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調整姿勢,努力坐了起來，心道，來人會不會戴著一副孫悟空的面呢？

　這個念頭剛轉過去,來人就到了門口。

　來人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襯衫,煙灰西，腳下穿著一雙舊皮鞋,但看起來極為舒適。

　臉被一只油彩鮮艷的塑料猴王面罩住了。

　此人的氣質是陌生的，但形頗為悉。

　對他的稱呼在謝箐的腦海里打了個轉,又猛地沉了下去。

　揭穿綁匪份是大忌。

　謝箐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小謝法醫。”面人完全沒有掩飾聲音的意思,“你認得我嗎？”

　謝箐佯裝思考,“……不認識吧。”

　面人走到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你覺得我相信你的話嗎？”

　謝箐沒抬頭,“信不信由你，我無所謂。”

　面人冷哼一聲,擺了擺手。

　塌鼻梁送來一把椅子。

　面人扶著扶手坐了下去,“如果……我相信你，你就不會死；我不相信你，你就得死，這樣一來，你還無所謂嗎？”

　謝箐道：“你為刀俎我為魚,在沒有選擇的況下，我接任何現實。”

　“心態不錯。聽說你做了不慈善,我非常欣賞,所以想給你一個機會。”面人似乎中氣不足，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你二人中必有一死,只要你說你想活，我就一定全你。”

　果然來了。

　謝箐沒有看柴煊。

　柴煊側躺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謝箐道：“多謝您。您放心，那樣的話我是不會說的。既然您喜歡主宰別人的命運，那就請您替我們做這個決定吧。”

　面人沉默片刻，“如果我來做決定，必然活你死。殺死一個逞強驕縱、對社會毫無用的小姐，我的心理力小一些。”

　謝箐道：“我覺得，殺死我這個警察，對您和您的同伙更有好吧。”

　“呵呵呵……”面人低低地笑了幾聲，“是麼，但我不是那麼想的。”

　謝箐想，面人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大抵有兩個目的：第一，他要病死了，臨死前，必須完他當初制定的計劃；第二，圣安地產要暴了，他以行將就木的軀，替后輩把罪責擔下來。

　說道：“無所謂，按您的意思來。我活著也行，死了也可。‘人生自古誰無死’，二十多年了，我斗過、過、奉獻過，一切都值了。”

　“呵~”面人冷笑一聲，“唱高調誰不會，刀架在脖子上，你就不會那麼想了。老三，你來教教。”

　“是。”魚泡眼答應一聲，出去了。

　謝箐心里一震，塌鼻梁喊魚泡眼三哥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了，魚泡眼就是那位三爺。

　他在這個時候魚泡眼，說明即將折磨們的手段只有一個。

　謝箐的脊背繃了起來，恐懼海嘯一般地席卷了的大腦……

　不怕死，但真害怕染上毒癮。

　腳步聲由近及遠，魚泡眼出去了，不過一會兒，又由遠及近，他又回來了，手里拿著兩支注站到謝箐和柴煊之間。

　謝箐的左手食指死死地摳住了右手手腕，指甲深陷皮。

　用疼痛提醒自己，絕不能出聲討饒。

　柴煊顯然也是懂得的，驚恐地嗚咽兩聲，著往后了幾下。

　面人很喜歡看到這一幕，聲音里甚至有了一笑意，“這位三爺和沈慧卿不同，沈慧卿三爺，只因為是第三個跟我干的人，雖然幫了我大忙，但心腸不狠，遠不如這位。怎麼樣，你們要不要嘗試一下他的手段？”

　謝箐心道，原來您老不是不講話，只是不大講人話啊。

　冷靜下來了，頭一刀，頭也是一刀，咋咋吧，“看您的，我無所謂。”

　對方大概沒想到，不免有些錯愕，屋子里安靜了好一會兒。

　魚泡眼問：“老爺子看中哪個了？”

　面人沉默片刻，看向柴煊，“柴煊，你之所以落到我手里，是因為你哥一直在幫檀易，你對此有何看法？”

　魚泡眼出手，放在柴煊里的抹布上，在扯下來之前，他威脅道：“你若敢喊，老子就敢一刀捅了你，明白嗎？”

　柴煊默不作聲。

　魚泡眼扯掉了抹布。

　柴煊立刻罵道：“捅吧！你丫捅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早死早投胎！”

　謝箐知道，這位小姐在經歷過極大的恐懼后，徹底冷靜下來了，并做好了死的心里準備。

　是真的莽，不是假的！

　魚泡眼手腕一轉，匕首就朝柴煊的咽了下去。

　面人道：“慢著！”

　魚泡眼收了匕首。

　謝箐也出了聲：“柴煊，死活你我說了不算，你激怒他沒有意義。”

　柴煊巍巍地哭著說道：“我知道，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謝箐道：“不要這麼說，我是警察，應該的。”

　面人冷哼了一聲。

　魚泡眼就把刀子按在柴煊的脖子上了，“我們老爺子問你話呢，你聾了嗎？”

　柴煊道：“如果我不來安海，如果我不去服務區，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恨我哥，我只恨我自己，親者痛仇者快這樣的事我不干。謝箐說得對，你想殺誰就殺誰吧，頂多難幾分鐘，死了就死了，我不怕。”

　魚泡眼“嘖”了一聲，看向面人。

　面人正襟危坐，“柴煊，小謝法醫，我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誰先說‘我要活’，我就留誰一命。”

　謝箐沒看柴煊，但能覺到在驚恐地看著，呼吸聲重且急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面人和魚泡眼的每一個作都可能是即將落下的鍘刀。

　謝箐很想封閉自己的五，把決定權徹底給面人，但就是做不到。

　害怕像如來佛的五指山，重重地住，冷汗順著臉頰涔涔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面人開了口，“既然都不想活了，就一起送走吧。”

　謝箐以為面人會拿倆的命要挾柴家和市局，卻不料等到了這句話。

　睜開眼，看向柴煊。

　柴煊也在看著，“對不起，謝謝你。”

　謝箐道：“不客氣。”

　魚泡眼看了面人一眼，拿起一支注扎進了柴煊的手臂。

　柴煊大一聲，痛哭起來。

　不是靜脈注！

　謝箐明白了，面人不過是嚇唬們罷了——魚泡眼大概率注的是生理鹽水，安定針一類的。

　面人的執念是檀家、柴家，和柴煊不過是餌罷了。

　很快，謝箐的胳膊上也挨了一下。

　看到了針管里的，量不大。

　但如果……

　算了，已然如此，想多了毫無益。

　面人起了，背著手出去了。

　魚泡眼和塌鼻梁跟著出去，從外面鎖上了房門。

　柴煊道：“真沒想到，我竟然只活到了二十三，我爸媽一定會非常難過，我對不起他們。謝箐，我好后悔啊，檀易那混蛋從沒正眼看過我，我為啥非要追著他跑？我好傻好傻啊，嗚嗚嗚……”

　這妹子也是，明明嚇得要死，卻咬牙頂住了力。

　謝箐覺得們暫時死不了，決定緩解一下柴煊的恐懼心理，問道：“你在哪兒遇到他們的？”

　柴煊道：“就在安海服務區。”

　從衛生間出來后，考慮到路況不，就給柴煜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一趟。

　柴煜不在安海，讓在服務區等一會兒，他馬上安排人接。

　就在要上車的時候，一輛夏利突然停到跟前，還沒等做出反應，塌鼻梁就綁架了。

　謝箐問：“他們當時有幾輛車？”

　柴煊搖搖頭，“不知道，匕首就頂在我的小腹上，我腦袋一懵，就什麼都注意不到了。謝箐，我是不是很蠢？”

　謝箐理解，“不蠢，你已經很不錯了。”

　“哪里不錯了，你本來已經逃了，卻不得不因為我主被綁，是我對不起你。”柴煊神黯然，“算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看開點兒吧，我們一起走，路上還能有個伴兒。”

　……

　市局，二大隊會議室。

　賀局親自坐鎮，“小檀你說說看，對方到底什麼來路？”

　檀易道：“嫌犯姓范，六十五歲，范均沛。如果所料不錯，他應該是第十九集團軍十四師五旅二團的團長范重錦的哥哥，”

　“范重錦？”賀局道，“我記得這個人。”

　嚴局點點頭：“他是赫赫有名的戰斗英雄，我也記得這個人。”

　“二團是英雄團，全軍覆沒，有些烈士只找到了，未找到尸骨，不人埋的是冠冢。”賀局看向檀易，“所以，你的意思是，sqn系列案件都是他一手策劃，那麼他的犯罪機是什麼？”

　檀易道：“當時五旅一二三團都在被挨打的局面，一三兩團在側翼，二團頂在正面，傷亡極為慘重，但出于戰略戰的考慮，二團最終救援不及，每個人都戰斗到了最后一刻。”

　“從目前的況來看，死者的親屬中，基本上都有一團、三團的從軍背景，包括兇手游志勇和馮環，指向非常明顯，他倆既是加害者也可能是被害者。”

　賀局若有所思，“他心積慮地對付檀易，我或者能夠理解，但沈市長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

　——畢竟當時的檀老爺子也是決策者之一，但沈市長的父親是六/四年立的功。

　嚴局道：“因為沈市長的老父親在一團，盡管他早在六/四年轉業，和七一年那場戰爭毫無關聯，但姓范的心狹窄，仇視一切活下來的戰斗英雄。”

　賀局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