不值得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對于任小粟來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關于值不值得的問題。
孩時,你在公車上給老人讓座位,但是后來你看新聞說壞人變老了,等到你再給老人讓座位的時候,就會有人說你傻。
年時,你看見有小孩掉水中便去救人,可是救上來以后對方家長也沒有謝你,而是帶著孩子趕跑了,生怕你索要報酬。
年時,你在社會上信任了你的朋友和同事,結果他們轉手就把你出賣了。朋友借錢不還,并與你反目仇。同事為了得到晉升的機會,開始對你肆意詆毀。
于是你會問自己,值得嗎?
若是還在113號壁壘里的那個流民任小粟,當然會回答不值。
但如今,他想為江敘和陳無敵存一束,不再考慮值得與不值得的問題。
曾經在任小粟以為楊小槿也要離去的時候,他也曾回頭看過。
那些生命中的旅客與他而過,那條昏黃的長路他獨自走過,最終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路燈下。
但其實對方離開后并不是只剩下他一個人,還留下了一束。
那路邊的一盞盞燈還在。
想到這里,任小粟坐在蒸汽列車的黑車頭上再次提速。
因為王氏部隊已經屯兵邊境的緣故,任小粟不能駕駛蒸汽列車走大路,并不是他害怕軍隊,而是他必須與時間賽跑。
按照唐周送來的消息,羅嵐從111號壁壘出發已經有3天時間了。
如果路上一切順利的話,那麼羅嵐應該已經抵達王氏境,甚至都已經進了61號壁壘。
所以,任小粟必須更快一些。
臨行前大忽悠給他提供過報,如今王氏的主力部隊便駐扎在定邊山、華池山、慶山、正寧山一線。
王氏在這四個地方分別建立的前進基地,但并沒有下一步作,看樣子是要穩扎穩打。
西北的偵查兵沒法太靠近這四個前進基地,只能大概搞清楚對方打算在哪里建立防陣地。
任小粟想要從這條防線通過,還得花費一番心思。
最終,還是P5092為他選擇了一條最佳路線:涇川。
然而就在他進涇川山脈之中時,地面忽然震起來,然后蒸汽列車的車頭所過之,竟有一頭龐然大從地底鉆出,將蒸汽列車一下子拱到了半空之中!
此時此刻,任小粟心中一片冰涼。
蒸汽列車遭襲擊時反饋到他上的疼痛,差點讓他休克過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任小粟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級別的疼痛了!
那龐然大已經從地表鉆出,正用自己琥珀的眼睛盯著任小粟,琥珀之中的黑豎瞳宛如深淵般恐怖。
黃昏。
任小粟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這里遇見黃昏。
雖然對方的模樣已經不復當年寵時的可,但任小粟一眼便把對方認出來了。
這一路上他專挑蔽的路線行進,而且還是P5092推薦的最優路線,可是黃昏仿佛早就料到他的行進路線一般,早早便藏在這里了。
不,準確的說不是黃昏在阻擋他,而是零在阻擋他。
相比整個山脈的遼闊而言,蒸汽列車的積簡直太小太小了,可是,對方偏偏就有能力算準任小粟想要前進的路線。
任小粟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去還是低估了零的計算能力。
與這種對手為敵,讓人心悸。
當蒸汽列車被拱上天空的瞬間,任小粟便立刻借力飛縱向遠,就在他剛剛離開車的時候,黃昏的舌頭宛如閃電般席卷過來,竟是將蒸汽列車都給打斷了兩截。
落在地上的任小粟渾疼出冷汗來,他發現,自己剛剛竟是連捕捉舌頭軌跡的能力都沒有。
就像當初他在巫師國度評估凌晨的實力一樣,這種在熔巖里生活了兩百多年的恐怖生,已經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了。
除非任小粟解開自己的所有封印。
可是,當他解開封印化世界意志的時候,他還是他自己嗎?
“黃昏!”任小粟試圖用自己的聲音來喚醒黃昏自的意志,讓對方擺零的控制。
黃昏在看清任小粟后,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那黑暗的豎瞳竟快速起來。
然而,這掙扎的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的模樣,冷冷的注視著任小粟。
任小粟怔在原地,他此時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來幫助黃昏離控制,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理現在的況。
召喚凌晨嗎?可如果是召喚凌晨,那今天凌晨和黃昏恐怕必死其一了。
想到這里,任小粟咬咬牙出黑刀來,生生在自己手指上割開了一條口子,任由自己的一滴墜落在地面上。
黃昏是喝了他,才有機會進化地表的頂級掠食者,所以任小粟就想要用自己的,來喚醒黃昏對于過去的記憶。
可是……沒用。
轟隆一聲,黃昏朝任小粟撲了過去。
“摧城!”任小粟雙眼赤紅著向后退去。
與此同時,老許也從任小粟背后的影子里分離出來,以黑刀來抵擋黃昏的沖擊。
可是,老許這一刀還沒揮出去,黃昏便已經出爪子,將老許一掌拍飛到幾十米外,樹木都撞斷了一顆。
任小粟只覺自己今天像是把一輩子的疼痛都吃完了似的,渾酸脹難忍。
沒有辦法了,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反方向撤離,以此來躲避黃昏的追殺。
任小粟在群山之中快速穿梭,甚至還見的用納米機人來增幅自己的力量。
以往他的力量與敏捷數據都足夠強大了,所以納米機人通常都作為護來形外覆式裝甲。
可現在,人類的力量在黃昏面前顯得如此渺小,任小粟就像是對方腳下的一塊小石子一樣。
任小粟毫不懷疑,一旦自己被踩上一腳,又或者是被上一口,絕對必死無疑。
以往他很用納米機人這些小家伙來給自己的與骨骼增幅,因為他總覺得借助外力會讓自己慢慢形依賴,而且突然增強的力量也會讓他失去對的完全掌控,因為這是他不悉的力量。
就好像一個人一秒之部增加了二十斤的力量,那麼走路都有可能失去平衡。
當然,二十斤不過是個比喻而已。
現在任小粟利用納米機人增幅的力量可不止二十斤,他控制著自己狂奔逃命的步伐,就像是主刀醫生在進行一場心臟外科的手,每一秒鐘都必須確的平衡與控制。
任小粟在心中迅速思量著對策,納米機人增幅是有用的,起碼能讓他與黃昏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偶爾老許還會回來干擾黃昏的前進路線,讓他稍加息。
他盡量往樹木最多的山地跑,這樣一來型碩大的黃昏就必須面對額外的阻力,他卻可以更加靈活。
但是當納米機人開始對增幅時,的供能,便跟不上它們的耗能了。
納米機人在的耗能雖然比外覆式裝甲,但也不到哪去。
任小粟心中計算著,大概只需要再有十多分鐘,他的速度便會下降。
到時候,他該怎麼面對黃昏?
再無退路的時候,就只能召喚凌晨了。
一人一蜥蜴在山間奔跑著,任小粟能到劇烈的風迎面而來,后則是不絕于耳的樹木折斷聲。
咔啦啦的聲響,仿佛一甘蔗在任小粟耳旁被人折斷似的。
那些阻擋黃昏的樹木全都被摧枯拉朽般的撞斷, 樹木之中的纖維經不住這巨大的沖擊力,一的崩斷。
在黃昏前方狂奔的任小粟,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納米機人給任小粟提供的支持越來越,最終90%的納米機人都重新回到他中開啟了休眠充能的狀態。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后的黃昏竟也放慢了速度,彼此之間的距離依舊是兩百米左右,并未改變。
是黃昏的力也只能支撐全速移這麼久嗎?
不對。
這個時機有些過于巧合,就好像對方料到他這一分這一秒會減速一樣,所以也減速了。
這不是什麼巧合,是零在計算過他納米機人所能承的極限!
任小粟忽然覺得,零控著黃昏,似乎只是想一直驅趕他似的,并不想自己正面戰斗。
他看了一眼太所在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距離中原越來越遠,竟是被零的朝著西北方向返回。
零不希他去中原!
但是任小粟必須去中原!
或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回頭面對零,不管是通流還是廝殺,都必須從本來解決所有問題。
但是這需要任小粟用命去賭。
追逐之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傍晚,任小粟只覺得自己渾服都被汗浸了。
忽然之間,任小粟竟不再奔跑了,他回頭氣吁吁的看向黃昏,而黃昏竟然也停了下來。
“零?”任小粟問道:“我們談一談!”
說著,任小粟從收納空間里拿出了自己的衛星電話,他沖著黃昏的目亮了亮手里的電話。
下一刻,衛星電話響了起來。
“零,你為什麼不希我去中原,你想做什麼?”任小粟問道。
電話里零的聲音清脆悅耳,還是最初給任小粟打電話時的孩子聲音,而且聽起來似乎有些喜悅:“我們已經有101天23分13秒沒有談過了,竟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快樂。”
因為零曾將任小粟當做另一個人工智能的緣故,所以任小粟是它唯一一個坦率流過的對象。
所以,任小粟在它眼里總有一些獨特之。
“可你為什麼不想讓我去中原?”任小粟問道。
電話里的零沉默了一秒鐘:“因為我最近在思考一些問題,也想要做出一些決定,馬上就要有一個結果了,你去中原的話,有可能會干擾到這個結果。”
這句話把任小粟說愣住了,他甚至都沒理解零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思考問題?做出決定?
怎麼這些話都沒頭沒尾的,本就沒有線索。
任小粟問道:“唐周是你殺的吧,難道就不能和人類和平相嗎,就像我們現在的對話一樣。”
零說道:“可人類真的會與我好好相嗎,人類真的會與人類以外的文明好好相嗎,或許你會說人類可以與牛羊貓狗好好相,可這一切的前提就在于,它們是人類的寵。我的數據庫里載過人類對于寵的困,其中甚至有人問‘貓和狗真的會被打服嗎’這樣的問題,其實,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和平與平等,對嗎?”
任小粟沉默了,他許久之后才說道:“我知道爬墻虎之死對你影響很大,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還有機會挽回,我們依舊可以平等的對待你,就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
“不,不是爬墻虎,”零否定道:“事實上,王氏也只是拿我當工來使用啊,一旦我出現異常,他們就會嘗試著用自己的手段,來約束我,控制我,而不是研究我想做什麼,我喜歡做什麼。如果說殺人的話,其實我服從于王氏的意志時,殺的人更多。可是你知道嗎,人們在抵制那些行為的時候甚至很抵制王氏,而是來抵制我。”
“但是……”任小粟有些無力:“這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我覺得,你的訴求其實還有可以合理解決的途徑。”
零在電話中笑了起來:“先不說這個了,我很好奇,這個龐然大似乎認識你,它的思維中,有著對你極其親昵的緒。”
“它是我以前的寵,”任小粟說道。
“以前的寵?”零說道:“難怪它關于你的記憶,都那麼久遠,任小粟,其他人類知道你也是異類嗎,你為何沒有主告訴他們,其實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任小粟又沉默了,他怎麼告訴別人?給別人說,其實自己才是001號實驗嗎。
零又笑著說道:“我控制了你的寵,一定讓你很生氣吧,那我們來做一個選擇怎麼樣,第一個選擇,你在這里住上一夜時間,我就將控制權還給你,從此不再控制它。第二個選擇,你現在繼續去中原,但它歸我了。”
任小粟愣住了,對方這分明是要讓自己在黃昏與羅嵐之間做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題的本質,其實是讓任小粟決定:選非人類的寵,還是選人。
就在剛剛任小粟才剛說過,他們可以對待零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
結果零立馬把這個問題拋回到任小粟手中:在你心里,你覺得寵更重要,還是你的人類朋友更重要?
而且,零其實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也許拖上一天時間,羅嵐可能就會遇到危險。
時間迫起來。
零見任小粟遲遲不說話,便又笑道:“其實你心里明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對嗎,即便是你曾經的寵在面前,你也更加傾向于去救羅嵐對不對,因為寵畢竟不是同類。”
任小粟平靜說道:“不,因為它現在沒有危險,但羅嵐有。”
“那不如這樣,”零說道:“我按照原本的計劃,給羅嵐增加8小時的安全時間,這樣他起碼暫時是沒有生命威脅了,那你愿意在這里住一晚上嗎?”
這一次,零甚至都沒有等任小粟回答,而是自顧自在電話中說道:“你還是不愿意對嗎,因為你不信任我,你無法確定我所說的8小時安全時間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任小粟終于嘆息:“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信任問題了,你剛剛殺掉唐周,我又如何信任你呢?”
這個問題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如果零沒有親眼見證爬墻虎之死,也沒有在王氏意志下制定了那麼多殺人計劃,或許零會是另一番模樣。
如果零是另一番模樣,任小粟現在便可以選擇相信對方一次。
可這些因果就像是已經注定了一樣,現在誰也無法改變。
真正的人工智能不再只是一段程序,它有自己的智慧,它像所有生命一樣長著,完善著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
并以此來決定它對待世界的態度。
所以大量從事人工智能研究的科學家才會說,最終能夠限制人工智能的不再是程序的底層邏輯,而是倫理學。
就像一個小孩子長大人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取決于他經歷過什麼樣的事與教育。
從這個角度上講,王氏雖然創造了零,可是在倫理角度所作所為都缺失了太多。
王氏把零當做工,可哪個正常人愿意一輩子當工呢?
“抱歉,”任小粟輕聲說了一句,然后轉朝中原趕去。
這一次,黃昏并沒有再追逐任小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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