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的父親陸崇禮是六月底回來的,這個時候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

陸殿卿那天要去上班，林舒還特意問起來，自己要不要去接,陸殿卿說不用，單位會安排人去接，而且一起回來的還有其它單位同事，剛回來還有工作接。

等到陸殿卿快下班的時候,林舒便趕過去,想著和他一起過去單位大院。

誰知道陸殿卿有急的工作要加班，林舒只好在辦公室里等等他。

陸殿卿的辦公室林舒來過幾次，同事都認識,比較了,倒是也算自在。

陸殿卿忙工作,林舒就在旁邊看看書。

正看著，就聽到外面有說話聲,之后辦公室的門開了。

林舒沒在意,以為是辦公室其它同事的客人，頭也沒抬。

誰知道片刻后,覺辦公室里安靜下來了，納悶地看過去。

陸殿卿已經站起來了,恭敬地道：“父親,這是舒。”

林舒順著他的目，詫異地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還算悉的長者,五十多歲的樣子,儒雅斯文，形高挑,穿著西裝，含笑站在那里。

林舒瞬間臉紅了，到了這個時候，發現竟然是辦公室里唯一坐著的。

當下忙站起來，也跟著恭敬地道：“父親，你好。”

陸崇禮笑得溫和：“舒都這麼大了，我印象中你還是個半大姑娘呢，時間過得真快。”

林舒更加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傻了，便紅著臉笑道：“是，我下鄉了五年。”

陸崇禮點頭：“晚飯還沒用吧，等下我們一起去用晚飯？”

旁邊陸殿卿道：“父親，我還有一些工作，等會我們下樓。”

陸崇禮：“那讓舒也在這里陪你一會吧。”

一時陸崇禮又和辦公室里其它人打了招呼，大家恭敬地目送他離開了。

等他走了后，所有的人明顯松了口氣，就有人道：“殿卿，你父親要過來你怎麼不說一聲，嚇我一跳。”

林舒很無辜很無奈：“對，怎麼都不說一聲，丟死人了！我還傻傻地坐那兒呢！”

這一說，其它人默了一會，突然都笑起來了。

陸殿卿挑眉，笑著說：“我也不知道父親會突然過來。”

就有一個同事忍不住笑問林舒：“你干嘛這麼張，你又不是我們？”

其它人也道：“我們是見到領導提心吊膽，你怕什麼！”

林舒無奈：“我是頭一次見公婆，不比你們張嗎？”

大家一愣，之后突然都哈哈笑起來。

本來林舒還盼著陸殿卿早點做完好下班，但現在，倒是盼著他多待一會了，現在竟然有些忐忑，不知道等會怎麼面對陸殿卿父親。

誰知道陸殿卿的同事竟然主說：“殿卿，你手頭那份文件是不是只需要潤了？”

陸殿卿同事：“那給我吧，我來改改，我文筆可能不如你，你明天自己再看一眼就行了。”

陸殿卿同事：“我看陸同志應該是等著你一起吃飯，太晚了也不好。”

另一個同事笑道：“對，陸同志一定是想看到新兒媳婦才特特過來的！”

旁邊林舒便道：“你剛才不是還說要回家給孩子做飯嗎？也不好太耽誤你吧。”

那同事微怔了下，看向林舒。

陸殿卿便道：“我很快就做完了，也不著急，時間還早。”

那同事好笑，不過憋著，當下不再說什麼，忙自己的去了。

陸殿卿側首，看了林舒一眼，眸中帶著戲謔。

林舒臉紅，睨他一眼。

陸殿卿便出手來，不著痕跡地了的手指尖，低聲說：“沒事，你不要在意。”

林舒輕哼一聲，心想你當然沒事了，那是你爸，我卻是有些張的。

其實明白，陸殿卿父親是很好的人，他剛才對自己笑起來溫和可親，而且面對自己略顯失禮的行為也非常包容。

但就因為他這麼包容，才心生愧疚忐忑，會忍不住想著讓自己表現更好一些，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如果他并不好，哪怕是像陸知義那樣臉不好看一些，都不會在意，甚至還會毫不客氣地反相譏。

林舒深切地意識到，自己就是一頭順驢，不怕別人對不好，就怕別人對好。

說實話上輩子雷正德也就是最后找了傍尖兒有了私生子，其它時候對自己竟然還不錯，才被人家那樣把控著。

陸殿卿低聲道：“要不你去旁邊的辦公室休息下？”

旁邊有間辦公室，暫時閑置著，里面有沙發，偶爾會用來招待客人。

林舒：“不用……”

陸殿卿眸溫：“你不用擔心，我看得出來，父親對你很喜歡，而且他本來就是格很好的人。”

林舒聽著，心想，上輩子也聽雷正德說“我媽很好”，其實那都是假的，雷正德媽只對雷正德好，對兒媳婦很不好。

不過陸殿卿這麼說，就覺得，那一定是真的很好了。

陸殿卿見這樣，打開屜，從里面拿出一塊巧克力：“之前同事分的，你吃一塊這個。”

林舒其實沒太有胃口，不過還是拿了巧克力來，輕聲吃了。

巧克力味道醇厚甜膩，果然吃了后張的緒緩解了許多。

這麼吃著巧克力，看著他理文件。

他做起事來很認真，姿態也端正，哪怕是修整潤，文件上也看著整潔好看，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人一不茍。

正看著，陸殿卿抬眼向，眸含笑。

林舒便收回目，自己在那里發楞。

好在，也沒多久，他理完了，收起來，之后略收拾了下辦公桌，上鎖，這才帶著林舒離開。

走過去大院，他帶著徑自過去了東樓，東樓也是辦公室，不過這邊的辦公室都是個人單獨房間，而且裝潢方面更為用心，旁邊還擺放著咖啡機等西式風格的用品。

這邊顯然是會招待外賓的。

陸殿卿走到了一辦公室前，略敲了敲門，里面傳來“請進”的聲音，于是陸殿卿便帶著林舒進去。

不過進去后，竟然不止陸崇禮一個人，還有幾位，都是穿著講究的西裝，看上去四五十歲，正在那里和陸崇禮說話。

大家見到陸殿卿過來，都笑著說：“說曹曹就到了，殿卿來了。”

一時大家全都看向林舒。

陸殿卿便上前打了招呼，又向大家介紹了林舒，林舒不得也跟著打招呼，好在這種場面倒是不怕，也算是儀態大方，并不至于失禮了。

大家隨意聊了幾句，自然是夸贊，夸贊陸殿卿年輕有為，也夸贊林舒大方得，說陸殿卿有福氣什麼的。

這麼聊了一會，大家才散去。

陸崇禮笑著兩個人道：“本來要出門等著你們，誰知道臨時有點事耽誤了，小林了嗎？”

林舒很自然地接了“小林”這個稱呼，忙道：“父親，我不，不著急。”

陸殿卿卻道：“可我有點了。”

陸崇禮：“我回來晚，時間匆忙，也不知道小林的口味，便請助理在紅房子訂了位置。小林不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再看看別的？”

陸殿卿聽了，便給林舒解釋道：“紅房子是西餐館，法式風格，你應該能吃吧？”

林舒：“我可以，我不挑。”

陸崇禮這才點頭道好，于是一行人出了辦公室，走在走廊大廳里，自然時不時有人和陸崇禮打招呼，一個個都很彬彬有禮的樣子，臉上皆是崇拜。

林舒在這一刻，不免想著，有這樣一個父親，那覺真是不一樣……

那家紅房子距離他們單位并不算太遠，走幾步也就到了，到了那家餐館后，林舒多猜到，這應該是平時經常招待外賓的餐館了，布置得幽靜卻又絢麗。

餐館中一律是三十歲以上的男服務員，穿著整潔的白襯衫，黑燕尾服，打著黑領結，彬彬有禮而安靜，沒有一般飯店跑堂的京城味兒，像是從國外空投過來的。

點菜的過程，不得不說，林舒充分地到了老派留學生知識分子的涵養風度。

陸殿卿說得沒錯，他父親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人，溫和，儒雅包容，而且很會察人心，熨帖。

陸崇禮笑著道：“這里的紅酒原盅炆子不錯，廚師在法國多年，做得地道，我記得殿卿以前很喜歡，你可以嘗嘗。”

林舒道：“好的。”

陸殿卿：“這道百合蒜泥焗鮮蛤蜊也是招牌菜。”

這麼說著話，氣氛便隨和起來，林舒也有些放開了，不再張了。

陸崇禮問起來林舒的工作，林舒都一一說了，陸崇禮笑著道：“我聽殿卿說了，說你英語水平非常好，在學校工作也表現突出，盡職盡責。”

林舒臉上微燙：“其實也就一般，是他言過其實了。”

陸崇禮：“不會，殿卿的子我了解，他說好，那就一定是好。”

林舒看了陸殿卿一眼，特別好奇他是怎麼一本正經地喊著父親然后向他父親夸自己的，有點難以想象。

陸崇禮正要繼續說，陸殿卿卻道：“父親，菜上來了，先吃吧。”

說著他解釋道：“之前父親就說要送我們一份禮，只是不知道送什麼，后來說他看到這個好看，想幫我們買，才讓我量了尺寸，這個是要定制的。”

陸殿卿：“確實太巧了。”

林舒：“脾氣看起來比你好多了呢。”

林舒有些臉紅，笑著鄭重地道謝。

陸崇禮：“你現在長大了，懂事了，不過看著還是和小時候很像，我記得你小時候，經常在我們家墻頭，來找殿卿玩，是不是？”

終于到了家后，林舒有些興，也有些愧疚：“原來父親還要回單位加班，他這麼忙，今天晚飯估計耽誤他不時間。”

他笑看了兒子一眼：“其實你們想怎麼都可以，只要你們習慣就好。”

吃過飯，一家三口坐在那里說了會話，陸崇禮卻取出來兩份禮，都是用絢麗閃的塑料紙包裝著的禮盒。

陸殿卿：“這是什麼眼神？”

他笑著說：“這一份是我從國帶回的禮，送給你們兩個的，我沒能參加你們的婚禮，這算是一份補償。”

而這一款就是傳世玉，是宋朝仿制唐朝的牡丹手鐲，上面淺淡地雕刻了玉堂富貴牡丹圖案，這一款古鐲，會在數年后出現在香港的拍賣會上，并且被拍出了天價，也是那個時候，沈明芳才知道，敢自己戴了一個贗品！

不過還是拿來幫他戴上了，結果也是正正好，當下驚嘆不已：“太巧了！”

林舒又打開另一個小盒子，那個小盒子包裝也是致貴重的樣子，打開后，里面竟然是一個玉鐲子，林舒乍看那玉鐲子，也是意外。

林舒：“我就是覺得父親的時候，仿佛在演話劇演電影……”

陸崇禮見此，溫聲道：“小林這個問題提得好，如果你們喜歡，確實可以改改，這也與時俱進。”

陸殿卿看著那恍然的樣子，笑：“不然你以為呢……”

狐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之前特意讓人幫我量的？”

等打開后，林舒發現，竟然是一對鑲滿了鉆石的對戒。

手鐲留玉皮的罕見，但這個留得恰到好，襯托了那牡丹花開的富貴。

這麼說話間，因為說起平時的生活，林舒想起陸知義說的，便提起來家族聚會的事，陸崇禮一聽，道：“這個倒是不必。一則最近很忙，怕是沒有時間，二則，家里人手很多。”

以他母親的行事和氣派，當然不可能送贗品，那這件就是真品了。

陸殿卿見此，也過來幫著開。

林舒簡直是臉上通紅，沒想到竟然被提起這些，竟然還提起來陸殿卿媽！

林舒突然想到了，那天在福瑞祥量尺寸，當時也量過的手指頭，還疑了一下。

要知道，這種古玉分傳世玉和出土玉，傳世玉是方民間流傳于世的玉，比起出土玉來，傳世玉數量質量款式各方面都要遜，而且總是會摻雜玉商和古董商的偽古玉，讓人真偽難辨。

陸殿卿被看得倒仿佛有幾分不自在，只淡聲說：“我就客觀提了幾句。”

反正不聽的就是了。

陸殿卿笑看著眉飛舞的樣子。

整頓飯的氣氛可以說是輕松融洽了，遠比林舒以為的要好很多。

陸殿卿：“我也不懂，我對鐲子沒什麼興趣，只是以前見我母親把玩過，略知一二。如果是出土玉，無論新出土的還是盤玩過的，總是有些痕跡可循，土斑或者土咬瘢痕凹凸不平的痕跡，不過這個玉鐲并沒這些痕跡。”

林舒：“其實他格也好的……我也知道自己不太穩當，可能咋咋呼呼的，我得多向他學習。”

林舒：“你看，這個大的是你的，小的是我的，不過不知道尺寸合適不？”

陸殿卿拿過來看了一番，也有些意外：“這個玉鐲很好。”

因為看不到陸殿卿媽，才看陸殿卿的啊，只是聊勝于無而已。

林舒別他一眼，多有些委屈：“我就問問，不是說有想法可以提出來嘛。”

陸崇禮笑道：“你們兩個可以商量下，統一稱呼，喜歡什麼就什麼。”

等吃完飯，陸崇禮提起來時間要過去拜訪林舒父母，讓陸殿卿約好時間。他還有一些事要理，要回去單位，他請單位的司機送小兩口回家，又把一個袋子給陸殿卿，那是在國買的一些小東西。

林舒：“你戴上你的試試。”

林舒驚訝：“正好呢，我戴上正好！”

陸殿卿：“你就想是他自己了饞了想吃飯了呢？”

林舒腦子一，竟然忍不住問：“我想問……我看大家伙平時都是爸爸，為什麼殿卿你父親，這是家里的規矩是嗎？”

他說話含蓄，不過林舒卻聽明白了，頓時心里一松，心想看來陸知義是故意嚇唬自己的。

他補充了一句：“也貴的。”

果然不愧是國外回來的陸殿卿父親！

說著，他又拿過來另一個小一些的盒子：“我回來的時候，從香港轉機，也順便見了殿卿母親，也為你準備了一份禮，托我帶過來。”

陸崇禮笑看了眼兒子，兒子正在用有些譴責的眼神著他，當下他也就不提了。

林舒：“你懂？”

這一說，陸崇禮認真想了想，表示贊同：“好像是有點，殿卿你沒有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