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陪著林舒跳了一首曲子,之后便回到石凳旁休息。

因為座位有限，在場也有一些同學，他是一直站著的,站在林舒邊，陪著大家說話，討論起當前的國家和社會形勢。

旁邊的同學卻發現，他雖然是站著的,但卻仿佛時刻關注著自己的妻子,林舒一抬手，他就知道要喝水，便會拿過來保溫杯,遞給林舒,照顧喝。

這個把溫和演繹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即使蹲下來的時候，姿態也保持著端重。

于是就有人再次想起,那個來北大演講過的陸先生,捐獻了《約翰詞典》，暢談百年歷史風云,一口字正腔圓的倫敦腔，風趣幽默高屋建瓴。

想來也只有那樣的家族,才能在一片軍黃和學生藍的海洋中,蘊養出這樣驚才絕艷的男人。

陸殿卿在和大家說話時，恰好有人剛過來,見到葉均秋,喊了聲：“葉均秋,就知道你在這里！”

這一聲略有些突兀，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看過去。

葉均秋臉上微紅,懶懶地道：“是。”

陸殿卿便和葉均秋打了聲招呼，又出手來：“葉同學，我們又見面了。”

對方的禮儀無可挑剔，葉均秋只能上前握手，不過握手的姿態卻有些吊兒郎當。

陸殿卿并不以為意，反而道：“聽舒說你考上大學了，很為你高興，可惜工作關系，沒能當面祝賀，現在給你道一聲遲來的恭喜。”

葉均秋：“那謝謝了，也謝謝——”

他略一停頓，道：“謝謝小林師公當年對我的指教。”

陸殿卿淡聲道：“指教談不上，客氣了。”

葉均秋笑了笑，看了眼旁邊的林舒：“那小林師公好好陪著小林老師吧，我去跳舞了。”

舞會一般會到很晚，不過林舒這種孕婦，天稍微一晚，也就先回去了。

回去蔚秀園的路上，林舒笑了：“陸殿卿同志，今天可真是驚艷全場了。”

陸殿卿握著的手，側首看著：“不給我的人丟人，我就知足了。”

林舒：“很好，怎麼會丟人呢，不過，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

林舒磨牙，小聲道：“來，不許裝！”

林舒哼哼一聲：“西方際舞是你們的大學必修課，對吧？”

陸殿卿頷首：“對，是西方禮儀課的一部分。”

林舒：“你還得了滿分？”

陸殿卿：“嗯。”

林舒眉眼笑盈盈的：“那你大學時代，一定很歡迎吧？風靡校園嗎？”

陸殿卿淡聲道：“還好。”

林舒挑眉，呵呵一聲：“你大學時候特別歡迎？你能得滿分，一定和不同學跳過吧？練了不才能跳得這麼好吧？”

陸殿卿無奈看著：“你想多了。”

林舒：“怎麼可能呢！你都滿分了，一定特別拼命練吧！跳了不吧！說吧，你到底和多人跳過舞！”

陸殿卿坦誠：“對，我這樣的好學生，一定用功練習了。”

林舒：“果然！”

陸殿卿神微妙：“不過——”

林舒：“什麼？”

陸殿卿：“我們那個時候管得很嚴格，校風問題抓得也，男之間流非常。”

林舒疑地看著陸殿卿。

陸殿卿：“所以我們男同學只有兩個選擇。”

林舒：“？”

陸殿卿：“第一，和男同學跳，第二，自己抱著紙簍跳。”

林舒怔了半響，最后終于忍不出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差點出來。

林舒開學沒多久，陸殿卿又重新忙了起來，幾乎連著幾周不見人影，偶爾回來，也是匆忙一趟。

他自然是愧疚，不過卻已經習慣了。

這一段，給自己制定了完備的計劃，這學期要學完哪幾門功課，要學到什麼地步，都規定得很詳細。

的預產期大概是明年一月份，雖然沒生過孩子，但是見識過雷家那個孩子，知道孩子生下來很磨人，就算有田姐幫忙照料著，自己依然需要付出很多。

那樣的話，到時候的力必然會被牽扯，原定兩年完大學本科課程的計劃就要落空了，所以只能在生之前趁著清凈，趕給自己加碼。

雖然這段忙是忙了點，不過林舒也沒忘記鍛煉，每天會定時出去走走，散散步，營養方面自己更是在意，燕窩羹每周一定要吃兩次。

或許是懷孕的關系，也或許是燕窩羹確實起了滋養的作用，現在皮比之前更為通白凈，太底下一站，散發著珍珠一般瑩潤的澤。

雖然陸殿卿忙，不過林舒倒是被照顧得很好，不說田姐還算盡心，關彧馨隔三差五過來，陪著去產檢，給熬湯，或者教著田姐做這做那的。

陸知義并陸殿卿四嬸也時不時來看看，甚至連陸殿卿爺爺前些天還讓人送過來一大包滋補品，說是讓好好補補子。

林舒雖然有時候會想陸殿卿，但總覺得日子不錯，關鍵自己過得充實，一直在努力汲取養分，可以覺到自己的長，整個人都覺得很充實。

也會時間關注激行業的發展，國的國外的，想著自己將來應該怎麼做，從哪來手，當然了，這些目前還只是空想，一個小小的本科生，所能做到的實在有限。

不過等到冬后，肚子逐漸大起來，便不覺得那麼便利了，甚至心也有些低落了。

因為是雙胎，肚子便比普通人的要大，行格外笨拙，有時候坐在那里看書，肚子里的孩子便開始踢騰，自己也覺得累，這讓有些無奈。

也是趕上要期末考試了，雖然學校課程一直跟得很好，但是看著同學們開始挑燈夜戰，拼命學習，卻無能無力。

又想著生孩子的事，生完了不知道什麼況，自己母親雖然有心幫自己，但到時候嫂子那里同時也要生了，肯定也要人管，自己這里到底經濟條件好，又有保姆照顧著，娘家不可能撇下嫂子來管有保姆的自己了。

想到自己將要承擔兩個孩子的人生，想到乎乎的孩子會張開大哭，便心沉重。

偏偏還是兩個孩子，想著，一個孩子已經夠頭疼了，兩個孩子怎麼辦？

生完了孩子后，自己將面臨什麼境地，會不會什麼都做不，一切都要圍著孩子打轉？

陸殿卿明年只怕依然很忙，本沒法幫做任何事，雖然親戚朋友可以搭把手，但是養育孩子的責任全都落到了的頭上。

看起來一切都要靠自己。

其實明白，這不能怪他，但依然有些無助，開始覺得自己肩膀上的責任很重，也很茫然。

又想起那個缺席了的席銘教授，更加頭疼。

這麼想著，竟然有一種頹然的緒，這些關什麼事，不管了，誰想怎麼樣怎麼樣吧！

那天田姐陪過去考場，就讓田姐先去副食店買點東西，去晚了就沒了：“你買了東西就回家，先把服洗了，做好飯，大概等五點來接我。”

田姐應著，叮囑了一番，先走了。

今天是考試最后一門，監考的是系里教授，看這樣子，特意安：“不行等生了再考，不要逞強。”

林舒笑著說沒事，反正最后一門了。

等考完了，已經四點了，據說四點開班會，誰知道老師有事，班會臨時取消了。

收拾收拾自己的書包打算離開，幾個同學看肚子大，外面又天，自然擔心：“你家那個田姐怎麼沒來？”

林舒：“讓回家買菜做飯了，我本來說五點讓來，誰知道班會取消了。”

胡楊：“那我們送你到家，不然不放心。”

林舒自然并不愿意麻煩同學：“你們不是約好了去北海圖書館嗎？快去吧，我過去家里就幾步路，出西門就到了。”

這時候其它人在催，同學便有些猶豫，恰好看到葉均秋和幾個同學過來。

冒箐箐一看葉均秋，便招呼道：“葉均秋，你去北海嗎？”

葉均秋看了眼林舒：“我不去，怎麼了？”

到了蔚秀園宿舍樓下，葉均秋問：“用我送你上去嗎？”

林舒：“雙胞胎是不錯，不過生下來后，估計照顧孩子是個大問題。”

把自己的傘遞給他：“你拿著我的傘。”

林舒：“不知道，畢竟我也沒照顧過孩子，希明年開學我能順利回來上課。”

林舒：“那有機會再過去看看。”

葉均秋：“這個我們可以再想想，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估計這消息傳導到我們，還要一段時間。”

林舒看了葉均秋一眼：“不，這件事很急，我們國家現在向西方學習科技的心思很急迫。”

看著葉均秋離開，上了二樓，一進家門，便聞到了一香味，好像是清燉魚的香。

葉均秋：“沒事，我不想去北海，我陪你回去，正好要問題想請教你。”

葉均秋走著，突然道：“小林老師，我家最近還有個喜事——”

簡單地說，進了文史館，說明你也曾經在歷史上有個位置，現在國家給你養老了。

林舒：“對。”

林舒笑道：“誰想到呢，班會取消了，倒是提前回來了。”

林舒意外：“平反？”

知道葉均秋家的事，那次系里教授提過，只是不知道確切罷了。

葉均秋點頭，也沒客氣，接了傘，回去了。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因為說起現在林舒學的容，還有圖書館的書：“我看那本書里提到一本《熱學與統計理學》好像還不錯，不過我看我們圖書館沒有。”

林舒：“算了我又不需要他來看我，他好好上進就行了，你們現在都是學生，學生補助估計也就勉強夠吃，不要給我花錢。等以后你們出息了，我可是等著你們逢年過節的五花。”

葉均秋：“我會的，回頭找他們說”

葉均秋：“我也沒什麼事。”

放開那天，北大的宿舍都差點震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地震了，其實是學生都跑出去新華書店買書了。

林舒：“不用，我就住二樓，幾步路，你先回去吧。”

葉均秋蹙眉：“那你們可以找保姆照顧孩子，這樣你就能繼續上學了，如果耽誤幾天課也沒關系，到時候我們可以認真做筆記，你回來后看看就行了。”

田姐正在客廳里忙碌，看到，有些擔心：“你怎麼提前回來了，陸同志也回來了！他正說要過去學校接你，我看著時間還沒到。”

陳六芽也問：“你有時間吧？沒什麼事吧？”

這麼走著，林舒隨口問：“這次考試考得怎麼樣？”

葉均秋微怔了下，突然明白了。

現在肚子很大，這樣自然是很危險，還是得小心。

不過到底沒說什麼。

葉均秋想了想：“我們英語都不錯，又是在北大，好的機會總歸有的，應該不難吧。”

再說手頭的這些書，先啃了再說吧。

葉均秋：“我父母終于平反了。”

現在北海開了，北圖也開了，可以隨便看書了，新華書店也放開忌了。

林舒又道：“李紅柱不知道怎麼樣了，上次我懷孕，他還來看我，不過最近也沒消息，你要是和他有聯系，也記得和他提一聲吧。”

林舒：“對，應該是在選拔出國的人才，這一批要放出去幾十個，公派留學，后面陸續還會繼續選拔吧，反正我們都會有機會的。”

林舒不免笑嘆，葉均秋最近變了很多，以前多有些憤世嫉俗，現在卻把那層帶刺的外殼剝去了，當然也可能是包起來了。

這時候，兩個人走到了未名湖邊，走過去才發現很不妥，未名湖的湖水已經結冰了，時常有學生在湖上冰，來回之間，踩踏著湖邊的殘雪，殘雪凍僵在湖邊小路上，變得，平時走路是一定要格外小心。

林舒：“嗯？”

葉均秋：“反正現在歷史清白了，算是松了口氣，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低頭，看著腳底下踩過的簌簌白雪，道：“小林師公確實很優秀。”

林舒：“預產期是一月份。”

陸殿卿神略頓了頓，接過的包，又幫下大外套：“那也好，先休息下，等會吃飯。”

林舒看看，天要下雪，灰蒙蒙地下來，換一條路也得繞道，便也點頭：“好，麻煩你了，我們走慢點。”

這麼說著間，陸殿卿便從臥室出來了，眸落在上：“我剛到家，聽田姐說你考試去了，不是說五點結束？”

葉均秋：“這個我知道，他和幾個人來我們學校冰場冰，我還見到了，他還問起你來。他想看看你，不過也怕打擾你。”

葉均秋：“那快了，也就一兩周了吧，我聽們說，是雙胞胎？”

他覺得陸殿卿這個孩子的父親好像消失了，從來沒管過。

說這話的時候，的心突然涼了涼，想到自己要生孩子，等本科畢業，孩子多大？估計也很難出去吧？

林舒：“嗯，這兩年托福也會放開了，你可以準備下。不過就是要考慮，我們在國的學分，估計國外不承認，所以要去的話，最好還是拿到北大的學位吧，可以直接去讀碩士，不然在國白讀了。”

略猶豫了下，還是道：“你知道外面的傳聞吧？”

葉均秋便笑了，他想起來陳國說的話。

他已經學會了，永遠不能提陸殿卿的任何不好，不然一定會反，那也不是他能說的。

林舒一聽：“那真不錯……恭喜你了！”

葉均秋仔細攙扶著林舒，走得小心，終于走過那一段的時候，天已經飄下雪來了。

葉均秋便抬手：“我扶你過去。”

葉均秋：“那都是虛的，什麼紅學，不上臺面的，回頭別因為這個給我戴帽子我就知足了。”

不過也就說說了，估計自己再有兩周就生了，最近天氣也不好，一個人并不敢隨便外出了，跑那麼遠去找書更是沒心。

葉均秋：“那是在選拔？”

冒箐箐一下子笑了：“你快送你家小林老師回家去，全靠你了，我們終于考完了，班會取消了，我們打算去北海圖書館！”

林舒便拿出來傘，葉均秋幫打開，撐著，道：“我把你送到家吧，前面路估計也不好走。”

林舒：“那就好，接下來你的機會應該很多。”

葉均秋：“那可以去北圖看看，或者去新華書店看看。”

據說曾經一度，文史館里，某黨派的昔日高級將領們以及各種老知識分子文化名流一笑泯恩仇，把手言歡喝茶看報，寫文章畫畫，倒是過得逍遙自在。

葉均秋：“真不錯。”

林舒：“可別這麼說，你可是公認的我們理系大才子。”

葉均秋低頭看了眼林舒的肚子：“你是不是快生了？”

不過面對葉均秋，這話題也不想多聊，反而道：“這件事你先不要往外說，回頭你和馮秀荷陳國都提一下，催著他們，好好學英語，也好有個準備。’

葉均秋蹙眉：“是有點麻煩，會影響學業嗎？”

葉均秋：“還行吧，不過估計比不過你。”

葉均秋：“嗯，終于平反了，我父親現在去了文史研究館工作。”

林舒想起自己的心事，也就隨口道：“也不可能只讓保姆照顧，自己還是得上心，做父母哪那麼容易，不要心的。不過學業我肯定不想耽誤，只能等生了看況再說了。”

林舒：“還行，前面不。”

他沒帶傘，一路上幫舉著傘，傘往這邊偏，他頭發上都沾了雪。

是真心為他高興。

林舒：“其實不用，這邊很近，也沒什麼要。”

林舒心想，優秀都是給外人看的，一點不實惠。

葉均秋其實想問陸殿卿人呢，一直都是保姆陪著出，好像很見陸殿卿，上次聽同學說，在校醫院看到去產檢，也是保姆陪著。

林舒：“嗯，估計現在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前一段，我們學校老師不是也在階梯教室組織考試嗎？”

大家這才放心，當下和林舒葉均秋告別，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文史研究館那可是一個特殊的地方，是以前為了安置歷史人老知識分子設立的，可以說，以前某黨派的高級戰犯被特赦后，以及種種原因的人，比如溥儀的弟弟溥杰這種帶有歷史特的人，也都安置在了那里。

當下林舒也就沒拒絕，由葉均秋陪著，過去蔚秀園。

葉均秋看了一眼：“你是說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