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子擇妃記(下)
楚槿回東宮後,有些心神恍惚,不免有些寢食不安,這日安姑姑卻是過來探楚槿,早已得了楚昭恩典,封了三品誥命出宮和家人團聚,在家榮養,但因為楚槿也算得上是看著長大的,十分關心,時不時還是會到東宮來探問,這日聽說太子有些飲食不進,便在外頭斥責跟著的人不經心。
楚槿在裡頭聽到,出來笑道:「安媽媽莫要怪他們,是我自己這幾日有些不自在,過兩天便好了。」
安姑姑心疼道:「定是課業太重了,你和你父皇一樣,就是太看重功課,還是子是第一位的,從前你父皇也是這樣,生病也要撐著完課業,就是太要強了些,便是等子好了再多寫些又怎麼樣。」
楚槿笑道:「安媽媽一貫是心疼我我是知道的。」又和安媽媽說了幾句,心下微,問安媽媽道:「從前父皇母后還在東宮的時候,安媽媽也在東宮裡吧?那時候父皇母后邊伺候的人如今也不知還有幾個舊人在了?」
安姑姑搖頭道:「皇上當年就藩,把東宮的舊人都打發了,你母后當時陪嫁進東宮的,後來都打發回西平侯府了,皇上邊的舊人,細算算除了傅總管,也就還有李君、薛早福那兩個了,那兩個……也並沒有跟著你父皇就藩的,英順總管也是就藩那會兒才到你父皇邊伺候的,還有因喜公公,那是先太后邊的老人兒,後來也放出去養老了,連常歡、常樂幾個大宮,都已經放出去嫁人了。從頭到尾伺候著你父皇的,倒只有傅雙林一個了。」念及舊事,微微也有些喟嘆。
楚槿道:「李君、薛早福?」他回憶了下才想起父皇邊是有兩個不會說話的侍,也很出乾華宮,他敏地想到了一不對,安姑姑道:「嗯,這兩個從前你父皇賜名,一個冰原、一個霧松,都是你父皇邊得力的,從前品級還在傅總管之上呢,就是就藩那會兒犯了錯,收回了賜名……後來登基以後才念著舊又找了回來伺候的,要不怎麼說你父皇長呢。」
楚槿追問:「他們是犯了什麼錯?」
安姑姑臉上掠過了一不自在:「也不清楚,宮裡的事,我們也不會隨便打聽的,只聽說是犯了錯。」
楚槿心念微,父皇一貫仁厚,小錯不會輕易置,但是如果是大錯,為什麼又在登基之後找回來?難道當時是迫於力不得不置?算起來自己母親當時還是太子妃,去世後沒多久,先太后去世,父皇廢太子就藩,時間非常接近,自己母親的死,和這些事有沒有關係?但不管怎麼說,既然這兩人當時比傅雙林品級還高,被置後又變啞,自然是有人不想他們能說話,然而李君現在經過調治,能勉強說出一些話。
他暗自記下這事,和安姑姑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第二日,他去了西平侯府,找了外祖父西平侯譚西雲笑道:「我丟了點東西,想查一查,但是祖父也知道的,宮裡人多雜,都是父皇的人,不大方便,我想和外祖父借點人手用用,還請祖父幫個忙。」
譚西雲笑道:「太子要用人只管開口。」他在軍中多年,手下自然多的是信得過的人手,當即便挑了十個得力的人來,連契都一同送去東宮,這卻是明白表示這些人以後便都是聽太子的了,楚槿雖然心裡明白這些人未必會全聽自己的,這姿態做出來卻教他心裡舒服,也難怪父皇對譚西雲也是十分重用的。
隔了幾日,李君出宮,便被楚槿指使人悄沒聲息的套了布袋扔上馬車,帶到了一間室裡。
李君被從布袋裏掏出來,還被捆著,全發著抖,看到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楚槿一個人,已是驚呆了:「太……太、太子殿下……」
楚槿早已摒退了所有人,淡淡道:「你應該知道我抓你來是問什麼。」
李君當年將那白綾送到譚妃手裡,最後被置問罪,多年來一直是個心病,平日裡能遠著太子都遠著太子,沒想到今日居然被這位冤家抓來,已是滿臉慌道:「殿下要問什麼……小的不知道。」他聲音嘶啞晦,含混不清。
楚槿面仍淡淡道:「當年我母妃,是怎麼死的?」
李君臉上迅速褪去,整個人都瑟瑟發抖起來,半晌才跪下瘋狂磕頭道:「殿下我什麼都不知道!求殿下饒了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幾乎歇斯底里,這些年來他一直上背著沉重的負擔,是自己蠢上了當,被人算計,將那要人命的白綾送到了太子妃手上,如今太子是要為自己生母報仇嗎!
楚槿冷哼了聲,剛要說話,門口就被人推開了,他明明吩咐過那些侍衛都在門口守著的!他抬了頭剛要斥責,卻聽到一個悉而清朗的聲音:「殿下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了。」
楚槿瞇起眼睛,看到傅雙林走了進來,上還穿著宮裡的袍服,似乎是急匆匆趕來,背後跟著天樞天璇兩個侍衛,他冷冷道:「你跟蹤孤?」
傅雙林微微有些無奈道:「殿下,您是陛下唯一子嗣,一國儲君,陛下關心您,您出行,邊一直是有著暗衛保護的,他們看到您捉了李公公,報到我這裡而已。」
楚槿心下卻湧起了反和暴怒,自己的一言一行,居然是被這個父皇邊的人所知?一種破罐破摔的緒突如其來的控制了他,他完全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一如既往的溫和穩重,他聲音微微提高道:「那麼公公可知道我母妃當年忽然病死的真相?」
傅雙林看著楚槿已經變紅的雙眼,知道這個平日裡一貫溫和的孩子已在暴怒邊緣,青春期的年,心理可是要好好安的,他揮手讓天樞將李君帶下去,找了椅子緩緩坐了下來淡淡道:「殿下息怒——暗衛他們保護您,並非監視您,平日裡也只是對陛下報告,並非向我報告,只是李君為陛下邊大太監,又與我分甚好,暗衛也拿不準此事是否要和陛下報告,只好先報到我這裡來罷了。」
楚槿深吸了口氣,看傅雙林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而屋裡已經沒了其他人,只剩下他們兩人,他也從那讓自己失態的憤怒中稍微冷靜了些,找回了一理智:「傅總管聽說自就在父皇邊伺候,想必是知道我生母之死的真相,孤為人子,聽說自己生母之死另有蹊蹺,所以激了些,也希傅總管海涵。」
傅雙林微微笑,彷彿察一切的眼看著楚槿:「是西平侯府那邊走了消息吧?」
楚槿不說話,傅雙林接著道:「不錯,當年譚娘娘,的確是被人算計,死於非命,紅薄命。」
楚槿腦子轟然一炸,微微發抖,表一片空白,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誰!」
傅雙林並不掩飾,而是將當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坦承,楚槿聽到最後,兩眼發紅,聲道:「那我母親無端有孕……」傅雙林道:「當時殿下才出生數月,陛下因為前朝屢遭暗算,沒有及時顧及娘娘的心,因此被人所乘,譚娘娘當時並未懷孕,清清白白,貞烈非常,決計沒有失貞之事。只是此事涉及娘娘清譽,於是先太后做主,將此事了下來,並未宣諸於世,而只對外宣稱娘娘急病而逝。」
楚槿聽到往事心複雜,想必那些算計的人,和皇位不無關係,然而已經時過境遷,他又該找誰去復仇?母親抑鬱自殺,癥結是在自己父皇上……為什麼要冷落母親?是因為當時就已經寵幸了眼前這個太監嗎?這個太監好在哪裡?那些孌,不都是貌如好,年過二十就已十分不堪了嗎?這個太監究竟有什麼本事,讓父皇冷落妻子?
傅雙林看他神,緩緩道:「當時家勢大,譚娘娘去世後沒多久,先太后便薨了,臨終前上書要求廢太子讓皇上就藩,而陛下當年就藩之時,路途兇險,就藩的王駕在途中遇刺,幸好陛下當時易裝改扮而行,逃過一劫,到了藩地,又曾多次遇刺,那些年形勢之險峻並非一言半語能說完,譚娘娘是了池魚之殃,陛下這些年也一直對譚娘娘和您心懷愧疚,這份心您應該能會,並非矯飾——當時陛下,比您如今,大不了幾歲,無人護持,步步驚心,不是容易走到今天。」
楚槿一下子被中心中所想,有些惱怒道:「孤沒有怪父皇。」
傅雙林微微一笑,不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只是站了起來道:「殿下如今漸漸大了,若是對過去的事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妨直接問陛下……你們是親父子,陛下總是為你好的。」
楚槿冷冷道:「你僭越了,孤如何做,不需要你指點。」說完他卻微微有些後悔,畢竟在沒有知道傅雙林和父皇份之前,他對他並無惡,反而從小對他很有些好,小時候自己最喜歡的狗如意,就是他送進宮來的。
傅雙林卻並不氣,只是點了點頭,清亮雙眸彷彿瞭然一切,轉推門卻是便要離開。
楚槿忙道:「等等!」
傅雙林轉頭:「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楚槿猶豫了一會兒道:「今日之事,可以先不和父皇說嗎?」
傅雙林角浮現了一微笑:「殿下與陛下是親父子,疏不間親,自然是等殿下自己向陛下回報吧——其實殿下不問,陛下遲早也會告訴您的,莫要相信一些道聽塗說之語,陛下對殿下寄予厚。」說罷走了出去。
楚槿心裡五味雜陳,一個人呆呆坐了一會兒才走了出去,卻也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父皇。西平侯府卻遣人來說西平侯要見他。
楚槿心知肚明這肯定是那幾個借的人了風,畢竟都看到了傅雙林過來,外祖父一貫關心自己,難免要問問。平日裡他對外祖父是十分親近的,這一次他卻微微起了一反,自己是譚家的外孫,他們是自己理所當然的盟友,但當年之事,即便不殺人,譚家也應該有辦法將不利流言封殺,他們卻依然留下了後患,表姐說的話,會不會也是外祖父和舅父所想?
但他一貫溫文謙沖,加上譚西雲一貫待自己很好,他不該無端猜測,因此他換了服還是去了西平侯府。
譚西雲果然微微有些張,卻又不敢說得太直白:「殿下在宮裡,若是丟的不是什麼重要東西,能不和傅雙林對上,就還是別和他對上,畢竟殿下金尊玉貴,犯不著和他計較。」
楚槿含笑:「並沒什麼大事,外祖父放心,不過是傅總管聽說孤丟了東西,替孤查一查罷了。」
譚西雲看他面平靜,鬆了一口氣,描補道:「殿下心裡自有主張,我也只是怕你年紀輕,不知道那傅雙林的厲害。」
楚槿笑道:「哦?不知道他如何厲害法?難道還能越過孤和父皇的父子之。」他平日不會說這等輕狂話,這卻是意有所指想看看譚西雲的反應了。
譚西雲臉有些窘迫:「殿下自然和別人不同,只是陛下一向信重他,他手裡又有兵權,朝中也有不重臣和他好,殿下如今才出閣講學,來日方長,切莫輕舉妄。」
楚槿道:「細想起來,傅雙林也並未有什麼劣跡,當年無詔調兵一事,聽說也是為了救駕,對父皇一直是忠心耿耿的,為何我們不能爭取一下,讓他為孤所用?」
譚西雲臉上起了一厭惡:「殿下乃是一國儲君,尊貴,如何能與這等宦豎佞幸之流同流合污,旁的不說,其他忠臣義士,若是知道殿下旁有這等小人,如何還敢來投?更不用說來日青史之上如何書寫,殿下還當潔自好,親賢臣遠小人。」
楚槿看這又和從前的論調一樣,也不和他繼續說什麼,笑著又說了些別的家常,裡頭西平侯夫人卻派人出來傳話:「殿下最近可忙?來了兩次也不往後院坐坐吃個飯。」
楚槿忙笑道:「是孤的不是了,有些忙,沒能進去給外祖母請安。」西平侯笑道:「殿下若是不忙,便進去讓你外祖母見見安安的心也好。」
楚槿從善如流,到了後院去見西平侯夫人,看到譚杏兒也在,小時候他每次來西平侯府,表姐都在,溫言語地安他,陪他玩,善解人意,他後來覺察到外祖父家是希自己娶表姐,並覺得不反,覺得有表姐這樣溫解意的玲瓏子一直陪著好,如今知道並不願意陪在他邊,他有些悵惘,卻也並不為之憾,也並不執著。
難道這就是父皇所說的意思?不可或缺共度一生的人,既然得失都不在意,想來便是無緣了?
他懵懵懂懂地閃念而過,有些不明白父皇為什麼在這婚姻上頭與旁人大不相同。
西平侯夫人笑道:「真是好些日子沒見著殿下了,這些日子聽說殿下來了,我就忙著吩咐廚房下準備殿下吃的菜,連你表姐都親自做了殿下最吃的蟹獅子頭,結果殿下卻沒往後頭來,急急忙忙又走了,老婆子好生難過。」
楚槿笑道:「是孤的不是了,這些日子在忙棋賽的事,曜皇叔籌備著要借孤的園子和人會棋,聽說邀請了京裡各高門子弟閨秀,要在後日舉辦宴會,弈棋為樂呢,這棋賽不限男,還請了翰林院幾個有名的棋侍詔來做裁判,表姐在這棋道上頗有天賦,不如到那日也去看看?」
譚杏兒微微蹙眉道:「瑞王世子前兒不是剛開過個鬥鳥宴,聽說京裡的紈都拿了自己養的鳥兒去比,看哪隻鳥鮮亮——依我說,瑞王世子這兩年更是有些不像話了,這京裡變著法子玩出新鮮花樣的,也就他一家,業興於勤荒於嬉,他是閒散宗室,殿下卻是一國儲君,還是莫要和他太近的好,誰知道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逗引著殿下不上進……」
譚杏兒和他一同長大,比他長一歲,自說話便有些隨意,因著譚杏兒早,平日裡多下意識地規勸楚槿,楚槿子溫和,也都笑著聽了,只是今日楚槿卻微微有些不快,淡淡道:「父皇也十分喜歡的,說到那日也去看看京中子弟有沒有出類拔萃的。」
譚杏兒微微一噎,上頭西平侯夫人笑道:「鬥走狗不好,但這弈棋還是正道的,先慧純皇后也善棋,皇上也是在這棋道上頗有造詣,殿下這棋還是皇上親手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