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你這是又在琢磨什麼？”

林舒慢吞吞地道：“有個問題……”

陸殿卿：“嗯？”

林舒：“我怎麼記得，當初我離開，你是答應要給我寫信的？”

陸殿卿神頓了下，道：“是。”

林舒：“那你怎麼不給我寫？你說話不算話！”

想了想，又道：“這件事我現在還記得，可見我是真的聽到心里去了，以為你會給我寫信。”

陸殿卿靜默了好一會，才終于說：“當時境不太好，做什麼都要報告，不太方便。”

林舒：“哦……倒是也能理解。”

說完，也就不提這個事了。

陸殿卿：“吃飯吧。”

林舒卻覺得有些不自在，想，他既然有自己的難，那自己為什麼要問呢，其實就不該問，明顯說完這個后，這氣氛不太對了。

恰好看到旁邊墻上掛著的一副字畫，突然想起來，便道：“陸殿卿，我想起一件正經事。”

陸殿卿：“什麼？”

林舒：“前幾天，我在報國寺淘換了一件東西，依我二哥的意思，倒像是淘著了。”

陸殿卿一聽：“依你二哥的眼力界，他說淘著了，那就是淘著了。”

林聽軒的功底是自己爬滾打出來的，未必多上臺面，但卻實用，這個陸殿卿見識過。

林舒：“我這不是想起來你見識多，想請你掌掌眼嘛！”

陸殿卿：“我小時候跟著我太爺爺確實也學了一些，但到底不是專這個，未必就能看。”

畢竟考古鑒寶博大深，如果不是自己恰好悉研究過的，哪里敢隨意說什麼。

林舒：“王羲之的字，你懂嗎？”

陸殿卿眸微，看向林舒：“王羲之的？你淘換的是王羲之的字？”

林舒：“我二哥說是，但我這不是信不過他嘛！”

陸殿卿略沉了下：“你可以拿出來，我再幫你過一眼，我也見識見識。”

林舒：“我猜就是，你果然懂這個。”

是約記得，陸殿卿看字畫是他太爺爺一手調理出來的，也算得上是子功了，后來聽雷正德說，就連做偽畫的行家也求著請他看。

陸殿卿：“其實你二哥眼力比我強，他看得更準，也更全，我只是恰好對王羲之的字悉而已，別的未必就懂了。”

林舒：“那不一樣，我二哥是野路子，你是名門正派，趕回去看看，要是真的，我可就發財了。”

陸殿卿：“你多錢買的？”

林舒：“五塊。”

陸殿卿微挑眉，之后笑了：“你竟然還能撞這種大運。”

林舒：“興許我是眼力好呢。”

陸殿卿聳眉，對此不置可否。

林舒：“你這是什麼眼神？”

陸殿卿：“你說的話我能信嗎？”

林舒：“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幫我看看，說不定我還真撿了。”

陸殿卿：“走，我們先買點吃的，回去給你看。”

當下陸殿卿帶著林舒，買了玉簪花做的小餃子，想著帶回去給林舒父母。

兩個人上了公車，往回走，都快走到胡同的時候，林舒突然想起一件事：“呀，正經事忘記了！”

陸殿卿：“什麼？”

林舒眼地看著陸殿卿：“我還說今天我們再試試。”

試試……

陸殿卿揚眉，眸中都是笑，低聲說：“你等會拿著你的字帖，過去我家吧，今天胡不在，我們家那邊清凈，人。”

他們院子里，他們家房子就四間，和其它家隔得就遠一些，確實清凈，況且老人，大家伙都上班，這會兒估計都不在家。

林舒臉頓時紅了，這很有些私底下相會的意思了。

不過也沒什麼躲閃的，反正他們不是領證了嘛……

于是低聲說：“好。”

當下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回家了。

就見寧蘋正在那里認字，有幾個不認識，見回來趕問。

林舒：“寧蘋，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寧蘋：“什麼？”

林舒：“今天去學校，我問了問，說是我已經被錄取了，現在要開始辦手續，等辦好后，就能去上班了。”

寧蘋一聽，驚喜不已：“姐，真的？！”

林舒笑著道：“對，所以我大哥如果能從單位找路子弄出一個位置來，到時候你可以頂上了。”

寧蘋興得臉頰發紅：“真的可以嗎？那，那，我就有工作了？”

林舒：“對，是臨時工，可能工資低，沒補助，不過總歸夠你花的，你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寧蘋聽著，眼淚都差點落下來：“太好了，我，我就要有工作了！”

林舒：“你也別高興太早，還是得看我大哥那里況，不過反正我的工作應該是穩妥了，大哥那里的位置肯定可以給你了。”

寧蘋連連點頭：“姐，我明白，我明白！要是能有，我當然高興死，萬一黃了，那也是我的命，阿姨叔叔，大哥，還有姐姐，為了我，都費了大心思！”

寧蘋顯然有些過于激了，林舒聽著不免笑嘆了一聲。

其實寧蘋只要別找到那個酒膩子男人，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小姑娘家，不知道自己將來的事，為著眼前的那點事愁死了。

有時候真想告訴，犯不著。

林舒找出來自己那字帖，字帖已經裱起來了，倒是不怕弄壞，小心地收著，之后匆忙過去陸殿卿家了。

剛到了他家門前，就見他正等著自己。

看到他淺淡的眸子沉靜如海，卻又火燙人。

的心微麻，低著頭，隨他進去。

院子里確實也沒什麼人，便進了屋，陸殿卿關上門。

林舒看著陸殿卿關門的背影，突然心就跳了一拍。

正胡思想著，陸殿卿卻一個轉，地將抱在懷里。

忍不住低低地“啊”了聲，確實有些心慌。

平時在外面，抱一下，親一下，都是怕人看到，很節制的。

現在卻一下子沒了節制，仿佛怎麼樣都可以，心里會憑空生出一些曖昧的延，會忍不住想更多。

陸殿卿低頭，親上的，叩開。

林舒沒想到看著還算克制理智的他，竟然這樣，一時也有些忐忑，并不敢太多作。

他卻陡然撤開了，之后將略推開，和隔開距離。

他臉上沒什麼表，抿著，只是眼梢的紅暈以及沾染了水澤的。

林舒心砰砰直跳，覺到了。

咬，靜默地看著他。

其實也有些猶豫，想著如果他非要，也可以啊……反正不是領證了嗎？

陸殿卿一抬眼，陡然對上的眼神，形微頓了下，之后聲音啞得厲害：“林舒，你不要那樣看我。”

林舒略有些委屈：“我怎麼看你？”

陸殿卿倒吸一口氣，之后僵地轉過去：“你先坐下，我去拿工。”

之后，他徑自進里屋去了。

林舒眨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坐在了旁邊椅子上。

一時看了看房間布置，他家現在人，房間多，所以雜并不需要堆積在這里，相對收拾得就整齊，靠墻還有一個書架，上面放著一些小擺件，而西邊墻上，卻掛著一幅字，看著寫得倒是龍飛舞，林舒仔細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是陸希霖。

林舒看著這名字，約覺得眼，卻并不記得哪兒看到過。

看了幾眼后，陸殿卿就出來了，臉鄭重嚴肅，手里拿著一個白帆布袋子。

林舒歪頭打量著他。

陸殿卿沒吭聲，回。

林舒便低頭，抿出一個笑來。

陸殿卿眸間泛起狼狽：“你笑什麼？”

林舒故意道：“你剛干嘛把我推開？干嘛跑自己屋里去了？這是你們陸家的待客之道嗎？”

以為陸殿卿會和斗，不過并沒有。

陸殿卿收斂了緒，正道：“我先給你看看字。”

林舒：“給。”

陸殿卿從旁拿起來帆布袋子，打開。

就見他先取出來一個封紙包裝的袋子，上面印著一行紅字“醫用無菌手套”，他撕開紙袋子，取出來手套，之后套在了手上，那半明的手套下，修長有力的指骨清晰地出來。

之后，他拿著那副畫，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放大鏡模樣的東西，俯首仔細地研究。

林舒好奇地看著，就見他微微抿著，眉眼專注而認真。

這個時候，當然不敢吭聲，呼吸都盡量放平，怕打擾他。

陸殿卿之后放下鏡子，小心地拿起來，對著看了半響，最后，終于放下，回首看著。

林舒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因為陸殿卿的注視，還是因為等待的那個結果。

陸殿卿終于緩緩地道：“還可以。”

林舒：“還可以？這是什麼意思？”

陸殿卿：“應該是唐朝臨的。”

林舒驚喜：“你確定？”

自己哥哥說是真的，還是怕沒譜，現在陸殿卿也這麼說，已經基本確定了。

陸殿卿卻道：“這個字帖很容易看走眼，一般字畫要想做偽，最難的在于用紙，紙理不好，一眼便可鑒偽。但是這個字帖，用的是絹，而且是雙絹，這種絹在古代頗為罕見，一般民間極，多用于皇家，流傳到現在的更了，擱如今的行市里，沒見過的，就容易看走眼。”

他向林舒：“所以你才撿了這個。”

林舒噗地一聲笑了：“我知道了，那個賣給我的，一定以為這是作假的，他沒認出來！”

陸殿卿：“大概吧，這一行水深，常年打鷹也有被鷹啄眼的時候，這幅字帖，是王羲之的草書，這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個字，至于年代，應該是唐朝宮廷臨摹品，不過出自何人之手，也不好下論定了。”

林舒聽這個，心里落了定，激地道：“那這個——”

陸殿卿仔細地重新將這卷軸收好了，之后才道：“先放起來吧，誰也不要提，仔細收著，不要手腳拿出來看，就當沒有這回事。”

林舒猛點頭：“好好好！”

心里還是有些激，自己竟然真的撿著了，要知道，這幅平安帖后來可是賣出來一個很好的價格，那就是雷正德起家的本。

就算這樣，當時陸殿卿還曾經勸雷正德不要賣，說可以留留，事實證明，雷正德后來也后悔了，他越想越覺得虧。

便想著，如果自己將來不缺錢，還是不要賣了，這個很難得，值得保存一生，可以留給的孩子當傳家寶！

這里激著，看陸殿卿依然是四平八穩的，不由好奇：“陸殿卿，你家是不是多這種字畫的？你是不是看著一點不稀罕了？”

陸殿卿瞥一眼：“瞎說什麼，我還能一屋子王羲之不？”

林舒：“我就大概這意思嘛，我覺你家估計藏了不好東西！”

有相當一部分，肯定之前主被抄了，但后來還回來很多，還有一些，他家估計是私底下藏著沒被發現的——林舒這麼暗暗地猜。

陸殿卿：“是有一些收藏，不過那是我太爺爺的，現在應該是我爺爺收著，也不是我的。”

林舒：“沒區別，就是你家的，怪不得你這麼冷靜，我就不一樣，我想到這個的價值，實在是想跳起來！”

說著，突然想笑，開懷大笑。

陸殿卿看那樣，也就笑了：“這個確實是撿了，撞大運了，當然也可以說你眼力好——”

他笑道：“如果是我，我也應該會跳起來。”

林舒：“可是我們現在不是領證了嗎，我們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現在也等于你撿了一半！”

陸殿卿因為的某個字眼，眸間頓時泛起暖意，笑著不說話。

林舒下一句卻道：“陸殿卿，你不是說如果是你，你也應該會跳起來嗎，你現在給我跳一個看看吧！”

陸殿卿挑眉：“你能給我挖坑嗎？”

林舒繼續慫恿：“你只能擁有一半，可以來一個單蹦！”

陸殿卿看眼睛晶亮，無奈笑道：“你是不是非看我耍猴？”

林舒笑：“那就不跳好了！我只是高興嘛！”

聲音的，倒是聽得陸殿卿心，會忍不住對更縱容一些。

明明有時候會被氣到，但還是喜歡得很。

當下又給泡了茶來喝：“你嘗嘗這個茶，上個月我爺爺給我的。”

那自然是上等好茶，果然比之前塞給他的云南茶餅不知道好了多，林舒慢悠悠地喝著，看著墻上：“那幅字誰寫的啊？”

陸殿卿：“我。”

林舒有些驚訝：“陸希霖是誰？”

陸殿卿淡聲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太爺爺給我起的。”

林舒：“嗯？然后？”

他的名字確實充滿了舊派文人氣息，比的名字還封建老氣。

陸殿卿咳了下：“我既然有名，那當然得有個字……”

林舒倏地笑出來：“所以這是你的字？”

陸殿卿點頭：“對，這是我的字，這個一般用不上，派出所又不登記這個，所以我都是寫字畫畫的時候會落款，家里人自己看看。”

林舒恍然：“估計我是哪里見過吧，怪不得覺得有些眼。”

陸殿卿微怔了下，卻沒說什麼。

當年，他給寫信，為了避開審查，也為了避免后續麻煩，信封上沒寫名，用的是他的字。

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那個時候他和家人通信也會落款陸希霖這三個字。

就算不知道他的字，打開后看看也就明白是他了。

可誰知道，就是那麼不幸運，恰好趕上那一年暴雨災，形了泥石流，他們知青全都出去抗洪救災，回來后，那封信也被淹了，收件人是看不清了，只知道是寫給知青宿舍的。

那封信拿去宿舍問了一遍，沒有人認識陸希霖，也就擱置在角落里。

就這麼在角落里塵封了四年多，一直到前幾個月，一位下鄉的老教師寫信，需要信封。這年月大家都節儉，信封一般都是用過后拆開，翻過來，重新粘好再用一次。

老教師實在沒得用，便翻箱倒柜，竟然從角落里找到了那封被風干后泛著黃的信，看到了他四年多前的文字。

老教師也知道林舒的況，看到后唏噓不已，只是那個時候，那封信中的話，卻是不好再給林舒看了。

嘆息之余，便把這封信寄回給他，又給他說明了這些年的種種況。

收到那封信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和雷正德在一起，要雙雙回來北京了。

這些事，他埋在心里，便永遠不會給說。

說了也于事無補，不過徒增的憾罷了。

現在開開心心和自己在一起，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