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 春節熱鬧的氛圍逐漸趨于平靜。
寒假慢悠悠地過,紀阮吃過午飯躺在床上玩手機,翻翻微博又逛逛朋友圈。
段澤平昨晚發了幾張照片, 看背景像是什麼小型派對,宋嶺李綏安都在, 紀阮還在里面看到了一張悉的面孔——林清。
林清和老段挨得近, 段澤平的手就搭在他肩上,看上去比旁人要親昵許多,但最近沒聽說林清答應追求了, 這條朋友圈宋嶺和李綏安也都沒點贊。
紀阮看了兩眼,隨手了過去。
頂上彈出條消息, 是程子章發來的,紀阮點開。
[子章學姐:圖片.jpg]
[子章學姐:年過完了,今天要來玩嗎小阮?]
圖片像是在某個工作室里拍的,桌上擺著薄布剪刀繡針還有五六的繡線。
不知道是不是紀阮的錯覺,程子章似乎非常想要引起他對漢繡的興趣, 聊天時經常有意無意地往這邊引。
前兩天還說到開學后,整個漢繡協會準備在各高校間聯合辦一場文化傳承活, 程子章也要出一個作品。
這件事程子章已經跟紀阮提了好幾次,今天一開工就他過去玩。
紀阮確實也興趣, 坐直了些回復:[好呀,我現在過來可以嗎?]
程子章直接秒回:[當然可以啦,我把地址發給你, 你到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下樓接你上來。]
[好~謝謝學姐]
紀阮笑著關掉手機, 立刻下床換服。
程子章家的工作室倒是離得不算遠, 紀阮沒讓張叔送, 自己打車過去只要半個小時左右。
外面還是很冷,紀阮到了之后程子章很快下樓,他只等了一小會兒,指尖還是被凍得冰涼。
程子章把紀阮帶進室后立刻給他倒了杯熱水,紀阮喝了幾口,又捧在手里暖著。
這間工作室比想象中大很多,整層樓全是他們的,其中分出了休息區和好幾個工作間,裝飾都很古風,屏風團扇包括沙發布都是漢繡制品。
紀阮跟程子章進了自己的工作間,里面的面貌和以前他姐姐的小屋很像,非常簡潔,完全沒有裝飾。
臺面上擺放了全部的工和線,臺前就一個夾了薄布的卷繃,上面圖案已經繡好了一部分,是池塘和小徑。
“小阮你隨便坐隨便看哦,”程子章笑著說,“就是我這里有點簡陋。”
“沒有,”紀阮認真地搖搖頭,“覺特別有意思。”
程子章聽了,目沾上些狡黠:“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經常過來玩呀,也可以嘗試自己繡點東西,原本我媽很想見你的,但最近都在外地,要到下個月宣傳活的時候才回來。”
又開始了,見針地想讓紀阮接漢繡。
“好呀,”紀阮輕巧地眨眨眼,玩笑道:“學姐你不是在跟我客氣吧,我是真的會來哦。”
程子章嗔笑著睨他一眼:“你才是吧,最好別是因為客套才答應的,我真的會經常你過來的。”
邊說邊綁頭發,看上去準備繼續工作,紀阮自顧自看了眼那幅繡好了一小部分的圖樣,隨口道:“這就是宣傳活你要展出的作品嗎?”
“對,”程子章拿起針,要扎進布里前又停下來:“也不知道這種活能不能有效果。”
嘆了口氣看向紀阮:“我們這行吧,雖然聽著好聽,是什麼非文化傳承人,但現在要想找個能繼續傳承的人簡直比登天還難,大部分人都只喜歡看看,幾乎沒人愿意幾十年如一日就這麼坐著繡一堆布。”
這點紀阮倒是深有,以前他們家也是,因為世代傳承漢繡,在外界相當尊重,但事實上他們傳承得非常艱難。
他祖母一生收過數十位弟子,但能留到最后認真地鉆研弘揚這項文化的,只有那麼一兩人,其余的早就在中途因為各種理由放棄。
紀阮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卷繃上的圖樣忽然說:“這不是一個人繡的吧?”
程子章一愣,驚詫道:“你怎麼知道?”
紀阮笑了笑:“就……看著不太一樣。”
程子章連忙把針放下,“對,確實不是我一個人做的,原本這次活我和阿清想一人出一幅,但我媽的意思是讓我們倆一起做,所以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一部分是我做的,一部分是阿清做的……”
看向紀阮的眼里出些興:“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不怪程子章驚訝,他和林清都是程云琇的徒弟,兩人出自一位老師門下,針法其實是很相似的,有時候就連專業的繡工也不能立刻辨認出差別。
業的人程子章基本都認識,從來沒聽說過紀阮,那就證明紀阮確實是個外行人。
可一個外行人怎麼看出這點細微差別的?
一個猜測在程子章心里逐漸涌。
紀阮角淺淺抿著,指了指圖樣猜測道:“池塘的磚墻應該是林清做的吧,里面的鯉魚是學姐你的手筆。”
“你說得沒錯。”程子章笑意更深。
紀阮沒看程子章,目一直落在繡紋上,神格外專注,他想了想說:“你們運針的習慣有點不一樣,林清很嚴謹,每一步都嚴格按畫好的樣底來繡,但學姐你……”
紀阮說著沒忍住笑了笑:“你明顯很放飛啊,畫樣是一回事,能不能繡那樣是另一回事。”
程子章捂臉跟著笑,有點不好意思:“展開說說呢。”
紀阮指著圖樣里的鯉魚:“這里原本是想繡鯉魚尾拍在水面上吧?但學姐你這里繡偏了一點又明顯懶得拆的樣子,所以換了更深一點的線補了一片枯掉的樹葉,對吧?”
程子章張了張,以為自己這片樹葉補得很高明了,沒想到被紀阮一眼拆穿。
紀阮一看的表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又笑起來:“還有呢,學姐你收線收得很很細,但林清就相對有點躁了,他當時有什麼急事嗎?”
程子章簡直服了:“這你都能看出來?他當時確實忙的樣子,哦,應該說最近一直忙,你也看到了啊,除了池塘那一點,其他全是我一個人弄的,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紀阮:“……”
畢竟剛看過林清的老段的派對合照,紀阮大概知道林清最近在忙什麼了。
他撓撓鼻尖,沒在程子章面前嚼這個舌。
程子章的重點也沒在林清上,一把抓住紀阮的肩,滿臉欣喜:“所以你是真的會嗎小阮?”
紀阮猛地被這麼一抓,嚇了一跳,又有點堂皇,但還是沒瞞著:“對,我學過一點。”
“天吶!”程子章捂住,好好一個校園神,興得形象全無:“我媽說得果然沒錯啊!”
紀阮眉梢一揚,看來程老師提過他不止一次。
可能是長環境的原因,紀阮對程云琇這種大師級的人有種天然的敬畏。
他了手指,看向程子章:“說什麼了?”
程子章樂了好一會兒才收起笑,理了理頭發又優雅起來:“就是說你很有意思。”
“啊?”
這倒是紀阮未曾設想的評價:“就、就這?”
他眼睛很大,驚訝的時候就會變得圓圓的,看上去特別可,程子章捂著笑,很想紀阮的臉。
“不然呢?這就是原話哦,”程子章起去后面的儲架上拿東西:“你如果想知道更的,下個月就和我媽見一面,然后親自問吧。”
說著坐回來,將手里的袋子遞給紀阮,“來,你第一次來姐姐的工作室,姐姐送你個見面禮。”
紀阮沒想到出來玩一趟還能收到禮,欣喜地接過來:“謝謝學姐。”
他打開一看卻睜大了眼,立馬退了回去:“不行學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程子章送他的竟然是幾捆上好的真線和金銀線,還有一塊綢緞,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程子章直接掌心向外打斷:“收下啊,姐姐的心意,你無聊的時候就拿來繡幾個花樣,如果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呢,繡好了就拿給我看看吧,我只有這一個要求。”
紀阮愣了一下,仔細品味起這句話,而后笑起來:“合著你是想騙我繡東西給你看吧?”
“說什麼呢,”程子章被穿了也不慌,“我看你明明也很喜歡啊。”
這倒是真的,那麼好的線和料子,紀阮實在無法抗拒。
他抿抿沒再推拒,大方笑笑:“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學姐。”
程子章擺擺手:“說著些,姐姐喜歡你才送你的。”
紀阮剛要說什麼,余瞟到桌角,那里放著一個吃了小半的蛋糕和蠟燭。
紀阮正道:“學姐今天是你生日嗎?”
“什麼?”話題轉得太快,程子章一下沒反應過來,循著紀阮的視線看過去,才笑道:“對,不過是農歷生日,隨便吃了個蛋糕,我歷得到下個月了。”
紀阮眼睛亮了亮:“好巧,我也是下個月生日,我是16號。”
程子章含笑著點點頭:“我知道呀,我有你的資料嘛,我比你早兩天,14號。”
聽到這里,紀阮看看手里的線,又看看程子章,心里大概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站起來:“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工作,我就先回去了學姐。”
程子章想了想,沒再繼續留紀阮:“嗯……也好吧,我送你下去。”
·
城西別墅,顧修義俯在臺球桌上,一桿出球,黑球撞到框沿晃了晃,堪堪留在袋口。
“嘖,老顧你怎麼回事啊?”李綏安笑道:“又沒進,今天水平低得有點離譜了啊。”
宋嶺幽幽道:“明明心不在這兒,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找咱倆打球。”
顧修義把球桿放回架子上,看了眼腕表:“你們話真多。”
都四點半了,還沒回來,找學姐玩什麼用得著這麼久?顧修義心里說不出的焦躁。
今天他早早下班回家,原本以為能看到紀阮笑地面孔,結果又是一片冷清,一問趙阿姨,才知道紀阮又找同學玩去了。
經歷過一次獨守空房十小時的顧總,絕不會重蹈覆轍,當即一個電話來了宋嶺和李綏安,三人在家里打臺球打發時間。
可攢局的東家自己打得一塌糊涂,顧修義扯了扯領,總有些靜不下心,掉外套喝了口水。
李綏安瞄了一眼,被顧修義的服吸引了注意。
他上其實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襯,搭在外套里時沒有毫特別,要等看到全貌時才能發現袖口的設計很特殊。
李綏安瞇了瞇眼,看不太清,問道:“你袖子上是什麼啊?”
顧修義低頭看了眼,表有一瞬間的怪異,而后淡淡道:“刺繡。”
“這倒是稀奇,”李綏安走進一看,喲嗬一聲:“還真是手工繡上去的啊?”
顧修義揮他的手:“不然呢?”
李綏安仔細瞅了瞅,一顆綠油油的小樹,暗紅的扣子像墜在下面的果實。
他笑起來:“還別致,哪兒買的啊?”
宋嶺也湊過來,只一眼就一針見:“這完全不是你的風格啊。”
顧修義沒答,輕輕了袖口上的小樹苗,指腹下的一針一線都格外細膩,他角微微上揚:“怎麼,喜歡?”
宋嶺對這種很致的東西都沒太大興趣,撇了撇沒表態。
李綏安倒是真的好奇:“哪家店的?趕明兒我也去整一件來穿穿。”
“咳,”顧修義理了理領口,用低調的語氣:“你怕是買不到。”
李綏安笑了,手肘撞向顧修義的肩膀:“看不起人啊,一件襯衫再貴能要得了多錢,我還怕買不起?”
“沒有,”顧修義拂了拂肩頭,漫不經心道:“這是件孤品,全世界就這麼一件。”
宋嶺神認真起來。
李綏安訝異:“這麼厲害……哪家牌子的私定嗎?”
顧修義靜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滿意地欣賞著他們的表,欣賞夠了才慢悠悠道:“紀阮給我做的,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宋嶺:“……”
李綏安:“……”
兩人都愣了幾秒。
李綏安等了半天等到這個結果,有點想罵人。
他努力忽視顧修義平靜外表下的炫耀,試圖抓住重點:“紀阮怎麼會繡這些?”
顧修義挑了挑眉,似乎不覺得奇怪:“他資料里寫的,為孤兒前小時候和外婆一起生活,他外婆就是繡工,可能那時候學過一點。”
那倒也說得通,李綏安點點頭沒再多問:“好。”
誰料他只是隨口一句,顧修義依然能從中領會到別的意思,笑起來:“確實不錯,他什麼都做得很好。”
宋嶺被酸到牙痛,率先告辭。
“是中秋那天他送我的生日禮。”
顧修義看著袖口的繡紋,用很輕巧的語氣自顧自說著。
“他那時候還生著病,我本來都說不用,但畢竟是他的一片心意,他又只給我一個做過……”
臺球室線不算明亮,房頂安裝的是一束一束雪白的燈,照到顧修義含笑的臉上時,將他眼尾拉得更加狹長,看上去像只耀武揚威的狐貍。
李綏安長嘆一聲也扭頭離開。
顧修義等了半天,沒得到回音,抬起頭。
“老李該你了吧?”
“宋嶺你這球也太差了哈哈哈……”
那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球桌邊。
顧修義:“……”
他咳了聲,信步走過去,雙手撐到臺面上,小臂和手指在燈下顯得修長有力。
李綏安瞅了他一眼,遞來球桿:“再來一局?”
顧修義點頭,像什麼都沒發生:“行。”
場面平靜了一會兒,就在李綏安以為顧修義的炫耀到此結束時,耳邊悠悠傳來一句:
“你們猜他為什麼給我繡櫻桃樹?”
“……”
“……”
李綏安回過頭,眉頭皺神復雜:“難道我不猜你就不說了嗎?”
——咔噠
樓下大門打開,趙阿姨高的笑聲響起:“小阮回來啦!”
李綏安眼前閃過一陣風。
顧修義消失了。
紀阮從冰天雪地里回來,一時還適應不了屋的暖氣,渾僵捧著手哈氣,看到顧修義單穿一件襯衫從樓上下來還有點羨慕。
在紀阮面前,顧修義不會顯出毫急躁,腳步不疾不徐,來到紀阮面前先了他的手,一片冰涼。
“外面這麼冷嗎?”顧修義皺眉。
“是啊,”紀阮鼻尖通紅:“有點化雪了,特別凍人。”
顧修義幫紀阮把圍巾摘下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熱水袋給他捂手,而后聽到小朋友發出滿足的喟嘆。
他余瞟到桌上的紙袋,隨口問:“是什麼?”
“哦,這個啊,”紀阮笑起來:“是子章學姐送的我禮,特別好的線的綢緞!”
顧修義大概看了眼,似乎確實不錯,一線在燈下散發著十分有質的。
紀阮拉起顧修義的手,指著他袖口的繡紋說:“你這個線就要差一些,當時時間太,我只能用普通的棉線給你做,有點可惜。”
紀阮一說到這些渾都會閃耀著非常人的芒,臉頰紅紅的,眼里滿是熠熠生輝的神采。
顧修義在他邊坐下,支著額角淺笑著聽他說話。
李綏安和宋嶺從樓上下來,看顧修義那個表都覺得酸:“不行我真的不了,咱回吧。”
宋嶺見過的世面比他多,還算穩得住:“回什麼回,今晚趙阿姨做紅燒魚,不蹭白不蹭。”
李綏安立刻回味一番趙阿姨的手藝:“兄弟你說得對。”
紀阮似乎真的對刺繡很興趣,顧修義一邊靜靜聽他說話,一邊暗暗琢磨,要不要給紀阮找個有名的老師專門帶帶他。
“真的那麼喜歡刺繡嗎?”顧修義笑著問。
“嗯……”紀阮了,沒明確回答,只看著袋子里的線,說:“我準備給學姐繡塊手帕當生日禮。”
這麼好的料子,就是得做手帕才行。
顧修義的笑倏而凝在臉上:“……什麼?”
“沒聽清嗎?”紀阮臉上的笑很和:“我說要給學姐做手帕。”
“你……要給別人繡生日禮?”
這孩子給誰都繡東西?
難道是個人就能得到他繡的生日禮?!
顧修義間像卡了一口。
但或許是他表管理太好,紀阮毫沒看出異常,一臉明:“是呀。”
樓梯上發出兩聲笑。
李綏安宋嶺頭接耳。
“都是他的一片心意……”
“他只做給我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兩人離得有點遠,紀阮耳朵又不好,只能看到他們笑得直不起腰,疑地看向顧修義:“他們在說什麼?”
顧修義下頜都繃了,虛虛捂住紀阮的耳朵:“別管,他們吃撐了,說晚上沒有口福嘗趙阿姨的紅燒魚了。”
樓上笑聲戛然而止。
“啊,這樣啊……”紀阮一臉惋惜。
趙阿姨的紅燒魚特別好吃呢。
這個她以為是她的未婚夫的男人,從她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了他。沒想到他一次次接近她,卻是為了報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害得她被童家退婚,害得她成為整個杭州城的笑柄,他讓她從此在愛與恨中掙紮...... 他知道她是無辜的,但是既然她是童彥卿的未婚妻,就注定她要成為他手中複仇的棋子,接受這種種的折磨。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直到看到她眼中的恨意,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原來不知不覺中,他的心已經遺落在她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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