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消息, 楚識琛放下手機繼續喝湯。

　楚太太坐在餐桌另一邊，收到項家的婚禮請柬很高興，自從楚識琛做了項明章的書, 這大半年, 兩家的關系又變得親近了。

　“明章的態度就是風向標。”楚太太說，“他示好，項家其他人的態度就會更好。”

　楚識琛有些顧慮，上次在醫院, 項行昭的問話莫名蹊蹺, 他擔心見面會生出什麼枝節。

　但項家主邀請, 他和項如綱見過幾面也算打過道，禮數上不好拒絕。尤其項明章額外發了消息給他，他便答應了。

　楚太太興致高漲，說：“只有一天準備時間, 要弄頭發, 做護理，好張的，我穿什麼服去啊？”

　唐姨說：“你不要打扮得太夸張，人家兒子結婚，蓋過項太太的風頭就不好了。”

　“我天生麗質呀。”楚太太勉為其難, “那我簡單一點吧, 項太太那個人不好相, 得罪也沒必要。”

　楚識琛對項明章大伯母的印象不深, 項家長輩，不算初見寒暄, 他說過話的只有項明章的母親。

　腦中浮現出白詠緹的廓, 避世, 嫻靜，和項家一眾親屬仿佛兩個世界的人，項行昭的壽宴白詠緹沒有參加，楚識琛問：“白伯母會不會出席婚禮？”

　“應該不會。”楚太太道，“正好提醒我了，記住，不要在項家問起明章的父母，特別是他爸爸。”

　楚識琛曾經遵守界限，如今更想多了解項明章一點：“他爸爸呢？”

　楚太太說：“項明章不到十歲，項瓏就跑了，跟項家切斷了全部聯系，據說下落不明，反正二十多年再沒回來過。”

　楚識琛驚訝地問：“什麼原因？”

　“誰知道呢。”楚太太慨，“老婆兒子都是萬里挑一，結果項瓏居然拋妻棄子。就算沒，那庸俗一點，家大業大，人人都卯著勁兒鉆營，他倒是舍得什麼都不要。”

　楚太太話糙理不糙，唐姨好奇：“項家沒找過他？”

　楚太太說：“項老爺子肯定找過，項家別的人就不好說了，個人就一份競爭。”

　楚識琛第一次探聽項明章的家事，十分出乎意料，記得陳皮宴上項明章提起過項瓏，語態傷懷，眼底涼薄，其中的恐怕不可一言以蔽之。

　作為外人，楚識琛無意多猜，他知曉項明章的痛和逆鱗就夠了。

　周日早晨，楚太太心打扮，一襲設計簡約的禮服，嫌單調，戴了一套彩寶首飾提氣。

　楚識繪不喜歡際，上班又辛苦，在家里睡大覺。

　楚識琛從樓梯下來，穿著一經典款式的黑西裝，很保守，被楚太太念叨了半路。

　日高云淡，是個好天氣，靜浦的園林剛修剪過，賓客在別墅區的大門下車，一路長毯，步行穿過一片蔥郁的外園。

　主路兩旁擺滿盛著鮮玫瑰的花箱，走到項家大宅的花園正

門，楚識琛在迎賓臺簽名，奉上一份禮金。

　主家回贈一份伴手禮，士是是燕和香水，男士是古龍水和雪茄。

　賓客如云，不乏相的面孔，楚太太旋著角際去了。

　楚識琛獨自穿過花園，迎面走來一個人，是項家管理總務的茜姨。

　記

　茜姨專程找他的，說：“楚先生，項先生吩咐我來接您。”

　“有勞。”楚識琛問，“項先生在哪？”

　茜姨領著他，說：“項先生在樓上，我帶您過去。”

　別墅里心布置過，房間無數，到都是說說笑笑的親朋好友，楚識琛跟著茜姨上了三樓，一下子清靜了。

　茜姨小聲講壞話：“項先生不當回事，早上起晚了。”

　原來項明章還在臥房，楚識琛無心登堂室，但茜姨敲了敲就把門擰開了。

　臥室一套四間，項明章剛洗完澡，只換上了襯衫長，他拎著沒穿的從帽間出來，隨手扔在了床上。

　今天是純粹的私人場合，項明章換了稱呼：“識琛，進來。”

　厚重的門一關，聽不見別的，只有皮鞋踏過木地板的聲兒，楚識琛怕弄皺西裝，站著，踱到一面擺滿獎杯的柜子前。

　這是項明章從小居住的屋子，這些獎杯全部是項明章的戰利品。

　有一座純金的獎杯，打造的是項樾通信的標志，楚識琛問：“這是什麼獎？”

　項明章說：“大二創業，老爺子送的禮。”

　獎杯底座比常規的更厚，是一堅實圓臺，楚識琛聯想到京戲《黃金臺》，結局唱的是一出太子即位，他道：“你爺爺真的很疼你。”

　項明章沒接腔，作為新郎親屬統一穿禮服，說：“過來，幫我綁一下腰封。”

　楚識琛走近，出手又收回，淺淺地靠著床柱：“我今天是賓客，不干活。”

　項明章“嘁”了一聲，從托盤里拿了一只花，白鈴蘭，男方賓客戴的，他給楚識琛簪到駁領上，說：“貴客，我伺候你行了吧。”

　楚識琛道：“正好我媽說我穿得太素。”

　中規中矩的純黑西裝，在這種場合不打眼，可是項明章臨窗向花園一，靠裝招搖的人群里楚識琛那麼出眾，全憑段和模樣鶴立群。

　偏偏這只鶴不太在乎皮囊，簪花留香，不照一照鏡子，卻問：“選型組有新向嗎？”

　“還沒有。”項明章說，“售前跟銷售部接了，彭昕隨時待命，孟燾在醫院給佘主任當護工。”

　俗話說買賣不仁義在，佘主任剛卸任組長，項樾的態度更需要積極一些，楚識琛道：“陪著佘主任，多也能了解一點方的消息。”

　項明章說：“孟燾就是這個意思，這兩天選型組連續開會，技組長的人選就快定了。”

　兩個人相視一眼，考驗來臨，這場婚禮就像是中場休息，調劑心解解

悶。

　“嘭”的一聲，樓下鳴放禮炮，新郎新娘到了。

　項明章不不慢地穿西裝、戴袖扣，楚識琛心說真會擺譜，催促道：“項先生，別耽誤了吉時。”

　項明章說：“孩子都懷上了，還介意這迷信的三五分鐘？”

　楚識琛又道：“別那麼刻薄。”

　“我說實話而已，姓項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混賬。”

　“包括你？”

　項明章眼中帶笑，全落在楚識琛的上：“我還不如項如綱呢，他好歹抱得人歸，我讓人家幫我綁個腰封都不肯。”

　楚識琛往外走：“我怕失手勒死你。”

　記項明章落在后面，樓梯周折幾遭，到一樓，前中后三個廳都站滿了人，新郎新娘一起眼地等著。

　人太多，怕項行昭驚，都不敢貿然作，項明章姍姍來遲，項琨立刻語氣和藹地說：“明章，你可算下來了，把爺爺推出來。”

　大伯母趕忙補了一句：“明章，辛苦啦。”

　眾目睽睽，項明章暫時收起狼尾，教養極好地笑了笑，幾分鐘后，他把項行昭從療養室推出來，宣布道：“新人準備行禮吧。”

　項行昭神不錯，到主客廳，項明章把他扶坐在沙發正中，他似乎不明白在辦喜事，嚴肅的樣子出過往的余威。

　項如綱牽著秦小姐，一齊了聲“爺爺”。

　項琨在旁邊說：“爸，今天如綱結婚，你的長孫家了。”

　項行昭遲緩地應和：“結婚，明章……結婚。”

　項明章平項行昭的襯衫領子，盡顯親昵：“爺爺，不是我結婚。”

　齊叔備好了紅包給項行昭拿著，新人敬了茶，項行昭哆哆嗦嗦地舉起紅包，塞進項明章懷里：“給你，乖。”

　廳堂中盡是親友，直系的，旁支的，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對于項行昭只認項明章的反應，大家除了笑一笑，沒別的法子。

　楚識琛立在偏隅，仗著個子高窺見一些細微的表，尷尬，忍耐，不甘心，匿在甜的新婚氛圍里，變得微不足道。

　行了禮，要拍照片，第一張是全家福，只有項明章沒有父母在場，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楚識琛悄悄從別墅出去了，花園里依舊熱鬧，傍晚才去酒店，廚房準備了餐點給賓客墊肚子。

　小孩子很多，草坪上擺著游樂設施，楚識琛停在一旁聽言稚語。

　從前他參加過不喜宴，可那個時代，一切歡喜都像浮在天空的云，很輕，很夢幻，不知什麼時候會降落一道雷電，讓短暫的靜好然無存。

　只有小孩子永遠天真，楚識琛想遠了，忽然一個混小男孩跑過來，嘟嘟的，是新娘的花之一。

　楚識琛問：“有事嗎？”

　小男孩說：“能不能幫我拿一個杯子蛋糕？”

　楚識琛拿了一個給他，看見項明章從不

遠走過來，還沒開口，小男孩先喊了一聲：“明舅舅。”

　項明章居高臨下地問：“說謝謝了麼？”

　小男孩丹尼爾，是項環的外孫，也就是項明章表姐的孩子，隨父母定居在海外，他對楚識琛道了謝，低頭開始吃蛋糕。

　項明章嫌他礙事，說：“找別的孩子玩兒去。”

　丹尼爾道：“舅舅，你帶我去活室玩國際象棋吧。”

　項明章說：“今天家里人多，活室沒位置。”

　丹尼爾想當然地說：“把他們趕走。”

　楚識琛不訝異：“這麼霸道啊。”

　丹尼爾說：“跟舅舅學的。”

　項明章煩道：“小洋鬼子，學點好的。”

　楚識琛被這對不睦的甥舅逗笑，正好他覺得沒意思，說：“我也想玩。”

　項明章陪楚識琛返回別墅，丹尼爾跟在后面，二樓書房有一套水晶象棋，兩個大人遷就小孩，坐在地毯上博弈。

　楚識琛掌白棋，剛下一半，項如緒找上來，把項明章走了。

　丹尼爾被殺得片甲不留，第二局開始記前，商量道：“哥哥，你能不能讓我贏？”

　楚識琛問：“憑什麼？”

　丹尼爾扭了扭小領結：“等你結婚，我給你當花。”

　楚識琛忍俊不，當花又吃蛋糕又領紅包，這不吃虧的明勁兒估計也是跟項明章學的。

　第二局沒下完，丹尼爾眼看又要輸，嘟囔道：“舅舅怎麼還不回來。”

　楚識琛看了眼手表，項明章離開半個小時了，今天的場合應酬起來估計難以，問：“還玩嗎？”

　丹尼爾沒了斗志，一骨碌爬起來：“我去找舅舅來報仇。”

　楚識琛拍了拍腳的褶痕，仰頭看向一旁高及天花板的書柜，中外典籍，琳瑯滿目，不等他掃視一遍，丹尼爾匆匆跑了回來。

　“舅舅忙著呢，不會上來了。”

　楚識琛問：“他在干什麼？”

　丹尼爾出頑皮的表：“舅舅在和伴娘姐姐相親，大家都圍著他們，好奇怪呀，伴娘為什麼不和伴郎在一起？”

　楚識琛解釋：“因為伴郎和伴娘沒有結婚。”

　丹尼爾似懂非懂：“那伴娘要是和舅舅結婚，就變我舅媽了，哇哦，這麼突然啊。”

　楚識琛在小孩子面前不聲：“是不是不玩了？”

　丹尼爾撲來親了他一口，當作吻別，然后又跑出去了。

　楚識琛收拾殘局，心不在焉地倒了一枚棋子，是白皇后，倒在棋盤上，從后翼滾到了王翼。

　在俱樂部那天，項明章拒絕了當伴郎，說無論伴娘什麼子，他都沒興趣認識。

　那現在算什麼？

　搖了，還是逢場作戲？

　楚識琛掏出手機，猶豫片刻撥通項明章的號碼，響過三聲接通了。

　/>“喂，識琛？”

　如斯親切，可惜只在耳邊，不在邊，楚識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貪心，他既克制又沖，委婉且心機，說：“什麼時候去喂芙蓉鳥？”

　項明章道：“我走不開。”

　楚識琛明知故問：“為什麼？”

　項明章回答：“在陪人家聊天。”

　楚識琛低下頭，伴手禮丟在棋盤一旁，他打開，最后道：“書房能不能煙？”

　手機里靜了一會兒，項明章說：“可以。”

　掛了電話，項明章從樓梯拐上二樓，在會客室被糾纏半天，做客的親戚多，不好讓堂兄和新嫂太沒面子。

　丹尼爾那個小鬼頭來回晃，他猜楚識琛一個人留在書房里，便不管那麼多了，剛，“問責”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項明章快步走到書房，門虛掩著，他推開頓在門口。

　楚識琛慵懶地坐在織錦地毯上，一條長微曲，骨的腳踝住了棋盤一角，他不似平常直脊背，躬著一點，低頭從銀的鋁管中出一支雪茄。

　伴手禮中沒有剪刀，楚識琛徑直將雪茄送口，牙齒雪白，他準地咬下茄頭，輕輕一吐，同時出一長梗火柴，整套作利落又嫻。

　書房做了避理，不開燈有些暗，火柴劃亮，一簇火瞬間照亮楚識琛驕矜的面目。

　點燃了雪茄，楚識琛晃手腕，火熄滅了，他夾著烏的雪茄抬到邊，裹/吸著，另一只手垂下，捻起一枚晶瑩剔的水晶棋。

　待項明章緩過神，走進來，楚識琛輕巧抬眸，呼出一片淺淺的薄霧。

　項明章盯了許久，問：“你會雪茄？”

　記

　楚識琛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是吞/吐而已，有什麼不會。”

　項明章道：“以前沒見你過。”

　楚識琛承認：“心里不痛快的時候才想一支。”

　“是麼。”項明章踩上地毯，一步步走近，“我們項家的大喜日子，你為什麼不痛快？”

　楚識琛仰著臉，回答：“因為你怠慢我。”

　項明章朝他出手：“那我們現在去喂芙蓉鳥。”

　楚識琛拒絕：“坐得麻，不想。”

　項明章彎下子，摟腰勾，直接把楚識琛從地毯上打橫抱了起來。

　驟然騰空，楚識琛驚慌地環住項明章的脖頸，差點掉了指間的雪茄。

　書房的門大敞著，楚識琛張得忘了裝模作樣：“放我下來。”

　項明章說：“不放。”

　楚識琛道：“你想干什麼？”

　項明章抱著楚識琛走到看書的榻邊，把人穩穩放下，順勢單膝落地擎在一旁，近乎咫尺，堵死了楚識琛的去路。

　雪茄一焦香味，項明章問：“聽說是很有名的牌子，味道怎麼樣？”

　楚識琛倚著圓枕說：

“不錯。”

　項明章道：“給我嘗嘗。”

　楚識琛從未跟別人分食過一支雪茄，他被困臥榻，反抗不得，抬手把雪茄送到項明章的邊。

　項明章偏頭躲開：“太嗆了，我要二手的。”

　楚識琛微怔，盯著門外的走廊，聽著窗外的笑語，他含住雪茄輕嘬一口，再拿開，余煙繾綣，項明章迫不及待地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