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伏危所赴約之是客棧附近的酒樓。

　伏震把二弟送去酒樓后，便回來守著妻子和弟婦的安危。

　虞瀅與大嫂同待一屋，走到窗后推開了窗牗,往街上去。

　原本熱鬧的玉縣逐漸安靜，街上行人只剩三三兩兩。

　小半年下來,即便不習慣這個時代，虞瀅也在慢慢地融其中，適應這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環境。

　溫杏見弟婦心事重重地站在窗旁,便安道：“聽大郎說二弟要見的人是個貴人。雖然也不知是什麼樣的貴人，可二弟肯定是能從容面對的，弟婦你也莫要太過擔心,”

　虞瀅回過神來,并未解釋不是在擔心伏危，只輕點了點頭。

　夜后的溫度驟降，開的窗戶隙雖小，但還是有寒涼刺骨的冷風鉆了屋中,虞瀅只得把窗戶闔上。

　坐下后,與大嫂閑聊。

　不知怎就閑聊到了玉縣的知縣。

　知縣姓周。

　周知縣原是士族大家中庶子，曾是在軍中做校尉，似因得罪了家族未來的掌家人，便被下放到了蒼梧郡最為貧瘠的縣城為知縣。

　虞瀅聽到這，好似對這知縣的世也有些許印象。

　只是那本百八十萬字的小說,幾乎都一眼掃過,能記得個大概已然不錯,更別說只是寥寥數句的話語。

　妯娌二人正閑聊時,大兄來詢問暮食要吃什麼。

　幾人簡單的應付一下，也就決定吃碗素面就好。

　雖然先前賺了一些銀錢,但總共存款都不到六兩銀子。銀子也還有別的打算，虞瀅哪里還敢奢侈？

　碗素面后，分別回了屋。

　兩間客房是對門，一喊就能聽得見，虞瀅就讓大嫂回屋休息了。

　至于伏危，他說過，等飯后有人送他回來，不用太過擔憂。

　而不遠的酒樓雅間之中，沈明琮借故從屋中出去，留下好友與知縣。

　知縣暼了眼伏危所坐的素輿，再而抬起目看向相貌俊的年輕男子，態度冷淡的道：“你說要我門下，做我的幕僚，且說說你有什麼本事能說服我？”

　伏危不卑不，從容回道：“眼界與過去二十年所習的所有知識。”

　知縣一笑：“流放來嶺南的人中，也不乏真有些本事的人。”

　“那些人，可曾是找到了大人這謀職？”

　知縣一愣，如實道：“你倒是第一個。”

　說罷，點了點頭：“膽量比他們要好，算是一個優點。”

　伏危繼而道：“我曾為郡守之子過了二十一年，習過文，習過武，過軍中，對各種兵刃略知一二，更對朝中局勢有些許了解。”

　知縣聞言，眉梢一，似乎有些搖，但依舊道：“你雙都斷了，你的養父都沒有給予你半分照顧，可見他并不想你好過，我若收了你為幕僚，豈不是得罪了武陵郡太守？”

　伏危緩緩一笑：“在下雙雖折，但腦子尚算靈活，且武陵郡與玉縣兩千余里，霍太守管轄著一整個郡，何來空閑管玉縣？”

　話到這，又道：“在下可助大人離開玉縣，往高而去。可大人若是因此擔憂得罪了武陵郡太守的話，那便當在下不曾與大人說過幕僚一事。”

　周知縣著伏危沉思了片刻后，忽然一笑，繼而看向了桌面的酒杯：“三杯酒后，你就是我的幕僚了。”

　伏危倒酒，一杯飲盡接著一杯。

　三杯罷，知縣起了：“丑話說在前頭，只給你三個月，三個月若毫無建樹，我也不會再留你。再有武陵郡那邊若有什麼消息傳來，我也不會再用你。”

　伏危頷首:“多謝大人。”

　“不用謝我，看你自己的本事吧。”知縣起了，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前的知縣忽然想起了什麼，轉回了：“對了，便只是三個月，我也不會虧待你這麼個腳不便的人，月錢也不會苛刻你的，所以最好盡快在玉縣尋個落腳的地方聽我差遣。”

　說罷，便轉出了雅間。

　周知縣出了雅間，見到了從武陵郡來的沈從事，兩人相繼一拱手。

　見四下無人，周知縣便道：“武陵郡那邊的事，希沈從事能幫忙照看一二。”

　聞言，沈明琮便知好友是事了。

　“知縣大人所言，沈某定會注意，若有何變故，必送來書信，還知縣大人能照拂謹……伏危一二。”

　知縣點了頭，而后告辭。

　待知縣出了酒樓后，與旁的幕僚道：“往后若有武陵郡來的役差，便提前告知我。”

　吩咐后，轉上了馬車。

　周知縣離去，沈明琮了雅間，看到伏危端著酒杯飲酒，復而看向一桌子菜，問他：“今晚我見你似乎都沒怎麼筷。”

　伏危抬眼看向他，說：“能否讓小二上一份素面。”

　沈明琮詫異道：“有這麼多好菜，為何還要素面？”

　伏危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好菜，心靜如水。

　他平靜的道：“我想等到我能吃得上如此好菜的時候，是與發妻一同品嘗，有福同，而非自己用。”

　沈明宗聞言，不啞然失笑：“不過就是一桌菜罷了。”

　說罷，笑意漸止：“雖然我也想見見你的發妻是怎麼樣的一個奇子，但顯然是見不了了。畢竟我來這嶺南的消息，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

　說罷，他拿出了一個荷包放在了桌面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且收著。”

　伏危目掃了一眼荷包，知道里邊裝的是銀子。

　他深思了片刻，把荷包取了過來，拉開瞧了一眼，只從中取了一塊碎銀子，而后還給了他。

　“你家中還有雙親與妻兒要贍養，素輿也定然花費了不銀錢，我若是再收下你這麼多的銀錢，心里不安。”

　沈明琮出寒門，家底本就不，又從不貪腐，月俸不足二兩，且也是這兩年才升做從事。若是沒有猜錯，這應是他給自己做完素輿后，幾乎是最后的家當了。

　沈明琮道：“不到十兩銀子，你便收下吧。”

　伏危維持著荷包的作，聲音平靜：“你知我子的，你便是留下，我也會讓人送歸給你。”

　比起全部還回來，至他還是拿了一些的。

　沈明琮無奈，嘆了一口氣后，什麼都沒有說，上前拿回了荷包。

　“也不能再喚你謹之了，應該要喚你伏危了。”沈明琮一笑，隨而道：“我明日一早就要離開了，明日便不見了，好好珍重。”

　伏危點了頭，一笑：“你也好好珍重，你我總有一日會再相見。”

　沈明琮：“我等著再相見的那一日了。”

　二人相視一笑，話語不需多，只需知曉對方平安便可。

　二人再各點了一碗素面，兩杯清酒后，也到了該道別的時候了。

　沈明琮把伏危送到了客棧大堂后，便離去了。

　伏危坐著素輿自行回到了客房外，輕敲了敲，屋中傳出清悅的子聲音：“是誰？”

　伏危應：“是我。”

　虞瀅聽到伏危的聲音，從床榻上起來去開了門。

　對門的伏震一直注意著外邊的靜，聽到敲門聲，也打開了房門。

　見二弟回來了，也就松了一口氣。

　伏危見了大兄，把其中一包油紙袋裝著的吃食遞了過去，說：“未過的菜，大兄拿去與大嫂一塊吃吧。”

　伏震正要說什麼，伏危似乎猜到了，便提起了另一袋：“這還有，莫要擔憂我們。”

　伏震這才接過。

　他道：“吃過后就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回陵水村。”

　伏震目送他回屋后，才轉回了屋子。

　虞瀅把房門關上，伏危把手中的吃食放到了桌面上。

　虞瀅轉回問他：“事了？”

　伏危點了頭：“了。”

　虞瀅松了一口氣，還在還是了。

　松了一口氣時，虞瀅嗅到了淡淡的酒氣，是伏危帶回來的酒氣。

　今日見的是知縣，他飲酒也是難以避免的。

　伏危與道：“今日一桌子菜，有些沒有過，我也在給你打包了油。”

　聽聞油，虞瀅眼神一亮，走了過去打開油紙，果然看到了黃燦燦的塊。

　雖然已經冷了，但還是有些香味飄散出來。

　之前一直沒看見，也沒聽起，虞瀅自然是沒有那些口腹之的，可現在看到了，頓時就饞了。

　喜道：“我去問小二借筷子與碗。”

　一去，取回來的就是兩副碗筷。

　“總不能讓你瞧著我吃，怪不好意思的。”

　伏危笑了笑，倒也陪著一塊吃了起來。

　用食間，伏危余看向旁近在咫尺的子，溫暖和的燭之下，子眉眼皆是滿足的笑意，他眼里的笑意也跟著粲然了起來。

　似乎所有的緒皆被牽引著，因高興而喜悅。

　再之后，關于今晚赴宴的細節，沒有過問，伏危也就沒有多言。

　吃了半只油后，虞瀅才去端來了熱水讓伏危泡腳，然后先行上了榻。

　伏危簡單盥漱沐足好后，看了眼大床，沉片刻才吹熄了燭火，緩步走到了床旁，在外側躺了下來。

　也不是第一回中間沒隔著侄了，但許是今日多飲了幾杯酒，心頭有種不明所以的躁。

　黑暗中，這種躁讓他止不住地想要往里近些，再近些。

　手臂相熨的下一刻，覺到他一直在往里蹭進來，已經著墻壁的虞瀅終還是沒忍住，問：“伏危，你在做什麼？”

　伏危恍然初醒，可酒總是能壯人膽，不自覺便問了出來：“六娘，與我做真夫妻，可好？”

　……

　……！

　夜深人靜，如此曖昧的話，讓人想非非。

　虞瀅瞳孔驟然一，刷地一下捂住被衾坐了起來，說道：“你雙才好，便是好了也不能有這種想法！”

　屋中寂靜了片刻，有幾分醉醺的伏危略一咀嚼方才自己所言，再想到這話是在床上說的，頓時明白誤會了。

　他坐起，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虞瀅“嗯？”了一聲，忽然又聽到他低聲輕緩的說：“六娘，我心悅于你。”

　伏危的這一句“我心悅于你”飄了虞瀅耳中，驚詫只余，好似又有那麼一的意料之中。

　虞瀅有驚訝到逐漸平緩，只數息左右。

　二人在黑暗中靜默無言，許久后，虞瀅呼了一口氣，開了口：“我還沒想明白我以后究竟一個人無牽無掛的，還是會家有了牽掛，所以我給不了你答案。”

　沒有徹底的拒絕，讓屏聲斂息的伏危暗暗松了一口氣：“那我便等你想明白。”

　虞瀅想勸一勸他，但又想到他們還是同寢一榻的關系，好像勸什麼都會覺得矯。

　只輕“嗯”了一聲，

　或許吧，或許在將來的某一日會真的想明白。

　二人再躺下，卻都非常的不自在。

　沉寂許久，剛被表白的虞瀅：“你睡到外邊些，我睡不著。”

　依舊躺在原來位置的伏危頓時反應了過來，道了聲“抱歉”后，忙睡到了邊邊上，半個子都幾乎是懸空的。

　兩人心各異，伏危酒勁略退，扶著額頭懊惱自己的莽撞。

　虞瀅卻是因伏危今晚的話，心下有些許。

　兩人沒有睡意，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了。

　誰都知道對方沒睡，但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再挑起話頭

　相對于這一對夫妻的不自在，對門屋的夫妻卻是截然相反。

　夫婦二人吃了食后，因天氣涼快，所以留了些明日帶回去給母親和兒嘗一嘗。

　吃完后，便按照弟婦的囑咐漱了口。

　——晚間就寢前要漱口的囑咐。

　伏震漱口后，坐在床上用力晃了幾下。

　溫杏轉頭看向丈夫，杏眸里邊大大的不解：“大郎，你這是在做什麼？”

　伏震一本正經的道：“我在試這床會不會塌。”

　……

　想起不久前的事，溫杏頓時面紅耳赤。

　*

　翌日清晨，伏震夫婦二人起來后，遲遲不見二弟和弟婦起來。

　便去敲了房門，不一會才聽到弟婦略微匆急的回應：“就快好了。”

　屋中，剛醒的兩人相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昨晚的對話，都有些不大自在。

　但現在可不是不自在的時候，得趕起來梳洗回陵水村了！

　伏危不過是整理了衫便可，虞瀅卻要手忙腳地收掇一下。

　小半刻后，兩人才從屋中出來。

　出了屋子，伏危道：“我與六娘都有些認床，所以睡得晚了。”

　伏震也沒有懷疑。

　幾人出了客棧后，便尋了一個混沌攤子點了四碗餛飩。

　因伏震胃口大，溫杏的胃口小一些，所以把碗中的餛飩舀了一些到丈夫的碗中。

　夫妻二人目相，溫杏地低下了頭，但角卻是有笑意的，就是好氣的伏震角也是微微彎了彎。

　虞瀅：……

　明明這對夫妻一直都在一塊，可卻讓有種小別勝新婚的覺。

　不知為何，這種覺讓虞瀅好似明白了些什麼。

　早食后，也就回了。

　想到又得步行近乎兩個時辰的路程，虞瀅整個人都不好了，也全然把與伏危的不自在全然拋到了腦后。

　回到家中的時候，伏寧飛撲了過來。直接撲了虞瀅懷中，地抱住了。

　有人在家中等著自己，盼著自己早歸，這種覺讓虞瀅覺得很溫暖。

　再說公堂的事，因昨日何叔何嬸回來的時候就與羅氏說了，所以也不需要與羅氏再說一遍。

　館長的事解決了，也不用擔心其他醫館的為難，這藥材生意自是可以繼續做了。

　而至于如何穩定價格的事，就該給伏危了。

　時下在進寒冬前，得多準備一些藥材的種子，開始育苗，明年開春后便可直接移種。

　若是縣衙真的采納伏危外售的意見，有了名頭后，也可號召村民一塊種植藥材，村民更容易信服。

　至于田地和藥苗，也得提前準備好，但自然也不是無償的。

　休息半日后，虞瀅把昨日公堂的事，還有伏危的事都暫且拋下，繼續去忙活。

　帶著伏安伏寧去藥田檢查藥材時候，恰巧見到了何家的二郎，便把想讓他幫忙試面脂的事給說了。

　“這些面脂都是無害的，只是恢復皸裂的效果可能不一樣，我需你同時用幾種面脂來試一試，你可愿意？”

　何二郎一聽，想都不想就點了頭：“試面脂，也能治皸裂呢，我還算是得了好呢，怎麼可能不愿意！”

　說罷，又咧著出一口白牙笑道：“嫂子還想讓我做什麼，盡管開口，再難的事我都會幫嫂子。”

　虞瀅不一笑，說：“沒別的事了，就先幫忙試一試面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