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秦斯走進來,周清華的心臟都跳沒了:“秦思同學,你要舉報誰?”
“我舉報副班長。"
秦斯掃了遲鷹一眼,語氣平淡:“他罪名太多了,你們想先聽哪一條,煙喝酒打架紋,翻墻逃課騙老師…都做過,每一條我都可以展開好好說一說,一樁樁一件件,詳細地說。”
蘇渺心一沉,止住了秦斯的話:“你別講!沒有這些事!”
“你現在還要維護他?”秦斯看著,也是笑了,眼底勾著幾分冷意,“你是不是傻,他都背叛你了,你還維護他什麼?沖昏頭了?”
背叛..
這個字真的太重了,青春期十七八歲的年紀,哪里承得起這沉甸甸的兩個字啊。
“他沒有背叛我,他只是做出了…做出了更加理智的選擇。”
遲鷹搖了搖頭,眼底掠過一蒼涼,對教導老師道:“你們聽聽,現在還我得不行,所以誰是最執迷不悟的,誰該退學,不是一目了然?”
蘇渺的心再度被他的話刺痛。
年黑眸寡冷,吐詞犀利,真的陌生得讓完全無法辨認了。
一言不發,再不為他多辯護一句話了。
周清華詫異地看著秦斯:“你和遲鷹,你們不是朋友嗎?”
“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說的話才更有可信度。”
秦斯一樁樁一件件將遲鷹過的那些事全抖了出來,包括那次兩人共同參與的對周秦皓的報復,威脅林茜熙…甚至連煙盒也被他從遲鷹左邊子兜里翻了出來。
證據確鑿,無可抵賴。
周清華急得頭上冒汗了,對遲鷹道:“秦斯說這些,到底有沒有,幾分真幾分假,你快解釋啊。”
“沒什麼好解釋的。”遲鷹著秦斯,云淡風輕道,“被自己兄弟賣了,還能說什麼,算我友不慎。”
“遲鷹!你嚴肅點,這是影響你前途的大事!”
“這些,我都做過。”他倒也坦,“沒什麼好說的,另外,我的前途也不是隨便什麼人三言兩語能影響的。”
教導主任聽了這一下午,也覺得頭疼極了,了眼角:“行了行了,今天就到這里,你們都回去上課吧,我們再商量商量,看這件事到底怎麼解決。”
幾人走出了教務,蘇渺低頭,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回教室。
遲鷹和秦斯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
他沒說什麼,加快步伐,追上了蘇渺。
進教室的時候,遲鷹拉住了蘇渺的手腕,角揚起一抹輕蔑的弧度:“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
蘇渺頓住腳步,漆黑的眼底毫無波瀾,沉聲說:“你跟我說過很多話。”
“只要能力夠強,就可以跳出規則之外。”
恍然想起,這是紋事件的那一次,秦斯舉報了,遲鷹幫擋了那一次,素拓分差不多被扣了一半。
“我只記得,你跟我說過——路很長,不要倒在這里。”
“是啊,這才哪兒到哪兒,未來還遠著…”他淡笑道,“小鷹,你想用既有規則打敗我,靠秦斯這幾句沒有佐證的舉報,難度登天。”
蘇渺全僵。
他如何能這般有恃無恐!
遲鷹緩緩道:“你唯一的勝算只有四個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四個字,能做到,你就贏了。”
蘇渺向他,他那雙宛如沉潭般冷冽幽深的眸子…同樣深深地與對視著。
心照不宣。
哪怕周圍有不同學都在圍觀他們,聽他們。
但他們不會明白,有些東西,只存在于他們倆人共同的回憶中。
那些所謂甜而好的回憶,現在再回頭,真是…
一步一年啊。
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猜你做不到。”遲鷹角掠過一促狹的微笑,“畢竟,你還想跟我配得上。”
他輕嗤了一聲,轉走進了教室,將扔在了冷冰冰的下。
……
班級里同學們的眼神都怪怪的,相互間說話聊天的聲音也輕了很多,時不時用眼神掃蘇渺遲鷹和秦斯三人。
教導發生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
尤其是秦斯突然舉報遲鷹這事兒,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誰能想到,他們明明是那麼多年的朋友。
蘇渺雖然有意外,但不多,知道秦斯對的心意,只是沒料到他會因為這個而背刺遲鷹。
他不像是這樣的人,遲鷹從來沒有虧對過他。
自習課的時候,后排的許謐給蘇渺穿了張小紙條:“最后怎麼說,誰走誰留?”
蘇渺回:“還沒有做最后的決定。”
許謐:“那你呢,你怎麼想,還是一開始說的…想要自愿退學嗎?”
蘇渺:“我有點不甘心。”
許謐:“我也真的沒想到遲鷹是這種人,真的看錯他了。”
蘇渺:“他一向如此。”
遲鷹一向如此,他自己勝過世間一切。
只是當他們還未走到絕境的時候,這種自私并未影響到倆人好的關系。
而一旦面臨選擇,尤其是這種利益有關的選擇時,自私便顯了出來。蘇渺真的不怪他,他經歷過年時那樣可怕的經歷,他對自己好,天經地義。
道理都能想得開,只是被辜負的覺…真的不好。
許謐:“我希你留下來,如果有需要,我會去幫你作證的!”
蘇渺:“謝謝,我也會努力讓自己留下來。”
……
下課后,秦思沅把秦斯到了無人的走廊邊。
“哥,你是不是瘋了?你去舉報遲鷹?你們不是那麼要好…”
秦斯打量著自己妹妹,還算平靜,雖然也還是有些一驚一乍的,但明顯不再如過往那般抓狂和歇斯底里。
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因為自己的緒而忽視了妹妹,卻發現好像長了許多。
“我還沒有問你,媽媽的事,對你有沒有影響?”
“對我有啥子影響。”秦思沅心虛地說,“我…我開心得很!大仇得報的快。”
“是嗎?”
“是撒!”秦思沅強撐著緒,“哼,這就是人賤自有…”
“思沅,不要說逝者的壞話了。”
秦思沅立馬閉。
良久,終究還是破功了,手撐在臺上,看著遠的塑膠場,嘆了口氣:“哥,其實…其實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這幾天睡都睡不好。”
“嗯?”秦斯將手搭在肩膀上,“跟哥說說,心里怎麼想的?”
“我一開始怕媽媽是因為我的詛咒,你知道這種事…誰都說不準。”
“別迷信了,是意外,跟你沒關系,如果每一個被你詛咒的人都會出事,嘉淇私高的學生要死一半。”
“……”
秦思沅眉心微微蹙了起來:“我也曉得,詛咒這種事捕風捉影,但是…不曉得為啥子,我每每看到就心虛,總覺得對不起。”
秦斯想了想,說道:“你別去找麻煩,也不會記恨你。”
“我沒找麻煩了,也可憐的,要是我媽媽這樣…”
秦思沅哆嗦了一下,想都不敢想。
沒有媽媽的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可憐的人。
“哥,我也想留下來,但我更想遲鷹留下來,為什麼他們必須走一個嘛,你可不可以跟班主任說,讓他們都留下來嘛!實在不行,就爸爸幫忙啊。”
“如果是以前,也不是不行。但前不久剛出了胡可欣和徐堯的事,一樣的質,一樣的證據,如果他們留下來了,你讓胡可欣和徐堯心里怎麼想,他們父母要是去告,一告一個準,所以…”
秦斯定定地說,“必須走一個。”
秦思沅嘆了口氣:“哪個把照片出來的嘛!絕了,在都拍的都能出來,這麼大的本事,這不得是邊最親近的人啊…”
話音剛落,秦思沅似想到了什麼,驚詫地向了秦斯,捂住了,“我去…不會是你吧。”
“不是。”秦斯不再多說,轉走下了樓梯。
秦思沅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他:“遲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哥…我草!”
“你是我妹妹嗎?”
“是…是啊。”
“那就閉。”
秦思沅仍舊不依不饒地追著他:“不是…你怎麼可能有那樣的照片啊,是你了遲鷹的手機嗎?不對啊,他怎麼可能讓你拿到手機。”
“哥!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嘛,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秦斯當然不信任這個跟宣傳廣播似的胞妹,一把將攥了過來,兩人臉臉對視著——
“秦思沅,這是一命換一命的事,只能功不能失敗,你要是走半點風聲,他們倆…都毀了。”
……
晚上,蘇渺和路興北坐在家門口奔流浩的嘉陵江邊。
路興北買了很多鴨脖、架的辣鹵,還給買了一聽可樂,自己則開了一罐菠蘿啤——
“妙妙,了嘛,快吃吧。”
蘇渺回頭看他一眼,嗓音沙啞,已經兇不起來了:“你咋又來了?”
“我看你一個人下了梯口,去江邊,我估計你還沒吃晚飯。”路興北將鴨脖和一次手套遞到蘇渺面前,“看看江,吃鴨脖,喝可樂,爽得很,啥子煩惱都不見了。”
“你回來了怎麼不回家,天天在我這里溜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姨媽姨爹不得我死在外面。”
路興北是孤兒,父母很早就出車禍去世了,他從小跟著姨媽長大,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很不待見,所以學習績也不好,高中輟學打工也沒人管他。
在某種程度上,蘇渺和他也算是同病相憐了現在…都是沒有爹媽的小孩。
想想也是蠢,遲鷹總說和他是一樣的人,而也真的蠢得夠讓人傷心的…居然信了。
有什麼資格和他一樣,他們之間云泥之別。
“路興北,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人會拋棄自己的影子嗎?”
“人怎麼可能拋棄自己的影子呢,影子跟在腳下,甩都甩不。”路興北幫開了可樂,遞過去,“喝點嘛。”
蘇渺沒接可樂,見地上的菠蘿啤,拎了過來仰頭喝了一大口。
“是啊,所以才形影不離啊。”
如他所說,那些花言巧語、那些令開心的小伎倆,不過都是男人對人獻殷勤的手段而已。
遲鷹都這樣明明白白地跟說了,居然還會陷進去,真的蠢。
蘇渺又喝了一大口,風一吹,眼睛微,了,很不爭氣地出了眼淚。
路興北知道蘇渺這段時間心都很低落,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悶悶地待在邊——
“你有啥子不開心,你就跟我說嘛,說出來就好了。”
“我說了你會傷心。”
“我再傷心,還能有你傷心啊?”
路興北將一塊鴨脖遞到邊,偏頭沒接,只悶悶地喝著菠蘿啤:“媽媽走了快半個多月了,我把自己悶在家里半個月沒去學校,蠻多同學來看過我,連秦斯都經常來。”
“曉得了,那外地崽沒來。”
蘇渺心頭一陣泛酸:“他之前忙競賽,一周前才回來,回來了,一句話都沒和我說。”
“你們在一起了?”
“早就在一起了。”
路興北低頭啃著鴨架子,辣的呼啦呼啦的,眼淚都快辣出來了。
“我所有尷尬瞬間,他都看到過,他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他用他的服給我擋過大姨媽、他送我最想要的洋娃娃、他一眼就能認出我送的賀卡、我給他的山寨打火機他也一直用、他還買斷了江對面的大樓三分鐘霓虹給我看星星、陪我去都看媽媽……”
蘇渺用袖子著眼淚,越說越傷心,“這怎麼能是假的呢。”
“不是假的。”路興北忍著心里鋪天蓋地的疼意,說道,“但人很復雜,有時候是真的,但有時候,他又會變另外的樣子。比如我認識一個外賣騎手,他平時笑嘻嘻對人好耿直仗義得很,有次我出小車禍他還主來醫院陪護。但他很吝嗇,吃飯絕對不會主開錢,就裝傻充愣等你掏錢包,你說不上他不好,但你也不能說他有多好…”
“路興北,覺你也了好多,不像以前認識的時候那麼二了。”
路興北笑嘻嘻地又要手攬,被蘇渺擋開:“你再我、我就回家了!”
“好好,我不手。”他回了手,聳聳肩,“我覺得不一定是假的,你這麼好,如果是我也肯定會天天制造小驚喜小浪漫,只要能讓你開心。但就像我剛剛說的,人就是很復雜,在另外一些事上,就會有另外的原則。”
聽他這樣說,蘇渺心里好過多了,也能夠想得通了。
是的,遲鷹和一樣,他們都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小孩,所以只要有一丁點的希,一點微渺的,都會竭力抓住。
兩個渾冰冷的人如何靠在一起抱團取暖?
蘇渺用袖子干了眼淚:“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路興北端起菠蘿啤,和了杯,也一飲而盡:“妙妙,我那天說的,我供你上大學是真心的。”
“謝謝你,但是不需要。”
“你還想退學啊?你曉不曉得,我現在都后悔了,出去闖了這大半年,我才知道知識文化的重要,沒有文化,我連聽你說話都費勁,想了解你,但是都沒辦法真正了解你…”
蘇渺看著路興北:“如果我退學了,我就跟你一樣了,這樣你不就能了解我了?”
“我不想你變跟我一樣的人,你忘了嗎,我是你的備胎,最后走投無路了,我永遠是你的依靠。”
抱著膝蓋:“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多半會被退學,這已經不是我想不想退的問題了。”
“還沒有到最后的絕路嘛。”
路興北著江邊滾滾的浪涌,指著江對面燈火通明的玻璃大樓,“以后你要住到那邊去,我可能一輩子都住不進去,妙妙,我的意思就是說,但凡有一丁點機會,人都還是要往高走。”
蘇渺看著江對岸的絢爛霓虹,那是和媽媽曾經那樣的好。
人要往高走,這句話蘇青瑤也對說過。
這麼長時間,蘇渺從來沒有夢到過媽媽,但或許是酒的催化,那天晚上意外地夢到了蘇青瑤。
夢境很破碎,和蘇青瑤一起在吃著面條,蘇青瑤一直在加辣椒,辣椒多到碗都溢出來了。
后來場景轉化,這次蘇渺終于來到了蘇青瑤的產房,看著產房里痛苦掙扎的母親,哭著抓住了的手。
人在臨死之前,手勁兒大的驚人,蘇青瑤像是要把的骨頭都斷了。
很用力地對說:“再也不吃面條了!再也不吃面條了!”
“住大房子!住最好的房子!”
蘇渺疼得驚醒了過來,倉惶狼狽地坐起,眼角潤,捧著自己的手。
半條手臂都已經麻了,似乎還能覺到人攥過的,那樣深骨髓。
蘇渺背靠著床頭,一直孤坐到天明。
窗外,日出自江面冉冉而生,終于撥通了手機里的那個號碼。
遲鷹說,打敗他唯一的辦法——
和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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