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也不嚇他，“你們放心，不會再尋你們了。”

黃欽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顧昭去豬鋪子里割了幾刀，又買了大骨頭和豬蹄子。

老杜氏和顧春來年紀大了，年輕時又省著吃，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松懈下來了，反而時不時有些病痛，熬點骨頭湯吃正好。

……

顧昭提著東西回家。

“阿爺，阿，我回來了。”

顧昭將東西放到灶間，在院子里瞧了瞧，左右不見人，不免有些意外。

“大黑，大黑，他們人呢？”

大黑昨夜沒有隨著顧昭出門，此刻從角落的素傘里跳出來，一副沒打采的模樣。

顧昭：“好啦好啦，不醋了，我今兒去姚嬸子那兒買了豆腐，又割了點瘦，回頭讓姑媽幫忙燒一燒。”

“你不是最吃這一口嘛，喏，一整盤都是你的，表哥沒有份兒！”

了大黑狗的狗頭，親昵的又抓了下它的耳朵，原先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大黑狗瞬間神起來了。

大黑：“汪汪！”

都出門去了。

顧昭：

能不知道他們是出門去了麼？

這大黑！

……

這時，院子有靜傳來，是老杜氏端著盆子回來了。

顧昭三兩步迎了過去，接過手中的木盆，里頭居然是一粒粒的野鴨蛋。

盆子下頭用干草墊著，綠皮厚殼的野鴨蛋上還沾著泥，新鮮著呢。

顧昭：“阿，這野鴨蛋哪里來的？我姑媽和阿爺他們呢？”

老杜氏：“你阿爺啊，他最近喜歡和人家玩棋，估計在大榕樹那邊，你姑媽洗服去了吧。”

“哦。”顧昭隨口應下，瞧著盆中的蛋問老杜氏，“上頭的泥和鴨糞要洗嗎？”

老杜氏連忙制止，“別，沾了水就放不住了，你要是不覺得埋汰，就拿塊布一。”

“這些啊，都是你慧心阿姐給的，說要謝謝你給的那些魚還有菱角，真是懂事的孩子。”

顧昭瞧著盆中的鴨蛋，意外了。

“這麼多，阿姐哪里撿的。”

老杜氏捶著腰，隨口應道，“不知道，應該是哪兒的蘆葦叢吧。”

野鴨子嘛，最的就是在蘆葦叢里生蛋了。

前些年撐著小船，也能撿好些個回來。

老杜氏趕顧昭，“好了好了，你快去歇著，這一宿宿的睡這麼的覺，我們知道的道你在修行，不知道還以為你仙了呢！

“快去！”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在顧昭和老杜氏閑聊的時候，一艘烏篷船晃晃悠悠的朝玉溪鎮駛來。

船艙里坐了一文人裝扮的中年人，他旁邊坐著個貌的婦人，一個小廝和丫鬟十分有眼的出了船艙，拿了個小杌凳坐在甲板上。

這片水域深，艄公換了搖櫓。

這艄公正是謝振俠。

他瞧了一眼半大模樣的小廝和丫鬟，又朝寬敞的船艙里瞧了瞧。

搖了搖頭，招呼道。

“嗐，小孩，你呢，喏，我墻上掛著斗笠，你們要是不嫌棄汗臭，就戴一戴吧，別瞧是早上的日頭，太毒著嘞！”

丫鬟有些靦腆，小聲道了聲謝，小廝起摘了木板上掛著的斗笠，一人分了一個。

謝振俠知道那等富商宦人家家里規矩多，說了一句話便也不再說話了。

他上次可是吃了話多的苦頭，稀里糊涂的差點連命都沒了。

養好傷后，謝振俠重新做著樟靈溪載客的生意，人還是那般熱忱，就是話了許多。

很快，船上就只有樟靈溪流水潺潺的聲音。

……

船艙里，許靖云和班笑舸挨在一起坐著。

船兒晃悠顛簸，一開始還有江景可看，過了一會兒，那茫茫的景致好似都一樣，瞧多了不免有些單調。

日頭一點點爬了起來，雖有涼涼江風吹來，但在外頭總是不比在家里。

許靖云的目落在班笑舸臉頰上，瞧著那被汗水打的發縷，心疼不已。

他握住班笑舸的手，憐惜道。

“笑舸，辛苦你了，這麼大熱的天氣，還跟著我來玉溪鎮找那孩子。”

班笑舸抬眸沖他笑了一下，眼眸里有著喜悅。

“不累，相公，那孩子很可能就是姐姐和你的孩子，這麼多年了，在這等偏僻小漁村里苦了。”

“我心疼還來不及呢，坐個船，點風吹日曬又有什麼？”

許靖云拍了拍的手，嘆了口氣，“還是笑舸心。”

他的目過烏篷船朝江面遠遠看去。

對于那個孩子，他的心實在是有些復雜。

興許真的是土為安，破土大兇，自從了翹娘的墳，他總覺得家里的，更何況那金斗甕還在屋舍里擱著。

這尸骨不下地，不等于是人鬼同屋了嘛！

許靖云想起前幾日被那銅鏡嚇跑的一幕，還有幾分的慚。

所謂疑神出暗鬼，想不到他府衙里的許文書，有朝一日也會被這神鬼之事嚇得神魂不寧。

那廂，王翹娘土的良辰吉日，荔先生遲遲推演不出。

按他的說法是，翹娘腹肚里的孩子不見了，恐是有冤，須得做一場法事，翩翩他的道行又不夠，輕易不敢手，這才一拖再拖。

還有另一個方法，就是尋到翹娘腹肚里的孩子。

就在許靖云焦頭爛額之際，班笑舸帶來了好消息。

經過多方尋訪，有人見過一個姑娘，姿容尤其的出眾，依稀記記得和笑舸有些相似。

那年齡也對得上，今年十四，就在玉溪鎮里。

而且巧合的是，收養的婆子是個孤寡的老婆子，姓王。

王婆子，王翹娘。

許靖云思忖，這二人是否有關系？

翹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又是怎樣從棺槨中到王婆子手中的？

一切迷霧重重，他總有種不好的預。

船艙里。

許靖云嘆了一聲，罷罷，等今日尋訪到王婆子，一問便知了，眼下還不確定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和翹娘的孩子。

說句心里話，便是許靖云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他到底是否期盼那孩子是他和翹娘的棺槨里出來的孩子，畢竟有些不吉。

日頭愈發的高了，曬得人發蒙。

尤其是班笑舸這等家宅養的婦人。

“笑舸，瞧你滿頭汗，我替你吧。”

許靖云掏出帕子替班笑舸了，這一不免有些愣住了，意外道。

“笑舸，今日怎麼了？”

不是他夸自家娘子，笑舸和翹娘一樣，除了那出眾的眉眼，一堪稱為玉骨冰，行進間似有香風。

們和旁的人家那等狐子不一樣，時常是黛不施，有種天然去雕飾的麗。

班笑舸的臉僵了僵，隨即嗔道。

“相公討厭！我也是人家，人家用點香脂水，不是尋常事嘛，這錦上添花！”

許靖云卻不贊了。

“那是旁人家，我家娘子天生麗質，姿容出眾，自然不需要那等凡俗的胭脂水。”

“這些啊，只會遮掩了你的容貌。”

他笑著打趣，手拿帕子沾了竹筒里的水，去拭班笑舸眼的那一胭脂水。

班笑舸躲閃不及，當即被許靖云到了。

許靖云愣了愣，瞧著班笑舸眼尾的小褐斑點，意外于看到的這個小點，半晌后嘆道。

“唉，笑舸，咱們也老了。”

往日里時常是燈下看人，許靖云都沒有發現，原來他尤為喜的這張面皮，它也老去的一日……

是不是以后也會像他在翹娘的墳里瞧見過的白骨骷髏一樣？

一時間，許靖云惆悵了。

“春盡花老，屬于我們的時，一去不復返了。”

他瞧著外頭的江水惆悵。

班笑舸低垂著眉眼，纖纖玉指的拽住膝蓋上的擺，直把那羅綺的月華抓得皺。

班笑舸的桃花兒眼發狠。

春盡花老？

不，不會！

永遠不會！

六馬街碼頭，謝振俠收了竹蒿，讓行駛的烏篷船自己上碼頭邊的石頭，船和石頭輕輕相，船里的人跟著晃了晃。

謝振俠拉長了聲音，唱出了艄公特有的號子，“船到嘞！”

他里唱著，手上的作還快，一下便將船板搭在了烏篷船和石頭之間。

小丫鬟想要過去攙扶班笑舸，謝振俠忍不住板了下臉。

“自個兒上去，沒見相公還在麼，哪就用得上你這小丫頭片子的子板了？”

“船板狹窄，回頭一個不留神，那是兩人都得跌下去了！”

被這麼一說，小丫鬟有些無措。

許靖云連忙道，“香草，你和水蓼先過去，我攙扶著娘子就。”

謝艄公滿意的拈胡子。

這才對嘛！

疼惜婆娘不是上說說就！

許靖云尋了路人問長寧街，這時日頭曬，班笑舸帶著白紗垂下的帷帽，風白紗，朦朦朧朧可以看出那桃花大眼兒的好容貌。

許靖云道謝：“，多謝鄉親了。”

他們走后，被問到話的老鄉恍然大悟，一拍大兒。

“嘿，長寧街的西街？瞧著這外鄉人的模樣，難道是王婆子家那漂亮孫的親爹親娘找來了？”

“不不不，有點年輕樣子。”

“嗐，那等有錢人家和咱們這些泥土里淘食的怎麼能一樣？那面皮風吹不到太曬不著，鐵定年輕啊。”旁邊有人噓到。

“也是也是！”

……

消息傳得特別快，尤其是那等八卦消息，一時間，玉溪鎮里好些人家都知道，有人來尋長寧街的王婆子了。

估計是爹娘來尋漂亮閨了。

正在漁船上打魚的元伯也聽了消息，手中的漁網往船里一摔，撐著竹篙便往長寧街水道撐去。

下，那小麥的上有水珠汗珠，理清晰有力。

長寧街，王家。

王慧心拿了個小杌凳坐在院子里，腳邊有一腳盆，里頭滿滿當當的都是野鴨蛋。

王慧心打了水，正一個個的清洗鴨蛋，將它們攤開晾在竹盤里。

王婆子洗漱完，拿著梳子梳那稀薄的發，低聲問道。

“元伯那孩子和我談了，想和咱們家說親，那孩子話雖然，倒是句句實在，慧心你怎麼想的。”

王慧心臉上有些熱意，“，我還小，說這干嘛呀。”

說完，手上的作更利索了。

王婆子瞧著王慧心有些紅的耳朵，心道。

是啊，還小著呢，可是也怕啊，都這般老了，要是沒有相好人家，以后慧心該怎麼辦？

王慧心：“，咱們先不說這個，元伯大哥撿了這麼多的野鴨蛋，咱們家人吃不完，等我晾干了，咱們做那咸鴨蛋，藏甕罐里可以吃很久呢！”

才剛說完，就聽到門口幾聲敲門聲。

王慧心起，“坐著，我去瞧瞧。”

王婆子點頭：“去吧。”

王慧心拉開了門，抬頭看著這陌生的中年男人，又看看他旁邊的婦人，不遠還墜著個丫鬟小廝，不由得詫異了。

“你們找誰？”

許靖云失聲驚呼：“翹娘！”

像，太像了！

渾然一模一樣!

在開門的那一刻，他恍然覺得時好似倒退回十七八年前，那時還是姑娘家的翹娘給他開門，也是這般模樣。

只不過一個臉上是陌生的警惕，而翹娘則俏生生的喊他一聲靖云哥。

王慧心要關門，“你們找錯了！”

里頭，王婆子在聽到翹娘的名字時，心里一驚，手一抖，差點沒把自己的頭皮薅禿嚕皮了。

王婆子聲：“慧心，是誰啊。”

王慧心回頭：“沒事，他們找錯人了！”

許靖云一把攔住王慧心關門的作，忙不迭道。

“沒錯沒錯，我沒有找錯人……”

他頓了頓，飽含的喊道。

“孩子，我是你爹啊！”

這一聲爹，許靖云喊得自己兩眼泛淚花了，聲音哽塞，當真是慈父心腸。

王慧心：……

還沒有什麼作，就聽見隔壁傳來靜。

側頭去看，正好對上顧昭瞧來的眼睛。

顧昭拉著圍墻，剛剛因為那許靖云的一聲你爹，腳底踩著的石頭滾了滾，差點沒把摔下去了。

瞧被抓包的顧昭：……

轉了轉頭，對許靖云搖了下手。

“許相公，好久不見。”

許靖云也認出了顧昭，知道他是那日隨著杜家人上山的小子，許是許家親戚吧。

許靖云不以為意的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了。

……

許靖云的一聲你爹，沖擊力頗為大，王慧心和王婆子心緒不平，尤其是王婆子。

瞧見許相公時，有心想要抵賴否認，最后瞧著王慧心下格外漂亮的臉，無奈的嘆了一聲。

“進來說吧。”

誰也沒有注意到，跟在許靖云半步遠的班笑舸，帷幔下的笑容自從見了王慧心后，那是再也沒有下去過了。

太好了，表妹。

你生的果然是兒。

，真

和你一般的云容月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