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在北方呆了整整四年。

　北方的冬日有連綿的大雪,千里冰封，真的很冷很冷，幾乎是不住的那種冷。

　一直將蘇青瑤的骨灰盒帶在邊,也經常會夢見媽媽。在夢里,媽媽仍舊穿著的綢睡，婀娜曼妙的人曲線呈現在眼前。

　倚在柜臺邊,里罵罵咧咧地數落著蘇渺的不好,說帶來這麼冷的地方,真是沒孝心，白養這麼大了,看來以后指不了這小白眼狼給養老送終。

　蘇渺醒過來，眼底泛著朦朧的淚星子。

　是啊,媽媽不喜歡這北方的廣袤與遼闊,也不了這里的干燥和風塵。是個滴滴的人,在南方溫潤的水土里長大，畏熱又怕冷。

　蘇渺想著，是應該回家了。

　申請了保研,以的名列前茅的課業績和在重點期刊上發表的論文、以及這些年所獲的書法和寫作方面的獎項,保研本校研究生綽綽有余,但蘇渺還是申請了c城的南渝大學。

　為此,文學系主任和的輔導員不止一次勸說過，讓留下來，畢竟…的本科全校在全國范圍排名第一,離開這里，未免過于可惜。

　但蘇渺想回家了,媽媽不喜歡北方。

　而這麼多年…

　也等夠了。

　南渝大學雖然比不上的本科院校的綜合實力，但文學專業卻很強勢,是國家重點學科建設基地。

　且因為蘇渺的績和獎項，還有本科院校的推薦，南渝大學通過了的保研申請，向投來了橄欖枝。

　蘇渺決定讀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媽媽。

　像這種平凡家庭的小孩子，不，甚至都不算平凡家庭，因為沒有雙親。

　只能走讀書這一條路。

　也許，將來會如媽媽所愿，擁有一份穩定的教師職業，雖則沒有多麼高額的薪水，至鮮面，如果泉下有知，也不會太過失。

　也許會嫁給一個平凡的男人，放棄曾經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仰蒼穹，奢求那一抹看不見的影子會投映在上。

　秦斯一直留在c城，就讀南渝大學金融系，畢業之后便繼承了父輩的企業，為了家族集團的執牛耳者。

　他的一生也是早早地規劃好了，不會有太多的意外，也沒有多驚喜，大學時談過幾段不如意的，但都無疾而終，單到現在，大概率…會有一場家族聯姻等著他。

　蘇渺登機之前，候機廳里接到了秦斯的電話，詢問準確的落機時間，他會去江北機場接。

　“哥哥你這麼忙，不要來了，路興北說要過來接我。”

　“這麼多年了，這家伙死皮賴臉還纏著你。”

　蘇渺嘆了口氣。

　“他人還不錯，但條件差了些，學歷實在跟你不匹配，我勸你不要因為一時的或者其他原因，做出錯誤的決定。”秦斯的語氣永遠是這樣一副不冷不熱、平平淡淡，說出來的話也是冷靜得宛如領導發言一般。

　蘇渺從貨架上拎了一瓶檸檬水，無奈道：“這話你對他說去吧，我已經拒絕過他不下一千遍了，不、不止，幾千遍了！”

　“你要是不想讓他繼續糾纏你，我有辦法讓他在c城永遠消失。”

　“……”

　聽著秦斯這天涼王破的霸總發言，蘇渺角了，“倒也不至于這麼狠。”

　“落機之后，回家嗎，思沅應該在家。”

　“不了，我把之前的房子租回來了，我回自己家住。”

　“你那房子…條件實在差了些，不行你去臨江天璽住吧，如果你還沒把門卡弄丟的話，那房子也空置這麼多年了，扔那兒浪費。”

　“不用了哥哥，我就住老房子，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學了。”蘇渺著書包里的小方盒，“我媽肯定也想回家去。”

　”那行，明天回別墅吃飯，秦姝很想你，天天跟我嘮叨要二姐姐。”

　聽他提及妹妹，蘇渺無的眼底頃刻間綻開彩：“小姝還好嗎？”

　“嗯，鬼靈一個，回來還要你帶去游樂場。”

　“好呀！那我快些回來。”

　蘇渺掛斷了電話，廣播里傳來了登機的廣播，檢票之后走進了機艙。

　機艙里有一些悉的鄉音，很多乘客是來京旅游的老鄉，蘇渺覺得很親切。

　在京城呆了整整四年，的很多同學都留了下來，在京城找了一份工作，定居于此。

　蘇渺曾經也以為自己會留下來，像鷹一樣，遠遠地逃離那座錯落的山城，一飛沖天，再也不回去了。

　不管這里房價有多高，留下來有多麼艱難，一定都不要再回去。

　可是真到了畢業季，蘇渺卻還是毅然選擇了回去。

　這里不是的家，也沒有的回憶，的年和青春，喜歡的人，喜歡的人…

　所有的好與傷痛的回憶，都藏在那座兩江匯的城市里。

　不是那只孤絕塵上、一去不返的鷹，還是會念舊，會傷，所以要回家了，要回到雙胞胎和小姝邊。

　兩年前，蘇渺開始秦斯“哥哥”，這也是讓秦思沅攛掇的，一開始還不好意思，從來沒有開口過這兩個字，很不自然。

　但后來慢慢地也習慣了，秦斯真的像哥哥一樣，面面俱到地照管著各方面的生活，隔三差五打電話詢問生活和學習況，問有沒有人追，對方人品如何之類的，還好好學習，爭取保研…

　后來秦思沅說，秦斯也總給打了電話，說的是一模一樣的話，簡直了…煩得不行。

　蘇渺一點也不覺得煩，需要這樣的嘮叨，需要有人這樣管著，讓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還被人關心著。

　不至于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隨風飄零。

　所以秦斯“哥哥”，而不是像秦思沅那樣直接喊“哥”。

　“哥哥”這兩個字，沒那麼隨意，更親切，代表了對這段關系的珍視。

　而在準備關機的時候，蔣希琳的電話沖了進來——

　“你都走了！！我剛剛去宿舍，你都搬空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我陪了你四年，你說走就走了！！！”

　孩在電話那邊直接“哇”的一聲哭出來了，蘇渺也被弄得眼眶潤，“希希，我走了，以后來c城我帶你玩啊。”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留下來啊！你以前明明說會留下來的！”

　“我要回家了，這里不是我的家。”

　“他會回來的，我跟你說了他會回來，你怎麼不信我呢，我問過我哥了，他說他的夢想在這里，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不等了。”蘇渺倔強地掉眼角的淚痕，“這四年我他媽…每幾個月就要去一次心理咨詢中心，希希，我真的不想再繼續耽溺了，我要回到自己的家人邊。”

　催促關機的廣播響了起來，蘇渺必須掛斷電話了，蔣希琳哭著說：“我會來看你的，我們是最好最好的姐妹，你不許跟別人比我們好。”

　“嗯！”

　四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了江北國際機場。

　蘇渺走出T2航站樓，路興北遠遠地見了，朝飛撲而來，想要抱住。

　趕閃躲，出手擋住他：“退！”

　路興北撓著頭，接過了的行李箱：“妙妙，我真的太想你了！”

　四年了過去了，路興北個子好像又長高了些，形更加健壯，手臂塊幾乎都要出來了。

　他穿著一件工字背心外搭花襯，配黑工裝，品實在不怎麼樣，但是值反而提升了不，五廓更顯凌厲獷，更有男人味兒了。所以即便氣質不怎麼樣，但長相完全彌補了這一塊兒缺失。

　額頭的位置多了一塊疤痕，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他自己說是摔了，但蘇渺不信，也沒深究。

　這一路上，路興北絮絮叨叨地向講述了自己這些年的“事業就”。

　他貸款開了一家酒吧，生意非常不錯，賺了點小錢，現在也算是小有資產，聽說考上了南渝大學研究生，他立馬在學校門口盤下了一個店面，準備開一家冰店，這樣就可以免費過來吃冰了。

　“你媽提出的五十萬的要求，我是早就攢夠了，妙妙，你啥子時候嫁給我也？”

　蘇渺毫不留地拒絕道：“我早就說過，不會和你結婚，你別再等了嘛，你邊肯定有很多孩會愿意和你往的！”

　他提著行李走上了九十三級階梯，嘆氣道：“你都考上研究生了，我曉得，更配不上了。”

　蘇渺心，聽他這樣說又有些不忍，想說不是學歷的原因，卻見他嘻嘻一笑，吊兒郎當道，“雖然學歷配不上，但我的真心配得上撒！”

　“……”

　若非這般不要臉，他大概也不會糾纏這麼久。

　“路興北，我真的服了你了，但凡讀書有這份毅力，你早寫完博士論文了。”

　路興北輕哼了一聲：“你看你，四年都沒談，是不是北方男不眼嘛？”

　“才不是，北方男生又高又帥。”

　“那我曉得了，你還在想那個外地崽。”

　蘇渺淡然一笑：“我連他長什麼樣我都忘了。”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筒子樓下，路興北幫提著行李上樓，家門口，蘇渺說：“謝謝你來接我，下次去你酒吧玩。”

　“好啊，酒水全免。”

　“那你回去吧，再次謝你幫我提行李。”

　“我等你進屋。”

　蘇渺沒有多想，從包包里翻出鑰匙打開了門。

　然而，房門打開的一剎那，路興北忽然攥著的手進了屋，腳跟關上門，將拖拽著進屋扔在了沙發上。

　蘇渺嚇了一跳，用力掙他，后退著來到窗邊，背死死抵著窗戶：“路興北！你做什麼！”

　路興北地看著，眸底翻涌著難以制的，手著的發，用懇求的嗓音道：“妙妙，你跟了我嘛，我好想要你啊，從高中想到現在，這麼多年了我他媽都沒有過人，老子要忍不住了。”

　蘇渺被他這脹紅的臉嚇到，手到了兜里的刀子，聲威脅道：“你敢…”

　“我不勉強你，我求你，行不行。”

　“不行，我不會和你…你找別的生嘛，真正喜歡你的。”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啊，你又沒喜歡的人了，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嘛，嫌我沒文化？沒錢？”

　“都不是，路興北，就是沒覺，沒覺怎麼喜歡，我要是答應你才是對你的傷害。”

　“你答應我，我就幸福要升天了，哪有傷害。”

　“我怎麼都跟你說不清楚。”

　“因為我沒文化嘛。”

　路興北深深地著，手了的臉，避開，但被他掰了過來，強行了一下。

　“妙妙，你喜歡像外地崽那種厲害的、讓你崇拜的，覺得我是小雜皮，賺再多錢你都看不起我。”

　“……”

　蘇渺張的緒反而平復了，冰冷的刀子，抵在了路興北的腹部：“路興北，我不再是高中的蘇渺了，我什麼都看開了，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你試試。”

　路興北從孩眼底看出了玉石俱焚的決絕。

　是，再不是當初那個見了他就瑟瑟發抖的小孩了，媽媽的離開，男友的離開，帶走了生命全部的澤。

　路興北低頭，看到孩手臂上刀子的劃痕。

　心理障礙最嚴重的時候，甚至自殘過…自殘的刀子，正被隨攜帶。

　他猛地松開了，連連后退，失魂落魄地看著：“妙妙，對、對不起，我瘋了才…”

　“滾。”

　“妙妙…”

　“我你滾。”

　路興北不舍地一眼，終于轉離開，還地給關上了房門：“下次再來看你。”

　過了好久，蘇渺才緩過來，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呼吸著。

　刀子被甩在了茶幾上。

　回來之后，一切都在變，城市里高樓更高、更集，車也更多了。

　路興北…也變了。

　更是。

　*

　第二天早上，蘇渺打掃了兩個小時的衛生，又去超市里買了很多生活用品和裝飾品，終于把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還原了以前和媽媽居住時的樣子。

　十點的時候，接到學校里師姐李雨棠的電話。

　這師姐是咨詢保研的時候添加的同專業直系師姐，在保研和聯系導師方面給了提供了不信息咨詢。

　“師姐，你好，找我有事嗎？”

　“渺渺，你已經回c城了吧？”

　“回了，昨天晚上落機呢。”

　“那就好，我這邊有點事需要你的幫助，兩天后有一場人工智能專業的座談會，有位麻省理工的大佬帶了課題果過來，但現在是暑假嘛，我們校報的同學都回家了，不是外地同學，就…能不能麻煩你帶上相機和錄音筆跟我一起過去，拍些照片，我們要寫專題報道發表在學校方公眾號上。”

　蘇渺知道師姐是校報公眾號的主要負責人，沉片刻，說道：“人工智能專業嗎？我可能不太懂這方面專業知識。”

　“沒關系，你負責拍照就好，他們的聊天容你直接開錄音筆，離他近一點，保證容清晰，稿子我們這邊就據錄音容來寫。”

　“好哦。”

　蘇渺拿筆將師姐的叮囑記載了小本子上，“對方是什麼人啊？學生嗎，還是教授老師，外國人還是華裔呢？說英文還是中文喃？”

　“是中國人啦，年齡不大，據說…他是很年輕的科技新貴，但是因為他有太多牛的科研課題和研究果，都直博了，這次南渝大學請這位大佬過來好像也花了不錢，邀請他加智能芯片研究室。”

　蘇渺是文科生，半懂不懂的，不過沒關系，只需要好好拍照就行了。

　晚上，洗了澡，給自己抹上了香香的，同時用創可蓋住了手腕上自殘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