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太子府。

　自從當初被壽皇帝陛下名為圈實為保護的關了宮中瀛臺，太子殿下似乎就添了斗蟋蟀的好，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一天倒有半日在鼓搗這調調。如今撥反正復位中宮，早已不復當年每日里無所事事的形，偏偏這斗蟋蟀的好倒是保留了下來。不論一天里再有多忙，若不斗上兩場蟋蟀就好像渾不自在一般，很是手。

　此影響，東宮太子府里太子的人們也毫不遲疑地喜歡上了這個斗蟋蟀的游戲，東宮就是未來的皇宮，王府就是有朝一日的大，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的人當然沒有一個笨的。搏寵固寵需要投其所好，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而在這些王府里人當中最得太子牧寵也是蟋蟀斗得最好的，自然要數如今首輔大學士劉忠全劉大人家的孫劉明珠，此刻正陪著太子牧全神貫注的都蟋蟀的就是。

　“殿下，大學士安老大人父子去了蕭家府上做客，從白天談到現在，蕭家似乎是擺宴留客，安老大人父子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有人來到了太子牧的旁邊輕聲稟報著什麼，那模樣躡手躡腳，似是小心翼翼地生怕驚擾了罐中的蟋蟀，卻毫沒有怕對面的劉妃看到自己的口型。如今的太子府里人人都知道，這位太子妃劉氏雖然是側妃，但是殿下說什麼做什麼卻從來不避諱。

　更何況那位許多年前殿下所娶的正妃，自從太子爺從瀛臺出來的那天開始就不知道怎麼生了病，拖到如今這時候更是聽說快不過去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愿意去讓劉側妃覺得不舒服？

　“呵呵！安老大人這是擔心我年輕氣盛，攛掇得父皇都有些之過急啊，也是為國擔憂、為朝廷擔憂的好事，無妨無妨！孤明白這個道理，出不來大子的，不過是趁著現在無事，多收拾幾個當初附逆的家伙罷了……至于人家走走親家，待得久了些的親了些也是正常，那麼大驚小怪的做什麼？”

　自從太子欽兩只眼睛盯著眼前的蟋蟀，其實以他的份，實在沒必要和下面那些探聽報的說這些。不過他這話究竟是說給辦差的人聽還是說給對面的太子側妃劉明珠聽，卻是沒人敢問。

　“唧唧唧……”便在此時，罐中的蟋蟀卻是覺出了勝負，得勝的蟋蟀卻不是太子的，而是劉明珠的那只。

　“哈哈，孤王又輸了，妃，你手中的蟋蟀倒是不錯，孤越來越不是你的對手了呢！”太子牧也不生氣，樂呵呵地言道。

　“哪兒啊，人家的蟋蟀不過是能斗贏殿下蟋蟀中的次品，對于殿下手中那幾個最厲害的蟋蟀，可是從來都沒贏過呢！”

　劉明珠嗔不依的恰到好，卻見太子牧哈哈一笑，卻是忽然抬頭，做著很不經意的樣子問向劉明珠道：“妃，你可知道孤為什麼這麼喜歡斗蟋蟀？”

　“這……臣妾還真是不知了，就記得當初殿下好像一下子喜歡上了斗蟋蟀，臣妾也便跟著喜歡上了這事，倒象是有趣的！”

　“蟋蟀這東西有意思得很，你看那兩只蟋蟀若是要斗的時候，從來都不肯什麼都沒做呢便個不停，一定是先用須子試探，然后一聲不吭地沖向對手，一直到咬贏了以后才會發出歡快的聲。妃，你說是不是？”

　劉明珠心中猛地一震，太子這話里明顯有所指，那麼誰是蟋蟀，誰又是斗蟋蟀的人？這話卻哪里敢答？一凝神間這才小心翼翼地笑道：“臣妾不過是一個子，對于那些什麼深奧東西是半點也不懂的。既是能有幸做殿下的妃子，那殿下喜歡什麼，臣妾就喜歡什麼，殿下覺得是什麼道理，臣妾也就覺得是這個道理，臣妾只希啊，一生一世都能做殿下邊的小蟋蟀，能夠經常看到些殿下的笑臉，這便足夠足夠的了。”

　太子牧陡然間哈哈大笑：“好好好！明事理，會說話。妃你知道孤王最喜歡你什麼？就是明事理、會說話這六個字，國丈做了一輩子的忠犬，你就一輩子做孤的小蟋蟀也好。走走走，咱們瞧瞧馬妃去，唉，真是天妒紅，你說這麼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眼看著子骨兒就不行了呢？不過你是個明事理會說話的好人，若看見是你接了正妃的位子，定然是極欣的……”

　談笑間，原本的正妃馬氏似乎就不死也得死了。

　劉明珠隨著太子牧向室走去，心中忽然間只覺得恐懼竟已大過了做太子正妃未來皇后的喜悅，是真正明白太子手段的人，這一步邁出去，是不是意味著劉家從此要也跟著太子邁了出去？

　可是逆水行舟，劉明珠外面看上去雖然是萬千寵在一，卻終究不過是個太子的人罷了。這一步又怎麼能不邁？怎麼敢不邁？

　就在原太子正妃馬氏終于在傍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蕭老夫人正在家里的飯桌上皺了眉頭。

　太子之事自己實是不知，可是蕭家的如今和太子的關系……唉，自己說起來還是這位太子殿下的舅母，親家卻是真能信否？

　“太子殿下頗有手段，幾可直追萬歲爺，如果有朝一日兒聽有人說這位殿下的權謀之青出于藍，更比義父高上一籌，兒一點兒都不會覺得稀奇。”

　便在此時，同在桌上的安清悠忽然給父親安德佑夾了一筷子菜，似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安德佑登時聞言一怔，他如今已得了安老太爺的大半真傳，此刻再看看蕭老夫人臉上那又是驚異，又是苦笑，又是為難的樣子，心里如何還猜不出來蕭家其實也沒得到過消息？沒想到事竟會如此？

　一時之間，安德佑也陷了思考之中。

　安老太爺忽然道：

　“有件事倒是有意思，今年一定會開恩科，明年的鄉試已經決定提前到了今年十月。聽說主考便是如今的直隸按察道何謙與翰林院學士張正古。此二人一個出自于我都察院門下，一個乃是我此次安德經現在的副手。若是蕭家有什麼親戚故想要到京城參加科舉，老夫倒是可以代為引薦一二。

　說話間卻是閉口再不談那太子之事，徑自和安清悠說起些家長里短的隨意話兒來，什麼安子良如今和劉家那位二小姐關系進步神速，你這當大姐的也多關心二弟一下云云。

　這一下卻是到蕭老夫人愣了，仔細一想，卻不百集。

　恩科取士不同于慣例的科舉大典，乃是朝廷在規定中幾年一次的慣例之外，額外舉辦的科舉考試，這是給讀書人破例的機會，通常在朝廷有什麼大變故或是大喜慶的時候才會特別安排。

　如今這大謀逆案帶來的朝堂大清洗，連著北胡接二連三的捷報，可謂是變故和大喜慶都全了。恩科之放已定局，是這一個消息，就不知道有多值錢。

　還有那鄉試主考的名字人選，這鄉試雖然比不得會試那般考出來可以做進士平步青云，但卻是可以考舉人的，它不僅僅決定了會試的場券，本也表明一個文人有了做的資格。

　而放到大梁國的朝政慣例里，鄉試提前通常都被稱之為“小恩科”，意味著“大恩科”的會試即將必定局。尤其是京城之地位居天子腳下，每一屆的京城會試都會有許多各地的秀才專門前來赴考，競爭之激烈遠非其他地方可比，不客氣地說，能夠在某些小地方考中當地頭名舉人解元的，你放到京城來可能連上榜如線的水平都夠不上。

　——這就像另一個時空里高考有高分區和低分區一樣，而與另一個時空不同的是，中國古代絕大多數時候的京城，卻是天下仰的超級高分區，絕對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誰的舉人如果是在京城拿的，以后當了進士都顯得更加紅苗正，不僅同僚高看你一眼，吏部也更加容易給出優評來——出這東西放在古時真的是太重要了。

　蕭老夫人當然懂，這恩科乃是國家大典，安老太爺并不會做什麼徇私舞弊之事，但是科舉風氣向來如此，拼得不僅僅是錦繡文章，更是背景人脈。如今李家倒了，新一代的文領袖便是劉家和安家這兩家。安老太爺這等份若是出面向主考引薦誰，哪里有那麼死相不賣安家面子的？至于說蕭家雖是武將，但是跟著蕭家這一派系的晚輩子弟……

　呵呵，連蕭正綱自己都差點把蕭辰培養一個去考科舉的文，在這個唯有讀書高的年代，文貴武賤的觀念遠不是一時三刻所能被改變的。想要扔下刀劍去啃四書五經考科舉的人遠比投筆從戎者多的太多。

　“如此這般，倒真是生了老大人一個天大的人了。”蕭老夫人忽然站起來，鄭而重之地給安老太爺行了一個禮。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安老太爺這話并不是什麼想要再向蕭家套什麼太子牧那邊的消息，而是自知找錯了蕭家打聽錯了事，這是給蕭家賠禮呢。

　可是這事能怪安家？當然不能，蕭老夫人自問若換了自己，此刻也怕是只有奔著親家來問了。越是如此，反倒越是佩服安老太爺的磊落。

　“婆婆瞧您說的，都不是外人，弄這麼客氣豈不是生分了？”安清悠笑嘻嘻地說道，這圓場卻是恰到好。

　眾人自行聊敘親，所及話題者都是京城諸事等等，可是聊著聊著，安清悠卻忽然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著從皇帝到太子再到安蕭兩家，似乎所有人都把力放在了京城啊朝堂啊這些事上，這是不是有點太樂觀了，甚至說樂觀得有些讓人都覺得……麻痹？

　雖然一個接一個的大捷從塞外傳來，可是作為壽皇帝陛下特批知曉北征軍與京城信鷹往來容的安清悠卻知道，那些所謂的勝利究竟是什麼樣子，付出的代價又究竟又多大。

　好比前兩天傳過來的那信鷹消息，當安清悠看到上面的容居然是蕭辰后背中箭重傷的時候，差點驚駭擔心的連魂都散了。

　若不是看到那鷹信后面還有下文，說是蕭將軍雖然負重傷，卻還著打了一個大勝仗，如今正在援軍大軍中逐漸恢復，命無礙等等，真不知道這六甲在懷的子能不能經的住。

　綜合之前的各種鷹信來看，這不過是北胡空虛的腹地而已，真正的北胡主力早已英盡出遠赴漠北，只是掃那些留守部落，就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嗎？

　同樣為此擔心的還有蕭老夫人，本就是軍方的大佬世家出來的子，要論對于戰爭的理解和眼，更是遠在只讀過點戰報鷹信的安清悠之上。一天對手的主力沒被打敗，之前的所有順利都會有頃刻間被人翻盤的可能。甚至可以說，比安清悠的心理負擔更大，因為那個刀槍無眼的前線里，不僅有的兒子，更有的丈夫。

　博爾大石主力若是回援，真正與之對撼決戰的正是蕭正綱統帥的征北軍！

　可是……無論是安清悠還是蕭老夫人，們在后方，卻幾乎注定了沒什麼法子幫助前方的丈夫和兒子，能把家族守穩把京城里那些事擺平，就是們最重要的本分——領軍外征者家眷俱留京城，不踏出城門半步。

　這是人質，也是歷朝歷代對于武將人們的規矩。

　可是如今安清悠和蕭老夫人笑著談著京里才會談的話，那種不詳的預卻似越來越濃。尤其是安清悠，這兩天總是在夜里睡不安穩，仿佛蕭辰一定會出什麼事一樣。

　這是一種送自家男人上過戰場的軍眷們才特有的直覺，還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力太大導致的緒極不穩定呢？

　不知到底是巧合還是真的有所應，此刻千里之外的草原之外，還真是有人的眉頭擰了一個疙瘩。

　砰的一聲，大將軍蕭正綱把一封急軍用力拍在了桌子上，恨恨然地罵道：“博爾大石……我還真是小瞧了你這個草原之鷹。”

　旁邊的人不敢吭聲，博爾大石這幾天來惹大將軍發火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蕭正綱抬頭看了看墻上的地圖，忽然嘆了一口氣，罵歸罵，如果蕭辰能上陣的話，自己也遠不至于被博爾大石弄得這麼火大。一扭頭又是多向邊的親隨問了一句道：“去看看……蕭辰怎麼樣了？”

　親隨一溜小跑，卻很快又回到了帳中，因為蕭辰養傷治病的帳子就在帥帳的旁邊。

　“回元帥話，蕭將軍……蕭將軍還是那個樣子，高燒不退，一陣糊涂一陣清楚的。而且……而且有些說胡話。”

　那親隨一臉的苦笑，大帥的心他非常能夠理解，好容易把北胡的腹地收拾得心驚膽戰，蕭將軍的傷也似比以前好得多了，可是就在前天，他開始突然的嘔吐繼而是高燒，原本生龍活虎的一條漢子，大草原上威名可止小兒啼哭的勇士名將，沒倒在北胡人的刀劍下，卻是倒在了病魔的侵襲中。

　而偏偏這個時候，曾經是蕭辰費勁心思想要快些吸引回來的博爾大石，真的帶著二十余萬大軍橫穿沙漠回來了！這才是北胡的主力，才是北胡戰士里的菁華和銳。

　蕭正綱嘆息一聲，慢慢地走到了兒子養傷的營帳，卻見幾個軍醫正自皺著眉頭一臉凝重的神。蕭辰躺在一張榻之上，臉卻是紅的嚇人。

　“怎麼樣？”

　“回大帥，將軍當日負重傷卻又強撐著指揮作戰，極大地用了氣力，前日里本應臥床靜養，又忙著討伐韃虜余寇太過勞。雖然看似傷勢漸愈，卻終為毒……”

　狼神山一戰，蕭辰打出了魔王一般的威名。他知北胡人的心態，當初之所以要留在那里，不僅是要把博爾大石調回來，也同樣是要把留守在草原上的諸部打到垮打到怕打到服氣。

　是以當初在北胡山下擊潰了諸部聯軍之后不顧自己重傷，借此大勝之威指揮那五萬的騎兵大規模地掃草原腹地的各個部落，直打得對手一佛出世二佛涅盤。不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草原腹地中北胡人留守勢力的威脅基本解除。

　但是對于蕭辰自己而言，帶傷強撐這種事卻耗盡了他的力。古人所說的“毒”，便是倍加虛弱之際的抵抗力下降到了一個極低的狀況，這時代衛生水平又差，終于導致的背上箭傷的病毒急染。

　蕭正綱手一蕭辰的額頭，滾燙滾燙，心中不一酸。

　這個兒子……真是虧欠他良多，雖然自己總是罵他是個不的渾小子，但在心深，一直都明白這個兒子實際上是個極有本領之人。甚至可以說，蕭正綱自己都不知道私下里是不是一邊罵著這小兒子一邊以他為榮。只是這麼多年了，父子在一起的時間又能有多？

　“五兒，你可別死啊……”

　蕭正綱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忽聽得麾下部將急急來報：“稟大帥，北胡人又有異了！”

　“嗯？這次是派了多人出大漠？”

　“據探馬回報，這一次聲勢極大，很可能是全軍而發。”

　“博爾大石的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