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舒正和同學在圖書館，葉均秋過來了，低聲說：“馮秀荷他們都來了,說是今天想找你吃飯，我們請你。”

林舒這才想起這一茬來，便笑著和旁邊的胡楊道：“我以前學生過來找我，要一起吃飯,我先出去了,中午不和大家伙一起吃了。”

兩個人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天還是飄著小雪,綠柱紅瓦都被蒙上了一層淺淡的白,馮秀荷陳國和另外幾個都來了,大家拎著一大兜子東西。

陳國很高興：“小林老師，他們說不用,我還特意給你放了一塊五花！”

林舒一聽,笑都不住：“我又讓你們破費了，其實我現在不缺這個。”

馮秀荷：“小林老師,今天我們要一起請你吃飯，我們還有一些問題要請教你呢！”

林舒：“今天中午,一定要我請客,不然我會生氣！”

大家還要說什麼，林舒已經道：“你們小林師公上電視了,這種大事,必須慶祝,當然是我請你們！”

大家聽這個都興起來，馮秀荷：“我看到小林師公了！在我們學校電視上看到的！”

當下大家伙都興高采烈的,林舒便說起吃什麼，食堂當然是不愿意的，便干脆去長征食堂好了，那邊的菜其實還不錯，一個菜便宜的不到一塊，最貴的也就兩三塊錢，經濟實惠，適合學生請客。

一伙人鬧哄哄地過去了，林舒一口氣要了十個菜，有葷有素的，豁出去了，大家吃個痛快。

這麼說話間，便提起來大家都想出國的事，其實現在各大高校的學生都蠢蠢，不過當然也得看自己的況。

陳國不想出去，馮秀荷有想法，但又覺得自己學校不好，最后大家都問林舒和葉均秋。

陳國：“均秋，你不是之前一直琢磨著想出去嗎？現在可算是逮住機會了吧！”

葉均秋：“暫時有這個想法，不過也在想，畢竟有利有弊，沒想清楚。”

林舒一聽：“你要均衡好利弊，去了的話，北大這一年并不白學，但是你失去了拿到北大文憑的機會，這里面需要考慮得太多了。”

提起這個，其實自己也有些糾結，陸殿卿對說的那一番話，也在考慮。

要不要去，北大畢業后去，還是現在就迫不及待地去？

葉均秋蹙眉道：“有點舍不得，不過現在——”

他略猶豫了下，道：“我爸平反后，被賠了一些錢，倒是不用愁這個。”

林舒見此，便道：“我以前聽說一個swot分析法，我們可以分析下現在出國和以后出國的優劣，先說你的況吧。”

大家一聽，也是疑：“swot？”

林舒沒有詳細解釋，便開始給大家講：“先讓均秋說吧，比如，你對自己將來的打算，你本科讀完肯定要讀研究生的吧？你想讀什麼專業？我們得分析，這個專業中國的發展況。”

道：“其實但就理來說，目前中國的發展水平比起國外并不差，但是也要細分，學，力學，統計理學，電磁學，聲學，固理，原子分子，原子核，就看你想從事哪個方向。”

一時大家伙都聽得茫然：“還要想這麼多？”

林舒：“那是當然了，這些都要考慮，不同的專業方向，國外況不同。比如就目前中國理的基礎發展況，以及北大這塊響當當的牌子，北大的人文氣質，急匆匆地去國，而放棄北大的學歷，放棄北大未來幾年的大學生活，這多有些可惜。”

“當然了，我們國相對來說還是封閉，有一些國外已經在研究的，國因為各種原因比較封閉，比如國理現在局限于層子模型，但是在國外的文獻中，規范場理論已經非常被重視了。”

旁邊馮秀荷都傻眼了：“小林老師，規范場理論是什麼？”

林舒：“這個說來就復雜了，你們知道楊振寧老師在前幾年的一個演講，就提到了兩點比較重要，一個是規范場理論，一個是可解的統計力學，這兩個目前國外都在發展，但是我們國目前還沒有開始搞。這些，也只有走出去，了解了，才知道，不然視野只能限于國了。”

大家一句話都不說，就聽著林舒講，聽得大開眼界。

這時候，菜上來了，林舒邊吃邊給大家講，最后道：“總之，我們都要開闊視野，這樣才知道，別人在做什麼，才知道我們和人家的差距。”

馮秀荷好奇起來：“小林老師，你的打算呢？你如果出去，也得考慮你人，還有孩子吧？”

林舒苦笑：“那當然了，我要考慮得太多了。”

當下便提起自己的打算：“我就是要做學，做激，其實激這個領域，在幾年前，我們國家發展得還不錯，”

在給自己整理思路，也給大家講：“我們國家的學，是在舊社會一窮二白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不過解放后，王大珩先生建了我們國家第一所學儀研究所，十六年前，紅寶石激也研制出來了。”

說到這里，有些無奈：“可以這麼說，在十年前，我們國家的發展還是于這個世界最先進的行列，基礎還是很好的。只不過這幾年，好像停滯了，國外用紅寶石激對人造衛星測距已經做了，我們國還沒做，還有紅寶石激雷達，也沒影子，片狀激方面也落后于國外。”

嘆道：“我如果想從事這個專業，去不去國外，真不是太關鍵，我們國就能得到很不錯的機會。當然了，總來說，我們還是應該去國外深造，下國外的氛圍。就我目前來說，我可能更多還是考慮我人的事業發展問題。”

說到這里，突然醒悟了，心想可以先考慮他，既然對自己來說，本來就是很難抉擇的，為什麼不遷就他呢？

葉均秋聽著，問：“你會先考慮人的事業？”

林舒深吸口氣，下定決心：“對。”

葉均秋看著：“如果他現在就要去國外呢，你放棄北大的生活，北大的學分，就這麼走？”

林舒笑了：“未嘗不可，如果直接去國外讀，也行，我覺得自己各方面條件備。”

想如果真去的話，憑著自己現在的一些資歷以及他的資源，他應該能幫自己找到國外名校來讀吧。

本這就是艱難的抉擇，那麼干脆給他的事業來決定，也是一個辦法。

大家聽著也不懂，不過馮秀荷道：“你們還要帶著兩個那麼小的孩子，自己很難照顧吧？而且是不是需要很多錢？”

陳國：“小林師公家境好，肯定不需要考慮這個吧！”

旁邊葉均秋道：“那是當然了，小林師公家里不缺錢吧。”

林舒點頭：“確實還行，這方面不需要考慮，再說還可以申請獎學金呢。”

當這麼想的時候，真是到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人生可以多很多選擇，不必金錢的制約，不必因為缺最基礎的質條件而忍不想去忍的，可以最可著自己心思來規劃自己的人生。

想起那些被保衛組抓住了著寫檢查的同學，其實誰愿意過那種日子，還不是沒辦法，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人生就是這樣。

再一次無比激，幸好陸殿卿家境良好，他們一家可以過得更從容輕松。

不然，只怕正在兩個孩子的尿布堆里掙扎斗，哪有功夫讀書，哪有功夫和同學分析人生前途。

也只有在這種擺了底層經濟束縛之后，人的思維才能最大地開闊起來，才能更好地去考慮一些形而上的追求。

又想起陸殿卿說的話，他給出的各種選擇，每一條選擇他都想得妥帖，想好了將來的路。

這是他的包容，也是他的寬厚，是他給的自由。

當有這種充分的自由選擇下，才陡然想起來，其實可以把選擇權還給他。

陸殿卿去國時是隨著私人飛機前去的，不過因為他和同事又回到國料理一些善后，這次便是自己帶著同事乘坐飛機回來的。

本來他想從香港轉機，順便看一下母親，可同行的幾個同事遇到一些麻煩，他也出于別的考慮，便陪著一起從黎轉機回國。

黎轉機時因為飛機延誤，又耽誤了十個小時，于是等回到家，已經在路上折騰了三十多個小時了。

下了飛機后，有單位公車來接，一群同事各自回家，他也直奔新街口家中，到了家后，先看了看孩子。

差不多一個多月沒見，孩子已經兩個月了，比剛出月子那會兒又大了一些，看著白白胖胖的。

他就這麼看著兩個孩子，心里便說不出的異樣。

現在一樁大事塵埃落定，他總算可以松弛下來，也可以多陪陪了。

既然是兒子，也沒辦法，反正這輩子是不能指兒了。

兩個孩子哭起來不一樣，陸執葵是踢著兒揮舞小拳頭哇哇哇地哭，擺開架勢，手舞足蹈，似乎要哭一個天崩地裂，而陸守倞則是“嗷嗷嗷”地哭，看著文靜多了。

他便問了田姐，聽那意思，林舒都會學到天晃黑才回來。

兩個孩子如今出落得水靈可，五確實都和他很相似，不過眼睛卻不同，陸執葵是烏黑水亮的眼睛，像極了小時候的林舒，而陸守倞卻生了一雙琥珀的眼睛，像他。

冒箐箐忙道：“這個都是舉手之勞，我們是同學，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

這麼胡思想著，不知道怎麼，又想起那天父親說的話。

等好不容易哄著陸執葵睡著了，他便見到外面下雪了，這個時候已經了春，誰想到又下雪了，白絮劃過朱紅窗欞，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雪下大了，雪中的北海空曠寂寥，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遠的白塔更是若若現，猶如山水畫中淺淡的一抹痕跡。

只是向來理智的他，現在卻有些控制不住了，會控制不住地往一個并不好的方向去想。

陸殿卿和保姆一起給孩子喂了，之后和保姆一人一個抱著哄。

冒箐箐看到他，也是驚訝，笑道：“陸同志，你回來了，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這個時候，長征食堂其實已經沒什麼人了，里面只有三兩桌，陸殿卿站在風雪中，過模糊的窗戶往里面看，并沒有林舒。

可能那就是父母為他們的“兒”準備的，結果等生下來顯然意外了。

他站在雪中沉默了一會，到底是過去了北海。

他解釋了下：“這個時候，吃飯也該回來了。”

即使下著雪，北京圖書館里人也很多。

這次回國，他給孩子買了一些玩，其中有香蕉牙刷，可以給小嬰兒當牙刷，也可以當磨牙棒，他便拿來給孩子咬著玩。

他便看向旁邊已經睡著的陸守倞，很安分乖巧的樣子。

冒箐箐微了下頭發，道：“出去吃飯了，不過還沒回來。”

孩子剛生下來，他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暫時沒想太多，現在卻開始覺得，如果陸執葵是個兒就好了。

他坐在嬰兒床旁邊，逗著兩個孩子玩。

這個時候，他突然理解了母親小時候看到林舒便想逗的心。也許在某一刻，他也曾經被期待是一個活蹦跳的兒吧。

這邊人很多，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尋尋覓覓。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看陸執葵，不免有些嘆息。

陸殿卿：“舒呢，在圖書館？”

陸殿卿聽著，便有些擔心，也有些迫不及待。

他站在那里，視線在來往的人群中看，卻一直沒看到林舒。

這個時候，最理智的行為自然是回家，回家等著，天晚了后，一定會回家的，而他在三十多個小時的旅途后，完全可以躺在溫暖的床上，舒服地睡一覺。

最好長得和林舒一樣的兒，白白的，抱在懷里。

這時候，旁邊陸守倞張開小兒，哭了，旁邊陸執葵也就哭了。

他靜默地站在北京圖書館前，看著學生模樣的舉著傘出來，也看到有男并肩走出來，踩著雪說笑。

以前林舒想多借書，便以他的名義辦了借書證，不過現在他并沒有帶，只能站在外面借書區看看。

還是會覺得神奇，這個世上多了兩個生靈，是他和林舒的。

他想自己小時候一定是這樣的了，很好哄。

陸殿卿神略頓，之后道：“請問你知道去哪里吃了嗎？”

冒箐箐搖頭：“不知道，估計長征食堂吧，我也是聽了那麼一耳朵，不清楚，不過上午說要去北圖，估計他們吃完飯一起去北圖了吧？他們兩個都去北圖的。”

他抱的是陸執葵，陸執葵并不好伺候，癟著小兒，鼓著腮幫子，仿佛了多大的小委屈。

陸殿卿淡聲道：“不用了，小葉是曾經學生，過年時候我們還見過幾次，有他在也沒什麼擔心的，我還有事，先不等了。”

陸殿卿微頷首，告別了冒箐箐，提著傘，徑自過去了長征食堂。

他便想起小時候的樣子，想著那貪吃又頑皮的樣子，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孕育脈，生出一個眼睛像，但是五卻像自己的孩子。

低下頭，聲音竟然有些囁嚅：“那我和舍友商量下……”

冒箐箐這才道：“對，十一點多在圖書館，后來我看和葉均秋一起出去了，聽那意思他們要出去吃飯。”

陸殿卿：“還沒回來？”

自從懷孕后，先是孕育，之后是生產，養孩子，他一直在外面忙，兩個人好像都沒正經在外面吃過飯，也沒有帶出去玩。

現在，兩個孩子都睡著了，保姆們也都忙自己的去了，外面下雪了。

他拿了傘，想了想，又多帶了一件外套，便出門，想著可以去接。

到了北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他過去了們系里，恰好遇上了們班的同學，有一個是們宿舍的，他記得冒箐箐。

這件事甚至和信任并沒有關系，這就是一粒沙放在被褥下，并不疼，但確實咯人，會在不經意間讓人坐臥不安。

最后他終于邁步，過去了北海。

他怔怔地看著綿綿白雪飄灑落下，過了好久，覺得上太冷了，這才回家去。

而父親對于龍胎變兩個兒子的事，顯然帶著一種我就知道的淡淡惆悵，仿佛一種命運的回。

而在這種雪落無聲的安靜中，萬靜謐，雜緒退去，人的思念便會恣意滋生。

田姐：“也不知道帶傘沒，早上出門的時候天還好。”

說著，著陸殿卿，問道：“要不我幫你問問我們宿舍其它同學，下著大雪，你可以去我們圖書館里等一會？”

這個男人五深刻而炫目，明明是異于常人的耀眼，但是他笑起來卻可以這麼淺淡溫，像是窗外無聲飄落的雪，自書卷中驀然抬首間，只覺驚艷的沁涼落在心尖。

他輕嘆，想著小時候的林舒，可是很難哄的驕縱子，陸執葵倒是像林舒。

不過孩子太小，好像還不太會咬，他們張著小咿呀呀來夠的樣子很好玩。

他甚至想起很小的時候，也許是三四歲的時候，約記得家里是有一條公主的。

陸殿卿溫和一笑：“舒懷孕期間，也勞煩你們照顧，我一直很過意不去，麻煩你和舍友說一下，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們吃飯，看看你們什麼時候方便。”

他認真看了一眼冒箐箐：“之前你們宿舍同學幫了不，我聽說，你們還幫抄了這一段的課堂筆記，讓不至于落下什麼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