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說話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那位燕小娘子已經沒事了,回燕國公府了。安王妃和安郡主也回去了。你呀,可真嚇人,嗖一下就跳下去了,我都嚇壞了。”
姜棠坐起來,“我沒事。”
陸英哼了一聲,起先給姜棠拿了杯溫水,“沒事沒事,你睡著的時候熱起來兩次,是我給你子。你瞎逞什麼能……”
出去拿藥,聲音越來越遠,“你看你,在床上躺了半天吧……”
陸英端著藥碗進來,盯著姜棠全喝完,然后把湯端過來,“大夫說得養著,千萬不能再著寒氣。大娘子讓你好好養病,小廚房有趙大娘,其他事有我們呢。”
姜棠點了點頭,一口一口喝著湯,“我好了。”
陸英見狀又氣又心疼, “你下回可不能這樣了, 又不是大娘子, 用得著你費心救啊……若是救了人什麼事都沒有也就罷了,還把自己弄這樣”
姜棠“我知道了,陸老媽子。”
陸英虎著臉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姜棠笑著看了陸英一眼,“就算是別人,那種時候我也會救。我會水,不是瞎逞能,若不會水,打死我也不敢下去。”
不會水,下去也是添。
姜棠又喝了兩口湯,趙大娘的手藝很好,湯最上面的黃油已經撇掉了,里面放了紅棗和枸杞,聞起來很香。
燉的爛,一夾骨頭和就分開了。
這算是工傷員工餐嗎。
姜棠一邊啃著一邊聽陸英絮絮叨叨,“大娘子說讓你歇幾天,不好全了不許去伺候,你就該吃吃該喝喝, 甭管別的。大娘子的意思事藥錢和補品都是宴幾堂出, 你好好養病就是了。”
姜棠眼睛一亮。
除了工傷員工餐還有病假,吃飯藥錢全報銷。一想原凍死在莊子的結局,姜棠覺得自己終于擺命運的桎梏。
陸英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姜棠“因禍得福,高興。”
“這值當高興這幸虧是在宴幾堂,擱別的院子,生了病誰會給你請大夫,有銀子還好,沒有就等死吧。”原本越說越氣,可到最后陸英嘆了口氣,“誰讓咱們命賤呢……”
主子傷丫鬟罰,丫鬟死了無人在意。這就是命。
姜棠捧著湯,想起來這兒之后陸英第一次哭,就是怕被趕出去。別人管不了,但在陸錦瑤這兒,不用擔心平白無故被趕出去。
姜棠拉拉陸英的袖子,“湯我喝不完,你幫我喝點吧,放到明天又壞了。”
陸英正傷著, 姜棠非要說吃說喝, “你先喝! 實在喝不完等佩蘭們回來了再說。還想吃什麼,我去小廚房給你拿。”
姜棠喝湯就飽了,但是……
“啥都想吃,你多拿點回來。對了,懷兮姐姐怎麼樣了?”陸英平日里大大咧咧,說話不會帶刺的。
微黃的燭下,陸英偏過頭,輕聲道∶“懷兮姐姐罰,膝蓋跪腫了,大娘子讓好好養著。若不是你跳下去,懷兮姐姐怕是……”
和燕茗雙的丫鬟一樣,活不了。
姜棠抱著碗,愣了好一會兒。
罰不是因為那是懷兮的錯,而是因為當時在燕茗雙旁邊。
陸英又怕姜棠多想,也突然難過那麼一會兒,“我這次算是看出來了,咱們大娘子是頂好的。你可別瞎想,老實躺著,我去拿飯。”
等陸英一走,屋里又恢復寂靜。
姜棠又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時代講同氣連枝,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陸錦瑤打工,只有陸錦瑤好們才能好。
到了亥時,陸錦瑤又來看了一次,先是額頭熱不熱,又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姜棠搖搖頭,"已經好了。"
陸錦瑤姜棠的腦袋,“好了就好。趙大娘學你做菜有兩手,味道極好。”要不是因為李太醫過來給姜棠診治,估計還得燒著。
陸錦瑤猶豫要不要把顧見山請太醫的事告訴姜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不說。在看來,顧見山打點的是不錯,私下請太醫,從側門進的,臨了還去正院繞了一圈,可萬一被發現,他是侯府公子,什麼事都不會有。
但姜棠不一樣。
姜棠在陸錦瑤手心蹭了兩下,“奴婢還會做別的。”趙大娘只是學會了幾道菜,還會很多。
陸錦瑤“那也得等好了再說。給你拿了盒餞,喝藥的時候吃。燕國公府上送來了不藥材,還有阿膠、燕窩,我也給你帶過來了。燕小娘子想登門致謝,讓我給攔住了,什麼事都得等你好了再說。還有安郡主,也送了藥材過來。”
雖然多是看在的份上,但大部分原因在姜棠上。
倘若顧見山真的……那姜棠與安郡主燕小娘子好只有好。
陸錦瑤道“姜棠,你救了燕小娘子,這救命之恩必然是要還的,得用到刀尖上知道嗎。”姜棠不懂這些,可以教。
姜棠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過姜棠,陸錦瑤才去看懷兮,“看看你膝蓋。”
懷兮捂著被子,“奴婢膝蓋丑得很,大娘子別看了。”
陸錦瑤“我看看好知道傷勢如何。”
懷兮這才把被子掀開,膝蓋青紫腫得老高,已經抹了藥,看著都疼。
陸錦瑤看著心疼,“我都沒罰過你……”
懷兮∶"奴婢的不過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姜棠怎麼樣了,還好嗎。"
若不主認罰,燕國公夫人心里還會怪罪大娘子。還有姜棠,下水救人,也是救,不能因為保護不利抵了救命得恩。
“已經醒了,你好好養著,等傷好了去看看。”
懷兮道“奴婢聽大娘子的。”
一天勞心勞力,回到宴幾堂,陸錦瑤呆坐了好一會兒。
顧見舟見狀給陸錦瑤肩捶背,對他來說只要陸錦瑤沒事就行,"你有孕,萬事別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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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不夠強,才讓姜棠懷兮們苦。陸錦瑤轉抱住顧見舟的腰,“我心里有數。”
顧見舟手拍了拍陸錦瑤的后背, "……阿瑤, 上峰對我看重有加, 我一定為你掙誥命回來。"
無品無封的娘子,只有了誥封的才能被夫人、淑人…
顧見舟如今是從六品的翰林修撰,翰林院本就是熬資歷的地方,要想更進一步只能下放。原本顧見舟是舍不得陸錦瑤,可比起讓委屈,舍不得也不算什麼。
陸錦瑤抱得了些,顧見舟知道上進最好,還能省些心。才不會說沒有誥命也行這種話呢。
陸錦瑤∶ “我等著。”
宴回堂今夜亮著燈,都到亥時了春臺還沒回去。不是他不想回,是公子不發話,沒法回。
他著窗外的隨風晃的樹葉,只覺山雨來。這會兒,明朝該呼呼大睡了吧。不像他,他命不好,要看公子的冷臉。
公子不說去睡,他就不敢走。
春臺手拍拍臉,白日發生的事歷歷在目,他是怎麼拿著公子的腰牌進宮請太醫,是如何馱著李太醫快馬加鞭趕回來,又是怎麼從側門進來,先去的下人房。
現在想,還膽心驚呢。
他只是想不通,為何公子要請太醫為姜棠姑娘診治,公子對姜棠也太好了吧。
“想什麼呢。”顧見山問道。
春臺早就神游天外了,聞言下意識答道∶“想公子為何請李太醫給姜棠姑娘診治……”
“你說為何。”
當下人的,主子一句話都要反復琢磨。
春臺遲疑道“肯定是小的聽錯了,您是讓小的請李太醫給燕小娘子診治…”
顧見山臉頃刻間就冷了下來,“春臺。”
春臺當即跪到地上,他伏在地上跪了一會兒,冒死諫言道∶“公子,您可別嚇小的,您若是喜歡姜棠姑娘,沖四娘子打個招呼,讓來宴回堂做丫鬟。等日后大娘子進門,您護著姜棠姑娘一些就行,這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春臺覺得可怕,這哪里相配了? 姜棠姑娘是長得好看,是做菜好,可能為公子做什麼, 對公子的仕途有什麼助益。把弄到宴回堂做丫鬟,看顧著些還不夠嗎。
這要是被夫人發現,公子罰不說,姜棠姑娘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些事顧見山也想過。但因為份卑微,就要做妾嗎。就算姜棠愿意,他也不愿意,“我不愿意。”
一主一仆,一坐一跪。
顧見山道“春臺,你不愿意在宴回堂伺候,我會向夫人說。但你膽敢往外……”
春臺連磕了幾個頭,“奴才生是宴回堂的人,死是宴回堂的鬼。必定守口如瓶,絕不往外半字可是……”
顧見山“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
從上午到晚上,顧見山想了很多事。拿腰牌讓春臺去請太醫是一時意氣。他氣姜棠什麼都不考慮,更氣救人之后孤零零一個人蹲在那兒。
但如果給他時間想清楚,他還會這麼做。
他還記得那一剎那被牽心神的滋味。除了擔憂,難過,可笑的是,還有點無能為力。除了看著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顧見山不想以后很多次,還像今天這樣。
他知道這條路不好走,有些人天生就是侯府公子,有人天生就是侯府下人。若是不愿意呢,他又當如何
姜棠喜歡的是前院那個管事,會好好地和韓余清說話,韓余清送的點心會歡天喜地地收下,會和韓余清肩并肩一路走……
和他就不會這樣。
姜棠只會怕他,就算救了,說不報恩就不報恩了。來世……他手上沾了那麼多人的,來世沒準投生畜生道。姜棠來世能認得他就怪了。
顧見山攥拳頭,告訴春臺不必如此張,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天知地知,除了顧見海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但顧見海是個聰明人,不會說。
春臺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一會兒是顧見山不去正院用飯,一會兒是看見姜棠姑娘和韓余清說話后的冷臉,他一直想錯了啊,他一直揣錯了公子的心思啊。
回到下人房春臺還渾渾噩噩的,往床上一躺,還沒躺片刻,就聽韓余清他。
一睜眼,韓余清就在床頭。
韓余清聽說出了事,他不知道問誰,只能問春臺。不知為何,春臺目帶著點敵意。
韓余清不明所以,“春臺……你知道上午出了什麼事嗎,我沒認識的丫鬟,只能來問你。怎麼有人看著四娘子來了這邊,是不是姜棠姑娘……”
春臺“我不知道。”
韓余清驀地被打斷,呆呆地愣在那兒,“什麼?”
春臺道“我上哪兒知道去,你別瞎打聽了,在這兒能出什麼事。”
韓余清就是擔心姜棠出事,怕罰。既然春臺不知道,他還是托別人打聽吧,道了謝,韓余清快步走了。
打聽院的事就花了半天時間,第二天早上,韓余清發現宴幾堂負責采買的丫鬟換了,一問才知道出了事。
韓余清口而出問了姜棠如何,宴幾堂的竹說“姜棠昨日救了落水的燕家小娘子,請了大夫診治,好多了。”
韓余清表立刻變得非常張,好像落水的是他一樣。他神恍惚地點了點頭,“那我想給帶些東西,可否轉于。”
竹道“東西可在這兒,要是沒在下午我還來正院一趟,下午給我吧。”
韓余清連忙說好。
姜棠休了來這兒以來的第一個病假。
早上有三四樣早膳可以吃。中午一份燉湯,兩葷兩素。下午有小點心,聽說晚上是一葷兩素一蠱燉湯。
姜棠就昨日下午燒了,后來睡了一覺,晚上沒燒起來,今天早上神就恢復了。只是陸錦瑤覺得要養著,非要歇夠五日,算上這月還沒用的月假,總共可以休六天。
燕國公送了不藥材,里面多半是補藥,其中還有一支上了年份的人參。
落水那日晚上送了阿膠燕窩,今兒早上送了一籃蘋果、一簍鴨梨、兩匣五香居最貴的點心。陸錦瑤一樣沒留,全送到姜棠這兒來了。
蘋果和鴨梨是姜棠頭一回吃,想分給陸英們,陸英才不要呢。是饞了點,那也不會和病人搶吃的。
最后好說歹說,一群丫鬟分了一個蘋果一個鴨梨,一人一口嘗嘗味道。
姜棠覺得給看病的大夫稱得上是妙手回春,昨兒下午冷得渾發抖,睡一覺就好了,喝了藥發了汗,今兒早上神清氣爽.
聽說燕小娘子夜里魘住了,又請了大夫,折騰到半夜才睡下。
下午陸英們不在,姜棠收拾了柜子。里面除了還有練字用的紙,一床冬天蓋的厚被子。銀子和銀票全給放進小匣子里,打開鎖,里面兩張十兩的銀票,好幾個荷包。黃的小荷包裝著一把金瓜子一把金花生,差不多有一兩金子。白的荷包里有八兩多的碎銀,銅錢三百來個。
這些藥材也能換銀子,還有一對鐲子一支海棠花的簪子一對珍珠耳墜,都值不錢。算是小有薄產。
就算讓現在出府也不慌。只不過贖要花不銀子,總不能出府之后喝西北風。至得攢夠一套宅子的錢,還有做生意的本錢。
姜棠深吸一口氣,從里面拿出一兩銀子,該省省該花,沒有花錢的,賺錢還有什麼意思!
明兒看還不發燒的話就出府轉轉。
下午,竹回了一趟下人房,先給懷兮送了藥,又把韓余清托帶的東西給姜棠。
"韓管事托我帶給你的。"竹只管送東西,不管別的,看姜棠活蹦跳沒什麼事,也好和大娘子回去復命。
姜棠沒想到草韋余清還會給帶東西,竹在這兒不好打開看,就是有件事著急想問,“竹姐姐,我能出府嗎。”
竹道“晚上不燒明兒就能出去。”
姜棠“我肯定好好喝藥”
竹臉上帶了點笑意,“既然閑得無聊,就去隔壁讓懷兮教你讀書,你們二人正好作伴。”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姜棠覺得竹說的也有道理,等竹離開,立刻打開包袱看韓余清給帶了什麼。
兩本帶畫的話本子,一包松子,一包糖炒栗子。可以和懷兮一起看。
姜棠翻了兩頁話本子,突然放下,然后從柜子里拿了銀子就出門了。下人房院前的樹下,韓余清剛要走。
見到姜棠,他眼睛一亮,“我尋思在這兒等等,你就真的出來了。”
姜棠是想道聲謝,“多謝你給我帶話本子,那些一共多錢。”姜棠記得紙貴書貴,怕是花了不錢,帶了二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
韓余清忙擺手說不用,“我就是覺得你會無聊,才買來給你解悶兒的,沒花多錢。松子和炒栗子可以看話本的時候吃。姜姑娘,若是抓藥我也可以去。”
姜棠“謝謝你買這些東西,但銀子得給你,你我非親非故,我不能白拿你東西。”
韓余清把手背到后,道“知道姑娘落水,我卻什麼都不能做。只希有朝一日娶姑娘為妻,護姑娘周全。”
他也知今日唐突,可忍不住說了,“姑娘嫁于我,便不用在宴幾堂當丫鬟累了。我會賺很多銀子,姑娘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外頭的風涼的,但韓余清臉很紅。
姜棠張了張,往后退了一步,才道∶ "韓管事,多謝你送的話本子,這里面是二兩銀子,你先收著。上次你才給我送了點心,我不能總是要你東西。”
韓余清臉上紅暈退的一干二凈,他以為姜棠會愿意,可…韓余清手足無措道“姜姑娘,可是我說錯了什麼”
姜棠知道韓余清很好,他也沒有說錯什麼,大約就是想的不太一樣。韓余清想娶,嫁給他就不用做丫鬟了。可寧愿在宴幾堂賺錢贖,也不想早些嫁人親困在一方后院。
更想跟著陸錦瑤做生意,見世面。
姜棠道“沒有,就像我喜歡一朵花,但我更喜歡掛在枝頭。”
這女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變著花樣狐媚子邀寵,還敢拿太後的身體開玩笑,等著皇上發飆被打入冷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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