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和黎宵帶著孩子回娘家。
江家在縣城下面的村子里,路有點遠,黎宵干脆租了一輛托車, 他和周建平時開的三車被周建開走了,周建和汪雁的婚事快了, 這幾天忙得很, 需要車來回運送。
兩人去江家, 也沒帶什麼好東西, 就帶了一斤和一兜子橘子,然后就沒了。
黎宵還準備帶上紅糖和桂圓干, 被江放下了,不是小氣,而是江心里清楚江家人的子, 現在江二姐跑了,他們再帶這麼多好東西, 很容易被江家父母賴上。
原母親章燕可比林如難纏多了,不像林如壞在表面,是那種真正心思深的人, 自私又可怕。
因為要坐托車, 江特意多穿了一件,也把小家伙裹得嚴嚴實實,小家伙大概知道要出門,給穿服的時候表現的特別乖,就躺在那里任由擺弄,不像平時, 每次換尿布穿服, 都會嫌煩扭兩下。
江抱著孩子出門, 院子門口,黎宵已經坐在托車上了,他戴著黑的針織帽,還用藍圍巾將半張臉遮起來,只出一雙狹長的眼睛。
人原本垂著眸子發呆,看到們出來,抬眼看了過來,眸子又黑又深。
目最后落在懷中的胖球上,眼里漸漸漫上幾分笑意,“怎麼穿這麼多?”
是有點多,小家伙里面穿了兩件、一件薄款棉襖外加一件厚棉襖,以至于小胳膊都抬不起來。
江吃力抱著將門鎖上了,然后坐到托車后座上。
坐好后,還將上的大襖子解開,一把將小家伙罩上。
小家伙什麼都不懂,還以為媽媽在跟玩,咯吱咯吱笑了起來,出的牙床。
江也笑了,低頭在腦殼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后將帽子挪正。
黎宵聽到笑聲,角也牽了起來,偏過頭往后看了一眼,提醒道:“坐穩了。”
然后一腳踩住打火桿,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微微一扭手腕,車子就了。
這是黎宵騎過最慢的一次托車了,很穩很平。
原本四十分鐘的路程,他整整騎了一個半小時,等到了江家時,都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江大姐一家已經到了,家里氣氛似乎不是很好,大姐夫坐在客廳里不說話,邊站著兩個孩子。
江家兩口子都拉著一張臉,只有江大姐有些手足無措的左看看又看看,這會兒看到江過來了,似乎松了口氣,忙站起迎接。
黎宵把車停在院子里,之前一直躲在房間里不出現的江小弟,在聽到托車聲音后,沒忍住跑出來看。
不過也只站在門口遠遠看著,不太敢上前。
章燕看到江兩口子來了,臉稍微好看了些,覺得這個兒雖然不聽話,但沒有完全忘記娘家,還知道過年回來一趟。
看到兒子眼的樣子,擺出來丈母娘的款,“也讓小貴騎騎,他還沒騎過托車呢。”
還難得熱招待起兩人,笑道:“快進來坐,外面冷。”
江小弟一聽這話,忙抬頭去看黎宵,一臉期待樣子。
黎宵從江懷里抱過孩子,直接淡淡丟下一句,“騎也可以,我花五塊錢租的,給我兩塊就行。”
“……”
章燕臉上笑容一僵,本來想趁機給大婿落臉看看,畢竟平時老實好欺負的漢子,這次竟然開口問他們借錢,還說給他們幫忙了這麼久,若是不借,以后都不來了,說他們反正還有別的婿,不缺他一個。
把章燕氣了個不輕,這會兒看到江黎宵,就覺得要給老大兩口子點看看,確實不止一個婿。
老二就不說了,江嫁的再不滿意,但黎宵是縣城人,聽說現在還掙錢了,說出去也有面子,不比以前二婿差。
大婿有什麼?就是個可憐種地的,哪兒來的臉問他們借錢?
現在聽到黎宵的話,章燕頓時下不來臺,忍不住跟江抱怨,“就騎一會兒怎麼要這麼多錢?那是你小弟。”
有些不滿意黎宵太摳門。
江想都不想就護著道:“你也不看看小弟有多胖,費油錢。”
“……”
章燕還想再說些什麼,江轉頭對江貴說:“想騎就騎吧,不過小心點,前兩天就有個人不小心撞到墻沒了的,家里財產都被親戚一哄搶了,咱媽節儉,也不知道為你攢了多錢。”
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期待。
章燕聽得臉都綠了,轉頭把江小弟攆回了房間,說什麼也不讓他騎這個玩意。
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可不是給親戚的,當然,也不會給這幾個兒,一個個都是白眼狼。
江也不管,直接進屋坐下了。
黎宵抱著孩子坐到旁邊。
沒人招待他們,江就自己給自己倒水喝,還翻放在茶幾上的餅干盒子,看得不遠的大姐夫和兩個孩子目瞪口呆,大姐夫原以為自己開口借錢已經算是厚臉皮了,沒想到江兩口子,沒人招待也能跟個沒事人一樣,還自己給自己倒水喝,想吃什麼就拿什麼。
一點不自在都沒有。
章燕臉又難看了幾分,黑著臉拿了江放在桌子上的,輕飄飄的一小掛,還沒老大家帶來的東西多。
語氣不好道:“快到中午了,你們兩個過來幫我做飯。”
一聽這話,江大姐忙站起。
走了兩步,江大姐發現后沒人跟上來,下意識扭過頭看了眼,江坐在凳子上沒,正偏過頭逗著孩子玩。
三妹婿懷中的安安,被逗得開心笑,臉上嘟嘟的,養得特別好。
再看旁邊,家兩個孩子正一臉羨慕看著,人瘦的跟竹竿一樣。
江大姐心里莫名一酸。
章燕也發現江沒跟上來,口一堵,回頭忍著氣問:“老三你聾了?”
江抬頭對一笑,“媽,我現在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我喜歡吃紅燒,記得多放糖。”
說完轉頭對房間喊了一句,“江貴,媽問你吃不吃紅燒?”
房間里立馬傳來一聲回應,“吃!”
“……”
章燕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扎手的人,以往都是膈應別人,現在終于會到被人膈應是什麼滋味了。
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神扭曲了一瞬,然后恨恨瞪了江一眼,轉走了。
江大姐默默跟在后面。
三妹對媽說的這些話,是這輩子都不敢說出口的,可不知為何,聽在心里莫名有些羨慕。
也不知道是羨慕敢跟媽板,還是羨慕三妹活得自在。
堂屋里江父也不說話,他拿著一劣質的煙在,味道很難聞,江不喜歡,抱著孩子去院子里了。
江家的廚房在正屋旁邊,江大姐這會兒正蹲在廚房門口洗。
江抱著孩子走過去,廚房門口旁邊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菜以及江帶過來的一兜子橘子。
小家伙似乎好奇,江便抱著走進廚房看看,章燕正在灶底下看著火,看到江進來了,直接將臉撇向另一邊,當作沒看見。
江若無其事的走到桌子旁,解開了自己帶來的橘子的兜子口,從里面抓了兩把砂糖橘塞進兜里。
然后直接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后,把堂屋里的兩個孩子喊出來,“小海,小雪。”
兩個孩子聽到聲音跑出來,江把口袋中的橘子分別塞進兩人兜里。
兩個孩子驚訝的抬起頭看江。
江一笑,“吃吧。”
倆孩子沒吃,而是扭過頭看自己母親,江大姐臉上神微微容,然后朝孩子點點頭。
倆孩子才接了,小聲道:“謝謝小姨。”
江搖搖頭,“我不是小姨,是三姨。”
倆孩子不知道如何回應,疑看向媽媽。
江大姐聽了,“是三姨,你們還有個小姨。”
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麼,看向江,無奈嘆了口氣道:“小妹是個命苦的,聽說養父母要將說人了。”
江正抱著安安逗,聽到這話,一時間沒明白什麼意思,皺了皺眉,“什麼意思?你是說要嫁人了?今年才多大,十四歲吧。”
江大姐點點頭,“可不是,還那麼小呢。”
江張了張,半天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十四歲意味著什麼?還沒有年呢,普通孩子這個年紀正在讀初中。
都沒有發育好,這怎麼結婚?
江聲音干問:“爸媽都不管嗎?”
大姐又嘆了口氣,沒說話。
廚房里的章燕剛才看到江進廚房來,越想越不對勁兒,覺得肯定使著壞,便沒忍住站起來看了看,看到桌子上被打開的網兜,心里頓時氣得不行。
再聽外面這番話,就覺得老三專門跟作對,竟然還想讓自己管老五那丫頭,管干嘛?回來又是一張。
便直接朝外沖了一句,“送出去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管什麼管?早知道當初把你們倆送人就好了,一個比一個不聽話。”
江大姐一聽,嚇得低下頭不敢說話。
江抿了抿,冷冷看了眼章燕,抱著孩子直接轉過走了。
章燕見狀,氣得將手中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扔,后悔當初給江讀書,當初想著讀書能嫁個更好的人家,哪知道最后是嫁的不錯了,但跟家里一點關系都沒有,還總是氣。
中午章燕真炒了一盤子紅燒,倒不是為了江,而是誰也舍不得自己的兒子。
紅燒一端上來,江貴就用筷子去夾,一下子就夾了兩塊。
其他人都不這道菜,江大姐家兩個孩子似乎習以為常,乖乖夾著面前的蘿卜吃。
只有江直接端起那盤紅燒,全往旁邊黎宵碗里倒去,然后在眾人震驚的目中,從他碗里夾著吃,還夾了幾塊給大姐家的兩個孩子。
不是倆孩子不知道如何反應,其他人也愣住了。
江貴反應最快,氣得將筷子一扔,嚎啕大哭,“那是我的!”
江跟沒聽見一樣,繼續從黎宵碗里夾著吃,邊吃還邊淡定道:“黎宵沒吃過媽做的,媽不會這麼小氣吧?再說這還是我們帶來的。”
章燕黑著臉想罵,但及到江旁邊黎宵似笑非笑的眼神,就一口氣堵在嚨眼里出不來。
這個婿是個下手狠的,敢罵江,但對他還是忌憚幾分。
有氣不敢撒,只好一拳頭錘在側的江父上,江父被錘了一下,沒好氣道:“有本事你去打婿啊,打我干什麼?又不是在我碗里。”
章燕臉更難看了。
另一邊江貴還在哭,眼看章燕沒給他要回,整個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兩只使勁兒蹬,最后更是在地上打起滾來。
章燕心疼的不行,離開位置去拉,拉了半天沒拉,江大姐看了也放下筷子,想要起去幫忙,被大姐夫一把拉住了。
江大姐側頭看了他一眼,對上男人嚴厲的眸子,似乎有些怕,猶豫之后,重新拿起筷子低下頭吃。
側兩個孩子,已經很機靈的將江夾給他們的快速吃完了。
只有吃進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全桌子最淡定就要屬江兩口子和江父。
江就喜歡治熊孩子了,哭的越兇,越有就,黎宵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而江父,似乎本不在意,只專注吃自己的。
黎宵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筷子,小家伙原本有些困了,這會兒看到江小弟在地上打滾,一臉好奇的歪著腦袋看,爸夾菜的手擋住視線了,還知道稍微低一下頭。
這頓飯吃得很是熱鬧。
吃完,江就和黎宵走了。
看到他們離開,大姐夫也帶著兩個孩子要走,江大姐還想留一下,但看孩子爹都沒跟打聲招呼,就直接帶倆孩子出了院子門,只好也跟了上去。
怕章燕罵,沒敢跟說一聲,而是出了院子,廚房那里也沒收拾了。
黎宵騎車到了村子口時,江讓他停一下。
兩人在村子口樹下等了一會兒,才看到大姐一家過來。
江大姐兩口子看到他們沒走,似乎松了口氣,大姐夫快步走近,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皺的紅紙包要塞給安安。
江沒有拒絕,但也從口袋中掏出兩個紅包。
大姐夫忙阻攔,江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好說什麼了。
兩個孩子害低著頭,小聲道:“謝謝三姨。”
“謝謝三姨。”
江了倆孩子的腦袋,“好好讀書,只有讀書,以后才不會被欺負。”
兩個孩子聽了,一臉亮晶晶的看著江,小孩膽子大點,還回了一句,“三姨,我們會好好讀書的,爸爸說明年就送哥哥去上學。”
江聽了笑,“你也要加油。”
“會的。”
兩個孩子都很開心。
大姐夫在一旁看得滿臉欣,連江蘭臉上也跟著出笑。
走之前,江沒忍住把江蘭拉到一邊,問,“小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真沒辦法當作不知道,才十四歲啊,聽了就讓人心疼。
江蘭想起從小就被送人的小妹,心里也難,“我也不知道,我是聽村子里的人說的,說小妹養父母對不好,前段時間給說了門親,對方是個三十多歲的,小妹好像不愿意,被養父母關在家里不準出去,現在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里,江蘭就慶幸自己頭胎生了兒子,要是兩胎都是兒,就算男人不在意,婆婆也不會讓好過的。
想到這,忍不住勸江,“趁著年輕你也趕生個兒子,兒太吃虧了。”
江沒搭理這番話,只是皺眉問那個家住在哪里。
江蘭說了地址,不過也不是太傻,一看江那樣子就知道想干嘛了,猶豫開口,“這事不好管,而且咱們家也不占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妹從小就送人了,沒吃過咱家一口飯。”
江生氣問:“所以就當作不知道了是嗎?若是小妹人沒了呢?才十四歲。”
江蘭了,小聲道:“也是命不好。”
就像媽說的,命不好,只能嫁個沒本事的男人跟著一起吃苦,不像二妹三妹長得好,有人疼,福氣多。
人還是要認命的。
江跟沒辦法流,深深吸一口氣,最后道:“給孩子好好讀書,你跟大姐夫都不容易,苦了一輩子,但他們還小,還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說完就走了。
江蘭看著江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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