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本來確實有些擔心,好好的男人，可別出國一趟給出壞了。

外面雪大,風呼嘯著，似乎將一切細微的聲音都吞沒至無聲，盡管隔壁就是岳父母，但是陸殿卿并沒有太過顧忌,也只是盡量制著聲響而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在他懷抱中，聽著風雪聲睡去。

第二天卻是一個大晴天,太出來了,耀眼,映照著那灰墻黑瓦上的斑斑積雪，晶瑩炫目。

斑駁的老墻和那明艷的積雪形了對比鮮明的版畫,黑白分明參差織。

林舒上懶洋洋的,抱著被子坐在床頭，懵懵地聽著窗外嘀嗒的水聲,屋檐上的雪薄，被曬化了,就順著屋檐往下嘀嗒水,聽著這聲兒，只覺得更冷了,一想就冷颼颼的,不太想彈。

陸殿卿提起床底下的馬桶：“你先醒一會神。”

他一出去,就聽到關彧馨道：“小陸，你拎著這個干嗎,快放下。”

說著仿佛要奪過去幫他倒，陸殿卿自然不肯，最后關彧馨沒法，讓他自己倒去了。

陸殿卿走出屋子后，街坊們這個時候也是恰好出門活，掃雪的，放炮的，供奉的，都在熱鬧著，互相見了面問個好，此時看到陸殿卿提著馬桶出門，也是稀罕，想著婿在林家過了年，這怎麼還讓人倒馬桶呢。

不過也不說什麼，都一徑地夸陸殿卿勤快。

關彧馨進了屋，看著林舒還是一臉呆樣，無奈地搖頭：“你說說你，你說說你，有你這樣的嗎，這會兒按說你應該在婆家過年呢，現在殿卿回國，第一個奔咱們家來，婿那就是客，哪能你這樣，讓他倒馬桶，你好意思嗎？傳出去讓人笑話！也虧得他父母都不在邊，沒人調理你，不然你這種，怎麼也得被立規矩！”

林舒攏著被子，打了一個哈欠：“媽，我困，困得睜不開眼……”

關彧馨：“你說你干嘛了困這樣！”

說完這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愣了下，之后便不說了：“算了我趕看看鍋去。”

突然明白了，看來家婿就是有本事！

林舒慢吞吞穿好了棉襖，這時候飯已經做好了，早飯隨便吃了一點，就開始擺了供桌，前些年因為一些事，基本不供奉了，不過今年眼看著風氣回來了。

擺好供桌后，放了鞭炮，一家子沒什麼事，在桌子旁擺了攢盒，油瓜子、玫瑰棗和花生蘸，再配一點蕓豆糕，就這麼吃吃喝喝地打牌。

林觀海沒打牌，他和林大靖在灶臺邊忙乎。

關彧馨一早說了，吃了中午飯陸殿卿就帶著林舒過去看陸崇禮，今年陸家老爺子忙，家里過年也不怎麼聚，陸崇禮據說大過年還加班，陸殿卿肯定得帶著林舒過去看看。

到時候帶點家常飯，再拎著餃子，現的，過去熱熱就能吃，也算是晚輩對長輩的一份心意。

因為這個，林觀海自然用心，畢竟是妹妹的事，當下他便做了一份燒素，這燒素是之前陸知義盛贊過的，想來一家子兄妹，應該也都吃過。

燒素用的是豆腐皮，里面加了冬菇冬筍切碎了，另外再加發菜，一起放在鍋里燜爛了，這個是過年時候必備的，因為里面有發菜，討個口頭吉利是發財。這種燒素放個三五天不問題，可以冷吃可以熱吃，所以帶過去正合適，之后又蒸了金錢餅和年糕，等會一塊帶過去。

等到了晌午時候，一家子放了炮，吃過中午飯，陸殿卿便帶著林舒，拎著行李打算出發，這個時候林觀海已經把做好的年菜都放在飯盒里，外面還用棉布給包住，一層層的，這樣可以保溫。

林聽軒見此：“你們東西多，殿卿騎一輛車，帶著舒，我騎一輛給你們帶著行李捎過去。”

林舒：“大過年的，哪那麼麻煩，我們公車過去就行了，過年公車又不停。”

陸殿卿也道：“我們先去新街口，把行李放下，之后再過去我父親那兒。”

林聽軒見此，也就罷了，旁邊關彧馨卻說：“聽軒，你也別閑著，你過去把寧蘋接過來吧，前幾天我就說過，過年時候干脆來我們家吃，不然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也沒什麼意思，多孤單啊！”

林聽軒想想也是：“行，那我去接。”

家里主要是沒地兒住，昨天那景住不下去，不好意思喊過來，現在林舒和陸殿卿離開，正好把寧蘋接過來，晚上干脆這里住，好歹一家子熱熱鬧鬧的。

當下陸殿卿和林舒拎著行李，先過去了新街口。

新街口的宅子，因為林舒時不時過來，倒是打掃還算整齊，只不過現在一下雪，雪又仿佛要化，便黑白斑駁，漉漉的。

也幸好，這房子是青磚漫地，就算了，也不至于像大雜院那樣一踩一腳泥。

到底是過去蓋房子講究，如今住著也舒坦。

陸殿卿：“我們稍微收拾下再過去吧，我去燒點水，你把我行李規整規整，里面除了給我父親和爺爺帶的一包東西，其它都是你的了。”

林舒：“你給你姑買什麼了嗎？”

畢竟這一段他姑母對自己很上心了。

陸殿卿笑了：“沒，不缺什麼，我能看到的都不稀罕，一時也想不出來別的，回頭去我父親那兒，在我父親那里帶點東西去看我姑吧。”

陸殿卿去燒水，林舒打開他行李箱還有那些東西，幫他把服歸置到柜子里，又把那些禮打開。

先是有一些英文材料，cross的鋼筆，英文磁帶，除了這些，他還給買了不化妝品，有上等的好膏，口紅，還有抹臉油，都是這個時代的中國很能見到的，除了這些，還有一條冬天穿的羊，一個華致的羊披肩，一個鑲嵌了碎鉆的針。

驚嘆不已，自然是喜歡，當即躍躍試，趕把那披肩攏在肩頭，試了試，氣質覺上一下子不一樣了，確實好看！

一時想著，他還會買的！

下披肩，里面穿了薄，外面穿上羊，那羊剪裁大方得，腰部微收，致優雅。

再戴上那碎鉆針，便覺得，自己這一，再過十年，依然是走在時尚前沿的，好看就是好看。

如果再搭配上之前他給自己買的皮靴，當然就更好了！

林舒正鼓搗著，陸殿卿的水燒好了。

于是林舒便沖他地轉了一個圈：“是不是好看的？”

烏發輕，擺飛揚，眉眼間洋溢著歡快的笑，怎麼可能不好看。

他便抿笑了：“燒好了水，洗個澡，收拾收拾，你就穿著這過去吧。”

林舒：“好！”

很快，林舒便察覺到了陸殿卿積極燒洗澡水的意圖，無奈：“你不累嗎？”

陸殿卿啞聲笑，在耳邊說：“昨晚剛開始有點太急，為了向我的人證明我的能力，我必須努力。”

林舒忙道：“不要證明，我相信我人的能力。”

陸殿卿低聲說：“是嗎，相信？那喜歡嗎？”

林舒猛點頭，這個時候可不敢得罪他：“當然喜歡！”

陸殿卿定定地注視著，眸中便了，他用低低的氣音道：“既然喜歡，那我們——”

兩個人各自洗過，收拾過了。

林舒穿上了他新買的羊，翻皮靴子，外面搭著一件厚實的羊絨大。

陸殿卿覺得這樣或許有點冷，建議多穿一件，或者干脆穿棉猴好了，可林舒卻不愿意，覺得這樣好看。

再說，也不至于多冷，可以忍忍。

陸殿卿揚眉，無奈地道：“凍冒了回頭別哭。”

林舒哼一聲：“反正有你照顧我！”

陸殿卿無奈，不過也沒再說什麼，過去收拾了要帶給父親的東西，有林觀海做的那幾樣，還有餃子，餃子是三種餡料的，都整齊地碼放在飯盒里，到時候熱一熱就能吃了。

他拿了一個以前用來放飯菜的木提匣，將這些整齊地放進去，之后拿了手套圍巾，兩個人都戴上，這才出發過去父親單位。

一出去，恰好遇上了雷正德兩口子。

雷正德穿著一皮，拎著一大包東西，旁邊關珠清穿著一件簇新的棉猴，帶著帽子。

乍這麼遇到，雷正德也是意外，淡淡地道：“殿卿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陸殿卿笑了：“昨晚到的，先在白紙坊過了年，這才過來，大過年的，你們這是？”

雷正德：“出去買點東西。”

關珠清看向林舒，見林舒穿著洋氣的皮靴，上面是羊絨大，那款式一看就新穎，完全把自己的棉猴比下去了。

不過還是勉強笑著打了招呼。

現在知道，林舒的作文上人民日報了，這個沒法比，真是沒法比。

陸殿卿笑挽著林舒的手：“我們正打算過去我父親那里，一起過年。”

雷正德看了一眼林舒：“恭喜了，嫂子的作文上人民日報了。”

雷正德這話一出，旁邊關珠清馬上看他，眼睛盯著他。

雷正德當然知道，不過一咬牙，還是著林舒：“考上北大了，真是出息了。”

林舒笑了：“確實考得還行。”

這麼說著，卻對旁邊的陸殿卿道：“多虧了父親呢，要不然哪考這麼好，也是你給我帶了好運。”

陸殿卿揚眉，笑道：“這次我回來，不朋友都在找我賀喜，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因為自己人出名了。”

雷正德聽這話，看著這夫妻兩在那里互相夸，簡直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也不敢去想，如果他和林舒結婚，一切會怎麼樣，真是不敢想，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眼睛更不知道看哪兒。

關珠清從旁，灰敗著臉，咬著道：“我姐就是厲害，這個確實沒法比。”

離開胡同后，林舒想起這兩位的樣子，心不錯：“他肯定氣死了，不過管他呢，活該！”

陸殿卿：“好了，這事就這樣了，我們要低調。”

林舒差點笑出聲：“來，我看你比我還顯擺！”

陸殿卿笑挽著的手：“冷嗎？你穿得還是有點薄。”

林舒：“才不呢！”

本來也有些怕冷，不過出門后發現，并不冷，太照著，也沒有風，況且腳上的靴子暖融融的，腳上不冷上就不冷了。

兩個人乘坐電車，趕過去陸殿卿單位，這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到了單位，人并不多，不過也很有一些加班的，最近攤上大事，太忙了，過年都沒舍得歇著，誰讓國外不過年呢。

陸殿卿領著林舒直接過去了東樓，一路上遇到好幾個認識的，都紛紛打招呼，有的知道他之前出國，笑著說回來了啊。

到了辦公室外面，莊助理也在，看他們過來，便笑著告訴他們等會，說是在開一個會議。

等了一會，陸崇禮忙完了，神略有些疲憊，不過看到兒子媳婦過來，便和煦地笑了：“怎麼這會兒過來了？我以為你們干脆在白紙坊過年了。”

陸殿卿：“舒父母知道你加班，惦記著你，囑咐我們帶了餃子，還有一些別的菜，想著正好今晚吃。”

陸崇禮笑向林舒：“勞你父母惦記了，其實食堂也有飯，聽說今天還不錯。”

不過既然兒子媳婦都來了，自然不吃食堂了，恰好工作也做完了，便干脆帶著他們回家。

路過旁邊祥云齋，陸崇禮進去和掌柜說了聲，讓他回頭送一個盒子菜，盒子菜其實就相當于后來的外送了。

正在化雪，外面還是冷，林舒很快便到冷了，幸好馬上就到家了。

陸崇禮住的單位房子，是一有些西式的建筑，那樓房住著三戶人家，他住二樓。

其實依他的級別，可以住更好的，不過他一個人，自己覺得犯不著。

一進到家，暖意撲面而來，原來這里竟然有暖氣，頓時覺舒服多了。

林舒便拿出來那素燒，還有幾個餡的餃子，拿過去廚房熱熱，陸殿卿看了看廚房里的食材，想著做點什麼。

陸崇禮：“你們歇著吧，我來手，讓小林嘗嘗我的廚藝。”

林舒笑道：“父親，你大過年還加班，我們來做飯，就當我們今天盡孝了！今天是年三十，今天盡孝，等于盡孝一年，這個機會我們可不能錯過。”

陸崇禮聽這話，也笑了：“行，那我今天就圖現了。”

當下陸殿卿和林舒一起忙乎，把那些現的熱過了，又炒了兩個素菜。

沒一會陸崇禮過來問道：“小林喝什麼，有葡萄酒，有青梅酒，也可以喝茶。”

林舒想了想：“葡萄酒是甜的嗎？”

陸殿卿：“是，甜葡萄味的。”

陸殿卿明白林舒意思，不喜歡干紅，那種嘗不出甜味，就喜歡直白簡單的甜。

林舒：“那就葡萄酒好了。”

說話間，陸殿卿和林舒的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盤盤往桌上端，這個時候，盒子菜也送來了。

林舒看過去，那盒子很有意思，是帶著描金龍紋彩的漆盒，分為兩層，上面應該是放菜的，

陸殿卿打開盒子，卻見里面分為九個格，每個格子里分裝了一些食，有火、醬、熏、小肚等，都是切了薄片，切工湛，碼放得也整齊，旁邊還襯著擺放致的香菜或者紅蘿卜。

因送來及時，

當下便逐一取了出來，和自家的菜一起擺放著。

陸崇禮：“既然小林要喝葡萄酒，殿卿也喝這個好了。”

陸殿卿自然沒得說：“我怎麼都行。”

當下一家三口便開始筷子吃飯，吃飯間，陸崇禮對那餃子和燒素贊不絕口：“這個餡料想調制出這個味兒，還是要有一些功底的，觀海手藝確實不錯。”

他也是在白紙坊生活了十年的，雖然經常外出，但對于各家況大致了解，知道林觀海十三四歲就在炊事班當學徒工了，手底下有十幾年功底。

陸殿卿：“我就是覺得好吃，所以才特意拿來一些讓父親嘗嘗，舒母親讓多包幾個口味，看看父親喜歡哪個。”

旁邊林舒聽了，差點想笑，他倒是會說個現話。

這麼吃著飯，幾句話后，陸崇禮便和陸殿卿聊起他這次出國的工作況，于是話題就轉到了工作和局勢上，陸崇禮詳細地分析了陸殿卿現在遇到的一些問題。

林舒聽著，可以看得出，陸崇禮對自己兒子實在是一片殷切之心，他見識廣，分析問題深刻銳利，事也睿智達練，幾乎是手把手地在教導兒子。

那些話，也就自家親父子會這麼說，換了外人是萬萬不可能的。寥寥幾句，若是沒長輩提點，年輕人必是要壁一番才可能領悟。

林舒其實沒什麼興趣，再說有些事也不是該去了解的。

便低頭吃菜，那盒子菜里的切片味道相當不錯，比以為的好吃。

陸殿卿偶爾會低頭幫挪挪盤子。

這父子倆這麼說著，估計得說了大半頓飯的時間，終于差不多了。

陸崇禮卻宣布道：“最近我們家是雙喜臨門。”

陸殿卿：“嗯？”

陸崇禮：“第一樁，小林順利考上了北大，這是一件大喜事。”

陸殿卿聽著，沒說話，他等著第二樁。

陸崇禮：“第二樁——”

他頓了頓，面上綻出笑來，之后才緩緩地道：“你們母親年后會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