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五點多陸殿卿就可以結束,這樣就可以陪去食堂吃飯了，誰知道并沒有。

他們辦公室里所有同事都很忙碌張的樣子，陸殿卿在這個過程中接了兩個電話,一個英文的，一個是林舒不懂的語言。

他神看起來有些凝重，低聲過去和旁邊同事商量著什麼，氣氛甚至有些張。

其實他們單位的管理沒有那麼嚴格,中午時候單位食堂里經常有家屬子,就是現在外面草坪上還有家屬子在踢球呢，辦公室里也時不時有外人來找。

但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聽到不該聽的。

便過去和陸殿卿商量：“你給我飯票，我自己去吃飯好了。”

陸殿卿看,滿臉歉意：“有點忙,你先去吃吧。”

旁邊同事見此：“殿卿你去吃飯吧。”

不過同事在加班,陸殿卿自然不可能走，于是林舒就去食堂吃飯了,吃了后,還給陸殿卿以及他同事帶了一點腸什麼的，回去后,分給大家伙。

大家自然很激，一邊忙著,一邊往里塞了點東西,陸殿卿也就著茶水吃了一點。

他們繼續忙，就在旁邊角落里看書,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陸殿卿終于忙完了。

他收拾著桌子和公文包,無奈地道：“沒想到讓你等了這麼久，你們學校沒什麼事吧？”

林舒這才想起,從今天中午開始，就曠課了，從學校消失了。

了一場驚嚇，現在覺得天大地大誰也沒有家人大，陸殿卿在心里就是一半世界了。

反正曠課一天又不會開除，著急什麼。

陸殿卿看渾然不在乎的樣子，無奈：“走，回家。”

兩個人往外走著，林舒便和他說起之前系里想讓當代班長的事：“反正我該說的都說明白了，以前這種事我肯定躲著。”

陸殿卿略沉了下，道：“你這樣想也有道理，再說你也無意于走仕途吧。”

如果想走這條路，那麼在北大期間便開始歷練，進學生會，參加各種學生活，如果好的話，能走到校學生會主席的位置，甚至做到校團委書記，那也算是進競技場了。

這種在校期間已經在積蓄資歷的，運氣好畢業基本都能安置很好的位置迅速升遷。

林舒一聽就趕搖頭：“我哪是那塊料，那工作就不是人干的，那些是非我只想離遠點！”

八十年代，高校工作那可是重中之重，組織工作之艱巨繁瑣，非常人所能想，那也是風口浪尖上的位置，火中取栗。

還記得，就在踏北大當行政老師那一年，海淀區競選人民代表，北大本科生和研究生為單獨的一個選區，到了那個時候，北大學子將陷激昂揚的競選中。

親眼看到那些候選者發表演講，進行辯論，階梯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全都滿了圍觀的學子，當然后續也惹出一些風波來，甚至引來了上面的調查組。

陸殿卿：“那就好，這幾年你在學校先安心讀書，別的事，可以等畢業了再考慮。就算有意走這條路，我們也犯不著盯著學校的位置。”

陸殿卿頓了下，說話卻意有所指：“接下來，我們應該有很多機會，在學業上可能會有更大的深造空間，你現在雖然是理科，但是英語不要生疏了。”

林舒看了陸殿卿一眼，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從明年開始，只要有心，就可以申請和國外進行換留學生了，當然了也可以畢業后再去。

但是這些，對于陸殿卿來說，顯然是不好對外說的，只能是含蓄地提醒。

也就道：“我知道了，我英語這麼好，怎麼會落下呢……再說我們也有一些外文的資料，平時都得看的。”

陸殿卿：“那就好，先回家吧，我有點了。”

剛才只吃了一些面包和泥腸。

林舒：“快說你想吃什麼。”

陸殿卿：“想吃什麼都可以？”

林舒：“陸同志，今天你的人心好，洗手做羹肴，想吃什麼都可以。”

陸殿卿眸中帶笑，看著：“想吃牛果凍，可以嗎？”

林舒：“什麼？”

陸殿卿便微微俯首下來，在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林舒只覺得臉“轟”地一下子全紅了。

有些不敢相信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昏黃的路燈下，他抿著自己，嚴謹斂，沉穩冷靜，怎麼看怎麼是一個正人君子。

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當晚林舒本沒休息好，第二天起來還有些腰酸，不過也不能這麼懶著，還是得打起神去學校。

到了學校，班里同學看到，都問起怎麼回事，又看一臉倦懶，倒是頗為關心。

含糊其辭，把這個事給搪塞過去了。

一時又想著，既然自己公公婆婆去了上海，那自己這兩天還是不要回去了，讓他為昨晚的放浪付出代價吧。

因為林舒的缺席，自然被過去談話，好在也沒什麼大事，系領導也沒有難為的意思，也就繼續參加建校勞了。

這幾天雖然大家在勞，但是可以看出來，系里同學已經開始去圖書館借書來讀了，大家就像比拼一樣，開始提前學習那些專業知識了，甚至有些機靈的，聽說，竟然借用別人的學生證，一口氣辦了三個借書證，直接從圖書館借一摞的書回家。

“太貪了！三個借書證！”胡楊無奈地搖頭。

而更讓人無奈的是，建校勞前，大家都抓時間去學習，導致學校自習室和圖書館資源張，早上七點多去占座兒，竟然沒座位的，以至于胡楊差點想罵人：“他們還是人嗎？他們不睡覺嗎？”

蘇方紅嘆了聲：“我聽說咱們班的馮耀云晚上在宿舍一口氣學五個小時都不抬頭的，人家第二天還可以神抖擻起來繼續建校勞！”

胡楊：“果然不是人！”

林舒：“沒事，我們可以去圖書館學習，溜進去占住座位，這樣中午吃完飯，就可以趁機溜進去繼續看書。”

回到學校后，又去旁敲側擊了別的教授，也在圖書館翻找了一些資料，但是并沒有，這個世界確實沒有席銘。

徹底不想去想這件事了，反正沒有席銘就沒有席銘，的親人在，的陸殿卿在。

北京城還是刮著沙塵暴，建校勞還是要做，的陸殿卿晚上悶不吭聲埋頭耕耘的認真樣子還是那麼迷人……

所以生活還是要繼續。

也已經學著大家，借了一堆的書，打算先把基礎大學理和高等數學打好基礎，這是以后一切的本。

林舒這一說，大家都看過來：“我看你借的那個書，是什麼？”

林舒也不藏著掖著：“我借的數學是一元微積分，那個是最基礎的，我們先學這個再學別的，還有一本《理學定律公式題解》以及《普通理學習題解電磁部分》這兩個是搭配著我們現在的課程來的，等我們正式上課，我們老師講課都快，思維也敏捷，我們不能只靠著上課喂的那點，得自己積極做題看書，才能拓展思維，才能跟上老師們的思路。”

大家恍然，恍然之后敬佩不已：“你說得對！我們也得去多借幾本開始學，就照著你的來！”

林舒趁機再次傳授：“早上圖書館也不好進，得進去，我現在已經有經驗了，到時候別人往里面沖，咱們就靠邊站，從門邊溜著進去！”

這一說大家全都笑起來：“行，我們跟著你！反正我們都是同志，萬一到誰，不用被人家說耍流氓！”

林舒贊同：“對，我們是同志，我們什麼都不用怕！該躲著的是那些男同胞們！”

這麼說的時候，想起兩年后，一位北大競選者在競選時說出的名言，說過去那些年，男人雌化人雄化，現在一想，仿佛也有點道理了。

當天晚上，林舒又教著大家，用巾和布帶子一個可以挎著的飯包，飯包里裝著飯盒，到了第二天，大家跑步回來后洗漱，洗漱完立即挎著家伙沖向食堂，在食堂打了飯迅速吃了，也不需要回去放飯包了，挎著就沖向圖書館。

這麼一來，自然比其它學生節省了時間。

不過當們抵達圖書館的時候，發現圖書館前依然有不學生了。

大家伙對視一眼，采取之前的策略，排一溜兒，等在圖書館側面，圖書館開門的那瞬間，當大家全都從正面蜂擁而進的時候，林舒帶領著大家伙，側著子往里面溜，果然，一個宿舍五個人全都順利溜進去了！

進去后，大家簡直如獲至寶，這下子不用愁了，滿圖書館都是書，知識的海洋！

等到了下午建校勞的時候，大家把書放在那里占位置，之后陸續去食堂吃飯，林舒因為去廁所，晚了幾步，誰知道恰好遇上了系主任，便順便打了個招呼。

系主任笑呵呵地說：“我們班估計又要有新同學了，爭取多招幾個同學。”

林舒：“新同學？”

系主任對林舒印象不錯，便聊起來：“這些年，諾貝爾獎得主楊振寧李政道先生都陸續回來過，最近楊振寧先生要在中科大創建年班，我們學校領導開會，特意提起要重視基礎學科的發展，培養優秀的理人才，現在做出指示，我們系要補錄二十名學生。”

林舒：“補錄二十名？那補錄是什麼條件，是不是落選的學生中選？”

系主任笑著說：“這個不拘什麼條件，高考分數足夠好，人足夠優秀就行，別的不講究。”

林舒心里一：“我以前當高中老師時，有個學生，他本是非常聰明的，學習績非常好，有前途的一孩子，報考了北大的數學系，不過名落孫山了，聽說分數也不低，估計是因為家庭原因落選的。這個能考慮下，把他補錄了嗎？”

系主任笑起來：“你這個況，問我就是問對了，這次上面說了，不要因為一些家庭問題耽誤學生，我們最要是挑學生，所以這次挑選，可以更大膽一些。不過況，得找我們系的孫老師和陳老師，這兩位老師目前正在調學生的檔案做補錄工作。這個補錄也不好說，萬一了，或者這兩位老師恰好沒看到，可能就沒法錄，他們也在想辦法找合適的學生，你說的這位同學如果著急，可以讓他過去找這兩位老師，把檔案給兩位老師看看，真有你說的那麼優秀，就給補錄了。”

林舒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兩位老師現在在哪里？”

系主任道：“當時沒錄取的，檔案也沒往我們招生辦調，所以這兩位老師現在東城那邊的旺賓樓住著，每天就近去查檔案。”

林舒頓時明白了：“謝謝老師，那我下午先請半天假，我得去問問我那個學生。”

系主任：“行行行，那你趕去吧，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可別耽誤了。”

林舒不敢耽誤，不知道葉均秋住哪兒，但馮秀荷知道，先跑去北理工找到了馮秀荷，問起來葉均秋家的地址，知道他家住在琉璃廠附近，便趕坐公趕過去。

到了葉均秋家，卻是大門閉，一問才知道，他外公去世了，他跟著父母為外公奔喪去了。

這下子可算是急了，徹底急了。

補錄工作顯然非常急，也就那麼幾天，如果錯過了，那怎麼辦，只能等明年的高考了。

但是高考一年比一年難，一年比一年風險大，第一年不，人的心理力也大。

再說第二年未必能考上北大呢，多人盯著。

無奈，一咬牙，又跑去了東城的旺賓樓，說是旺賓樓，其實就是很破舊的小旅館，一個房間住著四五個人那種。

兩位老師單獨包了一間，每天過去借了檔案，回來記錄研究做表格，進行錄取。

林舒找到老師，先自我介紹了下，好在老師對大概有印象。

松了口氣，便和老師提起來，希老師能調一下葉均秋的檔案看看：“他的分數應該很高，希老師能看看。”

說著，低聲哀求道：“他確實很優秀，這次沒考上，年輕人也怕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希老師能把他檔案拿出來，看看到底什麼況，給他一個機會。”

旁邊孫老師已經七十六高齡了，頭發幾乎全白，仿佛已經不直了，他看林舒這樣，和藹地笑著說：“林同學，你不用擔心，我們也正在找合適的學生，等會正好過去提檔案，你把他的況說下，我們調出來看看。”

林舒哪里知道葉均秋的考生號呢，只好道：“不知道考生號，不過知道名字，也知道報的北大數學，要不這樣吧，老師，我陪你們一起過去，我年輕，眼尖，沒準就能看到。”

兩位老師顯然有些猶豫。

林舒便道：“我就跟著走一趟，不添，萬一沒有，我也說不了什麼，就當這是他的命。”

那孫老師嘆了口氣：“行，那你跟著我們過去看看吧。”

畢竟是年紀很大的老師了，并不忍心看著優秀的學生因為別的原因被埋沒，所以才特意破例。

林舒自然激萬分。

當下跟著孫老師過去了檔案，那邊琳瑯滿目，都是按照學號排的，哪里那麼容易找到一份葉均秋的檔案。

林舒便有些急了，只好悄悄在報考北大數學系的學生里翻，旁邊那檔案管理員看了：“這個你不能！”

林舒給對方賠笑：“我就看看，找一份檔案。”

那管理員：“姓什麼？”

林舒趕道：“姓葉，數學系的。”

管理員：“你看這邊，葉筆畫是五筆。”

林舒激不盡，就差給人家點頭哈腰了，趕過去那邊，小心翼翼地翻找。

也是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了，一時驚喜不已，忙捧著那檔案，恭敬地遞到了孫老師面前。

孫老師接過來，林舒見此，也就先退出去回避了。

這種檔案，是不能隨便的，現在孫老師讓來找，已經是開了特例。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才重新進去，試探著問起況。

那孫老師長嘆了口氣：“他的分數確實考得不錯，不過第一批錄取的時候，他父親履歷不清白，就被刷下去了。”

林舒看著孫老師這樣，小心地道：“不是說這次……不看背景嗎？”

孫老師繼續嘆息：“那份檔案里，竟然有一多半都是他父親的個人況，看上去況麻煩，還有海外關系。”

林舒心里咯噔一聲。

明白，雖然那十年過去了，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功，要想徹底打破一切，更是不容易，有些歷史問題可能還沒弄清楚，老師們也不敢輕易錄取。

心里便有些沉重，一直慫恿著大家努力學習，告訴大家這是公正公平的高考，只要有本事就能考上。

結果最后呢？

想起來葉均秋懶洋洋笑著的樣子，他其實早就知道吧，知道本不。

不過他還是信了，學了，也抱著期報考了。

又想起那天，葉均秋去找自己說的話，他說小林老師說的，他信，所以他報考了，希他們能在未名湖畔相見。

最后竟然沒。

孫老師第三次發出嘆息：“這學生很優秀，第一批沒被錄取可惜了。”

林舒心便像是被針刺著。

孫老師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回去商量下吧。”

林舒一聽，呼吸微頓，看向孫老師。

孫老師：“這個況，我需要和陳老師商量，我也不能隨便做主。”

林舒猛點頭：“好好好，孫老師，你們好好商量下吧，這學生確實非常優秀，他以前是我高中學生，他天分非常高！他如果能進我們系，一定會好好學習的，我天天鞭笞他上進學習！”

孫老師呵呵笑了：“林同學，你先別急，我們商量下。”

林舒便跟著孫老師，亦步亦趨地回去了旺賓樓，在外面等著，等了大概半個小時，迫不及待起來，便試探著進去看。

孫老師看到，道：“我已經記下來了。”

他指了指那邊一摞檔案的最上面，那是葉均秋的檔案：“就這麼著吧。”

林舒屏住呼吸：“孫老師，那他——”

孫老師：“讓他等消息吧，估計得三四天功夫，就會寄出去錄取通知書，要有耐心，我們的工作得慢慢來。”

林舒的心狂跳：“孫老師，你意思是，他被錄取了？”

孫老師：“當然了，我這就是在做錄取工作啊！”

林舒差點當場給跪下來，激涕零，眼淚都想落下了：“謝謝孫老師，謝謝孫老師，太謝孫老師了！他以后一定會有出息的，孫老師你一定不會后悔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