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招娣說的況,接下來的審問中,宋推等人便將重點放在肅親王府仆從失蹤上。
這一問,還真有了點新發現。
繼招娣之后,又陸續有幾個丫頭小廝說似乎是有人突然就不做了。
但因王府甚大,大小主子又多,時常要調、換人手,他們并未太過在意。大部分發現時,都已經過去許久。
“既然你們都說肅親王那麼好,突然有人不做,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宋推問。
眾丫頭小廝都茫然。
奇怪嗎?
好像是有點兒。
但……那又怎麼樣?
有人大著膽子說:“這,這也不干我們的事啊……”
有了起頭的,其余人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紛紛附和起來。
宋推的目從他們臉上掃過,就見一雙雙眼睛極盡空茫然,面上全是無措和惶恐……
麻木。
這麼一比,剛才那主開口的小丫頭還真是不一般。
眼睛里有。
就這麼審到晚上,一無所獲。
但宋推也敏銳地發現,有幾個管事的神遠不如剛抓進來時堅毅了。
宰相門前七品,為肅親王府的管事,他們在府里是奴才,出去了卻是各路人馬競相結的主子。
每次辦什麼差事,回扣、貪墨、孝敬,誰不暗中賺個千八百兩?
但凡在王府做上幾年,人人家里都是亭臺樓閣、奴仆群,簡直比一般富貴人家還要富貴。
而富貴久了,他們難免也跟著起來,如何得了牢獄之苦?
有死忠的,自然就有不忠的。
“給老子盯死了那幾個,招呼兄弟們有什麼招兒都使出來,但上別見傷。”
眾衙役就都嘿嘿怪笑起來,“大人,這豈不正是兄弟們的長項?”
“好小子!”宋推笑罵一回,這才出了門。
阿德在外面等著了,“大人,我們大人說請您去藥園議事。”
“哦,是那個小丫頭說了什麼?”宋推問。
阿德笑道:“大約是吧。”
宋推一擺手,“那就去!只是又擾了兩位大夫休息。”
自從馬冰來了之后,曾經眾人避之不及的藥園著實熱鬧起來,正經案子都議了幾回,宋推過去,也算門路了。
中間路過大廚房,宋推腳步一頓,往里面扎了一頭,出來時,手里就提了只滾燙的燒。
“快到飯點了,總不好空手登門。”
阿德心道,您這借花獻佛也忒現。
宋推到時,發現謝鈺和涂爻已經到了。
原本只要不出命案,涂爻不必過問,但此番涉及到親王,他還是決定全程跟。
屋檐下大鍋里滾著半頭豬,王衡的兩個徒弟正蹲在墻角剝蒜。
燒豬蘸蒜泥吃,香著呢!
桌上放著一大盤切好的豬油南瓜發糕,金燦燦亮晶晶,里面加了蜂,隔著老遠就能聞到淡淡的甜。
忙活一日,宋推也了,抓了一塊來吃。
見人到齊,馬冰才說起來。《開封府食探案錄》,牢記網址:m1“招……”頓了頓,改口道,“那個小姑娘說,確定忽然失蹤的小姐妹一共有兩人,第一個在大約三年前,徐桂芝,小河村人。第二個在去年,張三,白沙村人。”
謝鈺已經拿出附近地圖,眾人都湊過去看。
“都是有些偏遠的小村落啊。”宋推吃得滿口流油,一張就是濃郁的香氣。
豬油蜂加南瓜,絕了!
馬冰點頭,“這個提供線索的小姑娘就住在小河村隔壁的另一個村子,據說當年是王府的管事去下頭采買小丫頭,爹娘就把賣了。去到王府后,小孩兒難免不安,得知徐桂芝跟自己家只有一村之隔,兩人迅速絡起來。”
謝鈺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采買丫頭這種小事,需要管事去麼?”
在王府中能被稱為管事的,下頭必然管著一個大攤子,去各村買人這種瑣碎的事,其實并不需要他們親自經手。
即便上心,也不過買了人之后,管事的再最后查一遍。
眾人都點頭。
馬冰說:“確實有點怪,因為據這個小姑娘說,王府來的人挑人的時候非常苛刻,皮、牙口都要細細看過……”
眾人聽了都皺眉。
這已經不像買丫頭,而是采買牲口,或是……瘦馬了。
那邊抱著盆吃南瓜發糕的莊鵬聽得頭暈,“馬大夫,您這滿口姑娘的,我現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姑娘了,咱說名字唄?”
這案子里就仨姑娘呢!
馬冰猶豫了下,有些不愿且無奈地看了眼屋里,“……招娣。”
才剛小姑娘洗了澡,換了裳,又吃了東西,哭著把自己知道的事一腦倒了個干凈,然后就求自己買。
“姐姐,您買了我吧,我什麼活兒都能做,別讓我再回王府了!”
不想什麼時候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哭了半日,小姑娘就哭睡著了。
招娣,這個名字馬冰實在厭惡,只覺得從自己里說出來都是一種侮辱。
哪怕六丫呢,至是個獨立的人,而不是一對夫婦為了生兒子換來的第六次失。
謝鈺能理解馬冰的心,從桌子下面輕輕勾了勾的手指。
然而卻有個衙役渾不在意地笑道:“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什麼盼娣、來娣、引龍,我們老家多得是,誰不想生兒子?”
馬冰面無表看了他一眼,發現有點眼生,“以前沒見過你,什麼?”
那衙役頭回跟開封府的核心人們一議事,本就興,如今見問,登時面放紅,“我是……”
還沒開口,宋推就覺察到不妙,搶道:“近來人手不足,才從下面提上來的,人有點兒憨。咱們繼續說事兒,別理他。”
謝鈺哼了聲。
馬冰皮笑不笑地看了宋推一眼,不理他,繼續問那衙役,“你什麼,家里幾個兄弟姐妹?”
那衙役下意識看向宋推,發現對方嘆了口氣,別開頭吃去了,他就有點懵,覺得是不是哪里不對勁?
“呃,我李繼宗,上頭四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
馬冰呵呵幾聲,“李繼宗啊,真是好名字,只盼你來世生在別,人人都盼著生兒,給你換個招妹、引妹、來妹。”
李繼宗不明白為什麼不高興,兀自傻乎乎道:“那不可能……”
謝鈺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哪兒來的傻子?
宋推頭痛地了眉心,抬踢了李繼宗一腳,“還不滾蛋!”
誰舉薦的來著?辦差長板不長腦瓜子可還行?
一點兒眼力見沒有,能什麼事兒!
攆走了仍滿頭霧水的李繼宗,宋推嘆了口氣,朝馬冰做了個揖,“下頭的混人,馬姑娘大人雅量,別往心里去。”
馬冰倒不遷怒,側避開,“不干您的事。”
甚至就連李繼宗……他有罪嗎?
嚴格來說,沒有。
他只不過是天下某部分人的影。
他們在那樣扭曲的期盼中降生,在那樣的環境中長,自然就會這麼想。
哪怕自己今天著李繼宗改口,明天還會有張繼宗、王繼宗,張耀祖、王耀祖……
罷了,多想無益。
馬冰閉了閉眼,繼續剛才的話題,“我仔細問過了,被買去的小姑娘都很漂亮。”
謝鈺看著,同樣到了淡淡的難過和無奈。
這種難過,他也曾在母親寧德長公主上到。
兒時,他甚至大逆不道地問過,“母親,都是外祖父的孩子,為什麼你不做皇帝呢?”
他喜歡舅舅,但更喜歡母親。
母親那樣高貴,那樣能干,一點兒都不比舅舅差。
所以既然舅舅可以做皇帝,母親為什麼不可以呢?
當時寧德長公主的瞳孔都有一瞬間抖,然后就輕輕捂住他的,“這樣的話,以后不可以再說了。”
后來,謝鈺果然沒有再說過。
因為他已經明白,并非母親不可以,而是天下的人覺得不可以。
元培一下,“經你這麼一說……”
才剛大家都沒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招娣的小姑娘雖然臟兮兮的,有些瘦,但確實很清秀。
尤其一雙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淡紅的眼尾著水,非常好看。
可惜臉上有幾顆痘印。
馬冰點點頭,“不錯,原本王府之后,徐桂芝等人并沒被分下去做活,而是有專門的的嬤嬤負責教規矩、保養,再大一點,還會據個人特質學習歌舞……但八歲時,生了水痘,臉上留了幾顆痘印,就被挪出原來的院子,開始像別人一樣正常做活了。”
但幾年相下來,招娣和徐桂芝的分已經非常深,兩人私下還會見面。
徐桂芝會將好吃的糕點送給招娣吃,說昨兒曲兒沒唱對,又被嬤嬤打了手板。
嬤嬤很嚴格,偶爾孩兒們做得不好了便會罰,以前招娣也被罰過。
但從不會在姑娘們上留疤,要麼寬竹條手板,要麼舉著戒尺在大日頭底下罰跪瓦片,都是最折磨人,卻最不留痕跡的法子。
因此后來徐桂芝消失,招娣第一個發現不對。
照們兩人的分,若徐桂芝真的不做了,必然會向自己辭行。
而且之前徐桂芝也說過,家中人口很多,爹娘為了給哥哥娶媳婦才將賣了的。
如今了王府,每月的月錢也都是還沒來得及捂熱乎,就被親爹全都領走,這會兒絕不會再花錢贖回去。
大家族多講究,又不缺銀子,從小開始培養自家的歌舞甚至是妾,并不稀奇。
但若只是這樣,有必要讓徐桂芝和全家消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