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玨聽了這句話，卻像是被捅了一刀般的哆嗦了一下。

　他想到穆晴嵐之前一直在說的“不求天長地久”。

　卻原來，竟是這個意思——是從一開始，便沒有想著自己能活嗎？

　是用什麼樣的心，來奔赴這一場獻祭一樣的？

　他霍玨到底是個什麼金枝玉葉的人兒？竟要一個子這般豁出命去護著不算，還哄著捧著，生怕他了丁點的委屈。

　霍玨拼命抑著痛苦，只覺得自己的里都泛起了苦水。

　他怎麼怪？

　他怎麼舍得怪他？

　他霍玨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穆晴嵐溫聲哄著，沒一會兒霍玨就好了。

　不哭了，也不說話，倒是乖乖配合著，穿洗漱，看上去心平靜。

　束發的時候，他拒絕了穆晴嵐遞給他的玉簪，把梳妝臺的小匣子拉開，從里面出了一柄木簪子。

　霍玨垂頭看著簪子，而后取代他一貫戴的玉簪，在了頭頂。

　這簪子如他所想的一樣，雕刻的是比翼雙飛之鳥，寓意夫妻和不離不棄，是穆晴嵐之前送給他的那支。

　穆晴嵐看到他拿出來就心中高興，見他戴上了，更是歡喜得滿心淌。

　霍玨這便是認了他們是真夫妻了！

　太不容易了！

　穆晴嵐心里小鹿撒歡，給霍玨調整了一下木簪的位置。

　不經意和鏡中的他對上了視線，笑起來。

　“霍郎，你的眼睛又亮了不，有沒有覺到線？”穆晴嵐自后抱著霍玨脖子，詢問，“按理說該能看見一些線了，我的妖丹可是草木華啊。”

　霍玨不言不，忍得額角青筋畢現才抑住要破實的。

　他慢慢搖頭，嘶啞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晴嵐，我了。”

　穆晴嵐聞言果然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偏頭親了他臉蛋一口，道：“我這就給你準備吃食去！你想吃什麼？”

　霍玨自鏡子里面，看著穆晴嵐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眼中的喜歡，就要化為實質將他包裹。

　霍玨穿不過氣，他不過一個廢人，這般舍命供生，只為換昨夜一夜的夫妻？

　霍玨很想問一句，值得嗎？

　可是他最后出口卻是：“我想吃……婆娘餅。”

　穆晴嵐聞言面上笑意更是都不住，眼角眉梢盡是鮮活風，只可惜慘敗的面，破壞了這份能撼任何人心的活生香。

　穆晴嵐很快去了。霍玨獨自在妝臺前面坐了一會兒，怔怔看著鏡子里面面同靈府破碎前相差無幾的自己。

　半晌他郁盡去，豁然一笑。

　而后從椅上自如起，走到窗邊，將自己的本命重劍盒子打開。

　他靈府充盈，雖然還是遍布裂痕，但是已經能夠留存些許靈力。

　供生陣還未，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霍玨運氣靈力不費什麼力氣，提起重劍，而后將劍柄朝下放置，讓沉重的劍沖上。

　重劍里面的盈盈在穆晴嵐那里，霍玨想起，心中發苦的同時，又不自覺笑起來。

　他站在窗前，瞇眼看了一眼今日的，溫暖且溫地灑在重新煥發了生機的北松山上。

　霍玨將重生池取下，放置在床頭芥子空間。

　讓弟子段琴軒和關子石過來。

　“請師姐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天元劍派弟子，待到弟子們歸來，我們便封山吧。”

　“封山？”段琴軒震驚地上前，急道，“怎麼能封山？重生蓮還未送回來啊！”

　而且天元劍派建立伊始到現在，本從未封過山，連冥星海倒置都沒有封過山。

　所有宗門，只有門派在遭了大難渡不過去，或者門中無人支撐門派，才會封山。名為封山潛心修煉，實則同遣散門派也就是說法不同。

　很多小門派封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者敵對宗門。但凡封山過的宗門，便是再開啟山門，也很難擁有昔日威。

　天元劍派是修真界四大宗門之中的劍宗之首，雖然被魔族屠戮又遇上冥星海倒置，死傷大半，可所有的門派在冥星海倒置之后，都死傷不輕。

　現在天元劍派還有重生池這鎮派法在手，縱使境艱難遭人覬覦，但也聲名在外，只待緩過一口氣，重新招募弟子甚至駐派長老，便依舊是屹立不倒的劍宗之首。

　若是封山……天元劍派難道要因此沒落了嗎？

　段琴軒一百個不愿意，曲雙也出聲勸道：“掌門，封山了我們就再也不是劍宗之首了。”

　玉山長老倒是對封山沒什麼意見，而是道：“重生蓮在湮靈仙尊手中，湮靈仙尊這段時日一直都在天外天。”

　“衡玨派刑罰殿長老友臣對我說，待湮靈仙尊歸來，定然會歸還重生蓮的。掌門，我們不若再等上一等。”

　再等下去，他的小樹妖就死了。

　霍玨抿。

　“師弟……”段琴軒還再勸。

　霍玨說，“現如今門中的弟子，都是自拜門派以來，兢兢業業修煉劍，在宗門遭難之后，也不離不棄的俠義弟子。”

　“可是他們現在朝不保夕，甚至因為護一個本護不住他們的宗門，要對戰高境叛徒，甚至是邪修。”

　“有多人在這段時間的里面丟了命？又有多經脈靈府創，或許一生便再無寸進，要在蹉跎之中，等待下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爭端，然后殞命。”

　“師姐，劍宗之首的名聲很重要，可是若是犧牲這些弟子們換來的，又有什麼意義？”

　“我們可以封山百年，再重頭開始。”

　他這個掌門若沒了，段琴軒雖然能夠挑起重擔，可段琴軒的父親段振野心不死，大徒兒又那樣，小徒弟又即將暴份離開。

　三重重之下，就算段琴軒是個石頭做的人，也撐不住。曲雙不堪大用，玉山長老志不在門派，屆時穆家勾連邪修卷土重來，他們要怎麼撐下去？

　天元劍派封山才是最好的休養生息的機會。

　霍玨心意已決，沒容三人再多說什麼，便令他們各自離開。

　他們走后，霍玨撤下覆眼白紗，坐回椅，向門口。

　他在等穆晴嵐回來，再親手做個了結。

　霍玨抬手在側倒立的重劍的劍尖上了一下，流到重劍之上，劍嘗到主人的，輕輕。

　霍玨慢慢把手掌覆蓋上去，戴著儲戒的那只手指，正落在冰冷的劍刃之上。

　穆晴嵐果然沒多久就回來了。

　歡天喜地地提著滿滿當當一食盒食。的面都因為勞累，帶上了一些的薄紅。

　長發散落，頭頂發髻簡單，兩側辮好的發盤的小包，像兩個可的、才剛剛生長的鹿角。

　霍玨見之心喜，刻骨心。

　他勾起，對著進屋的穆晴嵐笑笑，卻滿目蒼涼，神愴然。

　他抬手，抓在旁邊重劍的劍尖之上，微微下，便割裂了指。線順著劍蔓延，灌重劍劍尖的銘文，那劍上面竟細細長長，麻麻、深深淺淺，每一寸都勾刻著——盈盈。

　穆晴嵐愣住，心中直覺瘋狂預警，下一刻，聽霍玨道：“你真好看。”

　聽了這樣的夸贊，本該得意忘形，可進霍玨含淚的眼中，不知道為什麼，本開心不起來。

　果然霍玨下一句話便是：“你這般好，這般至真至善的好，無論換了誰，都會喜的。妖的一生那麼長，你可以很多人。”

　“晴嵐，忘了我，離開這里吧。”

　霍玨說完，手掌抓著重劍狠狠向下一劃，兩三手指便齊掌心斷掉，滾在地上——包括那戴了儲戒指的手指。

　鮮噴涌，似是濺落到了穆晴嵐眼中一般，霎時間雙眸赤紅。

　來不及多想，“啊”地一聲，向前一撲——卻在下一刻，被強行打斷的供生陣強悍的力量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