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澤此刻眼中翻涌的疑和緒毫不亞于自己。
容遠的為什麼能夠破饕餮的符咒?!
饕餮獲得的雖是殘力,卻也是孤神所留下的孤神之力。
饕餮的盛怒打斷了天嬰的思緒。
他可謂是狂然大怒:“這是怎麼回事!”
每一個字都震得大地發著。
纏好緞帶的容遠卻極為淡定地將手收回袖中,“或許,是天意。”
他氣淡神閑的口氣總能將人氣個半死。
饕餮氣得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小。
突然軍隊之中有人想起剛才的景象,大喊出來:“同類相食!”
銀龍吃蛟。
龍由蛟化。
這不也是同類相食!
軍中又有將士大喝道:“報應!”
“天譴!”
天嬰愣了愣,想起剛才蘇眉的話,燭比殺吞噬的妖中有不將士的家眷。
此次因為容遠斷言自己能以二十萬大軍擊退窮奇,所以更是囂張無比,肆無忌憚。
想起一句話:天將讓其亡,并先令其瘋狂。
燭比本早已了眾怒,但眾妖卻敢怒不敢言。
如今一死,可謂大快人心。
有人喊道:“大祭司說得沒錯!這就是天意!”
軍隊歡呼,歡呼之聲竟倒了饕餮的怒吼之聲。
饕餮愕然地轉。
無妄海邊銀浪卷著怒濤,將士的憤怒的歡呼之聲在沸騰咆哮。
而祭壇之上,天嬰旁邊的容遠,靜默地俯瞰著這一切。
俯瞰著那帶著的無妄海,俯瞰著黑的大軍,俯瞰著妖王饕餮。
讓天嬰有他凌駕于一切之上的錯覺。
或許這不是錯覺。
讓燭比瘋狂的不是天,而是容遠。
若沒有他對饕餮的承諾,燭比不至于瘋狂囂張至此。
此刻他借銀龍殺了燭比,卻讓世人以為是天神顯靈,降罪燭比。
這便是容遠,含笑之間翻云弄雨,覆手乾坤。
天嬰哪怕用了一世時間,也沒有完全看他。
他到底多歲?父母是誰?來自何?去向何方?
在將士的歡吼聲之中,饕餮的臉漸漸暗了下來。
燭比做的那些事饕餮也都知道,但是由于燭比是他麾下唯一可能與窮奇抗衡的猛將,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不想軍心積怨到這個地步。
出征當日,主將暴斃,全軍歡呼。
真是諷刺。
饕餮飛上了祭壇,指著容遠怒道,“容遠!當初不是你說燭比可以二十萬勝窮奇嗎?”
容遠向饕餮行了個禮,“回陛下,容遠從來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
莫說饕餮,就連已經默默退到一旁的天嬰都打出了一串問號。
容遠繼續道:“我從來只是說,二十萬大軍能勝窮奇,沒有說是燭比將軍。”
饕餮目瞪口呆。
天嬰回想起來,容遠確實只對饕餮承諾了人數,沒從他口中說過將軍是誰。
容遠又補了一句,“當然,這些是神的旨意,容遠也是今日才看明白。”
饕餮氣得目眥裂,幾吐,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找人出征。
他問整個九重天的大妖,誰愿出征?他愿賞靈寶萬件,萬人。
但是大妖們都知道窮奇的兇悍,落在他手上,剝皮剔骨都還算是輕刑。
命都沒了,還要那靈寶萬件,人萬人做什麼?
自然沒一人回應。
饕餮雙目通紅,莫不要他親自出征?
可是他不信任將九重天予任何人。也生怕他一離開有人奪了他得到的孤神殘力。
就在此刻,一位白年走上祭壇,拜在饕餮前。
“殿青風請戰。”
他話音一落眾人都是一愣。
天嬰看著跪地的青風,突然間瞳孔一。
原來如此!
原來容遠真正的目的在這里!
目的不僅僅是殺燭比!
更是要走饕餮二十萬的兵權!
饕餮看著跪地的青風,給氣笑了起來,“你一個剛飛升的黃小子,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戰勝一個上古兇!”
青風:“青風十七歲帶十個騎兵,突襲敵方萬人軍隊時,也沒人覺得我會勝,但我自己知道我可以,就如現在一般。”
饕餮沉默了片刻,他也知道青風為何年飛升,無非就是在人界生為人杰,仗打得太好了。
但是他還是狐疑地瞇起了眼:“你覺得將士會聽你的?”
青風道:“與子同袍,與子同仇,與子偕作,與子同澤,視其為兄弟,同生共死。"1。
饕餮哼了一聲,“說來簡單做來難。”
他又問:“一個仙?為何來請戰?”
青風道:“為了孤神殿之名。”
饕餮:……
青風:“若此戰不勝,我孤神殿必然蒙。”
饕餮也知道如此,但還是滿臉的狐疑。
畢竟,將自己的兵權給一個仙族……
此刻青風道:“而且,我好像喜歡上一個妖族姑娘。”
他聲音不大,但是祭壇上的人都聽到了。
容遠的目不可察覺地了,站在后方的天嬰差點咳了出來。
又是姑娘?
他們一套人計用不膩嗎?
為了這二十萬大軍真的節都不要了。
剛才他說能夠與妖族將領同袍,視他們為兄弟的時候天嬰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此刻他居然還說自己喜歡上一個妖族姑娘?
就那個覺得妖族都該死的青風?
離譜,離大譜。
就在角的時候青風抬起了頭,他沒有刻意去看天嬰,只是用余看到了,雖然在意料之,但是看到毫不信的表的一刻,心中還是微微像被什麼扎了一下。
饕餮看著青風。
年的目誠熾卻又忍,像極了自己竇初開的年時。
當他第一次遇到那只青丘九尾狐之時……
也是這般。
饕餮狐疑的目松了,道:“若你真能大勝歸來,我給你們做就是。”
容遠將目移在了青風的臉上,看不出緒,手指的骨節卻得有些泛白。
天嬰卻也看向青風,想聽他怎麼答。
好奇青風會不會真的為了這二十萬的兵權捐軀。
青風搖了搖頭,了拳頭,道:“我原來對很差,也不能給好的未來,沒臉告訴。”
說實話,天嬰覺得青風演得很好。
之前他說上一個妖族姑娘的時候,的心都跟著了一下。
但是他此刻的說辭,除了第一句,其他的都太扯。
他說曾經對那個姑娘很差?我是深信不疑的。
青風對每一個妖都很差,這種差是無差別的,不管對方是燭比那種大蛟,還是自己這個小兔妖。
他一概討厭。
但是后面的話未免太牽強?
不能給對方未來,沒臉告訴對方?
他現在便是高高在上的神,跟著容遠更是前途無可限量,他如何不能給對方一個未來?
不過是不想罷了。
天嬰覺得他的借口很離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饕餮一副很相信的樣子。
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功名就之時,再去問問,若實在不愿意,大丈夫何患無妻,討一百個比還的來做妾便是。”
饕餮真的讓青風代替燭比出了征,答應得比眾人想的干脆。
青風拜別容遠,站起來后看向了與自己相對而立的天嬰。
他對天嬰,或許只能以這種方式告白。
他對實在太差,不知如何開口讓原諒。
而且比過去更糟的是,他無跟談未來。
他沒有辦法說:他只能好好對這一百年,無法給百年后的未來。
因為終將被獻祭給孤神。
他護不了。
也不能去護。
不能因一人,放棄萬千生靈的命。
這是他跟著容遠選的道。
天嬰看著對面的青風,覺得他眼睛可能是進了沙子,顯得有些紅。
其實天嬰一直很孤獨,很想要個朋友,對朋友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和說說話不諷刺,不瞧不起就行,這一世覺得青風好像還行。
還給了一個五百年的蟠桃。
想說點什麼給他送行,也想說句讓他路上小心。
不想剛要開口,青風抿了抿,轉下了臺階,只給留了個背影。
天嬰送別的話堵在了嚨口。
嗐,罷了。
天嬰也沒太往心里去。
浩瀚大軍消失在無妄海的邊界。
天嬰也跟著容遠和蘇眉回到了孤神殿。
天嬰覺得若自己不是一顆棋子,一定會為容遠這盤棋鼓掌。
無澤歸位,燭比暴斃,這一切兵不刃,還喜提二十萬大軍。
比前世做得還要漂亮,還要看起來滴水不,還要快、準、狠。
可容遠看起來好似并不開心。
不知道他有什麼不開心。
但是,他開不開心與自己無關,只是有些好奇。
雖然好奇,但又不想知道太多,于是一言不發地跟在容遠后。
時而手去接一下落下來的銀月桂花。
蘇眉覺得容遠的低沉和天嬰有關,但偏偏天嬰不以為意。
于是笑道:“小天嬰,神君幫你報了仇,你不謝神君。”
蘇眉這一說,算是坐實了燭比是容遠所殺一事,看來這事他們已經謀劃了許久。
他們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其實想假裝自己不知道的。
看著掌中的月桂花沉默。
容遠停了下來,轉看著面前的。
捧著幾片的月桂花瓣,潔白的中了一些,比傷之時看起來靈了許多。
天嬰看著手中的花瓣,淡淡道:“沒有我,難道神君就不殺燭比了嗎?這一切難道不都是神君算計好了的嗎?”
蘇眉:“天嬰……”
容遠的臉卻更蒼白了一些。
是的,容遠一開始就布了這盤棋,但是對燭比,他是了殺意。
他極有這樣的。
他心中有本生死簿,哪些人該死,哪些人該活,哪些人什麼時候死,他都計劃好了。
他要殺誰,不帶個人,只是計劃中該他死的時候到了。
但是看到上傷痕的時候,他心中起了殺意。
覺得他萬死不辭。
所以他只將濺在了他領下,讓他的死像更難看一些。
可是天嬰這番話,卻讓他無法反駁。
天嬰繼續道:“但是既然讓我謝,我便謝吧,不然顯得我們這種小妖不識好歹。”
說完迅速地給容遠行了一個禮。
容遠的臉更加冷下來。
蘇眉本是想緩解氣氛,不想,氣氛快要冰凝了。
一下子,連他此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短短一日,他就對自我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白縱橫場這些年。
容遠冷漠地看著天嬰,卻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臉上的假笑上卻掛著一派天真和乖巧。
夢中的乖巧聽話,之前的對自己也是恐懼淡然,而現在卻像一刺。
偏偏說得沒錯,有沒有自己都要殺燭比,對來說只是順道的恩惠。
可是,心中什麼緒,說不清道不明。
最終,他轉過,自己了苑中,向東邊的回廊走去。
這時,一段回憶又涌了他的腦中。
……
“大人~大人~你等等我,你是生氣了嗎?天嬰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了”那小的影朝他小跑而來,不敢擋住他的路,只是在前方用小碎步倒退著。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惶恐又乖巧地看著自己,似隨時都會滴下水來。
一直后退著走,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跤。
容遠下意識地出了手,想拉住。
當然,拉了一個空。
那只是一段回憶,整個回廊上空空如也。
他轉了。
一轉,看到了那個小的背影。
容遠在回憶中從未見過的背影,總是正面著自己,無論是歡欣喜悅,還是委屈,都會正對著自己,仰視著自己。
仿佛自己就是眼中的蒼穹。
而此刻,背對著自己,漸行漸遠。
不再轉來看自己一眼。
旁邊的蘇眉看著這一幕,第一次,見容遠轉去看一個姑娘,而這個姑娘卻頭也不回地跑掉。
若換一個姑娘,蘇眉可能覺得這事太打西邊起來般有趣,很想看一看后續如何發展。
但偏偏是。
為什麼偏偏是?
不僅是神君,還有青風……
蘇眉對容遠道:“大人,今日青風給饕餮說的那番話昨日都與你說過嗎?”
容遠斂目回神,“說過。”
蘇眉再問:“所以,后面那些,也給您說過?”
容遠沒有回答。
他只是告訴青風要騙過饕餮總要有些赤誠的真心。
而今日青風說那些話時,年的赤誠像帶火的利劍刺穿著什麼,讓人到了一種異樣的滾燙。
見容遠不答,蘇眉繼續問容遠:“神君,青風真的沒事嗎?”
真的能夠與二十萬妖共嗎?
容遠:“我信他。”
天嬰回到了西廂回廊,心卻是沉甸甸的。
容遠這樣一個心思細運籌帷幄的人,自己真的打個能逃跑嗎?
帶著這個疑,鎖上了門,化兔子拼命地刨。
以的辯位,眼看就要將打出生司閣時,一個強大的力量將彈了回來。
在自己刨的中滾了三圈,看著前方明的,流的細網,心徹底沉了下來。
果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一開始就布好了結界。
天羅地網,翅難飛。
聽容遠這麼說,蘇眉倒也放心下來,他問:“離青風到戰場還有一段時間,要不要對弈一局?”
容遠道:“不想。”
蘇眉:“……”平時這時候不是他們下棋之時嗎?
容遠卻走向了九層塔,取出了琴,彈了一曲《囚凰》。
作者有話說:
1——《秦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