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進候車大廳的時候留意了一下, 總共三十六個旅客。

　對于一個縣級小站來說，等車的人著實不了。

　男旅客多，他們基本上都穿著軍大, 腳下堆著大堆編織袋，一看就是去城里打工的。

　, 五六個人, 們各個穿著新棉襖，喜氣洋洋地和同伴說著話。

　沒人在意謝箐的到來，甚至沒有注意到只有一個人。

　謝箐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掏出車票反復看了看，最后在珍而重之地放在上口袋里。

　枯坐沒意思, 閉上眼, 在腦海中溫習整個計劃，反復推邏輯，在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做多種假設, 以便應對不時之需。

　九點零八分，前往安海的火車開始檢票了。

　謝箐取出票, 背著局里準備的大破書包通過檢票口, 進站臺，等七八分鐘，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二號車廂。

　座慢車，空氣質量難以恭維, 廁所的臭味、不洗澡的男人味, 還有一的臭腳丫子味，熏得謝箐腦瓜仁疼。

　好在安海不遠, 一小時五十分鐘就到了。

　謝箐背著包, 從出站口出來, 四下看了看，然后問一個正在拉客的旅店老板娘，“大姐，哪兒有茅坑？”

　老板娘笑瞇瞇，“我家旅店有，小妹子住不住啊？”

　謝箐問：“多錢？”

　老板娘道：“八塊一晚上，便宜。”

　謝箐搖搖頭，又去問一個出租車司機。

　出租車司機把拉到一邊，“小姑娘，廁所候車大廳里就有。那些小旅店最好別住，你單一人很容易出事，你要是想住，我帶你找正規招待所。”

　謝箐道：“謝謝大姐，正規招待所多錢吶？”

　司機想了想，“不貴，十多塊錢吧。”

　“太貴了，我沒那麼多錢，謝謝大姐，我先去找茅坑。”謝箐朝候車大廳去了。

　司機道：“這孩子瞅著不大，從家里跑出來的吧。”

　一旁的男司機接了一句，“小姑娘俊，可別人讓人販子盯上啊。”

　司機點點頭，“可不是？是我聽說的就有好幾起了。”

　……

　謝箐進了候車大廳，找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一個愿意幫看包的。

　拿了衛生紙，好好地在廁所里蹲了一會兒，出來后，謝過看包的人，又去了售票大廳。

　此時已經十一點了，售票大廳只有幾個人。

　謝箐在列車時刻表前站了好一會兒，來回走幾趟，又出去了，在門口瞧旅店的老板、老板娘搶客人。

　待全凍之后，又回到售票大廳，繼續研究列車時刻表。

　一個拎著笤帚的老頭兒開了口，“小丫頭，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謝箐道：“大爺，我也不知道去哪，就想找個打工的地方。”

　老頭兒道：“哦……這可幫不了你，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出來打工，可得注意安全啊，別瞎走。”

　謝箐點點頭，“我知道，但家里待不下去了，唉……”

　停下話頭，不說了。

　老頭兒搖搖頭，出去了。

　謝箐把書包放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列車時刻表，大約一刻鐘后，起了，走到窗口前，問道：“喂，去京城多錢？”

　售票員道：“十五塊六。”

　謝箐從兜里面找出幾張小額鈔票，轉離開，拎著包去了外面。

　站在門口。

　想，已經轉悠兩個小時了，人販子不上鉤，不如先住下來，然后再做打算。

　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小姑娘，住宿不？”

　謝箐問：“大媽，多錢吶？”

　中年人還不高興，“什麼大媽，阿姨。”

　“哦！”謝箐憨憨地應了一聲，“阿姨。”

　中年人道：“八塊一宿，住不？”

　謝箐搖了搖頭，“太貴了，太貴了。”

　中年人提高了嗓門，“八塊還嫌貴，你住沒住過旅館啊。”

　謝箐又搖了搖頭，“沒住過。”

　“。”中年人罵一句，看了一眼謝箐的破書包，“你這丫頭不是跑出來的吧。”

　謝箐趕忙擺擺手，“不是不是，阿姨，你給便宜點兒唄。”

　中年人道：“瞧著怪可憐的，七塊，住住不住拉到。”

　謝箐道：“住，我住。”

　中年人道：“住就好，你等著，我再拉一個，一起走。”

　謝箐答應一聲，立在原地等，順便找找見過照片的兩個人販子。

　要分析一下，他們是不在火車站，還是覺得這個貨不夠好。

　很快，用余找到了其中一名男子，他就站在一柱子旁，手里的半支煙明明滅滅，目一直落在上。

　等了幾分鐘，中年人帶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過來，“走吧，旅館不遠，走幾步路就到。”

　中年人沒騙，旅館確實不遠——從火車站旁邊的馬路過去，在第一個路口左轉，進一條長街，就是安海著名的旅館街了，兩邊大多是小客棧。

　謝箐住的旅館安安旅館，是座破舊的兩層小樓，里面燈火輝煌，人影幢幢，看起來生意還不錯。

　在前臺了錢，中年人把帶上二樓——2011房。

　說道：“四人間，你一個人住，廁所在外面，沒事出來晃，省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房間不干凈，床單上有長頭發，還有洗不掉的經，但整看得過眼。

　謝箐反鎖了門，把包放在窗臺上，正面朝外，從包里取出一件不知道誰的舊服放在枕頭上，躺下去，閉上眼，開始做腹式呼吸。

　這個人執行力強，定力也不差，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

　街對面的一間旅館里，檀易站在窗前，過窗簾間的隙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安安旅館。

　旅館外來了個人，戴著一頂帽子，雖然看不見正臉，但從態上看至三十多歲，和目標嫌疑人年紀相仿。

　他說道：“總算上鉤了。”

　傅達湊過來，拿著遠鏡看了一眼，“小謝睡覺了？心夠大的！”

　老杜從床上坐了起來，“未必能睡著，但瞇一會兒總是要的，不然白天沒神，很容易出岔子。”

　檀易道：“傅哥，既然魚已經咬鉤，大家就按照計劃行事。”

　傅達放下遠鏡，“行，我安排下去，按照排班表來。”

　……

　謝箐睡了半宿，早上六點就醒了。

　出搪瓷缸子，帶著巾和牙刷去衛生間洗漱。

　從蹲坑出來時，一個三十左右的子正對著一面滿是水漬的鏡子刷牙。

　謝箐靦腆地笑了笑，用涼水洗把臉，也開始刷牙。

　子認真地打量著，從上到下，像在估量一件貨到底值多錢。

　謝箐問：“阿姨，我臉上沒洗干凈嗎？”

　“啥阿姨，我姐就行。”子滿意地笑了，“小姑娘俊，進城干啥來了？”

　謝箐停下刷牙的作，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唉……長得好看……算了。”

　沒有說下去。

　子追問：“咋了，長得好看不好嗎？”

　謝箐悶悶地搖了搖頭，“在農村沒用，就是給我哥換親的命。”

　“誒喲。”子一拍大，“在農村能換什麼好親啊，還不如打打工，多賺點錢給家里呢？”

　謝箐吐掉里的牙膏沫，“就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子道：“所以你來安海是打工的？”

　謝箐漱了漱口，“嗯，一會兒就去找工作，大姐你呢？”

　子道：“我也是出來打工的。我男人死了，家里窮，孩子給他帶著，我出來多掙點兒。”

　謝箐臉上有了喜意，“大姐要去哪里找活兒啊，有譜沒？”

　子道：“那當然，沒譜來干嘛。”

　“我……”謝箐言止。

　子道：“你沒譜？”

　謝箐收拾起搪瓷缸子，“沒事，找找就有譜了，大姐慢慢收拾，我先走了。”

　謝箐出了衛生間。

　子看著的背影，眼里有了濃濃的笑意。

　回到房間，謝箐深吸一口氣，對著小鏡子做了個握拳的手勢，把搪瓷缸子放進塑料袋，收拾好書包就出了門，剛到樓梯就恰好到了衛生間那個人。

　人長了一雙笑眼，材微胖，個頭一米六三左右，看著就和善，笑著問道：“妹子這是去哪兒，要不要一起？”

　謝箐道：“我去飯店看看，有沒有招工的。”

　人道：“去什麼飯店啊，不如跟我一起吧，日清電表廠招工，要二三十人，不供吃，有宿舍。”

　謝箐頓時喜上眉梢，“真的假的？大姐可別哄我。”

　人熱地挽住的胳膊，“當然是真的，我也去，騙你干啥。”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到了旅館外。

　“那可太好了。”謝箐瞄了一眼馬路對面悉的夏利車，心里安穩了一些，“大姐怎麼稱呼？”

　人招手來一輛三車，“姓馬，馬蓮花。土吧?沒辦法，爹娘沒文化，妹子你啥啊。”

　謝箐道：“我姓嚴，嚴靜，像不像眼鏡？”

　“哈哈哈……”人笑得，“你爹媽也夠有才的，走走走，上車。”

　謝箐掃一眼三車車夫，正是凌晨時分見過的吸煙男子。

　所以，這二人應該是專門單的，一個尋找目標，一個接近目標。

　謝箐上了車。

　人也上來了，從包里拿出一瓶水，“妹子喝水不？”

　謝箐拒絕道，“謝謝馬姐，我剛才在旅館喝過了，這會兒不。”

　人也不在意，把水放了回去。

　謝箐道：“馬姐，你要是幫我找到工作，我就……就請你吃好吃的。”

　“咯咯咯……”人老母似的笑了起來，“行，我等著你的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