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咬下的那一瞬間,小貍鮮直冒,傷口淋淋的,原先抖擻的神也一下蔫了幾分。
花斑樣的尾接到衛平彥和衛蒙的邊時,倏忽的化作一道瑩鉆了進去。
顧秋花難以形容那時的心。
那一刻,不再忌憚害怕小貍,對以往提防排斥小貍的自己又悔又恨。
如果求神不,那便求魔,只要衛蒙和衛平彥能夠醒來,下半輩子就是供奉一尊魔神又何妨?
坊間有云,貓妖的尾就是它的修行,是它的命,小貍第三尾還未長,可它卻舍得咬下兩尾,一舍就是兩條命。
它是貓怎樣,是妖又怎樣?!
人害了的相公和兒子,而妖卻能舍命相救。
顧秋花百集,心里浮起期盼。
瑩了衛平彥的子,不消片刻,他嘔出一大灘的黑水,膛也漸漸有了起伏,顧秋花欣喜若狂。
然而衛蒙卻沒那麼好運,他邊的瑩逸散了一大半,好半晌也不見他有靜。
小貍不死心,它繞著衛蒙的子一直打轉,焦急又憤怒,甚至出爪子,用力且毫不留的撓了衛蒙的臉。
一下便沁了出來。
顧秋花驚惶,下意識的喊道,“小貍!”
“喵!”小貍倏忽回頭,凄厲的貓聲幾乎要刺破耳,只聽嘭的一聲,屋子大門倒地。
顧秋花心驚不已。
那是怎樣的一雙瞳,里頭除了瀲滟的水,還有濃烈的怨和恨,還不待反應,只剩半截尾的貓兒似一道閃電一般,影兩下錯,眨眼便不見蹤跡了。
……
長寧街,顧家。
顧秋花失落:“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小貍了。”
“它只剩半截尾,應該是活不了,它舍了命也沒有救回蒙哥……”
“我將蒙哥葬在祁北郡城城外的長南山上,那兒一眼便能見祁北郡城的南門,我們的家就在那個方向,他要是想家了,一眼便能瞧見。”
聽到這,顧昭、老杜氏和顧春來都沉默了。
顧春來意興闌珊的將剩下的煙都磕在桌上,沒有心思大旱煙了。
“遭罪了遭罪了。”老杜氏的抹了下眼淚,又手去衛平彥,不住的念叨著,“好孩子好孩子。”
顯然,老杜氏也在后怕著。
“姥姥,我沒事的。”衛平彥出一抹有些憨的笑容。
顧秋花瞧了,又是一嘆。
老杜氏顯然也注意到了,抓著衛平彥的手一頓,目朝顧秋花看去。
“花囡啊,這”
如果顧秋花不說衛平彥小時候聰慧,也不會想太多,頂多是覺得娃兒不夠聰明的樣子。
但這樣不夠聰慧的孩子也見過許多,就是子憨了一點,半點不耽誤以后娶妻生子做阿公。
“平彥他”
顧秋花點頭,“是,他醒來后一開始有些迷糊,慢慢的好了一些,但是確實是不如以前聰慧了。”
“嗐,撿回一條命我就念佛了,哪里敢奢求太多。”顧秋花倒也看得開,“就像阿娘說的那樣,有些孩子他就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平彥他大抵就是這樣。”
頓了頓,繼續道。
“太聰慧了也不好,咱們老話不也說了,慧極必傷,過猶不及,平彥這樣正正好,他啊,也就是稚氣天真一些罷了,該懂事的地方也都懂。”
顧秋花早就收拾好了心,以前的種種,就當做是夢一場吧。
不能考學就不能考學,孩子還在邊,就勝過世間一切的功名利祿了。
老杜氏分外不甘心,“那些個挨千刀的癟犢子,囡啊,你報了沒,府抓他們下大牢了沒!”
“報了報了,你別急,府也判刑了。”
顧秋花連忙安老杜氏。
顧昭瞧著顧秋花雖然說著安的話,眼里的落寞卻不,顯然府判的刑罰差強人意。
稍稍想了想,便也知道是為何了。
大興王朝的律例向來有矜老恤的傳統。
顧昭瞥了一眼衛平彥。
既然是表兄學堂里的同窗,定然年紀同他差不多。
兩年前表兄才十一歲,手之人行事如此沖魯莽,說不得那些同窗比表兄還年,如此一來,府的量刑必定不重。
再說了,最后表兄沒出事,出事的是救人的姑爹,他們那些害人又了間接緣由。
顧昭咬了咬牙,思忖道。
說不得還會判個以銀贖刑!
如果是這般,那才真的是慪死了。
因著老杜氏,顧昭這些念頭在心里轉了轉,什麼話也沒說。
說了也不過是徒惹傷心悲憤罷了。
……
聽到報了,老杜氏放寬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平頭百姓就是這樣,他們所求不多,給了安穩的生活就。
朝有飯吃,夜有所寢,有蔽,生活辛苦,銅板難賺,但只要有所盼頭,他們便能安心踏實的生活。
府,在他們眼中是那般的敬畏又有信力,仿佛只要給了它,大家便又能安心了。
顧昭的視線落在顧秋花稍顯瘦削憔悴的側上。
也許,只有真的鬧上過公堂的人才會知道個中滋味,公平公正,從來就只是一些人的公平公正罷了。
從古至今,朝代更迭,向來如此,未曾改變。
院子門口有靜聲傳來。
顧昭:“,我去瞧瞧。”
“哎,不急。”老杜氏一把拉住顧昭的手,“去瞧便是,你多陪陪你平彥表哥,你倆年紀近,正是有話聊的時候,一會兒你也該去歇著了。”
老杜氏想了想,猶不放心的虎了下臉。
“不許欺人家!”
顧昭無奈了。
今兒這事得的黑歷史了。
“,您放心吧,我不會的。”
老杜氏親昵的拍了拍顧昭的腦袋,“乖,知道咱們昭兒最心了。”
說完后拿帕子沾了水,仔細的了臉,又拿水抿了抿發,待形容收拾整齊后,這才朝院子外頭走去。
院門本來就是開著的,只見外頭站著元伯和王慧心,王慧心腳下還擱著一個大木盆,木盆里頭幾尾魚兒擺尾。
瞧著老杜氏來了,王慧心笑瞇了大桃花眼兒。
“顧。”
元伯也沖老杜氏點了點頭。
“喲!”老杜氏瞧了瞧盆里的魚兒,又瞧了瞧兩人手中拎的串魚,驚訝了。
“這哪兒來的這麼多魚啊?”
看向元伯,問道。
“可是要向我家借盆子,你等等,我這就去拿。”
“顧家阿婆,等等。”元伯連忙攔住老杜氏。
王慧心也連忙開口,“顧先別忙,這些魚都是你家顧昭打撈的,我和元伯大哥替他送來罷了,你看看,我們幫你拎到灶間嗎?”
“,慧心啊,多謝你和元伯了。”
老杜氏擔心王慧心拿不,正要手幫忙,王慧心側了子躲了過去,笑道。
“顧沒事,我來就好。”
“哎!”老杜氏也不客氣,“往這兒走,正好前兒我洗了個大水缸,先擱水缸里養著吧。”
說著,引著王慧心和元伯往灶間走。
元伯是個做活妥帖的,他瞧水缸里的水不多,又去井臺去拎了兩桶。
待事忙完后,元伯看了一眼王慧心,又沖老杜氏開口道。
“顧家阿婆,那我先走了。”
王慧心也沖老杜氏笑了笑,“顧,我也走了。”
老杜氏瞧著水缸里好些魚兒來回擺尾,回過神后,忙不迭道。
“這麼多魚兒我們也吃不完,慧心啊,你也帶幾條回去?”
“有了有了。”王慧心抿笑了笑,畔漾出梨渦渦,“方才元伯大哥說了,顧昭有說分我幾條,元伯大哥人好,他已經幫我拿去家里了。”
老杜氏放心了,“,煮魚的時候記得來顧院子里摘一些芫荽啊,昭兒前些日子找了些種子回來,我種在院子里,這幾天葉子長得可好了。”
一邊說,一邊熱的指了指院子的角落,那兒一叢叢芫荽小蔥等作長得正茂盛,比別家的都好。
王慧心應下。
……
走出了一段路,老杜氏還在瞧著的背影。
顧昭:“,你在看什麼?”
老杜氏冷不丁的被嚇了一下,唬臉道,“昭兒啊,不興這麼嚇的。”
顧昭屈:“才沒有,我站這兒好一會兒了,是你太出神了,對了,你看什麼這麼神啊。”
老杜氏嘆了口氣,“看你慧心阿姐啊。”
“你說這麼標志的丫頭,怎麼就有人這般心狠丟了呢?”
低了聲音,湊近顧昭,小聲道。
“原先以為你是男娃娃,我和你阿爺還說過,等你長大后,我就去探探你王阿婆的口風,瞧瞧咱們能不能親上加親!”
顧昭:囧。
“,我比阿姐小呢。”
“赫!”老杜氏噓,“你懂什麼!”
“這大三,抱金磚!你和你慧心阿姐之間,正好能抱一塊半的磚,多好啊!”
憾的搖頭,“算了算了,想在想啥都白搭了。”
顧昭:
是是,畢竟沒有那生得好的小雀兒了。
顧昭心里吐槽了一句,跟著老杜氏回灶間的時候,不免好奇道。
“,王阿婆是哪里撿的慧心姐姐啊?知道慧心阿姐的爹娘是誰嗎?”
老杜氏沉默片刻,隨即擺了擺手。
“我不知道,這旁人家的事,咱們誰能知道的這般清楚,不說了不說了。”
說完,就朝灶間走去。
顧昭停住腳步。
瞎話!
瞧阿這幅樣子,分明是知道點什麼!
……
“昭兒,去采點芫荽和小蔥,一會兒你大姑媽煮魚湯了。”老杜氏在灶房里高聲喊道。
顧昭:“哎,就來!”
……
灶間。
衛平彥著魚缸瞧里頭擺尾的魚,他認真的瞧了好一會兒,旁邊的顧秋花都被瞧得沒耐心了。
顧秋花:“好了沒?挑好吃哪條了?”
衛平彥的眼睛跟著魚兒游。
唔,真是好難決定啊,哪條都好吃模樣。
他的視線掃過顧秋花,見一手拿刀,另一只手正在腰上,瞧來的眼神十分不善。
衛平彥抖了抖,連忙指著其中一條,大聲道。
“這條,吃這條。”
顧秋花瞪了他一眼。
看了這麼久,最后還不是隨隨便便指的一條?
只見手起手落,隨著水花飛濺,一條魚兒躍空,顧秋花牢牢的將其抓在手中。
的眼一瞥,視線落在魚兒上,稍冷淡的眸里似乎有殺氣。
顧昭拿著芫荽的手都呆住了。
只見顧秋花挽了個漂亮的刀花,魚兒重重的砸在砧板上,還不待它掙扎,刀背重重的落下,隨即便是一段利落充滿力量又不失節奏的殺魚剖魚刮鱗。
顧秋花瞥了一眼顧昭,“昭兒喜歡怎麼吃?切段紅燒?片魚做酸魚湯?”
顧昭眼睛發怔:“都,都行,我不挑。”
旁邊的衛平彥怯怯的舉了下手,“娘,要吃魚頭豆腐湯。”
顧秋花沒好氣,“今兒哪里有豆腐,將就著吃吃就。”
這話一落,顧昭瞧見衛平彥大大的眼睛倏忽的暗了暗,就像是一片云遮住了漫天的星辰,夜一下便寂寥了下來。
顧昭:
老杜氏瞧不下去了,一把拉過衛平彥,忙不迭的開口道。
“有有!魚頭豆腐湯有,平彥不要急。”
“真的嗎?謝謝姥姥!”
衛平彥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來,變臉的速度比戲臺上唱變臉的伶人都快。
老杜氏笑瞇瞇,“嗯嗯,姥姥從來不騙人。”
說完,轉了個頭,從懷里掏出一些碎銀到顧昭手中,叮囑道。
“昭啊,幫去豆腐娘那兒買些豆腐不,家豆腐最鮮了,還有啊,給你阿爺去永記打一壇子酒回來。”
顧昭不放心了。
“不,阿爺還吃藥呢。”
“不打,吃一點也沒事,今兒你大姑媽和表兄回來,他心里高興著呢。”
老杜氏瞧著顧昭不贊的模樣,笑著補充道。
“你信不信,要是咱們不給他捎點酒喝,他也能到灶間倒那燒菜的黃酒喝,快去吧,會瞧著他,一定不會讓他喝太多的。”
顧昭勉強同意了。
按阿爺的子,還真的會想說的那樣。
燒菜的黃酒渾濁,單獨飲來哪里有永記的酒香醇,既然都是要喝酒,顧昭也舍不得委屈家阿爺。
顧昭接過老杜氏遞來的碎銀,臨出門前,回頭瞧了一眼顧家灶間。
不知道老杜氏和顧秋華說了什麼,只見家大姑媽又探手朝大水缸里抓去,隨著水起,魚兒躍而出。
接著又是一陣大刀剁砧板的聲音。
顧昭打了個抖。
方才以為的小白花,不想卻是一朵霸王花啊。
失敬失敬。
……
顧昭劃了小船去臨水街,市集一如既往的熱鬧,除了攤販的吆喝聲,還有婦人討價還價的聲音。
“賣菜嘍,新鮮翠綠的菜嘍,有水的小白菜,的藤藤菜,來來來,看一看嘍!”
“磨剪子嘍,磨大刀嘍鋒利亮,好用著嘍!”
“”
賣聲一聲賽過一聲,拉長的聲音就像在唱詞兒一般,整個臨水街瞬間鮮活了起來。
尤其是兩個對街的小販,一個矮胖模樣,一個瘦高模樣,明明兩個人一人賣青菜,一人替人磨刀子賺些銅板子,但這兩人愣是干上一般,你大聲賣,我就要比你更大聲更響亮!
顧昭來到賣菜的攤位面前,停住了腳步。
“小哥,來點菜不,都新鮮著嘞!”
賣菜的小哥見生意上門,手了草帽,得意的沖對面昂了昂下,繼而熱的招呼顧昭。
他的手在半空中虛虛掠過,語氣熱忱。
“都是自家種的,是我今兒早上剛采的,不信你看,上頭還帶著水呢。”
賣菜小哥一邊說,一邊拎起一把藤藤菜抖了抖,果然,小水滴頓時四飛濺。
顧昭往后退了一步。
賣菜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哈哈,瞧我手腳的。”
對面矮胖的磨刀匠看到這一幕,放肆的嘲笑了兩聲,賣菜小哥往回瞪了一眼。
顧昭瞧著他倆眉眼司不停,你來我往,倒有幾分有趣。
……
“沒事沒事,給我拿一捆藤藤菜吧。”
顧昭掏了銅板遞過去,接過藤藤菜,只見藤藤菜葉子青翠,細長的梗子還帶著須。
賣菜小哥顯然是個細致的生意人,他將須上的泥點洗得很干凈,藤藤菜還用草藤仔細的扎了一扎,拿起來還怪趁手的。
顧昭走后,瘦高的賣菜小哥和磨刀的矮胖小哥對視一眼,隨即又互相攀比的喊開了。
“賣菜嘍,新鮮的菜嘍!”
“磨刀子,磨剪子嘍!鋒利亮嘞!”
豆腐攤前,顧昭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