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蔫兒說不過老伴兒,無奈的笑,說:“你啊。”
趙桂花也不糾纏這個話題,說:“走,趕休息吧,你明天也是要上班的。”
也不著急整理麻袋里的東西,倆人躺了下來,趙桂花連洗漱都不洗了,實在是太累了。躺在炕上,莊老蔫兒也是不困的,他說:“你說白斗和楊立新說的盤子,是不是咱家那個碗啊?”
這個時候,莊老蔫兒倒是后知后覺的想起了這件事兒,趙桂花抿著,說:“應該是,他們還提到了蘇家,那就十有八-九差不離了。”
他們說的是什麼呢。
這就要從十來年前說起了,不止十年,也就是白斗他們十四五歲的時候,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
那個時候他們這邊批一個王地主,好多人都起看熱鬧,那個時候的批人和現在可不一樣。現在是打砸一切的腐朽的思想不正的東西,那個時候還真是不是,那個時候大家都是能沾點便宜就不放過。
像是鍋碗瓢盆,還有一些七八糟的,都會爭搶著拿走。
這玩意兒可是錢買的,自家不得能用得上,可沒有打砸那回事兒。
當然了,金銀珠寶什麼的他們可別指,這些怎麼也不到他們。是要充公的。但是那些看起來不值錢的,還是可以拿的。像是他們這些半大的孩子,就一人分了一個看起來相當不錯的白瓷碗,碗口特別的大,你說是盤子,那也。你要說是碗,倒是也對。當時一共五個小孩兒,分了那套“福祿壽喜財”的碗,那是一套,每只碗上都有一個字兒。
他家這只上面寫的是“壽”。
當時的幾個孩子是白斗,住在李廚子家跟著李廚子學藝的楊立新,還有蘇小子,周群,以及他們家莊志遠。這些半大的小子一起去玩兒,一人拿走了一個。
后來,最早碎了的是周群他們家的,有一年過年周李氏跟人吵架了手,不小心砸碎了。當時那家子還被迫賠了錢。再后來就是蘇家,蘇家那只倒是用了好些年,不過前幾年,金來淘氣也給摔碎了。
剩下的就是他們三家,趙桂花他們家這個上面的寫的是“壽”字,他家也用了十來年。按理說沒什麼,但是前幾年比較張,趙桂花也怕這上面有個“壽”被人打什麼封建迷信。
所以對外也是宣稱自己的碗摔碎了,直接包了一下放在了廚房藏的小柜子里,當然了,雖然是被收起來了,但是還真就沒覺得這個東西是值錢的玩意兒才收起來。
完全是因為好好的東西丟了太浪費,頂頂不錯的一個碗呢,比他們買的那種可多了,一看就很不錯。再說了,這碗上面還有一個壽字兒呢。
老人家多都有點迷信,這要是把碗砸了或者是扔了,不是相當于丟了“壽”?這想一想就不吉利,所以趙桂花給收起來了。現在想一想,他們說的應該就是這個碗了。
說到這里,趙桂花不又想到了上輩子的事兒。
上輩子的時候,這只碗丟了。
這麼些年,一直扔在那個柜子里,放的好好的,但是早就忘得沒影兒了。差不多是七八年還是七九年那會兒,找東西才偶然看到這個,那個時候政策松了,趙桂花索就把這只碗拿出來用了。
畢竟也不知道這東西值點錢,就是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碗。
只不過吧,也就用了差不多兩三個月,這個碗竟然不翼而飛了。
當時趙桂花還叉腰站在院子里指桑罵槐了好久,那個時候,可是篤定是金來三兄弟干的,畢竟這院子的小兒,可就這家的小崽子了。
這小子打小兒就東西,那個時候十七八歲,正是干的“熱火朝天”的時候。趙桂花生氣的不是丟碗,畢竟那個時候還不知道碗可能值點錢,生氣的是東西只一個碗。
這不是故意惡心?
所以就料準了是金來干的。
最后到底是不是金來干的,也不曉得,畢竟也不能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碗去報警找公安的。至于他家的其他東西,那是完全沒丟的。
其實當時也有人懷疑是不是記錯了。
畢竟,東西怎麼可能就一個不值錢的碗呢。
可現在,這個碗是值錢的。
按照他們談話的容,趙桂花判斷,白斗那個沒裂紋的碗在鬼市兒出手賺了一張自行車票和一輛自行車的錢。又或者,他得到的就是一輛自行車。
本不用自己去買。
現在風聲這麼都敢收,旁人或許不懂,但是趙桂花同志閱歷富,見識的多,一下子就猜到,這個東西應該是更值錢的。可能并不是價值連城,但是肯定也值錢。至于楊立新那個碗裂紋了,只換到一張自行車票,趙桂花還真是說不好白斗有沒有從中水。
其實這些也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媽的到底是那個小兔崽子跑他家東西。現在看擺明了是知道價值的。知道價值的人……白斗,楊立新,還有蘇家。
白斗知道的事兒,蘇家就不可能不知道。
就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了。
如果從他們收上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金來他們家小小慣了,靠著這個三更窮五更富的,本就做不得準。至于白斗和楊立新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也看不出有沒有乍富。
趙桂花揣起來,不過心里也想好了,這個碗值錢的事兒,是堅決不會再告訴旁人的。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無所知的拿出來,讓旁人撿了便宜。
趙桂花迷迷糊糊的琢磨這些事兒,莊老蔫兒這時開口:“咱家那個,是不是被你收起來了。”
趙桂花:“收起來了。”
說:“往后別在提這茬兒,免得招賊。這都能換一輛自行車了。可不是小數目。”
那可是自行車,是最最重要的自行車啊。
除了買自行車的錢,還有自行車票的錢,算起來這一個碗,能頂得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了。而實際價值會更高,畢竟人家收了東西的也要賺。
莊老蔫兒點頭:“我曉得。”
他這人本來就不是多的人,他嘆:“要不說這地主家有錢呢。你瞅瞅,還真是這樣,一個隨隨便便的碗都這麼值錢。”
趙桂花:“可不是。”
拽了拽被子,說:“哎不是,你怎麼還不睡?早點睡吧,明天還上班呢。我能在家補覺,你可不能。”
莊老蔫兒笑了笑,說:“那你還采蘑菇嗎?”
趙桂花猶豫了一下,說:“去!”
可不想錯過,說:“我上午補個覺,下午就不去上山了,跟王大媽他們去近一點的地兒。”
“該休息也得休息。”
“你睡你的,管我。”
趙桂花折騰了半宿,又是逃竄又是閃避的,真真兒是累壞了,一大早都沒起來做飯,還是梁芬做的。莊老蔫兒神也一般,不過到底還是要上班的。
他說:“你媽昨晚沒睡好,上午要補一覺,你不用。”
他叮囑的是梁芬,梁芬點頭,心道不起來我還專門去,這可能嗎啊?也不是閑的!專門看別人的壞臉。
莊志希在一旁看著老爹的表,垂垂眼,什麼也沒問。不該問的別問,不瞎打聽,這是莊志希對老娘趙桂花的策略。不然可要挨罵的,畢竟,他媽是母老虎啊!
眾人各自上班,出了門,莊志希遇到了其他幾個人,不知道怎麼的,大家今天都是卡點出門呢。要知道往常都是各走各的,今天難得一起,不過除了莊志希,其他人的臉可都不怎麼樣。
白斗和楊立新臉不好,彼此見了也尷尬的樣子。而周群也是黑著一張臉,氣很低。
莊志希:“……”
這一個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又掉廁所里了呢。
好懸這個事兒是莊志希在心里合計的,要是說出來。白斗和周群都要炸的,這是他們提都不能提的黑歷史、那種提了就要命的。莊志希安靜的跟在幾位“哥哥”的邊,大家一起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后頭不遠就是同樣并肩而行的幾位老大叔,幾個老大叔的表也相當一般,他老爹氣就一般,白大叔竟然也是如此。
更神奇的是作為每天早上要早起去做飯李廚子今天也走晚了,面如黑墨。
行吧,他也不是很懂這些人了。
大家一路上沒什麼話,隨著人流陸陸續續的進廠子,保衛科今早負責門衛的張三兒立刻拽住莊志希,說:“小莊你來。”
莊志希:“怎麼今天又是你。”
張三兒:“我自己爭取的,我樂意守門,看著人來人往,多熱鬧。巡邏的可沒什麼意思。”
莊志希笑了笑,說:“你我干啥?”
張三兒好奇的探頭看了一眼,低聲問:“你們院兒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了?他們怎麼一個個都是這個表?是出事兒了吧?”
他的語氣,跟過年一樣。
你說現在的人多寂寞啊。
莊志希:“……”
他想了想,說:“旁人我不知道,不過……”
“你說你說。”
莊志希:“我們院子周……算了算了,都是一個院子的,我說了也不好。你還是去問別人。”
張三兒拽住了莊志希:“別介兒啊,你說一說啊。”
莊志希:“這哪里好說。”
他相當為難的樣子,但是他越是為難,張三兒越是好奇,說:“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你這不說我抓耳撓腮的,你看咱們也是不錯的哥們了。你可不能吊我胃口啊。說唄?”
莊志希:“真不是吊你胃口,就不太好說。”
“說吧說吧,中午請你吃飯,給你打個菜。”
莊志希立刻笑了出來:“這怎麼好意思!”
話是這麼說,但是很快的低聲音,說:“周群他家,昨天晚上煮蛋來著。”
張三兒沒懂:“煮蛋怎麼?吃得好不行嗎?”
莊志希:“不是的,是羊的……就大補嘛,你懂的!”
張三兒:“臥槽!”
莊志希:“結果煮的那個味兒啊,滿院子都吃不下飯,那味兒簡直了……”
張三兒呲牙裂,低聲:“他那個,真不行了?”
莊志希:“那誰曉得呢,不過他家大補的可厲害的,前天吃的是豬腰子,昨天吃的是羊-蛋-蛋,今天不曉得在吃啥了。”
張三兒嘆:“你說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以形補形呢,要是知道我也……”他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咳嗽了兩聲,說:“不不不,我不用補哈,你別誤會。”
莊志希一本正經:“你放心,我不誤會。”
張三兒:“對對對,我就知道你英明神武,不會誤會的,哎不是,你說那玩意兒真的那麼大味兒?”
莊志希想了想,以極為謹慎的角度來說:“正常況下,肯定沒那麼大味兒。真要是這麼大味兒,你覺得可能嗎?合理嗎?我覺得不是,所以我揣測,我們院兒之所以味兒那麼大,是因為他們肯定哪里沒弄好,或者是加了什麼七八糟的東西。”
張三兒:“……呃。”
他眼神閃了閃,深深覺得,自己得觀察觀察周群,保不齊這個以形補形格外的有用呢。
莊志希:“行了,八卦也跟你說了,其他人還有什麼八卦,我就不曉得了。我得去宣傳科了,那邊借調過去可忙的。”
“行行行。”
張三兒幽幽:“去哪里買蛋呢……”
不過很快的,張三兒立刻招呼李四兒:“老李老李,我知道一個八卦,你曉得周群吧……就是電工組那個年有為的周群……”
這個“年有為”,是他們保衛科不懷好意的調侃了,自從周群老娘來了一出兒“兒子升開除人”,周群在保衛科的名聲就變得很微妙了。
畢竟人家都要開除他們了嘛。
那指他們他們有什麼好話呢。
“這孫子怎麼了?”
“他不行了……”
“啊,不行?你這胡說的吧?我剛還看到他了,雖然氣是差了點,但是你也不能說人家是不行了啊?活的好好的呢……”
“不是,我說的是那方面,就生孩子那方面,估計真是讓白斗給打壞了,正以形補形呢……腰子也吃得,蛋蛋也吃得!大補特補呢。”
“啊這……真的假的啊?”
“我這第一手消息,絕對比針尖兒還真!”
“唉我去!我的跟王二麻子說去……”
張三兒李四兒王二麻子……保衛科看真是八卦集散地。
別說莊志希說人家小話兒,他不說,旁人也要說,畢竟他們院兒百十來號人呢。而且吧,周圍的院子也不人,那可是都過來圍觀了。
不說旁的,今天早上的味兒還沒散開呢。
簡直是消魂!
要命那種真銷魂!
這要是說起來他們院子也夠慘的,隔三差五的來這麼一回,這個味道真是……艾瑪,不敢想,不能形容。小半天的功夫,廠子里立刻就傳開了。
“嘿,聽說了嗎?電工組的周群,你曉得他為什麼下班不回家要加班嗎?”
“為人民服務?”
“啥啊,他是不敢回家面對自己的妻子,因為他,廢了。”
“啊?真的假的啊?咋廢的?白斗揍的?”
“那肯定啊,當時都住院了那麼久,要是輕來輕去的,咋可能?”
“對對對,那姜蘆不容易啊,年紀輕輕就守活寡。”
“可不是,聽說他老娘都承認了,要吃蛋補一補!”
“這男人啊,這方面不行,真是太完蛋了,哎你說這玩意兒真那麼補?不是都說那個叉叉叉(不能言說)的地兒吃了才補嘛。”
“那肯定是啊,但是又不好買,能買到蛋已經不錯了。”
“這倒也是。”
周群今天,約就覺得氛圍怪怪的,好像大家看他的眼神兒,都約的帶著幾分同,真是兩人費解。難道是昨天他媽把味道弄得滿院子的事被傳出來了?
這些個碎子,真是什麼大事兒不,他們一個個的倒是傳得快。
不過他今天心確實不怎麼好,昨天吃了蛋蛋,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大展雄風,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從五秒蛻化到了三秒。以至于一大早就黑臉。
這兩秒的巨大差距,肯定是白斗的鍋,如果不是白斗傷了他的腰,他哪里至于如此。
周群在廠里到白斗,眼神都跟能殺人一樣。
白斗倒是不覺景兒,調侃:“樣單群來了啊?”
請參考,諧音梗。
周群:“……”
他憤恨的看著白斗,白斗樂呵呵的:“哎呀,你也別這麼看我,我也沒撒謊啊,那玩意兒啥味兒啊。那麼大味兒你咋吃進去的啊?”
周群氣的口起伏,他攥了拳頭,恨不能給白斗一榔頭,讓他知道一下編排他的下場!
莊志希小八卦,可不敢舞到當事人面前,但是要不說白斗是敢于直面慘淡報復的勇士呢,他是很不客氣的直接跑到周群面前給人家起外號了。
不得不說,這個外號真的很馬叉蟲。
就跟昨天晚上的味兒似的。
周群使勁兒的控制自己,冷颼颼的說:“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
他還沒沖到在廠子里打架。
白斗囂張:“哎呦,打我?你來,你來你來,你當我怕你是吧?我白斗什麼時候打架慫了,求饒一句就算我白斗是烏王八蛋!來來,我怕你是吧?”
周群看他這個混不吝的樣子,更是臉難看到極點。
他死死的盯著白斗,好半天,突然就出一個笑容,輕輕的哼笑一聲,轉離開。
白斗:“哎?”
這咋就這麼走了?
這家伙真是個不行的,連囂張放個狠話都不敢,真是沒用。
這種男人都能娶到媳婦兒,也是老天爺瞎了眼!
白斗槍舌戰周群取得了勝利,得意的悠哉巡邏起來,卻不知道,周群已經拎著箱子去了車間,他過來修理電路,雖說大家的眼神兒都格外的讓人不舒服,帶著幾分奇怪,但是周群還是忍了。
小不忍,則大謀。
他修的差不多了,離開的時候故意經過王香秀的邊,低聲說:“中午我在倉庫等你。”
王香秀一愣,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工作,但是的手卻悄悄的向后,了周群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周群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默默的離開。
呵,白斗你得罪我。
你得罪我,我就睡你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你自己當做神的人,還得伺候我!
他冷颼颼的笑,心道:你就算個屁,就算是你將來跟王香秀好了,也不過是穿老子穿過的舊鞋!不要的那種!
他險的離開,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莊志希和保衛科的幾個小子混在一起,又黑了臉。
他看保衛科可是很不順眼的,畢竟保衛科管了他老娘好幾天。而且還在背后怪氣說他“年有為”。明明是好話,但是聽著不舒心!作為同一個院子里的人,莊志希該是跟他同一陣營的,可是這小子竟然還跟保衛科湊在一起,實在是沒有一點同進退的真誠。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也能把莊志希的媳婦兒糊弄到手。
他周群,在人上從來都是無往不利,沒有失過手的!
他還真就不信了。
周群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飯,默默的起往外走,他看向了不遠,正好跟王香秀的視線對上,王香秀這時也做出一副吃完了的樣子笑著說:“吃完了,我先回去了。”
“你這不是還剩了……”
王香秀:“留給孩子的,我家比不得你們。”
大家紛紛嘆:“你也是不容易。”
王香秀凄苦:“那有什麼辦法呢。他們長大就好了。”
“對,你家三個小子呢,他們長大你就福了。”
王香秀笑了笑,走了出去。
跟周群,一前一后,兩個人都離開了食堂。
莊志希:“……”
他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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