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欣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金大友的場景,那時候剛被姐姐姐夫接回家沒多久,頭發剃頭,人瘦的形,是最丑最狼狽的樣子。
哪怕那時候上說不在意,但心里其實還是有些自卑的,覺得自己臟,被養父母賣給老男人,說出去很難聽,雖然絕食反抗只被老男人關在廚房里,但別人不會這麼想。
很害怕別人知道這件事,然后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所以到了姐姐姐夫家后,幾乎不出門,哪怕是隔壁鄰居王嬸過來串門,都盡量躲在屋子里。
好在有個很好的姐姐,姐姐只跟人說被養父母待了,沒說被賣給老男人的事。
那年十三歲,因為勞累和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瘦弱寒,金大友作為姐夫的朋友,被姐夫喊來給自己看看狀況。
當時,金大友一看到就笑是和尚。
那時候,黎欣其實沒有多生氣,心里更多的是自卑,因為自卑,所以不敢表現出來,怕人家看穿笑話,所以努力板著臉,讓人知道不是好欺負的。
后來想想,他們兩個其實是一類人,用高傲偽裝自己的弱小,金大友用嬉皮笑臉遮蓋自己的悲傷。
他們都不懂的表達自己,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們。
那一年金大友十七歲,是省會醫科大學的醫學生,姐姐后來告訴,別看他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其實很厲害,高考績全省前幾。
之所以沒有離開本省,是因為出了一些意外。
還讓乖乖喝藥,別因為討厭金大友,就虧待自己。
姐姐以為討厭金大友,其實沒有。相反,心里對這人還有一說不出口的羨慕和崇拜,因為這人十六歲就考上大學了,見到外面更廣闊的世界,這是做不到的。
以前村里唯一考上大學的聰明人,也是復讀了兩年才考上。
那時候在眼里,能考上大學都是很厲害的人,哪怕是后來自己考上帝都大學,也沒有小瞧他,因為那時候的有姐姐姐夫幫忙,讀的是最好的g省附中,著優越的教育資源,而當初金大友什麼都沒有。
也因為這個,從沒想過金大友會喜歡自己,他見過自己最丑的樣子,也知道不堪的過往,不管是哪個,他們之間都不可能。
其實,黎欣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金大友對的影響大的。
姐姐姐夫給了親人的溫暖和,讓慢慢治愈了曾經的噩夢,而金大友,則讓漸漸學會笑著面對生活。
姐姐考上大學那一年,因為戶籍問題不得不留在縣城上學,讀的就是金大友曾經讀過的四中。
很有緣份的,的桌子就是金大友以前用過的,上面還刻著“金大友到此一游”幾個字。
金大友是四中的驕傲,他的照片就被在學校公告欄上,照片上的他笑得吊兒郎當的,下面是關于他的介紹。
老師課堂上舉例子,也總是拿他當榜樣,還說了很多關于金大友的逃課事跡。
那時候黎欣不懂,他怎麼活得那麼開心?好像一點煩惱都沒有。
不像,從小到大都不討喜。
后來,漸漸有意識的去改變,去接邊的同學。
所以哪怕考上大學后回縣城,依舊有同學找玩,讓學生生涯不至于留下太多的憾。
變得笑了,了別人口中的好學生,有一次還聽到同學口中說“三中的學生憑什麼看不起人?咱們班的黎欣績那麼好,跟我們玩的時候就從沒瞧不起人”。
當時聽到這話還開心的,像是得到了別人的認可一樣。
只不過隨著去了g省,讀了g省的高中,漸漸就把這個人拋在腦后了,有時候幾乎本想不起來這個人。
偶爾聽到姐姐姐夫提到他的名字,黎欣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一句,厲害有什麼用?不照樣討厭?
還是后來聽姐姐說金大友找到他媽媽了,才意外發現,他似乎過得并不好。
姐姐說金大友有個被拐走的哥哥,說他父母為了找哥哥從沒回去看過他,還說他父親再婚,母親神失常……
他當初填省的大學,也是想利用假期尋找哥哥。
那個暑假,黎欣見過石嬸子,完全認不得人,里總是念叨著“大鵬”,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另一個兒子。
而金大友,只是蹲在他媽邊,認真溫的給手。
當時黎欣就想,他心里應該是難過的吧?
換做,肯定很委屈。
曾經就不明白,為什麼親生父母偏偏不要?
那時候黎欣跟金大友依舊相不多,還是后來考上帝都大學,姐姐姐夫托金大友帶一起去學校,平時多照顧,兩人才漸漸悉起來。
對金大友的印象一直在改變,以前覺得他吊兒郎當沒個正形,討厭歸討厭,但其實很厲害,后來覺得他可能沒有表面上那麼開心,曾經看到他從石嬸子房間出來,眼睛微微發紅。再后來,又發現他竟然會做一手特別好吃的菜,很會帶孩子玩,總是把安安哄的特別開心。
他有很多面,但每個都是他。
兩人去學校同乘一列火車時,黎欣本來還覺得不自在,沒有姐姐姐夫夾在中間,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卻沒想到金大友主在前面幫開人群,幫找到床位,晚上洗漱的時候,他會守在廁所外面,中途轉站,重新上火車后的位置被一個老太太霸占了,是他冷下臉將人趕走,完全沒有平時的好脾氣。
后來大學兩年,他也像一個哥哥那樣照顧自己。
那時候黎欣就發現,他表面看著嘻嘻哈哈不正經,其實是個很的人。
說起來,他們兩個的關系其實很復雜,姐姐姐夫在的時候,他們相很融洽,還能開玩笑打打鬧鬧,但如果是在外面,卻總是有種距離,說話也不多。
唯一一次的親接,是大二那年暑假,黎欣那天出去和同學聚會,下午回來沒有注意,直接打開浴室門準備洗個澡,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他在里面。
他沒穿服,手上拿著香皂,聽到靜下意識轉過頭看。
兩人視線對上,當時都愣住了。
最后黎欣紅著臉猛地關上門。
金大友也洗了很久才出來。
但不該看見的,黎欣都看見了,以至于后來每次看到金大友,腦海里總是不合時宜的想起那個畫面。
這件事兩人都當作沒發生,不過從那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總是有些不對勁。
甚至金大友跟說話看眼睛的時候,耳朵會發紅。
要不是黎欣聽說金大友有喜歡的生,還誤會他對自己有意思。
那天也是湊巧,姐姐姐夫知道中秋節不回去,就提前給寄了月餅和零食,還讓給金大友捎上一份。
進校這麼久,很去找金大友,每次有事都是手機聯系人,那天打電話聽到他聲音嗡嗡的,像是生病了,就難得主去找他,知道金大友宿舍在哪里,只是沒想到到了后,就看到他站在宿舍樓下跟一個笑容甜的生有說有笑。
兩人站在一起,遠遠看去十分般配。
金大友后來也看到了,跟人不知道說了什麼,生很快轉走了。
然后他朝走過來,只是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了。
黎欣那時候不知道心里什麼滋味,可能有一點失落吧。
后來國慶節姐夫找金大友有事,但電話打不通,托去找一下人。
黎欣找到他時,他正在附近醫院辦公室里跟人聊天,在門口恰好遇到那個生,生也穿著醫生白大褂,先一步進門。
站在門口的黎欣恰好聽到里面他同事笑著說:“金大友,你神過來找你了。”
辦公室里一陣哄笑,很熱鬧。
黎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敲門進去,本來想等他們說完再進去,但一個人站在門口尷尬的,就著頭皮敲了敲門。
進去后,辦公室里果然安靜下來,黎欣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樣,跟金大友說姐夫找他有事。
金大友拿出手機,這才想起手機一直關機沒開。
黎欣不想留在這里被人盯著看,就打了聲招呼匆匆走了。
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生問是誰?
然后金大友的同事和室友就幫忙回答,“大友妹妹,別擔心。”
黎欣腳步一頓,然后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快步離開了。
至于讓那個生別擔心什麼,黎欣并沒有再細想了,反正與無關。
所以季宇元旦節那天晚上冒著雪過來找,跟告白,黎欣看著他眼里的真誠和喜歡,突然就心了,以為這就是。
黎欣是個較真的人,或許沒有季宇那麼自己,但既然同意了,就會很認真的對待這份。
金大友后來知道有對象后,還特意跑過來找,那時候也沒有多想,就直接承認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笑了,說恭喜,還說本來準備給介紹個對象,有人向他打聽。
黎欣也笑了,說:“不用,我男朋友很好。”
金大友朝揮了揮手,“那就好。”
轉走了。
黎欣只看了一眼,然后低下頭重新看書,為大四出國留學做準備。
后來和金大友都很忙,兩人見面的機會越來越。
最后還是他知道要出國留學,那年暑假,他突然來了g省這邊,還約出去吃飯,不過黎欣拒絕了,覺得沒必要,而且季宇提前過來接了。
如今,四年的付諸流水,黎欣有憾也有釋然,但要說多難過卻是沒有的,可能是這段里并沒有虧欠對方。
季宇是很好,但為了這段,也相應的付出了很多。
甚至都不準備再找對象了,談對來說,是痛苦多于甜。
跟姐夫說幫忙注意一下青年才俊,也是不想他們擔心,讓他們知道自己并沒有多難過。
但只有自己知道,其實很疲憊。
溫和是季宇的表象,他其實是個沒有安全的人,所以他總是想要知道在做什麼,沒有一點私,他還是個討好型的人格,很在乎周圍人的看法和眼,心思很敏,需要經常的為他做出妥協。
可能沒有季宇媽媽,他們兩個也很難走到最后。
只是黎欣怎麼都沒想到,回到家沒幾天金大友就知道分手了,還對展開熱烈的追求。
黎欣拒絕了他,不想再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黎欣跟著姐姐姐夫回老家,沒想到過幾天,金大友也跟來了。
黎欣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面對變化很大的縣城,覺很陌生。
以前的同學大部分都結婚了,就算沒結婚的,也差不多都在大城市打拼。
同學還像以前一樣熱,知道回來了,第一時間組織飯局。
大家在飯館吃了頓飯,但沒有黎欣想象中的熱鬧,大家口中談的都是工作孩子掙錢,不進去。
不過分開之前,初中同桌突然跟說,初中畢業照和所有的卷子都被人要走了。
同桌現在在四中教書,黎欣又是好朋友,所以就跟說了這件事。
黎欣聽了一愣,下意識問:“誰啊?”
“金大友,就是以前老班口中的第一名,你們倆是不是認識?”
黎欣聽了不說話。
第二天,就空去四中看了看。
暑假期間的四中很安靜,黎欣逛著陌生又悉的學校,心很復雜,最后走到學校教學樓附近的公告欄前停下,公告欄人那塊出現了更多的學生,不過最上面還是金大友,而就在金大友旁邊,兩人并排放著。
一個嬉皮笑臉,一個正襟危坐。
黎欣直接看笑了。
不看笑了,后也傳來笑聲。
回頭看,就對上金大友的視線。
金大友了鼻子,“好不好看?我弄的。”
黎欣疑的看了他一眼,再去看自己的照片,然后才發現,底下的名字和介紹像是被剪了,然后在那里。
金大友還不要臉道:“這麼看是不是很般配?”
“……”
黎欣沒理會他,看完就直接走了。
金大友趕跟上,里還說著,“你這次應該留在g省不走了吧?明年我也回國,再跟導師磨一磨,應該就能畢業了,到時候我也去g省,讀書這麼多年,我自己攢了不錢,買套房子應該是可以的……”
黎欣腳步一頓,突然轉過頭看他,“我應該沒有答應跟你在一起吧?”
金大友笑笑,“沒事,我就是先跟你說說我的況,互相了解一下。”
黎欣懶得搭理他,繼續往前走。
金大友跟在邊,一直絮絮叨叨。
回到g省后,黎欣找了一份工作,在g省一家比較有名的律師事務所任職。
一開始是實習,一個月后會轉正。
金大友也回來了,回來后,天天中午做好吃的給黎欣送過去,不僅給送,還給同事送,最后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混的比黎欣還悉。
老板和同事一口一個大友,的十分親切。
這家伙相當沒臉沒皮,黎欣趕他也不走,每天一呆就是一下午,然后送回家。
有時候還磨著黎欣去看電影。
直到他要開學離開了,黎欣也沒同意,他似乎有些急了,問:“你前男友要是突然來找你復合,你不會同意吧?”
那時候他在國外,想管也管不到,就像以前,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
黎欣平靜道:“不知道,所以你別追我了,我們不可能。”
還是選擇拒絕他,比起最后一場空,覺得還是一個人好。
金大友看著,突然笑了,“怎麼就不可能了?你別忘了,當初你可是將我看了,難道不準備負責?”
“……”
聽到這話,原本還準備再說些什麼的黎欣,突然說不出話來了,臉變得通紅。
忙否認,“我沒有。”
金大友嗤了一聲,“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也不知道誰當時看了半天都舍不得走。”
黎欣忙手去捂他,“你閉,那麼短誰稀罕看了?”
這次換金大友笑不出來了,拽住的手,咬牙切齒小聲道:“誰短了?要不要拿尺子量一量?”
黎欣紅著臉用力出手,推了他一下,轉走了。
金大友離開前,他十分不要臉的將自己這些年的存款全都留給了黎欣,似乎怕不要,直接跑了。
黎欣后來發現,氣得想罵人,想把這錢給石嬸子,但又怕石嬸子腦子不清醒弄丟了,最后想來想去,還是幫他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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